第16章 ☆、發生什麽
? 身邊另一只臂膀箍住了楊輝的手臂。
“外面打，地方大，好舒展。”
是小戚。
陽臺的方向蹿過來兩個細瘦的影子，是兩個健碩的小個子男人。
“收個房租都這樣啊，這世道真的是啊，這也該敞開門讓鄰居聽聽，我老金可真是爛好人一個啊。”
有人拉着，老金似乎有點有恃無恐了，夾了夾腋下的小皮包，撓了撓沒有幾根頭發的天靈蓋，又整了整脖子上小拇指粗的金項鏈，拖着長音說，“我說，小白臉……”
楊輝甩開了小戚拉着的手臂。
“我不是姓楚的，我有善心，還算憐憫她們母女，如果不是我收留，還不知道她們在這辛城被生吞了多少回了，好吧，既然有人挺身而出了了，那我呢，話就說到這裏了，這房子呢……”
老金轉過臉望了眼似乎還強撐着站在那裏的巫雲。
“巫雲說不租呢，那就退了算了，小李子，明天下午呢，你來收房子。”
健碩小個子男人中一個老成臉的點了點頭。
“那就，不送啊。”
老金說了邁腿就走。
“把租金帶走。”
楊輝抓起桌上的錢往他懷裏塞。
“何必呢，幾包煙錢，還不夠散一圈的……”
“滾。”
巫雲還是撐着桌角，低頭看着自己指關節泛白，手背經絡清晰。胸口的鈍痛，止不住的微顫，她在努力的克制着。
楊輝望着胸口也一樣鈍痛着。
一把把巫雲重重的攬在了懷裏。
霏霏呢？
小戚心裏一個咯噔。
犄角旮旯的尋找。
在房間寫字臺的下面，霏霏縮成了一團，小臉蛋深深的抵在膝蓋上，像是睡着了一樣。
“霏霏，跟小戚叔叔玩捉迷藏嗎？”
小戚輕輕的捅了一下霏霏。
霏霏猛地擡起頭，神情驚恐，懷着抱着的木頭衣架擋在胸口，看清是小戚眼神一松，大眼睛裏充滿的水霧。
“我找到你了，我贏了。耶。”
小戚開心的比了個剪刀手，伸手想去拉霏霏，手還沒碰到衣服，霏霏身子一顫，又往裏面縮了縮。小戚的心也跟着一縮。
小戚索性也坐在了地板上，張開手臂敞開懷抱。
“來，霏霏，到叔叔這裏來。”
霏霏盯小戚很久，眼神徹底松弛了下來，慢慢的挪出了桌子底下。
小戚把她摟在懷裏。
“怎麽啦？小公主？一個人玩多沒意思啊？以後叫上小戚叔叔，你不會連我的號碼都不記得了吧？”
霏霏嘟囔着把小戚的電話背了一遍。
“真棒。麽麽噠。”
小戚在霏霏臉上狠狠的親了一口。
“為了獎勵一下這麽聰明可愛的霏霏，叔叔還特地帶了禮物，想不想要啊？”
霏霏點點頭，黑而亮的眼眸中慢慢漾出期望。
“那好我們起來，地上涼。”
小戚把霏霏抱到床上。
“在這裏乖乖坐着，閉上眼睛，驚喜馬上就出現。”
霏霏果然很乖的閉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上翹。
“不許偷看哦。”
小戚悄悄的走到房門口，彎腰拿出地上的一個紙盒。
那是一套變裝芭比。來的路上楊輝買的。
昨天霏霏把自己的所有玩具都拿出來現寶，全是平日裏攢下的小零件小瓶蓋，沒有一個像樣的玩具。
霏霏玩得很開心，不會因為它們是大人眼中破爛，而減少玩耍的興趣。
可是看在楊輝眼裏，郁結在他胸口。
“每個女孩子都應該有套芭比。”
這是楊輝把這套玩具交給小戚手裏的時候說的話。
“睜開眼。現在可以睜開眼了。”
盒子扁而長，把小戚擋的嚴嚴實實的。
紙盒被奪了過，卻小戚卻并沒有迎來一張天使的笑臉。
“嘭”。
盒子被霏霏狠狠的甩到了角落，迎來的是一雙厭恨恐懼的眼眸。
小戚一時無措。
“霏霏不喜歡嗎?”
霏霏無語，低頭扯着衣角。
“不喜歡的話，和叔叔一起開車出去買喜歡的。霏霏喜歡什麽，到時候随便挑。”
霏霏置若罔聞。
“買書也可以，你不是要學，100以上的加減法，還有不夠減的負數，對了，霏霏你會乘除法嗎？”
霏霏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轉過頭，看到了被她丢在身後牆角的芭比，又像觸電似的頃刻扭了過來。
小戚全看在眼裏。
他坐到霏霏身邊，用身體擋住她能回望看到芭比的視線。
“霏霏，叔叔的手機可是能上網的，裏面有好多動畫片的，你挑一部喜歡的看呢。”
看霏霏不說話，小戚随便點開了《熊出沒》，誇張的叫嚣聲充斥在安靜的房間裏。
霏霏的眼神全不在視頻上，良久，她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了句：“我原來也有一模一樣的芭比，她們，她們被火燒死了……”
小戚連忙關掉視頻，他不能确定他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霏霏扭過身子，挪過位置，又去回望牆角的芭比。
“真的一模一樣。”
眼裏的恐懼陡增，低頭不安的揪着衣角，似乎在努力回憶或者遺忘着什麽。
“霏霏，知道火鳳凰嗎？”
霏霏緩緩的擡起腦袋，呆滞的目光盯了小戚很久，好像把小腦袋的裏裏外外都搜索了一遍，最後确認般的搖了搖頭。
“鳳凰啊，是鳥類中最漂亮最高貴最聰明的神鳥。”
“哦。”霏霏答得勉強。
“那你知道鳳凰是怎樣成為神鳥的嗎？”
霏霏緩緩的搖搖頭，心思全不在小戚的問題上。
小戚把她抱上膝蓋，摟在懷裏。
“鳳凰啊，在沒變成鳳凰之前啊，它是一只又醜又小，甚至啊，被其它動物都認為最沒用的鳥。可是有一天森林裏發生了大火，所有的動物啊都慌忙的四散逃開了，那些老的和小的動物跑在了最後，眼看火都要燒到它們屁股上了……”
小戚感到霏霏抓自己手陡然一緊。
“這時鳳凰出現了，它背着小動物飛離火場，它擋在年老的動物後面阻止着火勢，最後它終于累倒在了地上……”
霏霏揚起頭望着小戚，眼神晶透，含着焦灼和期盼，仿佛那火，在她眼底燃燒。
“當所有的動物站在森林外，唯有鳳凰沒有出來，有一只年老的灰兔是最後看到它的，那個時候火已經燒到了鳳凰的羽毛，燒到它的皮膚在滋滋作響……”
“好人不會死。”
霏霏眼裏的那潭晶透變成了一汪清泉湧了出來。
“是的，不會死。”小戚替她抹去淚水，“就在這時，森林裏突然一聲巨響，一只巨大的帶着金色火焰的大鳥從火光沖天的森林中沸騰上了天際，它撕裂的鳴叫着盤旋着飛上了九天。”
霏霏眼中的清泉映着火焰，晶亮閃閃。
小戚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霏霏你要知道，有些東西不見了，并不是死，只是變成天使飛到另一個地方，你想他們，他們也會想你，會變成另外的樣子回來見你陪你。”
霏霏眼光一閃，身子微微傾斜，又望向那個盒芭比，這次她沒有退縮，久久的看着。
小戚把盒子打開，芭比，衣服，小玩意，一樣一樣的放在床上。
霏霏輕輕的撫摸這芭比的臉，表情永遠是那樣可人，和她那已經失去的芭比是一個模樣的，只是這個是嶄新的，新得還泛着光。
小戚拿出一把梳子，霏霏給芭比的金色長發梳了幾下。
小戚又拿了一條粉紅的長裙，霏霏卻選了一條黃色的短裙。
裙子穿到一半，她突然揚起頭，問小戚：“那我爸爸會回來嗎？”
“跟我回望城吧。”
“啊？”巫雲擡起頭，眼神恍惚，面頰潮紅，望着說話的楊輝喃喃道，“要做晚飯了。”
“巫雲，不要做飯了，你先坐一下。”楊輝托着她的手臂。
“不做飯？”巫雲輕輕的拂去他的手。
“我們到外面去吃。”
“那你到我家來幹嘛？”
楊輝啞然失笑，“好，那我幫你。”
說是幫，其實也就是看，看她開關冰箱，看她的手指在砧板上跳躍，看竈上的火苗舔着鍋底，看鍋裏冒着熱氣咕嚕着水泡。
楊輝幾次伸手去拿以為她想要的東西，幾次都拿錯了，她輕輕的挪開一小步，和他保持着一拳的距離。
“你不會，出去等吃的。”
他就只能靠在廚房的門框上看着她忙碌。
“出去等吃的。”
十多年前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她就這樣對他說。
他也是這樣靠在門框上，這樣的看着她忙碌，那個時候她會偶爾擡頭看他一眼，莞爾一笑。
可是現在呢？
他就像空氣一樣不存在于這個門框上，她的眼裏只有食物，看得那些真切，看得整張臉都被食物引力吸引，在昏暗的光線下，眼袋，臉頰，嘴角都微微下垂，進而感覺整個的身體都坍塌了下去，要撲到砧板上一樣。
楊輝忍不住從身後把巫雲摟住，巫雲切菜的動作一頓，“別這樣，我不好做事。”
楊輝沒理，下颚抵在她的肩膀，能聞到發絲中寡淡的蜂花洗發水的味道。他閉上眼睛細細的聞，還有其他的他未知的味道，仿佛是把一天中經過的人做過的事，那些不愉快都凝固在了這裏。而她，她的巫雲不會像以前那樣，臉一紅，嬌嗔的說：“再胡鬧我就不做給你吃啦。”
“撒手。”巫雲厲聲低喝。
楊輝就把這權當當年嗔怪的口氣，攬腰的手又緊了緊，既然這樣做了，哪可輕易再放手。隔着毛衣外套，他感覺到她比以前更單薄了，似乎一用力就能把她塞進自己的身體裏，這樣的想法讓他有點意亂情迷，嘴唇也忍不住往脖頸深處探去。
“楊輝，霏霏會看到。”巫雲又低喝了一聲。
楊輝無奈的松開了手，巫雲握着手中的菜刀，轉身怒視着他。
楊輝沒有理這些，伸出手摸巫雲的額頭，“怎麽這樣燙？”
“你，你這個樣子，我不熱才怪。”巫雲說得有點急切，臉漲得很紅，還微微跺了下腳，像以前一樣。
楊輝俏皮的把雙手舉過頭頂作投降狀，又退到了門邊。
帶她回望城。沒有第二條選擇。誰也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