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攝政王楚弈昏迷不醒的消息不胫而走,頓時流言漫天飛,流傳出無數個事情版本。
有說攝政王同小皇帝撕破了臉,小皇帝派人刺殺他的,有人說楚弈無辜殺害大臣,被老天報複的。
更有甚者,散布出大衍将亡的謠言,在大街小巷上傳遍。巡城禦史忙得焦頭爛額,天天派人到處去抓人,一時間,反而更亂。
市井裏人心惶惶,朝廷裏更是人心不齊,亂七八糟的。
小皇帝上朝執|政,第一天上朝,滿朝文武,竟有十之一二沒有來。
圓子急得差點哭出來,小皇帝倒是不急,下了朝,便差人一個一個去問。
過了會兒,回複來了。托辭五花八門,理由卻很統一默契的只有一個。
吏部尚書病了,太府卿家娘親病了,翰林大學士家老父病了,中書令家娘子病了……
小皇帝聽完,怒極而笑:“合着皇叔一昏迷,這整個朝廷都病了不是?”
沒有人敢回答幼帝的問題。
大衍本就是楚弈撐起來的,平日裏攝于他的威嚴,沒有人敢造次。如今他生死不明,便有一小群人耐不住了。
更大一部分人還在遙望,默默度量着,等待楚弈醒來,或者是某人直接捅|破最後一點平靜。
蘇十一迷迷糊糊的醒來,還未睜開眼,便習慣性地伸手去碰旁邊的手。
還是冰冰涼涼的。
手指微微上移,感受到平穩跳動的脈搏,她長長松了口氣,睜開眼來,喃喃:“又活過了一天。”
這是楚弈昏迷的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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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以來,他就這樣安靜的躺着。要不是還能感受到心跳,蘇十一都要以為他已經去了。
“蘇姑娘,藥煎好了。”
宋大夫擡着兩碗湯藥走進裏屋,頓時就帶來一股濃重的中藥味,盈滿了整個房間。
蘇十一臉色微青,接過一碗湯藥,一口氣灌進口中,憋着氣喝光了,苦味傳遍口腔,極為難受。她連忙拈起一顆蜜餞含着,說話的聲音也含糊不清:“今天的湯藥好像特別苦。”
看她一張臉幾乎皺起來的模樣,宋大夫眯眼笑了笑:“你背後的傷已經開始結痂,今日便加了壓制紅線的藥。”
想了想,老頭子摸摸胡子,自言自語起來:“得找個方子把疤去了,否則讓王爺看到……”
蘇十一聽得頭大,連忙截斷話頭:“雲渲又出去了?”
宋大夫點點頭,“這小子擰巴又倔,覺得王爺昏迷都是他的責任。”
所以他這幾日天天出去,憋了口氣,非要把祝回和司徒登的暗部全部挑出來不可。
也幸得好如此,雲渲才沒得閑來把蘇十一扔出雲英殿。
蘇十一暗暗慶幸了下,接過另一碗湯藥,試了試溫度,坐到床上,扶起楚弈,一匙一匙喂進他的口中。
這幾日她夜夜睡在楚弈的床邊,生怕一醒來就感受不到他的脈搏,幾乎每晚都被噩夢驚醒。
擦手喂藥也都是由她來,楚弈身邊的人似乎都默許了她的存在。
不過,再過些日子,可能就不會這麽風平浪靜了。
喂完藥,蘇十一低頭給楚弈擦去唇邊溢出的藥,猶豫了一下,低聲問:“宋大夫,楚……攝政王會一直這樣昏睡不醒嗎?”
宋大夫撚着胡子搖搖頭:“老夫只能用藥壓制毒性,卻不能解毒。王爺何時能醒,老夫也不确定。”
“還能壓制多久?”
“最多兩個月。”
蘇十一的手一顫,無意識地拿着帕子在楚弈的臉上擦起來。宋大夫緊緊擰着眉頭,似乎在猶豫什麽,半晌,拿過藥碗,轉身出了裏間。
背上結痂的地方癢癢的,蘇十一不适地想去撓,忍了忍,實在是癢得心裏煩躁。氣呼呼地将手絹一扔,她轉身想出門去透透氣,順便給宋大夫讨一方止癢的藥。
手突然被拉住。
那手,冰冰涼涼的。
蘇十一一怔,腦袋裏還沒升起什麽念頭,背後便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因長時間沒有說話,帶了些沙啞,卻掩飾不了話裏的調笑味道。
“喂……你砸疼我了。”
做夢了?
蘇十一愣愣地轉過身。
床上的人睜着眼,黑眸含笑,笑容淺淡,除了神色有些困頓疲乏外,與平日一模一樣。
蘇十一忍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不是在做夢,難道是幻覺?
她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吐出兩個字,聲音有些顫抖:“楚弈?”
楚弈眸光溫柔,定定看着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眸中泛出些熱意,蘇十一俯身靠近他,看了半晌,伸手一掐他的臉,喃喃起來:“奇怪,怎麽掐起來就像在掐活人一樣……”
楚弈哭笑不得,拿開她的手:“本王還沒死,你掐的自然是活人。”
話畢,他看到蘇十一的眸光亮了起來,晶晶亮亮的,仿佛看到了什麽觸動心靈的東西。
心裏一柔,他捏緊她的手,拿到唇邊,輕輕一吻,露出個蒼白的笑:“不是夢。”
“我醒了。”
蘇十一突然觸電般跳了起來,“啊”的一聲大叫,吓得楚弈起身的動作一抖,差點又摔回去。
“你叫什麽?”他頭疼地揉揉額頭,有些适應不了這高亢的尖叫聲。
蘇十一盯着他不說話。
這也不像是回光返照啊……
外屋的宋大夫本來正在翻閱醫書,聽到叫聲,手不由一顫,撕下了半頁書。痛心疾首地把這半頁書放回去,他連忙跑進裏屋:“怎麽了?怎麽了?”
一眼看到半靠在床上的楚弈,他的腳步一頓,縱是平日穩重的老人,也忍不住眼眶濕潤起來:“王爺……”
“宋老,讓你擔心了。”楚弈微微笑了笑,剛醒來還有些疲乏,阖了阖眼,環視四周,“雲渲呢?”
蘇十一搓了搓臉,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将最近發生的事情大概講了一下。
楚弈雖然昏迷了,他手下的隐衛卻還在動作着,每日都有朝廷和民間的情報遞來,全部整理在了宋大夫手上。
蘇十一閑着無事,看宋大夫也不避着她,便每日當報紙翻閱翻閱,居然還看到了蘇府裏的情報。
“……總之,現在挺亂的,你不出面的話,那些人可能要鬧翻天了。”
一句話做了總結,蘇十一順手從盤子裏拈起顆蜜餞送到楚弈嘴邊。楚弈正在腦中整理信息,看到她的動作,愣了愣,**蜜餞,順着輕輕咬住她的手指,低低笑起來,聲音微啞:“很甜。”
甜得有點發膩。
蘇十一唰地抽回手指,狠狠瞪他一眼,一回身,就看到捋着胡須笑眯眯地看着他們的宋大夫,臉色不由微紅,讓開幾步:“宋大夫,您來看看。”
“老夫不急。”宋大夫笑呵呵地走到床邊,伸手為楚弈把脈。
蘇十一的心懸起,緊張地盯着他的臉色,平日裏表情頗為豐富的宋大夫卻沒露出什麽表情。
半晌,宋大夫放開楚弈的手,輕輕松了口氣:“毒性已經被壓制下去了,老夫再尋尋別的藥方,讓毒性穩定下來,不至于突然爆發。”
蘇十一激動咬袖。
那就是說,暫時沒有危險了?
楚弈卻皺了皺眉:“終歸是治标不治本。”
“老夫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宋大夫臉色愧疚,猶豫了一下,“可是……有一個人,定能幫王爺根除毒患。”
“難道是……”
“王爺猜得不錯,正是老夫的師兄。”
兩人驀地一齊沉默下來,蘇十一有點摸不着頭腦:“既然宋大夫的師兄能救楚弈,那就請他來吧。”
腦子裏靈光一閃,她一拍手,恍然大悟:“莫非宋大夫的師兄是那種傳說中的神醫,需要親自去請才肯救人?”
楚弈将她拉到身邊坐下,搖頭笑道:“倒是讓你猜中了。”
“那就去啊。”蘇十一側頭看他,眼神亮亮的,“難道你在顧及身份面子的問題?”
楚弈白她一眼:“不是本王不想去。宋老是師兄……定居在祁淵藥王谷。”
而大衍與祁淵邊疆正在交戰,往來的商貿都斷了,這時候去嚴密防守着的祁淵,太過危險。
蘇十一想到這層原因,有些發熱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卻又不甘心:“難道就這麽算了?雲渲可以陪着你偷偷潛入祁淵啊。”
“雲渲發過誓,此生不會再入祁淵半步。”宋大夫嘆了口氣。這也是他這幾天憂慮的原因。
裏屋裏靜了下來。
蘇十一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疲憊地閉着眼,臉色蒼白得似乎下一刻就會消失。
要留住他,不可能放棄。
“楚弈,我跟你一起去。”
楚弈睜開眼,淡淡看向她。
蘇十一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有些語無倫次:“我跟你去祁淵,這一路上,我會拼死護住你,無論如何也會将你護到藥王谷,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
餘下的話被他盡數吞入腹中。
宋大夫連忙伸手遮住眼睛,卻偷偷露出條縫偷窺,心裏暗嘆:現在的年輕人啊……
他的唇尚有些冰涼,氣息相觸間,能看到他的黑眸含笑。蘇十一有些眩暈,提不起力氣推開他。
“與我去祁淵,同生同死。至于結果如何,皆由天定。”
楚弈伸手攬住她,一字一頓,語氣像是在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