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誰共舞(四)
? 此時婉塵正掀着車簾偷看四周護送的兵衛,末了伏在仍在裝睡的卓千陵耳邊問道:“明衛大概有二十幾個,但我估計還會有暗衛。”
卓千陵冷不丁扭過頭來,趁機在她臉上吻了一下:“不妨事,等着便好。”
婉塵捂臉,想要捶他又怕引發他的傷勢,少不了恨恨的瞪了他幾眼。
只是這副薄嗔的模樣落在卓千陵眼中,卻是別有一番風情在。他正想湊過去再逗逗婉塵,卻聽到車外有人悶哼一聲,車速陡然慢了下來。
“來了!”他的表情冷素下來。
自馬車中出來,婉塵才看到那些明衛都橫七豎八的躺倒在地,他們面色如常呼吸平穩,應該是被迷藥放倒的。
枳瀾領着一衆人馬圍了過來,卓千陵吩咐道:“盡快撤回府去,準備禦敵!”
一行人立即動身,婉塵什麽都沒有問,順從的跟着卓千陵換了匹快馬。
卓千陵看着她信任的眼神,還有與自己五指相扣的纖手,眸中柔情滿溢,用力将她牢牢護進懷中。
“駕!”
他們離卓府已經不遠,如此疾馳不過一刻應該就能回去,但衆人都是神色警惕,兵不入鞘,婉塵也明白今晚勢必會險阻重重,因此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
果然,在回府必經的一座石拱橋前,一棵倒地的巨樹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卓千陵點頭示意,幾名護衛當即下馬挪樹,只是還不等那樹被挪開,橋上便閃現了十數個黑衣人影!
曲離!
婉塵緊緊盯着領頭的瘦削身影,盡管他眼睛以下都被蒙住,但那不是曲離還能有誰!
她正要急聲去喚,卻不料曲離根本沒有給他們交流的機會,直接飛身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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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夥人立即纏鬥在一起。
婉塵被卓千陵拉出了人群,她頻頻回首,在重重黑影中找到了曲離,他正與枳瀾交手,招數詭谲狠辣,毫不留情。
她這一看,動作便慢了些,有黑衣人抓住了機會,一甩手,便有飛弩破風而來,直刺婉塵的心口!
“當!”
卓千陵來不及将她拉開,猛地揮袖擋去,那支鋼|弩擦過他的手臂,竟發出金屬相撞的尖銳響聲,陡然改變了方向,掠過婉塵的肩膀不知飛去了何處。
卓千陵護着婉塵迅速後退,原來他的袖子裏不知何時藏了護甲。
雙方人數相近,己方的人甚至還要多一些,卓千陵順利的将婉塵托上了一匹馬,自己也翻身做到她身後,撥轉方向,縱馬向來的方向疾馳。
婉塵還以為他要換路回去,忍不住要出聲提醒,可還不等她說出話來,卓千陵突然狠狠一勒缰繩,疾馳中的馬兒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在半空中猛地扭回了身子。
二人一馬沖着被擋住的橋頭,還有正在以命相搏的兩夥人。
馬兒不安的刨着前蹄。
婉塵大驚,他這是想要縱馬越過去嗎?可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此馬并非良駒,又馱着他們兩個人,即便沒有阻攔,要越過那棵樹去也不容易。
可卓千陵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鞭子狠狠抽下,馬兒吃痛狂奔起來。不過十數丈的距離須臾即過,他們陡然沖進了打鬥的人群中,将各自過招的人沖散開來。
“婉塵,”卓千陵用力摟住那不堪一握的纖腰,俯在她耳邊清晰的說了三個字:“去洛然閣。”
他的手突然松開!
婉塵猛地回頭,卻只瞥到那一對桃花眼半掩在被風揚起的發絲後面,沖着她笑意盈盈的眨了一眨,下一刻,那個人便像是随風而去一般,輕飄飄的落下馬去。
馬兒一躍而起!
婉塵驚呼一聲,下意識的俯下身去抓緊了馬鬃,可那馬兒在落地時不知怎的蹄下一滑,沉沉的摔倒在地,将婉塵狠狠甩了出去。她在地上快速翻滾幾圈才穩住身形,爬起來一看,她已經到了橋的另一頭,那馬兒腹下釘着不少暗器,汩汩流着鮮血,眼看已經活不長了。
卓千陵等人的身影被那棵巨樹擋住,只聽得呼喝打鬥之聲不絕于耳,婉塵忍不住向那邊走了兩步,又咬着唇後退,片刻,終于一狠心轉身而去。
他們的目的是自己,只要自己不在,卓千陵定然會想到辦法脫身的。
她強壓心頭的不安,向着卓府的方向飛奔。
只可惜她剛跑了沒多遠,便被一個從天而降的人影擋住。
這是個眼神冰冷的男人,看着她好像看着一具屍體,毫不猶豫的舉劍便刺,沒有花俏的招式,只一招刺出,婉塵便覺得通體的寒冷和恐懼。
她竟無法閃躲。
可那把劍竟然停住了,就在距離她心口不過半寸的位置,劍尖上發出的殺意似乎能侵入了薄衫,激的她的肌膚陣陣發涼。
婉塵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一個人背對着她站在前方,那把劍從他胸口直穿而過,鮮血淋漓,沿着劍尖如線般滑落。
劍的主人緩緩轉眸,視線凝在那人臉上,冰涼的吐出了兩個字。
“背、主。”
沒有疑問,是确鑿的肯定。
曲離沉肅的立着,面無表情,但婉塵瞬間猜到了他要做什麽,頓時失了冷靜,抑制不住的驚慌起來。
不行!不行!
可曲離根本沒有任何的猶豫,胸口的重傷仿佛不存在一般,他利落的揮劍,逼得先前之人松開了自己的兵器,之後回手猛地一拍,竟生生将插在自己身體裏的長劍折斷!
勁瘦的身影疾速掠起,與黑衣人迎戰在一起。
婉塵分明聽到,他在起身的一瞬間,沉聲說了一個字。
“走!”
可她如何能走,她很清楚,武珂對曲離有諾大的恩情,他對武珂更是崇拜無比,如今他背叛了武珂來救自己,定然抱了必死的決心!
來人武功不在曲離之下,他又受了重傷,過了幾招便已是力不從心,他臉色煞白,胸口的血跡越來越大,卻在轉身的瞬間又大吼了一聲:“走!”
黑衣人飛起一腳,正踢中他的腹部。
曲離不閃不避,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腳,嘴角瞬間沁出血來,卻咬緊牙關反手将他的腿牢牢抱住,側身用力一摔!
“快走!”他的嗓子已經沙啞,聲音也低了下去。
婉塵早已淚如泉湧,拼盡全力的搖頭嘶喊:“不!不!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曲離……你不要……”
黑衣人就地一滾,擺脫了曲離的束縛,他似乎對這樣狼狽的纏鬥頗為不耐,眼中狠厲森森,雙手成爪向還在地上的曲離狠狠抓去!
頓時,曲離的後背一片血肉模糊。
他喉中悶哼一聲,卻借勁一翻,左手成爪扼住了黑衣人的喉嚨,右手如蛇纏住了那人的胳膊。
“走!”
那聲音仿佛是從他胸腔之中擠出來似的,沉且低,卻帶着不容反駁的執拗。
婉塵的嘴唇咬出血來,心中從未像此刻這樣痛恨過自己的無能,跺腳,再跺腳,終于轉身奔跑!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跑,瘋狂地跑!
……
他笑了,露出一對尖尖的虎牙:“你不必害怕,我家城主說了,如果你想進去,我們可以幫你的……”說到這裏停了停,眼神中突然透出一絲不懷好意,“……公、主、殿、下!”
……
身後傳來沉重的摔打之聲……
……
他撇撇嘴轉身離去,卻在門口又停住,猶豫了一下說道:“快歇會兒吧,難應付的還在後面呢!”說着一個扭身出了門。
……
“當啷……”武器掉落在地……
……
“哼!”他莫名其妙的生了氣,扭過頭去看着窗外,可過了一會兒終究是忍不住了,又轉回來沖着她說:“你就不能小心點!”
……
誰在怒吼?又是誰在痛呼?
……
他側着頭不看她,故作滿不在乎的說:“要是你想去,我就去和城主說,反正之前他答應過不強迫你,現在也不能攔着你去投親。”
……
婉塵捂住了耳朵……求求你……求求你……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求誰……
……
“他死了!他們都死了!”他終于說出聲來,大滴大滴的眼淚湧出,順着柔嫩的下巴滾落,被江風一吹,不知飛到了哪裏。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歇斯底裏的喊道:“所有人,全被砍了頭,堆起來連同房子直接燒成了灰,只為了那幾塊漢白玉!就為了幾塊漢白玉啊!”
……
“啊!”婉塵痛苦的嘶喊着,淚水冰冷的仿佛嚴寒中的雪雨,洗刷着她的臉,凍透了她的心。
狂奔中踩到了裙邊,她重重的摔了出去,手掌蹭破了一大片,她卻仿佛絲毫感覺不到痛楚,回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毫無形象的爬了起來接着跑。
終于,她沖進了卓府大門。
“快來人!快來人啊!”她沒有聽卓千陵的話去洛然閣,而是奔向了護院家丁所在的外院,一路上揚聲大喊。
可是沒有人應她。
從大門到內院,一個人也沒有,整個宅子都空了。
是卓千陵早有安排,還是府中出了什麽事?
她頓時沒了主意,記起卓千陵的叮囑,想着也許那裏有人,便轉身往洛然閣跑去。
果然,遠遠的就看到有執刀的護衛圍在那裏。
婉塵大喊:“快來人,随我去……”話還沒說完,她卻一下子停住了。
護衛圍着一個人,一個她萬萬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武勳的肩頭纏着紗布,斜倚在太師椅中,面色不虞,此時見她跑來,沒有半分的意外,指頭一動,便有兵衛上前将婉塵押住。
那兵衛下手很重,狠狠将婉塵的胳膊扭在背後,将她一腳踹跪在武勳面前。
婉塵絕望的掙紮了幾下,終于不甘心的将額頭抵在滿是塵土的地上,看起來像是屈服了。
武勳很滿意她如此卑微的表現,唇角往上勾了一下,眼中卻是徹骨的冰冷:“真的龍天璧在哪裏?”
婉塵的心中燃着雄雄烈火,幾乎要将她從內而外炙烤燃盡,她仿佛看到了曲離瀕臨絕境,卓千陵寡不敵衆……焦急和絕望讓她驀地擡起頭來,瞪着武勳語氣狠烈:“我給你龍天璧,你助我救人!”
武勳沒想到她這麽輕易的承認知曉真龍天璧的下落,倒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輕飄飄的笑道:“怎麽,看到武珂的真面目終于死心了?”他愈發的高傲:“你們瞎了眼才會幫他,那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和我争!”
婉塵仿佛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執拗的重複:“我給你龍天璧,你助我救人!”
武勳轉眸盯緊她,半晌,緩緩俯下身來:“要是我說,龍天璧和你,我都要呢?”
婉塵狠狠地戰栗了一下,整個人像是從裏到外的浸入寒冰之中,連心痛的感覺都沒有了。她回望着武勳戲谑的眼睛,雙唇顫抖着就要答應……
“她是我的人!”
篤定!沉穩!是他來了!
婉塵頓時恢複了生氣,她掙紮着想回頭去看他,可還沒有擡起頭來,眼淚便再次滑落。
身後的桎梏沒有了,她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卓千陵擰眉看了看婉塵身上的傷痕和塵土,又将她擁的緊了些,這才擡頭看向武勳。
“她是我的人!”他又重複了一遍,語氣和緩卻有力。
武勳挑眉,倚回太師椅裏,下巴微揚,自下而上看着相擁的二人,眼神詭谲莫測。
“交出龍天璧,她才是你的人。”他一字一頓,聲音很低,卻莫名透着陰險。
婉塵擡頭望向卓千陵。此時此刻,她像是個嫁做人婦的小女人,在遇到禍事的時候沒了主意,只等着夫君為她擋風遮雨。
卓千陵也回望向她,溫煦一笑,眼中寵溺不加掩飾。
“給他吧?”他輕聲問,像是在與她商量一件無所謂的東西的去留。
婉塵有一瞬間的遲疑,卻終是放下了,聽話的點了點頭。
她選擇信他。
卓千陵的手探進了她的衣領,貼着她光潔滑膩的頸子。婉塵突然覺得胸口一涼,似乎滑進去一枚小小的物什,緊接着微微一痛。
卓千陵佯裝在摘,等那東西被婉塵的體溫潤透了,才緩緩擡起了手,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