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誰共舞(三)
? 婉塵坐在床邊,扶着卓千陵飲下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仔仔細細的幫他擦拭幹淨唇角的藥漬,這才回頭望向靜立于一旁的武珂。
“質王殿下是何時知道我們在場的?”她語氣平靜,一點被撞破的尴尬也沒有。
“我自始至終都知道的。”武珂依舊是一派曉月清風的悠然樣子,微微笑着說:“千陵早與我打了招呼,要帶你過來看戲。”
他也說着是一場戲!
婉塵忍不住笑了,可那笑中卻沒有半分喜悅之意:“他其實是你的人。”
武珂有些赧然的樣子,卻還是承認道:“不錯,當初武勳強迫他娶你,也是我有意促成的。”
“那麽,”婉塵站起身來,凝視着他的眼睛:“他知道你是蘇城主嗎?”
武珂的眸中閃過一瞬的意外,他也凝視着婉塵,沉默了片刻,不答反問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婉塵呼了口氣,輕描淡寫的答道:“猜的。”
武珂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原本相貌平平,卻有王室貴胄的高貴氣質,如今一笑,那眸子更如墨海翻波,看的婉塵竟不禁有些畏然。
“婉塵啊婉塵!”他語氣溫和的說:“若早知有今日,我定不會讓你嫁給他人!”
婉塵假裝聽不出他話中的暧昧,語氣篤定的侃侃說道:“他不知道你的另一個身份,是因為你不信任他,否則當初也不會讓我去試探他究竟是不是效忠于武勳。”
“不錯。”武珂幹脆的承認了:“當初他答應助我攻樞,誰知父皇臨陣換将,改派武勳那厮前去,我吩咐他不可出資援助,誰知他竟違了我的意思,還冒險救了魯霜君和喬蘊良回來,如此肆意妄為,怎可擔當大任。”
原來當初一開始竟是要由武珂伐樞的,他賢名在外,難怪卓千陵會答應助他。
只是……
“魯霜君和喬蘊良?”婉塵皺眉,這兩個名字……
Advertisement
“你還不知道嗎?”武珂挑眉:“就是樞國戍邊大将軍魯焰的女兒和外孫,也就是你認識的,殷戶侯夫人喬氏梓霜和她兒子,只不過喬不是她娘家的姓氏,而是夫家的。”
婉塵腦袋裏嗡的一聲響,她想起喬氏低調的行事風格,以及對自己的照顧和扶持,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與自己竟是舊識。
只是多年未見,已是相見不相認了。
武珂見她面露傷感,忍不住一步邁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說:“婉塵,我知道你與卓千陵只是有名無實,既然你已知曉我的身份,可願意留在我身邊助我一臂之力?”
婉塵呆呆的看着他,她目光中的打量犀利到讓他有些惴惴,許久才扭頭看向昏迷中的卓千陵問道:“那他怎麽辦?”
武珂強擠出個笑容來:“如果千陵還願意留下,我自然不會虧待他。”
“今日,你根本不想要我來的。”婉塵喃喃道:“曲離原本要帶我出城,是卓千陵派人将我強行帶來,他是想讓我看到真相,而你是想要獨霸我,這不是因為情愛,而是因為……”她擡起頭來,目光灼灼:“你知道自己偷來的龍天璧是假的。”
武珂的笑容不見絲毫尴尬,卻是更加溫煦起來:“婉塵冰雪,我也知瞞不過你。如今父皇對武勳諸多不滿,再加上今日之事,太子之位已然是我囊中之物,那龍天璧只有在我手中才能發揮出它的作用!”說到最後,他原本平靜無波的眼中也忍不住劃過了幾分激動和戾氣:“所以婉塵,快把它交給我吧!”
可婉塵卻緩慢而輕柔的說了一句:“你錯了!”
她将手抽了出來,掏出帕子來擦了擦,仿佛剛碰到了什麽不潔的東西:“太子之位歸誰都不重要,因為龍天璧選擇的,是、皇、帝!”
武珂皺眉,臉上的笑容終于緩緩消失了:“什麽意思?”
婉塵将帕子丢開,返身坐回卓千陵身邊,低着頭不再看他:“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與武勳争鬥多年,難道想不出他面臨如此險境時會做什麽嗎?”
武珂略略思索,突然神色大變:“你是說,他會謀……”他頓住,臉上驚疑不定。
婉塵微勾唇角,好整以暇的為卓千陵掖着被角。
武珂左思右想,心中不安愈演愈烈,終于按捺不住,着人在此嚴加看守,急匆匆的離去了。
他走了之後好一會兒,婉塵都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為卓千陵仔仔細細的掖着被角,一直掖到那個原本應該在昏迷中的人開了口:“好緊……咳咳……”
婉塵置若罔聞,還是一個勁兒的掖掖掖。
“謀……謀殺親夫啊……”卓千陵斷斷續續的掙紮着說。
掖掖掖,狠狠的掖。
“我來前服了一枚八荒四海百毒不侵丹。”他放棄了掙紮,氣若游絲。
婉塵終于停了手,怒氣沖沖的壓低了聲音罵道:“哪裏有那種鬼東西!你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你知道嗎!”話一出口,淚珠也跟着滾落下來,她氣惱的跺腳轉身,拭着淚不願意再看他。
卓千陵用盡渾身力氣從緊緊包裹着他的被子裏伸出一只手來,撫着婉塵的後背說:“我這麽狡猾,怎麽會讓自己性命不保呢。”他見婉塵還是不願轉回身來,又補充了一句:“更不能把我的娘子獨自留在這虎穴狼窩裏啊。”
婉塵将他的鹹豬手一把打開,氣鼓鼓的說:“少說好聽的。剛才你聽見了沒,質王就是蘇城主!他沒有體諒你的苦衷,早就開始猜忌你了!”
卓千陵眸色沉沉:“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那如今怎麽辦?你還要繼續為他效力嗎?”婉塵猛地轉身道:“他和武勳根本就是一類人,心機狠辣行事詭詐,跟着他不會有好結果的。”
聞言,卓千陵突然綻出了一抹豔絕的笑容,他的眸子緊鎖着婉塵,輕聲問道:“婉塵,你願意以後跟着我嗎?天涯海角,不離不棄?”
婉塵沒想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呼吸一緊,心就跳亂了節拍,她強掩飾着緊張和羞澀,板着臉說:“你先想想怎麽從這裏出去吧!”
卓千陵卻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他拽着她的胳膊逼她俯下身去,盯着她的眼睛問道:“婉塵,等我們贏了武勳就隐居起來,再也不管這些朝堂紛擾了好不好?”
婉塵被那一雙情意綿綿的眸子鎖住,又是無措,又是欣喜,她用同樣的目光回應着他,輕輕點了點頭。
————————————————————
武珂回來的時候,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但他素來城府極深,盡管焦急卻仍不失風範。
他看了看卓千陵,後者依舊是一副昏迷的樣子,似乎從沒有醒來過。
“婉塵,”他看向靜靜守在一旁的婉塵,終于有些按捺不住:“武勳已經開始調動禦林軍的兵力了。” 禦林軍一向是由武勳統領,盡管他已經設了幾個暗樁,卻一直沒能奪到多少兵力。
婉塵看向他,目露譏诮:“後悔了吧?剛才應該命那奸夫将他一刀捅死的。”
“他要是死在我的府裏,父皇震怒,情形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武珂皺眉道。
婉塵對這樣表裏不一的人向來是缺少耐性的,更何況武珂将她和卓千陵都視如棋子,當即出言譏諷道:“武珂,有一點你要對武勳甘拜下風,他能夠毫無忌憚的做個真小人,而你徹頭徹尾就是個僞君子!”
武珂惱火,卻又不得不壓着火提醒她道:“武勳才是你的敵人,你必須站在我這邊!”
婉塵挑挑眉:“我都被你拘起來了,還能幫上什麽忙嗎?”
武珂俯下身來,為她輕輕扶了扶發髻上的玉簪:“婉塵,你的心思細膩至極,以致我之前甚至不敢以王爺身份與你見面。你為武勳定了那麽多的計策,不會對今日之事沒有準備吧?”頓了頓,他又說道:“現在只有我能幫你達成複仇之願!”
婉塵沉默了片刻,扭頭看了看卓千陵的睡顏,輕聲說:“你放我們回卓府,我就告訴你辦法。”
武珂神色一變,卻沒有出言拒絕,在他看來,解決掉武勳遠比留下婉塵更為重要:“那龍天璧呢?”
婉塵無辜的望向他:“自然是還在武勳府上,他怎麽會那麽容易讓你得手。”
武珂知她說的是謊話,陰沉沉的瞪着她看了一刻,終于松口:“算了,我答應你便是!”
婉塵心中松了一口氣,是了,旁人誰也沒有見過龍天璧的樣子,是真是假不過就是他一句話而已,又何必在意。
在他心中,那句“龍傳天意,四海歸心”也不過就是句謊話吧。
當晚,她與卓千陵由馬車拉着向卓府行去。
與此同時,武珂帶着人出了元京城。
他一邊策馬,一邊回憶着與婉塵的對話。
“禦林軍右統領居延福的兒子居林正師從蔣辭,如今正與他的師傅同住在元京城郊的長隆寺中潛心修學,你去拿了他,再傳信給居延福,他自會聽命與你。”
“我不是沒有考慮過此法,只是居延福雖是個酒囊飯袋,但卻對武勳愚忠的很,恐怕會行不通。”
“會行得通的,你只需加上一句話,就是你找到了居林正的親生父母,要将他的生世公布于衆。”
“什麽?那居林正竟不是居延福親生的嗎?那他的父母到底是誰?”
“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管記得,居延福不怕居林正死,卻是最怕他的生世被人知道的。”
“明晰雲!”武勳咬牙喚着她的名字:“你知曉這麽多的秘密,為何不能為我所用!”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眼睛在夜色中閃爍着野獸一般的光芒:“既然你不能為我所用,那就不要再活在這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