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相顧（三）
? 婉塵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來，手腳漸漸麻木到僵直，渾身都無法動彈分毫，只有耳朵格外靈敏，沒有放過屋外的任何聲音。
“她的戒心強的很。”卓千陵的語氣還是一如往常的玩世不恭，卻沒了笑意：“不然當初你就直接下手了，也不會把她扔到我這裏來。”
武勳冷哼一聲，聲音裏帶了怒意：“武珂那厮越來越嚣張了，我可沒時間等你慢慢消除她的戒心！我可以幫她解毒，不過人就留在我這裏吧。”
卓千陵不易察覺的沉默了一瞬，但緊接着便笑了：“怎麽，你準備用強了？”
武勳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卓千陵問道：“你不會真的相信龍天碧能助人得天下吧，我看那不過是明敬酬手底下那幫子佞臣編出來的。”
“是不是真的都無所謂，”武勳不耐煩的說，“關鍵是那死老頭子相信！為了成為太子，我必須得搶在武珂前面拿到龍天碧！”他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其中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卓千陵嘆了口氣，說道：“好吧，你決定了便好。那我先回府了。”
“怎麽，不再看一眼你的愛妾嗎？”武勳突然問了一句，陰測測的笑了起來，“畢竟費了好些事才從洛城救回來的。”
“還不是怕你把她誤殺了嗎，那樣可就沒人知道龍天碧在哪裏了。”卓千陵大笑起來，聽聲音竟真的向裏屋走來：“那我就再看看，說實話，你把她留下我還真有些舍不得，真真的是個尤物啊！”
兩人一起說笑着走了進來，一擡眼，便發現婉塵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們。
卓千陵驚愕。
武勳詭笑。
婉塵的眸中沒有憤怒和仇恨，平靜的像是一灘毫無生機的死灰。她緩緩轉了轉眼珠，将二人的神情看了個仔細，然後不置一詞的轉回頭，輕輕阖上了眼睛。
卓千陵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卻又頓住。
武勳在他身後靜靜的看着，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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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卓千陵突然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殿下這是要毀了我的婚事啊。”他轉過身來面對武勳，滿臉都是無奈的笑意：“既然殿下決意留下婉塵，我還是速速退下吧。”說着，他不緊不慢的向武勳深鞠一禮，搖頭笑着走出門去了。
只是他藏在袖中的手，一直緊緊攥成拳頭，等到出了王府入得馬車，才緩緩松開，捂着胸口咳了兩聲。
“侯爺，您的傷怎麽樣了？如夫人呢？”駕車的枳瀾問道。
卓千陵遲遲沒有回話，他倚在靠墊上，一手扶額，閉眼揉着緊蹙的眉心。
“枳瀾，聯絡質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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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塵閉着眼，一動不動。
武勳把玩着她的一縷長發，坐在榻邊自顧自的說着話：“啧啧，這麽美的頭發，再毒發一次就得都掉光了，可惜可悲啊！”
“七殺不愧天下三大名毒之首，要硬生生讓人嘗夠七種死法後才斷氣。”
“體驗過此毒的人都死光了，我好奇得很，你跟我說說吧，第一種死法是什麽感覺？”
“都說死前人會看開一切，你現在是不是沒有那麽恨我了？”
“其實你也不用恨殷戶侯，我看你無依無靠的還要使盡解數來害我，實在辛苦，才讓他去照顧照顧你的。”
他喋喋不休的還要繼續說，婉塵猛地睜開了眼，眼神犀利如刀，他竟被看的楞了一下。
“龍天碧我可以給你。”她冷冷的說。
武勳意外，卻抑制不住的興奮，他呲着牙笑起來，那模樣透着無比的貪婪和陰狠：“這麽乖巧，可不是我認識的公主殿下，有什麽條件，接着說吧。”
“第一，告訴我是誰下毒害我。”
“第二，我不想再留在元京，你要放我安全離開，再不幹涉我的生活。”
“第三，卓千陵……”她咬着牙說出這個名字，覺得胸中那顆像是死了一樣的心髒又被扯得生疼，連呼吸都跟着滞塞起來：“他的命和錢遲早都是你的，我不搶，但是我要他為了今日之事付出代價！”
武勳誇張的做了個害怕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可憐的殷戶侯，惹了不該惹的女人啊……行，這些我都答應你！”
婉塵一咬牙，說了：“在栾霖，盛茱宮我的寝殿裏，從外向裏數第三根廊柱前的地磚下面。”
“就是你當初撞的那根柱子？”武勳了然，立即喚人進來吩咐下去。他心情大好，伸出根手指挑起婉塵的下巴：“公主殿下，你不知道我有多麽慶幸你當初沒有死掉，要不是這樣，那個姓安的老太監一死，我上哪兒去找龍天碧呢。”
“安……你是說安公公？”婉塵嫌惡的避開他的手指問道。
“不錯，那個老閹貨，到死也不肯說出龍天碧的下落，讓我狠狠地……”他面露猙獰，轉而看到婉塵驚疑的目光，又起了逗弄之心，故作神秘的說道：“你猜他之前做了什麽？他居然有本事偷了你父皇的頭去埋！哈哈哈哈！”他突然變了臉，惡狠狠地說：“所以我砍了他的手腳，把他……”
他下面說了什麽婉塵都沒有聽到，她的耳朵“嗡嗡”直響，頭痛欲裂。
一切過往都聯系在了一起。她重生，救了安公公，為卓千陵指路，安公公偷了她父皇的頭顱，武勳忙于追查沒有殺世族，卓千陵救了顧成銳……
接下來是什麽被改寫了？
“到底是誰要殺我？”她喃喃的問。
武勳的話被打斷有些不快，但她的這個問題似乎又勾起了他的興趣，于是乎興致勃勃的反問：“你不是也找人查了嗎？難道不知道那人從哪裏出來的？”
“顧府……”
“那顧成銳……”
“絕不會是他！”
武勳再次被打斷覺得有些無趣，微皺着眉頭提醒道：“那他家還有誰是你的舊識？”
舊識……還有誰？
那一幫子世族老者最是古板，當初對她都極為尊重，難道如今竟要來殺她嗎？莫非是怪她玷|污了樞國皇族的臉面？
不對……不對……還有一個人……
她驀地擡起頭來盯緊了武勳，見他鬼祟的一笑說道：“猜到了？不過我說了你也不信，合着我今天心情好，幹脆邀她過府，你們面談吧。”
“怎麽你們這麽熟嗎？”婉塵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麽。
武勳意味深長的笑了：“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等人來了，你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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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漸次的庭院深處，拖曳着繁複裙裾的美人款款而來。
“五姐姐。”聲如黃莺出谷，面似芙蕖淩波。
婉塵一瞬間分不清過去和現在，腦中全是曾經那個明媚的笑容：“五姐姐你快嘗嘗，今兒個的桂花糕做的極好！”
“經年不見，姐姐不認識妹妹了嗎？”她見婉塵發呆，輕掩櫻唇笑問了一句，端的是嬌嬌弱弱的妩媚情态，與當初那個活潑精靈的小姑娘沒有半分相像。
“澈雲……”她輕喚道，眼神茫然，似乎這才認清了眼前的人：“你過得好麽？”
“好？當然好了！”明澈雲嬌笑着坐了下來，神态自若的拿起茶碗，淺淺抿了一口：“澈雲有夫君庇佑，詢王垂青，既不需要賣身青樓，又不需要費心複仇，生活平順衣食無憂，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婉塵胸中一陣刺痛：“詢王他……脅迫于你？”
“脅迫？為何要脅迫？”她用絲帕輕拭唇角，精心妝點的長眉輕蹙，眼波楚楚，紅唇微嘟，一副純情無辜的樣子：“澈雲早就是他的人了，自然是要追随于他的。”
“早就是……那成銳……你夫君呢？你不怕他知道嗎？”婉塵覺得自己的思緒都亂了套，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覺得自己根本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
“成銳哥哥……”明澈雲癡癡的換了一句，面色有些凄楚，卻又“撲哧”一聲笑了：“他早就知道，不過他根本不在意，不然怎麽會答應娶我。”這話說得輕巧，可她眸中卻有水光一閃而過，只是還不等看清楚，轉眼間依舊是巧笑倩兮。
那笑容落在婉塵眼中，有說不出的難過和心酸，她大吃一驚，追問道：“怎麽，你們成婚之前你就已經和詢王……”
明澈雲終于不笑了，她的神情漸漸黯淡下來，眸光痛楚，似乎回憶起了極為痛苦的經歷。她良久不說話，等到婉塵忍不住去推她時，才像是突然發現自己身在何處。
“五姐姐，我從小時候便與你最是要好。”她幽幽的開了口：“你是崇佳皇後生的嫡長公主，父皇最寵愛的女兒，樞國的第一美人，我總幻想，也許多跟你在一起，我也能成為這樣的人……”
婉塵想要說什麽，卻被她擡手阻止：“可結果呢……我就像是你背後的影子，不僅父皇看不到我，就連成銳哥哥……”她驀地頓住，閉了閉眼，才接着說道：“我本也認命了，誰教我生的沒有你好看呢，就連被人說長得像你，也算是一種誇獎。可是，你知道嗎……”她呵呵的笑了起來，淚珠終是控制不住的滾滾而下：“亡國那天，詢王奪走了我的童貞，可他喊的卻也是你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