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真相(二)
否定我,就是否定你的父親。
那林是這麽說的。
愛德格看着他,在黑暗中,他像是一個被攥住了心髒的人,他張了張口,想說話,但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那林似乎也不想多說了,他的“盟友”斯威德“叛變”了,他身邊現在只剩下了海兔,而海兔還在和格安纏鬥。
格安的手被冷風吹過,他和海兔的兵刃再次相撞,他的手臂被海兔傷了,不過同時,他也刺穿了海兔的肩膀。
格安似乎笑了一下:“海兔,你是贏不了我的。”
格安從來沒有能讓海兔在他手底下贏過,他們唯一一次沒有交手的遇見是在國會局的監管所,那個時候格安沒有任何行動的能力,海兔則是在勸說他成為他們一員。
表面看,那次是海兔短暫的勝利,但是要是再往深處想,那麽不難發現,海兔僅僅是提供了格安離開那個監管所的條件,格安是一只潛伏在黑暗裏的獸,他和海兔一樣有着必須潛伏的理由,他們是一樣的堅韌,又一樣想将自己的敵人耍得團團轉。
不過結果是不同的。
海兔沒有能把格安歸為己用,而格安,卻成功地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現在,這是最後一戰了,格安和海兔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次之後,他們将沒有任何再見的機會。
其實這也是必然的,畢竟,第六街區被圍得水洩不通,就算是那林跑了出去,難道他的手下都能跑出去嗎?
想全身而退,還是有些難。
格安說:“海兔,你也知道,你在幹什麽。”
海兔在做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海兔說:“PIGEON,我知道你想什麽,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是你要清楚,我當初背叛了組織不是我的意願,不是我想投靠別人,而是你們逼我!是先生逼我!我要是不走,我就會死!”
格安問:“你做了什麽?”
海兔不言,在黑暗中盯着他,眼神似乎要将他燒穿。
格安說:“先生絕對不會冤枉你,你做了什麽?”
他話音未落,海兔再次消失在視野中,海兔的腳步是人很難察覺的那種輕,他有着頂尖的技術,就是格安,現在也閉上了嘴,試圖逼迫自己冷靜,不要被一切迷惑,他現在要找到海兔的藏身之地,然後一擊即中,不給海兔任何喘氣的機會。
強勁的風從不遠處傳來,僅僅是格安意識到海兔在那個方向的一瞬間,他就立馬轉了過去,刀刃再一次相撞,不過這次格安沒有和他錯開,兩個人硬碰硬地撞在了一起。
“海兔!”格安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散開,他沒有辦法攏在一起,他很憤怒,他對海兔的背叛不清不楚,也不知道是什麽能讓海兔這麽一個人給那林賣命,而最主要的,還是愛德格,愛德格還在格安看不見的地方,格安快瘋了。
“PIGEON,你知道嗎?”海兔輕聲說,“我曾經那麽地向往你,羨慕你,看着你離開了我們的基地,離開了所有人,我會為你祈福,我會想成為你。”
他說“成為你”三個字的時候緊緊地盯着格安,他把格安裝進眼中,他的聲音那麽輕但是手上的力道卻一點也沒有減下來。
刀刃濺出了火光,兩人沖出一段距離,落在不同的兩個地方。
“那你,為什麽要背叛?”格安回身,他的匕首是冷的,正如他的聲音。
“女人,”海兔說,“因為一個女人。”
海兔的聲音很瘋狂:“就是因為一個女人!哈哈哈哈,PIGEON,要是現在你恨我,你想我讓開,你思考為什麽我要掐着你的軟肋,成為你的阻礙,那你就應該去恨先生而不是恨我!”
兩人再次相擊,這次是實打實的交手,刀光在月色下飛舞,劃出了殘忍又美麗的光,那光照上兩人的眼,他們看見了對方。
海兔的眼中都是恨意,他是那麽得恨,像是要把格安吃進肚子裏。
而格安全是焦急,他現在恨不得能一刀捅死海兔,然後飛到愛德格的身邊。
海兔笑着說:“因為一個女人,我愛上了她,我親吻了她,我進犯了她。”
格安握住了自己的匕首,海兔的聲音和那雙眼讓他想起了林西,就好像刺傷林西那天,那個可惡的三殿下說着侮辱愛德格的話,格安在這一刻湧起滔天的怒火與憎惡。
“我那麽愛她,但是呢?她要殺我,她恨我,打我,她詛咒我下地獄,格安,你知道嗎?被心愛的人詛咒的感覺。”海兔說,“你一定不知道,因為你太幸福了,你永遠不會有這樣的苦惱。”
格安不言,他時刻防備着海兔來自己這裏,再次出擊,但是海兔沒有動了,他站在原地,身上的殺意與恨意在一刻就消失無蹤了,他看着月色,狹長的雙目竟然顯出悲哀的凄慘,他說:“你知道嗎?她是魔鬼,她挖走了我的心。”
海兔閉上了眼睛。他的情緒似乎瘋狂,又像是沉寂,他對格安會不會動手已經沒有任何防備了,他是受傷的鳥,想飛,但是再也不能展翅,于是他掉進了泥裏,成了一只肮髒而堕落的鳥。
“她傷害了我,于是我也傷害她,我強迫她,我囚禁她,我忘記了我的工作,我的任務,我被先生訓斥也無所謂,因為我愛他,我甚至愛得要殺了她,我要放棄我們的生命了。我想和她死在一起,可是就在那個時候,她真的死了。”
海兔的眼睛盯着格安,一眨不眨:“你也不會知道心上人死在眼前是什麽樣子吧。”
格安又想起了愛德格,他的手握得死緊,他觀察着海兔,要擊敗他。
然後海兔說:“格安,我可以讓你過去,我不殺你。但是我們之中必須有一個死,另一個才能過去。這是那林聘請我我所要付出的代價。”
攔住格安,殺了他,不然就自己死。
這就是那林的任務。
那林送給了他那具女人的屍體。
海兔感謝他,于是幫他做所有的事情。
但是,這個感謝也到頭了。
“不就是拿到了她的身體嗎?從先生那裏,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我的幫助,先生這是笨還是蠢?那林這又是笨還是蠢呢?”
海兔輕聲笑着,突然對着格安伸出了手:“格安,你不知道,舍棄我的人正是先生,殺了我的人也是先生,我就是被丢棄的棋子。你還記得我問你的那句話嗎——”
當初在國會局,在監管所裏,海兔靠着欄杆問他,“你說,任務失敗的人會被抹殺是真的還是假的?”
格安當時回答:“不知道。”
然後海兔從獄卒身上卸下鑰匙,目光灼灼地看欄杆內的格安,語氣嘲諷地說:“對,你當然不知道,畢竟你之前沒有失手過,這是你第一次失敗,也将是一番全新的體驗。”
那時的格安聽不懂,然後海兔就接着說:“可惜,我沒等到那個時候就逃離了組織,老實說,我還挺想看看你會得到什麽樣的懲罰,不過看樣子你是不會了。”
現在,格安想起了那句話,這才突然明白了——海兔其實早就得到了他的懲罰,他離開組織,就是懲罰,他已經無路可退,他是一顆被放棄的棋子了。無論是先生還是撿走少女的屍體的那林,都不會将他放在眼裏。
海兔笑了笑,将自己的衣服扯開,露出了胸膛:“你知道我又多愛她,可是在我要成功将她鎖起來的時候,我發現她竟然是多特的女兒。她叫梅裏,斯威夫特·梅裏。”
格安愣了愣。
“而那個,”海兔輕聲笑,“斯威德,斯威夫特·羅德,他清楚一切。”
斯威夫特·梅裏……
斯威德……
斯威夫特·羅德……
斯威夫特……
格安在那一刻突然靈光一閃,這個姓氏讓他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他在那一瞬間明白了羅德為什麽會成為奧金家的新管家,又在那一瞬間明白了海兔的遭遇!
海兔确實是罪有應得,他不是一個好人,理應有那樣的下場,但是還有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
突然,溫熱的液體濺了出來,濺到了格安的臉上,格安看了過去,他驀地睜大了眼睛——
男人敞着胸懷,對着月色,他伸出了雙手像是要擁抱什麽,但是他沒有力氣了,他的心口插着一把很短的匕首,是剛剛和格安對戰過的匕首,男人的傷處沒有血,但是他的嘴角變黑了,血液從中間湧出來,他卻笑着,笑着,笑着對月色說:“……梅裏,我來找你……梅裏……梅裏……”
格安的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他說不出話來,然後海兔就用僅存的力氣轉過來看他。
我、早、就、想、死、了。
他的嘴唇蠕動,他這麽說。
“PIG……G、GEON……我好羨、羨慕、慕你……”
他說着令格安怔愣的話,然後倒了下去,那身形将地上的灰沉都揚起來。
無論從哪一點上來說,海兔就是一個無疾而終的過客,于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