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錦晝(一)
愛德格跟着那只小鳥,他繞着那個石牆走了小半圈,然後看見鳥兒跳進了樹叢中。愛德格在樹叢前頓了頓,最後還是趴下去,一步一步往樹叢裏挪。
他們不知道這樣挪了多久,小鳥的體格小,動作快,但是愛德格就不是了,他太難受了,膝蓋和手肘又疼又麻,他背後的汗浸濕了衣服,那些不長眼的樹枝不留情地挂過他的皮膚,還時不時有蟲子出沒。
愛德格快難受死了,他欲哭無淚,但也只能匍匐前進,畢竟他一開始還有機會走過去,但是現在,那些灌木長得很緊很密,愛德格連站起來都不行。
走走停停,等愛德格終于透過樹枝和葉片看見一點樹叢的盡頭的時候,那種小鳥歡快地從那樹叢中跳出去,撲棱着翅膀飛出了愛德格的視線。
愛德格趴在地上,用指尖按了按土地,聞到了草味兒和泥土香,他抽了下鼻子,聽見一個壓得很低的聲音。
“小東西,你怎麽在這?”
愛德格抿着嘴,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接着往出爬,這個聲音的出現就意味着這裏有一個人,還是那小鳥認識、或者認識小鳥的人,總是好人吧。愛德格越靠越近,那人似乎察覺到了灌木中的動靜,走了兩步,鞋子落在愛德格的視線裏,愛德格的鼻子動了動,他聞見了一股蘭花味兒。
小少爺立馬意識到這是誰了,他激動到顫抖,嬌聲啜泣:“格安——”
“嗯?”那聲音就是格安的聲音,他似乎很疑惑,等了等,才問,“是……愛德格少爺……?”
話音未落,樹叢被一雙手撥開,月光灑進來,愛德格看見了一張詫異的臉。
“格安……”愛德格伸出手,下一秒被握住了胳膊,他借力爬了出來,腿還沒從草叢裏出來,就被緊緊抱住了。
“愛德格少爺,我還以為您不見了……”格安在他耳邊說。
“我被羅德帶到這裏來了,這裏是第六街區嗎?”愛德格被抱得不舒服,他動了動,想從灌木中出來,不過格安沒有給他動的機會,緊緊抱着他,愛德格就只好默不作聲地靠在他身上。
他感受到了一種安心的,歸屬的感覺,那是只有格安才能帶給他的感覺。
而此時的羅德,正在那個管教所裏。
他不知道自己放出去的鳥兒有沒有找到格安,也不知道愛德格那個笨蛋有沒有順利出去,羅德覺得他要迷路,因為那種白鳥雖通人性,但到底是鳥,即使訓練很久,也只是只鳥,不能設身處地地為身後的人類想想,萬一鳥進了什麽愛德格去不了的地方,這不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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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的任務太艱巨了,他本來是在這裏關住愛德格的,不過放走愛德格也是他的計劃,他得确保愛德格活着,但是自己又抽不開身,誰能保證那些勞教所的蠢貨看守門不會突然起夜?
羅德憂心忡忡,最後他實在無能為力,只能為愛德格念起了祝禱詞。
而這邊,愛德格完全不知道羅德是怎麽回事,他把和格安分開之後的事情一一告訴了格安,然後憤怒又埋怨地說:“他不見了!他把我丢在那裏就不見了!”
愛德格想起那只老鼠,他難受極了。
格安安撫了他,随後明白了羅德的意圖。
既然羅德是他們的人,又久久不出面,那很可能是有特殊任務在身,而且愛德格說了羅德是帶着他去十五街區的人,那麽證明,要是羅德不是背叛者,那麽就是有人授意羅德,而那個人一定是所謂的“自己人”。
格安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帶着愛德格走,但是他突然明白,愛德格是走不了的,他有很多次抽身的機會,可是每次在格安覺得他是安全的的時候,愛德格就會站在局中,站在危險的地方等他。格安以前覺得是巧合,不過現在,他認為肯定有什麽理由導致事件會把愛德格牽進來,愛德格的身上或許有什麽是事件所必要的。
尤其是羅德這件事情,羅德放跑愛德格,又放出了國會局的訓鳥,這就是在把愛德格往格安手裏送,那麽送到了之後呢?羅德的打算是什麽?接下來的計劃有告訴愛德格嗎?愛德格清楚這一切的真相嗎?
恐怕答案全是否定的。
格安可以确定,愛德格在第六街區還有使命,即使他自己不知道。
他對愛德格說:“愛德格少爺,我們先不回去,我們藏起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愛德格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就興奮了起來,因為這是格安頭一次說要帶着他一起執行什麽任務,愛德格覺得很開心,有種被信任的感覺。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反正漂亮的微弱的光,像是一顆溫柔的星,他激動又小聲地說:“好!”
“各個狙擊點準備就位,風,報風向。”
“是!這裏是二號觀測點,現在的風裏正常,風向穩定,往東南方……”
風的聲音是清亮的,不過為了不驚動別人,他也放小了聲音,在寂靜的深夜中顯得很輕,像是密語,但靈動又嚴肅,聽着很奇妙。
“好,繼續……”
多特話音未落,一聲尖嘯在不遠處響起,同時,一道細長的光從某處直上雲霄,那光很強,一瞬間天色如同白晝,那光幾乎照亮了大半個寂都!
是信號彈!
多特的心口一緊,這不是他們聯絡所使用的信號方式!
“進入戰備狀态!”多特是經歷過很多的老人了,他幾乎在一瞬間做出了決斷,厲聲下令,“莺!我現在任命你為臨時狙擊指揮使,整個A區的人員調動和守備由你負責,風為副指揮使,依舊負責排除狙擊行動障礙!”
莺:“是!”
風:“是!”
多特要走,莺問他:“叔,您去哪兒?”
“信號彈中心部,”多特對他點了下頭,“這裏就交給你了。”
說着,多特迅速檢查了身上的裝備,對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暗處的靈說:“靈!走!”
莺沖着多特點頭,看着多特和靈從二樓的平臺上跳下去,他知道多特有很敏捷的身手,而且一旦他有機會找到狙擊位,那麽他就戰無不勝,可是莺沒由來地感到心口一緊,他感到一種說不上來的慌張。
——這信號彈像是走私物,因為即使同樣是信號彈,那也是有級別優劣之分的,莺曾經見過,所以他知道,只有軍備信號彈才會有這麽強的光。
軍備彈啊,敵人還有多少軍備物資呢?
莺不知道,只知道怎麽用好他的狙,怎麽讓自己的準頭更準,怎麽可以一擊擊殺。而現在,他也只會安排自己的同伴們堅守自己的狙擊點,然後等待着異常出現。
好無用啊……
莺的眼中有些幹澀,他低下了頭,他的狙擊槍“鸷鳥”在黑暗中冷且利,像是一把絕世好刀,刀鋒鋒利,就等着風過的那一刻就可以手刃敵人、所向披靡。
可是他自己呢?
莺想起自己給鸷鳥起名的時候,所有人聽了都祝福他,笑着說“是鸷鳥啊”,可是話一出口,莺才驚覺,他的美好寄托确實是寄托,大家都在笑,那笑也都是善意的,可是莺知道,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他是“鸷鳥”。他僅僅是一只幼稚的鳥兒。
莺摸了摸“鸷鳥”,槍管的溫度很低,莺被這溫度涼得縮了縮手指。
“那是1009號。”風突然說。
“什麽?”莺轉頭,一臉茫然地看他。
“別看我,看你的瞄準鏡,”風提醒了一句,随後自己也端着槍,執行自己的任務與職責,不過他嘴上依舊和莺對話,“那是軍備庫的1009號生産彈,據我所知,十年前就已經停用了。”
“1009號生産彈……”莺歪頭,不過這次,他的眼睛還是放在瞄準鏡上,對着自己的槍管做出了疑惑的神情。
“是的,1009號,這是咱們看過的那一批,你也知道,那一批彈藥都有編碼,‘10’是産區,‘0’是組碼,‘9’是類型,信號彈是特殊物品,有特殊編碼。”
“這個我知道,”莺說,“但是,你怎麽能确定這是1009號……走私信號彈挺多的,你知道吧,這種事情……”
靠着信號彈打出的光來判斷這是哪裏、什麽材質、生産日期、出貨編碼、軍備編碼……這種事情,即使是靈敏的風,也不一定能看出來吧。而且離得這麽遠,就是風鼻子好,像他聞聞就知道風向一樣,那麽這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這裏離得有些遠,味道傳不過來的。
風淡淡看了他一眼,仿佛覺得莺是個蠢材,他暗嘆了一聲,還是提醒道:“你看到沒有,那個升起的光,藍色的火變成白色的,那不就是咱們上博物館聽的那種嗎?你還記得那個教導員怎麽說的?”
“……這種信號彈有藍色的光,這本來是很久之前的特殊情報彈,不過現在是違禁品了……”
莺的腦中突然響起之前教導員說的話,他猛地擡頭:“錦晝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