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藥室(二)
藥室不大,在裏面,三面水泥牆體,只有一面有窗戶,對着這邊的休息室,休息室裏有沙發和一張桌子。
休息室只有一扇門,如果關了,休息室和制藥室就成密室狀态,沒有可以出去的路。
也就是說,休息室可能是高級人士才可以來的地方,比如商賈,政員,而進出制藥師都會經過休息室,這些非法制藥師是被監控着,也被隔離着的。
沙發上有一層灰,桌上有茶杯,被子裏已經幹了,還殘留了一些茶葉的碎末,被厚重的灰沉覆蓋。
格安想了想,讓喬在門口等着,他自己進了制藥室。
制藥室裏的東西又多又雜,有很多藥物的标記,還有不少滴劑試管,格安繞着試驗臺走了一圈,在其中看了很久,最後找到了一個封鎖的櫃子。
櫃子是木質的,看着陳舊不堪,格安帶着手套撬鎖,在打開那個櫃門的時候,一股難聞的刺鼻地氣味沖了上來。
再之後,格安陷入一場撕心裂肺的夢裏。
“這裏是一個荒廢的樓,我看着還能住,應該是以前誰的住所,因為疫病逃走了,還是怎麽的,反正先帶你進來了。”喬将他們自帶的水遞給格安,“你在那間制藥室昏倒了。”
“嗯,”格安閉着眼睛,他感到有些頭昏,“是藥物。迷藥……應該。”
“你做夢了?”
格安看了喬一眼,喬說:“你喊愛德格的名字,一直喊,有些煩了。”
格安點頭:“我知道,我夢見他了。”
喬就笑:“你這麽喜歡他呀?夢見了什麽?不會是……”
格安沒說話,他身上的汗褪下了一些,但是心有餘悸,那是一種很恐怖的經歷。夢是真的一樣,讓人喘不上氣。
喬只是打趣,他很快也發現氛圍并不輕松,過了一會,格安不說話,喬才輕聲說:“其實我很羨慕你,沒有人夢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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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安這才說:“你別看我,我不想當這個‘沒有人’。”
“呸!”喬笑了一下,“我沒說你!”
他的心情好一些,他其實不是羨慕格安夢見愛德格,也不羨慕愛德格有人惦記,比起被誰喜愛,他只是更希望自己重要的人都還在。
格安坐起來,活動了一下手指,喬很快從自己的情緒中出來,他隔着一層布,将一個盒子遞給格安。
“這個東西,就是你弄開的……我覺得啊,只是我覺得,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帶出來,我只是覺得是你弄開的那個櫃子裏的,你看看,是不是要找的東西。”喬不能确定,但是這個東西很顯眼,在那裏,喬怕會有人來拿走它,于是帶格安出來的時候就順手帶走了。
格安拿出手套,将盒子打開,這裏面是一本記事本,本子泛黃,紙頁似乎受過潮,翻起來有細微的脆響。
除了記事本,還有一個小盒子,格安愣了下,伸手摸了摸那個盒子,然後卸下手套在自己的懷裏找了下,衣服內兜裏裝了一個類似的盒子,材質似乎都是一樣的。
——暗火?
格安眯了下眼睛,他撤回手指,沒有做聲,将那個有一層浮灰的盒子看了一會,尋找上面的批號,或者是記號。
這種放置藥物的盒子都有明确的标記,就是心腸歹毒的惡人,也不會希望自己中招,所以裏面不可能不謹慎地标注。
格安對比了愛德格給他的那束玫瑰花中的黑匣子,似乎就是一樣的。
“喬,你做的很好,就是這個東西。”
暗火……
這是危險藥劑,但是格安不清楚這是什麽東西,它的危險不知道危險在哪裏。
不過格安想起一件事情來,愛德格的父親從來沒有成為過奧金家的家主,他一直游蕩在新日萊特諸地,為了制作和解析藥物樣本,他做了很多瘋狂的、不像是一個貴族的事情。
所以這裏存在一個非常違和的問題——為什麽這樣一個人,會在疫病爆發之後被派遣到南部來?
派遣的時候,格安十二歲,已經記事,他記得愛德格的父親從來不屑于當什麽國家認可的人才,他人确實很好,對格安也很耐心,但也是個有些自負的天才。他會執拗地在自己的房間裏研究着那些瓶瓶罐罐,然後對一點也聽不懂的孩子們講那些大人都不明白的所謂的“真理”。
格安翻開了筆記本,一頁一頁往後翻。
根據有關于案情的記憶,格安似乎有點不太清楚。
按照他原本想的,奧金夫婦來南部似乎是秘密任務,當時的南部貪腐案還沒有揭發,他們是為了研究疫苗,然後來過南部。
格安潛意識裏一直以為,奧金夫婦是為了疫病而來的,父親制作疫苗,母親維持這裏的安保,代替國會局掌握情況。但是……愛德格的雙親是在愛德格十歲時去世的, 貪腐案卻是七年前揭發的,要是這樣的話,貪腐案沒有揭發就意味着疫病沒有爆發,那為什麽又要研究疫苗呢?
所以,這個時間點……要不是格安記錯了,那就另有原因?
格安問喬:“喬,你是什麽時候被先生帶走的?”
“大概……嗯,我八、九歲?”喬算了算,“六、七年前?”
“那時是金礦案的案發對吧?”
格安本不想問喬,但是他很不确定。
“是的,我記得,這是我一直很關注的一件事情。”喬如實回答。
格安閉着眼睛想了想,喬在一旁,本想問他怎麽了,但是還是沒有打擾格安。
也就是說,格安想,奧金夫婦在很久之前曾經來過南部,受上政人員的命令,身帶任務來研究什麽事情。這是一個受到保密的任務,所以查新聞很難查到,要去找當時的宗卷檔案。
這之後,愛德格十歲生日,奧金夫婦沒有趕回來。
再一個月,奧金夫婦有一封家信。
愛德格會扒在窗臺上看遠處的雲,和遠處的山,想起來哥哥說的多倫密斯山,說要看整個新日萊特最美的日出。可是一旦格安再問他“要不要去”,他就會搖頭,說“那我不去不去”。他那段時間還會說“站得高看得遠”,他不想看得遠。
那之後,很快,噩耗傳回來。
奧金家上下一片灰暗。
愛德格在閣樓上,和格安說“他們哭什麽”,格安回答“心愛的東西丢了”,愛德格就默默地看雲,好一會才問格安:“找到了嗎?”
格安說:“快了。”
愛德格就笑,抱住他,小小的一只:“我有丢失的東西嗎?”
格安的眼睫毛微微顫抖,垂眼看着小愛德格:“沒有。”
愛德格點頭:“丢掉的會找到嗎?”
格安也點頭:“會的。”
再半個月,遺物和一些正在研究的加密文件一起回來,瘦了一圈的愛德華很快接手了家裏的事物,作為大兒子,捧着照片安葬雙親。
愛德格在黑白的照片前淚流滿面,莫名地尖叫,暈倒。格安帶他回三樓的卧室,等着他醒來,等了整整一天一夜。
那之後,愛德格的祖父将奧金家的一切交給了愛德華,愛德華忙得腳不沾地,奧金祖父居于高閣,再不過問任何事情。
按照時間,兩年後,海濱浮屍案被當成游人溺水掩蓋,隔年,金礦坍塌,那年年末,疫病突發,第五年的春日,爆發。
同年,疫病案受到國會局的重視,國會局派人私查,将金礦案上報,貪腐正式受理,一些深受其害的聲音漸漸出頭,年末,貪腐案塵埃落定。
那時,愛德格十四歲。
格安在去十五街區的一次任務中聽到了關于“疫苗”的信息,研發出在南部,那些人說的是疫病控制。
格安徹查過奧金夫婦的研究項目,無果。
這些年他一直在尋找真相。
……
格安在腦中理順這些事情。
這依舊有幾個不能解釋的疑點。
一個是格安執着地認為奧金夫婦的案子是有矛盾的,原因在當時的狀況不清,法醫說的死因是疫病感染,但是這和真正疫病爆發的時間差了三年。
問題就在他們研究的項目和之後的疫病有什麽關系?為什麽因為死人而爆發的疫病會在三年前就有項目研究?奧金夫婦知道多少疫苗的事情?他們同行的博士沒有人說得清當時案發的情況?博士們後來怎麽抑制的疫病病毒?
第二,格安在十五街區聽到的消息來源。
這是保密事件,當事人都沒有能說清的,十五街區怎麽傳出的消息?這麽巧讓他聽見?
第三,國會局的武裝。
奧金夫人在新日萊特的功勳榜上,她的格鬥術在這一領域中頗有盛名,法醫說是和病人治療時被抓傷,傷口感染的,但是這很不可能,因為還有一種是經過了搏鬥而不是不小心碰到的說法,格安不知道要信哪一個。
除此之外,根據案例顯示,奧金夫人傳染之後到病發不到兩天,但是資料顯示,當時的抗病藥物已經有了研究成果,連普通病人都能延長生命,那麽當時身居要職的奧金夫人怎麽可能一點營救措施都沒有?
格安記得,資料上可沒有寫“病變”這一內容。
格安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格安翻看了手中的書,在書的末尾看見了一串似乎是簽名一樣的字符。只是筆記缭亂,墨跡變淡,看不太清楚是什麽了。
格安灰色的眼珠中有寒芒一閃而過。
他将東西包好收在懷裏,對着有些瞌睡的喬說:“拿上你的東西,我們現在就回寂都。”
喬一愣:“現在?”
“對,”格安擡腳往門外走,“你不用睡了。連夜。我們要在十天後到達寂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