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約市(八)
? 埃裏克的重新歸來,并不意味着一切恢複到最初,也不僅僅指的是人的心境的變化。
約翰失去的是他的記憶,此前他對失去了幾年的成長意識而頗有不滿,直怨天道不公。但是當他重新再與埃裏克見面之後,他沒有再一句話,而是默默地接起了兄長的責任。
四個月多的時間對埃裏克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他經歷過什麽?才讓他恍若另一個人,形容甚至是比已經死亡的人還要可怖。
而一切的答案之源,弗蘭西斯?法樂。在我們全身心意識投入在埃裏克身上的時候,一槍射擊了自己的心髒。槍聲響起的時候,同時掩蓋住的是喬晚了幾秒鐘吩咐其他人,“不要忘記先放倒那位法樂……”
阿羅在外面接應我們,喬一見自己的工作有人接手,就表示要回去勘察那個充滿秘密的房子。
我們只能先将埃裏克帶到我在康市的住宅裏。一路上,他都在昏睡。我将他的頭放在我的膝蓋上,卻覺得輕得好像一片紙,你只感受到他的存在,卻感受不到重量。
我短暫的停止了自己的眼淚。但中途埃裏克清醒過一次,他的雙眼沉靜,警覺地看着我。有那麽幾十秒鐘,我不知道他的靈魂是否還在他的身體裏面,因為他的雙眼空洞,好像已經遺忘了一切。但他最終對我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平白地冒出了一頭的冷汗,好像從噩夢之中清醒,接着陷入了昏迷。
到了宅子之後,随行的家庭醫生立刻判斷出了他的身體極度不佳,立刻着手為他治療。我無法挪動自己的腳步,去執行那個回避的命令。只是呆在一邊默默看着,卻見他光着的上身上淤青,勒痕,還有脖頸接近鎖骨處,鐵印烙出來的一個印記。兩只手的臂彎胳膊上都是針眼。
我呆愣了一會兒,不敢相信曾經健美漂亮的兄長變成了這副瘦骨如柴的模樣。然後我立刻轉身出門。
阿羅跟着我的腳步走出來,握住我的手腕,“你要幹什麽?”
“我要殺了他。”我甚至不願相信自己對那個瘋子講了那麽久的話。
“那個人已經死了,埃裏克還活着。”他的話中帶着震驚之後的溫柔和體諒,“埃裏克需要你在這。”
接下來的整整兩個月,都在康市度過。
約翰時常來,帶着一大堆的問題和方案,他和埃裏克時常在一起讨論。埃裏克的身體不好,而約翰的缺乏耐心,我在他們身邊時常要提醒聲音沙啞的病人注意休息,已經被凡事纏身暈頭轉向的來訪者不要馬虎大意。
而埃裏克一開始不願意見外人,連沃特先生和基利姆、斯圖爾特等人,埃裏克只是在被援助的第二天見了一回,之後,他們就定期一個月來拜訪一次。而喬治主動來了一次,但是他來的不巧,被我送回了約市。
喬治一個勁地叫我好好照顧埃裏克的身體,至于其他的事情不必多管,他自會替我們辦好其中包括了作廢了的財産分配,人手替換,一切的交接等等。
一開始我的确對他充滿了怨恨,喬的話并非被我遺忘。達芙妮即使不來看望埃裏克,大概是自覺毫無立場了。那麽喬治呢?我不願意相信達芙妮派人屢次刺殺那個園丁,那麽剩下唯一可能的人選,就只有……
但是時光教予我鎮定和冷眼觀看,真相最終到底如何,總會在未來的某一刻被揭曉。
埃裏克的恢複并不是簡單的修養,首當其沖,他要接腿骨,戒瘾。
他的腿上曾斷過一次,兩只大腿上也曾被子彈擊中。他被迫服用了大量的嗎啡,還有小量鴉片,酒,已經對這些上瘾。
我不願細談這段日子的具體,但是我确定自己終身無法忘懷。
等我們再回到約市的時候。媒體鋪天蓋地的猜測埃裏克死而複生的原因。
總離不開那些恩怨情仇,豪門相鬥。
我們一開始就進行了壓制,但是抵擋不住小報媒體和大衆對此旺盛火熱的好奇心。
“讓他們說去吧,我的确還活着。”埃裏克說得淡然,“我離開這個舞臺太久,總要隆重的回歸。”
這的确是埃裏克一生中難得令媒體大肆宣揚的放縱,之後的他貫徹着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準則,像是約市金融市場背後蒙面的帝王。
他一回來,就立刻與約翰交接。與各方洽談,他稱病修養的這一段時間裏,預約見他的客人從早上排到晚上。我不得不和他的管家萊特合作為他限定訪客的時間和數量。
但是見過新生之後的他的人,無一不為他的改變感到驚奇和拜服。沃特先生對自己的選擇甚是滿意,他小聲地說道,“我們不是說他跟以前的那個人完全不同了,他的确變化了。他雖還是過去那個人,但無疑視角更開闊,思想更沉穩。當然,也叫人更捉摸不透。”
這是當然的,他說他自己一生中從沒有這樣長而充足的時間,那麽清醒地去思考和演繹自己的未來。
在他病中,他就開始着手了解一切。
我不得不狼狽地乞求他的原諒,如果一開始的時候,我更加細心敏銳一些,或許他所經歷的一切就不會像噩夢一樣,沉重得令他夜夜驚醒。至少程度會減輕許多。
而他大方地表示,“但你總算在千鈞一發的時刻降臨了,在我将要忍不住去死之前。”
這使我更愧疚了。
達芙妮也參與了這件事,自然沒有瞞過他。
我也不預備瞞他,我只要一想到她曾經那樣對待過埃裏克,就不敢令我的兄弟在毫無警覺的情況下再接近她。因為她甚至無法為自己找到任何一個借口來掩飾她當時的惡念。
埃裏克對此不複之前一貫的冷笑,甚至說道,“我們的确對她不夠好。”
這使我驚訝,因為我知道若是埃裏克不原諒達芙妮的話,那麽我也找不到原諒她的理由。
他在到達約市之後的第二天就拜訪了達芙妮,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是那天之後,世界上就少了一個英俊得叫女人心動的男人。可笑的是,達芙妮雖面不改色,卻為那個男人穿了幾個星期的黑服。
埃裏克不管我和約翰面色難看,卻鄭重向我說道,“我認為,現在已經是時候談一談你之後財産的投資。”
我笑道,“親愛的埃裏克哥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雖然我已經不準備令喬治在兩年之後接着管理我的股份。
他說道,“這個我明白,但是你确定以後你不會再選錯?”他坐在輪椅上,露出一個淺淡細膩的微笑,一年之前,他從不曾主動當面對我提及此事。或許說彼時的他,既有對自己的不信任,也有對我的不信任,進而潛移默化的想要與我達成今日同盟的共識。
我笑着點了點頭。
十月的天難得這樣明媚溫暖。風拂過面,陽光亮灼,天之藍,遠處草綠直至天際,令人渾身暖洋洋的。
“好吧,那我們在談談其他的。”他自己将輪椅推到草坪上的木椅附近,然後讓我坐下。“你準備什麽時候回英國?”
“用過就扔,果然是商人本色。”
“你再不走,只怕以後發生的事情會惡心到你。”他認真說道,“我在那四個月中,做了一件錯事。”
他不接着說下去,反而問道,“爸爸有私下給你礦産嗎?”
我點了點頭。
他露出一個慶幸的笑,“幸好,東西放你身上總是安全的。你知道我們開采的主要三條礦産都是挂名在一位尼莫先生的名下。其實,拉丁語意,就是莫須有之意。爸爸靠着這三條鐵礦發家。雖然爸爸一直聲稱是以正當手段得到的這三條礦脈。但實際上卻是各有鬼胎的幾位公子哥,賭牌,靠誰的手法最高明。”
這種事情,我的确沒有聽過。
“一個家族的起興,随着一個家族的落沒。司佳特的掌權人知道,雖然他們一直在跟我們用着同一礦脈,暗地裏卻要向我們支付不菲的價格,并且被我們限制了産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原本屬于他們的礦脈已經易主了。而罪魁禍首,就是當年的越級奪///權的維克多。”
我的爸爸的确能常人所不能。我想起我們談話的源頭。“那……那你做了什麽錯事?”
“我簽署了財産轉讓書,被認定為有效轉讓。也就是我的那一條礦脈,已經不再屬于我。”
他說得風輕雲淡,但是深知內情的我怎麽不知道,我所有的財産,這條礦脈占了二分之一。母親達芙妮對此毫不知情。而我們在分配‘他的遺産’的時候,律師并未提及這條礦脈,也就說,當時這條礦脈就已經易主了。“那現在是誰的?”
“我不知道,或許是喬治,或許是它的老主人。”
“司佳特?”說到這個家族,我想起之前的那個女人,果然下一刻就聽他說道,“他們顯然都合夥串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