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約市(五)
? 亞德勒先生的事情,使我對歸程充滿了急切。
阿羅不明所以,對美國頗有些戀戀之情,他說明了美國貴族的生存方式與英國的比較,言及英國再也不會是十九世紀時候,那個只是貴族階層就能養活整個國家人民的貴族國家。他想要改變,但是求門無路。此刻萊斯利對他的幫助作用之大,不言而喻。
我沒有對他的話感到驚訝,因為他身上,或者是我們身上,缺少了我們父輩對于源溯的推崇。他身上沒有英國貴族對于美國貴族一貫的諷刺,而我也不覺得進入一個幾百年的世家,應該有多少的拘謹。
但是其他人并不如我們這樣看,一個伯爵繼承人的身份令人們對他恭敬十足。他說道,“如果是來了一個公爵,那無異于國王駕到。”
可意外發生在六月一號的上午,我們即将出門,以便不錯過船期。
我正在和黑嬷嬷清點行禮,但萊斯利急匆匆地闖進來,我之所以用這個字眼,是為了準确地描述他當時的那種所向披靡不容置疑和事急程度至高的狀态。
“你必須立刻見一個人,而且派人去取消航程。”他大聲說道,并迅速走過來,拉着我的手走下樓。
但我總不能讓他一直拉着我的手,雖然我的丈夫還在後面馬場和他喜愛的馬兒告別。
被迫走了十幾米,我用力掙開他的手掌,“萊斯利,我自己會走。”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我說道,“我相信你凡是你說的,一定有你的道理。但是去見一個人之前,我是不是應該了解一下原因?”
他明顯是早晨剛剛準備出門的一身打扮,身上有刮須水的味道。
他頓了頓,無奈地笑道,“我太心急了。但是說出來你恐怕同樣心急。”
我笑道,“不要賣關子,如果想要我取消航程,必須要有絕對重要的理由。”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絕對重要。”他眯着幽深的黑眸,“埃裏克或許沒有死。”
瞬間呆愣至極的我忘記了反應,而萊斯利對跟在我身後的黑嬷嬷說道,“快去把阿羅先生請來。”
埃裏克沒死,我一直相信他不會這樣死的,但是現實不容我質疑。如果我親愛的哥哥還活着,那将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萊斯利的話令我又回到現實。“但是現在情況不容樂觀,我們必須要盡快。”
我語氣顫抖而驚訝,但竭力保持鎮定,“但是你确定他沒死?”
“不,我不能保證,我只知道有可能,可能他還活着。”
“但是如果他還活着,已經一個多月了……”我突然住嘴,因為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也失憶了。二是他沒法傳消息給我們,也就是說他可能正處于十分危險的境地。
“那你如何得知這件事,我不是質疑你,但是如果有消息的話,應該是由……先知道的……”
“所以說,我們對我們所處的情形一無所知。”他殷切地微微彎着腰,語氣輕柔,試圖安慰而使我放松,“今天早上,我準備先到工廠一趟,然後再來送你們。但是一個人攔住了我的車子。那個人我不認得,但是他卻十分肯定地對我說了一句話,令我不得不即刻改變行程,來找你。”
我下意識問道,“什麽話?”
萊斯利搖頭,看了着樓下正好走進大廳的阿羅,他挺直了腰板,黑色濃密的頭發遮擋住了高高的額頭,“這句話應該由你自己親自去聽,而不是我轉述。”
阿羅擡頭向我們望來,門口倒映的陽光令裝飾精致華麗的大廳亮堂起來,周圍的雕塑和花朵成堆地變得鮮活。一切在那一刻變得金燦燦的,他的頭發,周身,甚至他的雙眸也好似成了一對金色的琥珀。
光亮,代表着希望。
這一刻,我忽然有一種一切光明的感覺,而樓下那位長相迷人至極的先生顯然是這一切的成因。
我希望這不是錯覺。
我們在會客廳裏面見到了這位帶來意外之喜消息的人。
他剛一進來,我就有一種似曾見過的感覺。
穿着有些年份的褐色西裝,一雙表面幹淨卻有刮痕的皮鞋。他脫下帽子向我致禮,“艾瑪小姐。”
我思考了一秒,“你是那個司機,去年我見過你一次。”
他明白了我的示意,自我介紹道,“吉姆,吉姆?布朗,我曾經為夫人開過一次車,當時您也在場。但我其實上只是一個園丁。”
“顯然你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園丁。吉姆,我聽伯靈頓先生說,你為我帶來一個重磅的消息。”
“是的,當時去接約翰先生回來的時候,我在場。因為當時夫人走的太急,人手不夠,凱德先生令我随行。”我們三個人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令他有些不自在,“因為當時我幫忙擡着約翰先生,所以我非常清楚地聽見他說,”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輕緩而神秘,“‘快攔住她,那個女人帶走了我的兄弟。’”
我一下子就站起了身體,“你說什麽?”
他咽了咽口水,“‘快攔住她,那個女人帶走了我的兄弟。’”
非常清晰,而且肯定。他的眼神有些慌亂,卻絕對不心虛。
阿羅安撫我坐下,替我開口,“你應該知道這句話的重要性,我們确定你不會說謊。但是為什麽不在之前就直接講明?”
“我已經說過了……約翰先生當時正神志不清,所以聲音非常小聲,一開始我以為是幻覺,但是第二天起床之後,我确定自己沒有聽錯。但是當時夫人的心思全部放在約翰先生身上,而且我也不認為只有我一個人聽見了這句話。”他随着記憶漸漸說下去,“六天之後,我聽說約翰先生醒了。可是卻沒了記憶。我向有接觸搜尋的兄弟詢問,卻得知他們并沒有特殊的目标。所以,我最後找了個機會,見到了夫人……”
他說的非常詳細,而且有根據。我自覺得心底有塊地方開始結冰,“我的母親,達芙妮夫人?”
他為難地點了點頭,“我想或許當時只有我一個人聽到了這句話也說不定,所以我又向夫人轉述了這句話。夫人表示震驚。但是過了兩天左右,我就被辭退了。”
我難以控制我的情緒,我确定此刻自己不會有什麽好臉色。“辭退?”
“凱德先生說,我的工作有問題。但是他仍舊給我一份好的推薦書。”
“工作有問題?我是否可以認為兩件事只是巧合?”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我的父親是在我之前的園丁,我的确做得不如他好。一份好待遇的工薪并不好找。壞事情總是一起來。我的妻子得病了,很重,我們的儲蓄很快就所剩無多,但是我的工作沒有任何着落。” 他有些激動,“我希望重新請求凱德先生的幫助,卻發現他們已經找到了新的園丁。但問題是代替我的那位幹得還不如我。後來我看到報紙上面的追悼文,我開始有點明白事情的始末。我試圖找過夫人,但是最後被趕出來了。有人警告我不準再涉及這件事,但我沒在意。接着我試圖找您,可是我前天接近這裏的時候,有人朝我開槍了。”
他伸出一直藏在背後的一只手,上面纏着布條,可以看見骨頭無力的彎曲着。“我不敢再來,但是蜜拉的病拿藥要錢,我的手也要錢。我是一個好員工,貧困死去不應該是我的命運……我知道伯靈頓先生經常來拜訪,所以……”
“鑒于你所說的,情節嚴重無比。如果,你說了哪怕半句的謊話,後果絕對比現在更糟糕。”阿羅慢慢說道,“立刻會有人過來為你治療,甚至是你的妻子。但是你們最後的命運取決于最後的結果。如果确定是虛假,你會立刻受到法院的傳票。”
吉姆?布朗立刻露出一個欣喜的笑,肯定道,“我以主的名義發誓。”
我承認自己的沖動。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來到了達芙妮的面前。
空氣中蔓延着早茉莉的冷香,牆上的名貴油畫意欲表達春之動人,整塊柚子木雕刻的家具,黃色理石裝飾的屋子。何等品位的宅子,透着一股溫暖和華貴的氣息。
達芙妮在我說出吉姆?布朗這個名字之後,便收起了她面對我時,那種似笑似諷的神情。
“這麽說這是真的?你真的不願找回埃裏克。”
因為不出門,她的妝容非常淡,但盡管如此,天生的美貌卻無比明顯地展露着,像一株單薄的無刺的紅玫瑰,在訴說盛年的美貌無人賞識。
她的臉色蒼白,但目光銳利而冷淡,“這不值得你哭泣。美夢在前,一個最讨厭的孩子,誰也無法抗拒。”
“我以為那個稱呼是屬于我的。”
她頓了頓,冷聲附和,“你的确令我厭惡。”
“我以為無論怎樣,你總是我們的母親。”
她轉過頭,在她回避我的注視那一剎那,我看見她的瞳孔中浮起無數無色的霧氣。“如果你一直以來做的比說的漂亮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