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你松手吧,記着你現在的身份。我要走,也是和我的人一起走,你給我令牌,就算是你對我的補償。從此,我便不再恨你。若你又對我耍花招,我也要讓你記得,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蠢貨。我敢找你要令牌,就敢把你拖進鬼門關,讓你們薄家,全家不得好死……包括你的阿寶。”
她說得越來越急,到了最後近乎尖銳,低眸看他托在腳上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我說到做到,而且會做到讓你永生難忘。”
薄慕傾緩緩松手,眼睜睜看着她爬到了高牆上,并且再沒回頭。
她已經不是那個膽怯羞澀,天真可愛的小公主了,她說話的神态,語氣,眼神,裏面都有刀子,一刀一刀地切割他的心。
他垂手站了好一會兒,慢吞吞地轉身往回走。
密林裏,一道嬌小的身影慢慢吞吞地出來,噙着眼淚,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寶公主,我們回吧。”小侍婢小聲叫她。
阿寶搖了搖頭,伸手捂臉,輕聲說:“原來真的是她啊,他常常夢中驚醒,然後去看她的畫像,原來她回來了啊……”
“得殺了她啊,寶公主,不能留着這狐貍精,您聽到了嗎,她剛剛說了,要傷害你。”小侍婢急切地說道。
阿寶公主搖搖頭,抽泣着說:“不要,她已經很可憐了,以前也是高貴的公主,現在卻人人都欺負她。鈴兒,我不許你把今日之事說出去,不然我殺了你。”
她說殺字,沒有半點威風。但鈴兒還是點了點頭,輕聲說:“寶公主的話,奴婢不敢不聽,但寶公主受了委屈,奴婢也心疼啊。”
“他的心,我總會捂化的啊。這個公主真的很美,又比我聰明,難怪他念念不忘。若我變得與她一般好,他就會喜歡我了。”阿寶公主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慢步往回走。
她在這裏等了大半天,想請禦凰雪繼續教後面的舞步,她昨天回去看那些圖,真的很難,根本跳不好。為了兩個嬷嬷不再阻攔,她還故意把兩個嬷嬷支開了。但禦凰雪不在,她只好幹等着。
日落西斜,想到薄慕傾要回去了,她才匆匆出來。不想在大街上一眼就看到了他,她本想叫住他,但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讓她極為疑惑,所以才悄悄地跟了過來。
他本是警惕的人,沒想到連她跟着都不知道,可見他被心事煩擾得有多厲害。
“阿寶公主就是太善良了,”鈴兒扶住她,輕聲說:“這個壞女人,會有報應的。”
“你別這樣說她,她失去父母,失去一切,也是傾哥哥欠她的。”阿寶抿抿唇,仰頭看漸暗的天空,把眼淚逼回去,“回去之後,你不得表露半點,聽到沒?”
“知道了。”鈴兒只好點頭,嘟着嘴,一步三回頭地瞪那堵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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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凰雪到小院,小歌和小元已經等急了,一個勁地朝她使眼色。
往房中看,帝炫天就坐在桌前,拿着她帶來的一本書在看。那本書記的全是毒藥,樣樣要人性命,下午出去的時候,她忘了收起來。
“王爺。”她硬着頭皮進去,給他行禮。
“去哪裏了?”他眼皮子也不擡,低聲問道。
“回娘家看了下,報個平安。”她小聲說。
帝炫天緩緩擡眸,複雜的視線停在她滿是汗漬的臉上。
“我匆匆入府,又得罪過貴人,家中人擔心,我回去報個平安,無可厚非。”禦凰雪放軟姿态,走過去,端起茶碗說:“還請王爺息怒,我給王倒茶認錯。”
态度如此柔順,和前兩日大不一樣,轉性了?他雙瞳微縮,看着她沉默不語。
禦凰雪只是想這幾日安份些,混到通關令牌到手,所以不想得罪他而已。
“你為什麽看這個?”他揚了揚手裏的書,沉聲問道。
“愛好,這種東西才和心狠手辣的女人匹配,不是嗎?”她溫婉地笑,把茶捧到他的面前,柔聲說:“王爺喝茶,我已報了平安,以後會安份守紀,再不惹王爺生氣。”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接過了茶,放到了一邊,淡淡地說道:“去洗幹淨吧。”
禦凰雪松了口氣,轉身就走。
小歌和小元正把晚膳往屋裏端,沖她使了個眼色,故意說道:“夫人快一些,王爺一直等您,都沒用晚膳呢。”
真是閑得慌……禦凰雪掀了掀眼皮子,擠了個誇張的笑,快步往屋後走。
急匆匆洗完,她扭頭看了一眼。到了晚上,那些長到一人高的仙人掌密密林立,在月光下扭曲着,看着确實像從黑夜裏走出來的長滿刺的怪物,很是恐怖。
她在觀察這裏的地形,雖然以前來過十三哥的府上,但畢竟不是每個角落都到過。她得熟悉每一個角落,才能做到逃走的時候萬無一失。
☆、【80】若我想碰你,你沒機會用這種東西(二更)
“夫人怎麽還沒出來?”小元在外面催促了好幾聲。
禦凰雪只好從池子裏出來,接過小元遞進來的衣裳。月白的肚||兜上繡着一只海棠,小衫和羅裙也是月白色的。
“怎麽不是青色的?”她好奇地問。
“王爺送您的,這料子熱天穿着舒服,爽汗。”小元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輕聲說:“王爺真是疼愛夫人。”
帝炫天真是腦子抽了,怎麽着,也像薄慕傾一樣,要贖罪?這些男人真奇怪,難道殺過燒過搶過之後,還想讓她臣服跪拜,對他們這樣專吃人心的惡狼感激涕零沮?
她不屑一顧地冷笑,快步走向屋子。當然,一踏進門檻,她立刻就換成了溫婉的笑臉。
等她坐下了,帝炫天才拿起了筷子,低聲說:“吃吧。孜”
“王爺請。”她拿起筷子,直瞄那盤大蒜炒肉。
小元幹得棒,放這麽多大蒜。她要多吃點,然後施展蛤蟆神|功,多沖他呵幾口氣,把他熏跑。
“吃點青菜。”他夾苦瓜給她,淡淡地說:“清涼解毒。”
“但是我沒有中毒呀。”她擠着笑臉,故意曲解他的好意。
“只有你我,不必裝了。”他眉頭微擰,直截了當地說道。
禦凰雪嘆氣,可能他是真的不明白,她如今的想法就是,怎麽堵這些人的心,她就怎麽做!不然天天和他這樣面對面呆着,讓她總是浸泡在痛苦的血腥的回憶裏,那和淩遲她有什麽區別?她不得不時時想起那個烈火雄雄的晚上,不得不努力将跳進腦海的爹娘兄弟姐妹的模樣重新摁進腦子深處,不得不緊捏拳頭,才不至于嘶吼出來。
憑什麽他們就覺得,現在給她一口飯吃,說聲抱歉,她就可以樂呵呵的接受?她并不想報複,她只想過太平日子。
這麽點可憐的願望,就這麽難嗎?都怪那個于雯,若不是她搞出那麽多花樣,後面的事全都不會發生,當初怎麽沒把她的臉毒爛呢?留下她那個禍端,把她陷進了如今這般生死攸關的困境。
所以,做事的手段一定要絕情一點。對敵人仁慈,就等于把自己推進萬丈深淵!
“我晚上要去探案。”他突然說。
“你探呗。”禦凰雪脫口而出,然後又堆起笑臉,用連自己聽了都作怄的誇張聲音,嗲聲嗲氣地說:“祝王爺馬到成功,揚名天下,重獲帝恩。”
帝炫天楞了半天,筷子直接敲到她的嘴上,“好好說話,你再這樣,休怪本王不客氣。”
“縫上我的嘴?”她還是堆着滿臉的媚笑。
“縫倒是太血腥了,堵着倒可以。”他掃她一眼,夾了一筷子苦瓜往她嘴裏塞,“吃掉,不然我會認為是小元小歌炒得不好,打她們三十大板。”
“王爺真是惡劣,難道不受人喜歡。”禦凰雪裝不下去了,被滿嘴的苦瓜苦得眼淚都要淌下來了。她努力忍了忍,恨恨低頭扒飯。這大蒜都熏不走他,真是讓人心堵。
帝炫天看着她大口嚼苦瓜,眸子裏滑過一抹柔光,給她舀了碗蓮子湯,溫和地說:“行了,別在心裏罵本王了,喝點這個。”
禦凰雪擡起水汪汪的眸子,哽咽着說:“王爺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是想聽我謝恩?”
“快吃吧,吃完了,陪我去探案。”他轉開頭,淡淡地說道。
“王爺探案,我去幹什麽?”禦凰雪冷漠地說。
“在草坪裏灑藥粉,鳥兒吃了發瘋……這主意是你的出的吧。”他平靜地說道。
禦凰雪一顆蓮子卡在喉嚨裏,趕緊伸了伸脖子,把蓮子吞進去,警惕地看着他。
“你真以為帝麟能作得這樣天衣無縫?”帝炫天又問。
“我又沒灑在後面,也引不來這麽多鳥。”禦凰雪脫口而出。
帝炫天擰了擰眉,小聲說:“所以我要你與我同去,我不了解這種藥粉,你說給我聽。”
他說完,搖了搖放在手邊的那本書。
禦凰雪抿抿唇,慢吞吞地說:“王爺怎麽這麽熱心?”
“為何不熱心呢?要坐實他的罪名,就得天衣無縫。怎麽,你不想擺脫他?”帝炫天看着她,慢吞吞地說道。
他要鬥帝麟?禦凰雪柳眉輕蹙,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怕我告密?”
“呵,與我在一起,與他在一起,你自己選。”他笑笑,鎮定自若地說道。
“王爺覺得比他好?”禦凰雪挑釁地說道。
“起碼……你與我在一起的時候,不必用這個。”他起身,從梳妝臺上拿起一只圓盒,抛了抛,伸給她看。
禦凰雪臉色大變,這就是道士給她的藥,兩包,一包用在了帝麟身上,讓他幻想了一場如墜仙境般的男女情|事。但這藥常人怎麽會認得出?帝炫天,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快吃吧。”他笑笑,把圓盒收起來,放進了自己的袖中,慢吞吞地說:“若我想碰你,你沒機會用這種東西。”
“你……”禦凰雪的臉漲得通紅,哪裏還吃得下飯,把筷子一丢,氣鼓鼓地說:“飽了,王爺自己吃。”
看,她在帝炫天面前,還是有點當年小公主撒嬌任性時的樣子。
“飽了就跟我走吧。”帝炫天擡步往外走,從她身邊過去時,準準地抓住了她的手。
“穿成白色,很容易被人看到,你想被人看到嗎?”禦凰雪掙了兩下,故意惡毒地說:“我寧可和帝麟在一起,也不想和你一起死在亂箭之下。”
“你又忘了我的話了,我若不想死,沒人殺得了我。”他扭頭看了她一眼,唇角輕揚。
“哈,那王爺得睜着眼睛睡覺。”禦凰雪嘲諷道。
“我為何要睜着眼睛,有人替我睜着眼睛。”帝炫天微微擡了一下下巴。
禦凰雪順着他看的方向看,屋頂,樹上,暗處,隐隐有人影晃動。這也是他願意給她看這些隐藏在夜幕裏的影子,她才有機會看到!
“你盯着我。”禦凰雪不悅地說道。
“我要睡好覺,當然要有人幫我睜着眼睛,我在你這裏睡,他們當然就會在這裏。盯着你幹什麽,你有什麽好盯的。”他平靜地看了她一眼。
禦凰雪感覺自己所有的怒氣,在他這裏簡直就像砸進了水裏,反|彈的機會都沒有。她懶得再開口了,任他拖着她往前走。
童舸牽着他的馬等在前面,把她抱上去之後,他接過了童舸遞來的鞭子,小聲說:“你們留在這裏,不必跟着。”
“啊?”童舸不滿地看了一眼禦凰雪,小聲說:“那跑腿的事誰做?”
“你可以在王府裏跑腿。”帝炫天盯他一眼,腳蹬上馬蹬子,利落地上了馬。
從南側門出來,是一條幽靜小道。他抱緊她,小聲說:“坐穩了,別讓風把你給吹化了。”
什麽?什麽什麽?禦凰雪簡直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怎麽突然間就聽不懂了。
還沒消化他這句神奇的話,他突然一揮馬鞭,駿馬揚了揚前蹄,然後撒歡地往前奔去。禦凰雪還沒坐過這麽快的馬,就像飛起來了,頭發,袖子,裙擺,能飄起來的全都高高飄起。她睜不開眼睛,臉上被疾風刮着,心跳越來越快。
他的右手臂,本來一直緊扣在她的腰上,突然間就松開了。
禦凰雪吓了一跳,也顧不上太多,一側身,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把臉給埋到了他的胸口上。
“你的的身子好軟,好香。”帝炫天低頭,下巴在她的頭頂蹭了蹭,小聲說:“我會等你準備好……”
“你在說什麽……”禦凰雪耳朵裏除了風聲,就是他心跳的聲音,他的話被這兩種聲音撞得肢離破碎,根本拼不起來。
他也沒打算讓她聽清,聽得太清沒好處。
兩邊林子飛快倒退,沒多久,兩個人就到了城隍廟的後坪處。這裏每年也就接納兩三次貴人,平常大門緊閉,也沒人管。守門的士兵正在打瞌睡,手裏拄着長矛,腦袋一點一點。
“來。”他從馬上跳下去,想把她抱下來。
禦凰雪躲開他的手,抱着馬脖子,自己滑了下來。他笑笑,把缰繩系在樹上,拍了拍馬兒的腦袋,輕聲說:“安靜地等着,不要出聲。”
馬兒輕輕點頭,溫柔地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這馬兒好懂人性!
☆、【81】因為,我想喜歡這樣的你(一更)
她以前擁有十匹良駒,有自己專門的馬房,其中一匹最得她心意。那是一匹通體雪白,額上卻有一彎朱紅的焉耆馬。民間管這種馬叫“龍駒”,它也有這麽一雙漂亮的眼睛。
“來摸摸它。”帝炫天扭頭看了她一眼,柔和地說了句。
禦凰雪迅速收起心事,垂下密睫,小聲說:“王爺辦正事吧。刀”
帝炫天的手從馬耳朵上滑下來,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拉起了她的手,輕輕地放在了馬耳朵上。
“你幹什麽?”禦凰雪很抗拒這樣的他,手匆匆往回縮,警惕且排斥地掃了他一眼。
馬把腦袋低下來,主動用耳朵觸禦凰雪的掌心。
癢癢的,好像那天,帝炫天的睫毛從她的掌心滑過的感覺。她怔了半晌,把手縮到背後,轉身就走。
“她叫梨花。”帝炫天跟在她身後,低聲說道。
“我管它叫什麽。”禦凰雪不耐煩地說道恍。
帝炫天笑笑,擡頭看高牆。這裏就是那天鳥兒闖進的地方,若鳥兒是從外面啄食了及及粉,藥效是多長時候發作?
禦凰雪也停下了腳步,左右看了看指着東邊說:“那後面有小山坡,是善男信女們放生的地方。有放生池,有放生林,鳥魚龜,都從那裏放出去。因為有東西吃,所以,鳥兒長期盤居在那裏。有些鳥兒冬天飛去南方過冬,春天還是會回到林子中。及及粉放在別處,都不如放在那裏能吸引更多的鳥兒。藥量也控制得很好,只讓數百只進來。再多的話,會出更大亂子。說明那人并不想造成太大的傷害,他一定有目的。”
她說完了,見他久久不回應,于是扭頭看他,小聲問:“那晚誰受的傷最重?”
“麟王妃。”帝炫天眉頭微皺,轉過頭平靜地看着她。
“還有呢?”禦凰雪又問。
“其餘都只是小傷,受了驚吓,或者崴了腳。”
“可有人抓破了臉?”禦凰雪心中突然一動,小聲問道。
“有。”帝炫天略一沉吟,點頭道:“麟王妃和阿皎公主的臉都被抓破了,阿皎臉毀得更厲害一些。”
禦凰雪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幾步,彎腰撿起了一片落葉,慢慢舉到眼前看。月光從葉片上細小的洞隙透進來,落到她的臉上。
“想到什麽了?葉子上有及及粉?”帝炫天走過來,好奇地看那片葉子。普通的楊樹葉,已經蔫了,上面有小蟲子咬出的細小的洞。
“沒有,脖子有點痛了,仰着活動一下。”禦凰雪把葉片丢開,微微一笑。
帝炫天眸子裏閃過一絲銳光,但也沒有追問她,伸手抓着她的手腕,往懷裏一帶,直接飛身躍起。
遠處的侍衛只聽到那邊有樹葉微微搖動的聲音響過,打了個哈欠,繼續陷入半夢狀态。
禦凰雪被他緊箍在懷中,從高牆飛過,直接到了高牆裏面。心髒就像被人用力往上釣了一下,又給她塞回胸膛,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藏心他們的輕功也行,但飛不過這樣的高牆,必須借用工具。但他就在樹和牆之間來回蹬了幾下,抓了幾下樹枝,就直接過來了。
她拍了拍胸口,用力推了推他的手,小聲說:“放手。”
他的手又緊了緊,然後慢慢放開。
馬場空曠寂靜,草坪裏長出了野花,五顏六色的搖曳。野草的生命力一向頑強,不過數日,就又長得碧油油的了。隐隐有木魚聲傳到此處,和着飛舞的螢火蟲一起,在草坪上方萦繞。
“來吧。”他慢慢擡步,踏進花叢。
禦凰雪捂了捂還在狂跳的心,跟在了他身後,腦子裏漸漸有了想法。
及及粉這法子,是她從勾欄院裏學來的。原本是京中一個毒辣的老|鸨用來懲戒勾欄院中不聽話的女子的辦法,她把她們關在籠子裏,再給女子身上抹上特殊的香,這些鳥兒會瘋狂地攻擊她,把她當成了可口的食物,啄得遍體鱗傷。
後來,傳說有個被她謀害的可憐女人化成了厲鬼回來索命,咬開了老|鸨的喉嚨,燒掉了勾欄院,這之後就再沒有人用這惡毒的手段了。
這方法她還是從玉娘那裏聽來的,自己改動了一下,改得不那樣陰狠。畢竟她不想要人命,只是想恐吓警示別人而已。
帝麟這裏不是她第一次用及及粉,以前也用來抓花過某個毒婦的臉。她打聽到那毒婦只用花香樓的胭脂,于是在她來買胭脂的那天給她調了包,那毒婦第二天就成了大花臉。
玉娘知道這法子,而且和她一起制作過,她也知道怎麽控制鳥的數量!
“你知道你那天有多幸運嗎?”帝炫天腳步緩了緩,扭頭看她。
“怎麽說?”她迎着他的視線問。
“你用及及粉之事,除了帝麟,一定還有人知道。那個人故意用這個辦法,故意弄傷麟王妃和阿皎公主。帝麟他不蠢,回去之後一定馬上就想明白了。那日若沒有隋朝安之事,一定會有人要求嚴查。你是帝麟的人,你覺得會是什麽結果?你現在能站在這裏嗎?”帝炫天眸子微縮了一下,沉聲問她。
禦凰雪只眨了兩下眼睛就想通了,匆匆問道:“但他沒辦法把我塞回帝玥,所以他趕着把我塞給你?你戴的不只綠|帽子,還有黑鍋?”
帝炫天唇角緊抿,默不作聲。
“好歹都是背着?”禦凰雪擰眉,不滿地說:“你怎麽這麽窩囊呢?”
帝炫天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炫王的威風呢?”禦凰雪故意挑釁道。
“我的威風,你想看嗎?”他微微側臉,眸子裏月光一閃。
“才不想。”禦凰雪立刻搖頭,怎麽着,還想讓她看他揮着大刀把她身邊人斬殺一遍?走了一會兒,她有些後怕地說:“所以,那個幕後之人,那天本來是要栽贓陷害帝麟,但沒有想到我居然給隋朝安的轎子裏塞了支簽,讓隋朝安當了替死鬼。”
“以後,我希望你不要……那樣心狠,你是女子。”他眉頭微微擰了一下。
“哈,哈哈……我心不心狠,與王爺何幹?未必王爺以為我想争得王爺寵愛,真想當這十九夫人?王爺還不如把我交給帝崇忱,且看我怎麽向你的父王好好誇贊你。”禦凰雪冷笑幾聲,加快了腳步,從他身邊匆匆走過。
“好厲害的嘴。”他小聲說道。
“更厲害的都有。”禦凰雪立刻抵了一句。
“也罷,好過你裝着撒嬌。”
他不怒反笑,低低的笑聲一直跟着她追趕,讓她背上一陣發麻,忍不住狠狠剮了他一眼。
“帝家的男人都奇怪,怎麽一個個都喜歡惡毒的,嘴厲害的?”
帝炫天走到她面前,一指輕擡她的下巴,輕聲說:“因為我想喜歡。”
禦凰雪的心肝抽了一下。
男人們扮溫柔,說情話的時候,都和他一樣啊,深情款款,以假亂真!
“炫王,還是辦正事吧。”她推了推他的手,細聲細氣地說:“我在王爺眼中,只怕和一只老鼠沒什麽區別,王爺又何苦裝着喜歡一只老鼠?若需要我對付帝麟,王爺直接下令就是。就如王爺所說,我也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裏。”
他的腦袋慢慢低下來,嘴唇在她的鼻尖上輕輕掃了兩下,小聲說:“小辣椒一樣,好多刺,我都舍不得拔。”
禦凰雪一個激靈,猛地推開他,抱着雙臂說:“炫王是不是今天在朝堂上被人打傻了?”
帝炫天臉色微微一變,這事居然連她也知道了!
“嗯……”禦凰雪清了清嗓子,匆匆說:“王爺如今狼狽的名聲和以前威風的名聲,在民間一樣大。今日在藏雪樓來喝酒的食客,議的全是這事。王爺若是心裏不痛快,可以去珠玉苑,好好樂上一樂。”
他盯着她看了會兒,小聲問:“會用及及粉的人,在珠玉苑?你想去?”
禦凰雪又是一個激靈,這人難不成會讀心?
“你先是問我,有沒有人的臉被抓傷,你拿葉子看的方向,是珠玉苑的方向。”帝炫天盯着她的眼睛,沉聲說道。
禦凰雪摸了摸額頭,側過臉,輕聲說:“玉娘與我一同做出的及及粉。”
“玉娘只是普通的歌姬,她受誰的指示。”帝炫天眉頭微擰,唇邊有個名字幾乎快說出來了。
☆、【82】小禦兒還是太不了解男人。(二更)
“是帝琰?”禦凰雪明白過來。
玉娘被帝琰抓去過,一定把她給招了出來。帝琰定是對她的身份也起了疑心,所以暗中盯住了她,還有可能買通了帝麟身邊的那名傳話心腹。
她傻啊,帝琰也當了幾年質子,她怎麽就覺得他認不出自己呢?
原來,這麽多人裏面,帝琰最沉得住氣。成天看上去大大咧咧,心機卻也不簡單。
也對,當過質子的男人,還能完好無缺回去的男人,怎麽可能是只簡單的包子恍?
“帝琰和你關系頗好,所以才暫時沒有追究此事……”禦凰雪咬牙,忿忿道:“他還真是個閻王,這是想害死我。”
“是你先整別人,不知天高地厚,什麽人都敢下手。”帝炫天眉頭微皺刀。
“呵,炫王的意思是,那天就應該跟着他回去?也對,依着他與你這樣深厚的情誼,說不定也把我送你了。炫王這綠|帽子遲早要戴。”禦凰雪忿然說道。
那事能怪她嗎?帝琰分明就是色|心大發,她是無計可施才出此下策,難道求饒有用?
“誰在那邊?”有巡邏的士兵大喊道。
帝炫天眉頭微皺,專心與她說話,居然忘了警惕之事。此處根本無處藏身,士兵再近一點,就能看他的樣子。
“跑了。”禦凰雪不理他,撒腿就跑。
那些士兵一看,拔腿就追。
“抓你、”禦凰雪扭頭,沖他皺眉,做了個鬼臉。
她就是故意的,讓人發現他,讓他自己應付去吧。但沒幾步她就被她給追上了,一聲輕呼,纖腰落在他的掌心,緊接着,她被高高地舉起,往高處一抛……
白裙,烏發,在空中散開,風聲拂過她的耳朵,那些星星好像也離她很近很近。
“是女妖精,女妖精……她飛走了。”士兵們大聲吼叫,慌亂地往後退。
他縱身跳了起來,接住了她,又是幾次飛躍,把那些士兵甩得遠遠的。
禦凰雪愕然,帝炫天的報複心真不得了,她逼他裝了一次鬼,他就還她一次女妖精!
“看我幹什麽?”他低眸看她,低聲問道。
“看一個小氣鬼。”禦凰雪諷刺道。
他把她放下來,淡淡地說:“那趕緊看,現在要去辦正事。”
禦凰雪揉着手,眉頭輕蹙,“你還知道有正事要辦。”
“我要去林子裏看看。”他朝前看,“前面那麽黑,你若想自己走也行,若不想,可以拉着我的衣角。”
禦凰雪往前看,林子裏烏漆漆的,連月光都透不進去。
“你大可以白天來看,晚上能看到什麽?”她小聲抱怨。
帝炫天扭頭看她,認真地說:“晚上看,別人就不會知道你跟着我來了。而且你也只能牽着我的衣角往前走,當然,如果你樂意,我也願意抱着你。”
禦凰雪順勢往地上一坐,扯了根狗尾巴草,小聲說:“王爺自便,我在這裏歇會兒。”
帝炫天沒料到她會這樣,怔了片刻,向她伸出手,“走吧,免得他們找過來。”
“找呗,我是王爺帶進來的,我怕什麽?我大可以說,王爺是想在這夜色的草地上尋點別致樂趣……”她踢了踢小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帝炫天幽沉的眸子眯了眯,手固執地伸在她的面前。
僵了會兒,士兵們的聲音又漸近了。禦凰雪跳起來,拍拍身上的草葉,小聲說:“我自己走。”
帝炫天縮回手,看着她快步跳下山坡,唇角微微勾起,回頭看了一眼。士兵們舉着火把,遠遠就停住了,伸長腦袋往這邊張望。
瘋鳥,刺客,這些事鬧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大臣們晚上也不出來尋|歡作樂了,甚至四處找尋高手,在府中加派人手。
三個兄弟都野心勃勃,唯獨将他一人排除在外,甚至拉攏他,這對他來說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帝琰這一回讓他大為意外,他想到了帝琰那晚說的話“反正你要幫我”……
帝琰了解他,知道他不會為了向帝麟低頭、恢複官職而迎禦凰雪為妃,他知道他是為了禦凰雪!
一旦帝琰挑穿這層紙,他要麽助帝琰登基。要麽,帶着禦凰雪遠離漩渦,放棄皇位。
他排兵布陣這麽久,甘心嗎?
禦凰雪已經到了林子邊上,前面有兩個放生池。月光落在水面上,風一吹,波光就皺了。貓頭鷹在枝頭蹲着,凄厲地鳴叫。她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她不敢再往林子裏面走。
“來吧。”他掏出火折子,打着了,不由分說地牽住了她的手,帶着她往林子裏走。
禦凰雪這回連掙紮的機會也沒有,他滾燙的手掌握得緊緊的,甚至把她的骨頭都捏痛了。
拉着她進了林子,微弱的光勉強照到眼前幾步遠的地方,不時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過,定睛去看,卻什麽也看不到。
“半夜來找及及粉,我對王爺的欽佩之情就宛如這夜色,無邊無際。”禦凰雪忍不住嘲諷道。
帝炫天手指緊了緊,鎮定地說:“忘了我說的話了,我要的是坐實帝麟用及及粉的證據。”
“怎麽坐實,是我放的及及粉,你怎麽不幹脆把我交上去。”禦凰雪沒好氣地說。
他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小聲說:“也行,你再這樣喋喋不休,本王就随了你的心意。”
禦凰雪緊抿雙唇,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你小時候可從來不這樣看我。”他舉高火折子,照亮眼前的大樹,低低地說。
“帝炫天我們很熟嗎?你總提以前是什麽意思?”禦凰雪被激怒了,那些事對她來說還不夠痛苦嗎?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
帝炫天微微震了一下,慢慢扭頭看向她。
禦凰雪臉色慘白,嘴唇都咬出了牙印,眸子裏燃着仇恨的火苗兒。
他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風吹過來,火折子滅了,四周陷進一片漆黑。貓頭鷹的尖叫聲适時響起,滑溜溜的東西滑過了禦凰雪的腳背,讓她汗毛倒豎。
“小禦兒。”
帝炫天突然開口了,緩緩的,低低的,醇醇的聲音鑽進她的耳朵。
“往前看。”
“正在往前看,只求王爺高擡貴手。”禦凰雪急匆匆地說道。
“往我身邊走。”帝炫天的聲音更低了。
“走到你身邊去日夜回想我的一切?王爺你故意這般深情到底是為了什麽?我身上到底有什麽可以利用的東西?”禦凰雪要抓狂了。
在她落難時,陷入泥淖時,為何沒有人這樣來對她深情款款?
又是一陣沉默,他又打着了火折子。
火苗兒跳動着,照亮了彼此的眼睛。禦凰雪的眼睛很紅,晶瑩的淚光在打轉,就是沒落下來。
“好,以後我不再提了。”他把火折子舉開,轉過身,慢步往前走。
“本來就不應該再提,我是藏九娘,我有藏心。我求王爺辦完事之後,放我回去。這也算是王爺做了件功德無量的事,以後我若倒黴死了,也不會找王爺的麻煩。”她緊跟過來,小聲央求。
“不要說死字。”他頓住腳步,匆匆說了一句。
“你還怕聽到這個死字?是殺的人多了,所以怕鬼索命?”禦凰雪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他飛快地轉過頭來,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小禦兒這麽恨我?”
“我恨你幹什麽?這是我的命運,當藏九娘很好,我釀酒,賣酒,喝酒,日子很舒坦。藏心疼我愛我,我喜歡和他在一起。”禦凰雪轉開頭,一字一頓地說:“我就這麽點願望,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