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
落雨了,她命小內侍将花捧到廊下,自己在廊下靜靜地看着那妖冶的紅。
再過幾日,她就可以收集第二次的花粉,再過幾日,她就永遠也不再回鄭王宮。
未免是元溪在她身上耍什麽詭計,她一定不能夠去找朱衡,最起碼一年多時間裏,她要到極北酷寒之地尋找那兩位珍貴的藥材
眨眼就過了一個月,一個月後她病體康複,但卻沒能離開王宮。
她是昨日入的囚室,今晨受的酷刑。
手腕腳腕被鐵鏈縛在血跡斑斑的刑具上,周身數道鞭傷火辣辣作痛不止。
在衆人眼中,一切顯得突如其來,昨日她還是誕下王嗣,有望複寵的浣夫人,今日就逆轉成為階下囚,生死未蔔。
在浣盈自己眼中,自假杜若重回鄭王宮那一刻,今日的下場她就有所預見。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浣盈擡頭,僅看了來者一眼,便再度将腦袋垂下。
元溪的問題永遠是不變的一個,從昨天問到今天,他似乎已經問過無數遍。
“你肯講出你對杜若用的是什麽藥,我就承諾饒你一命。”
此刻的他對她再沒有任何憐憫,他單純地想将她送入地獄,縱然一時不能送她入地獄,他也要将她置入人間地獄。
浣盈繼續垂着頭,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語言。
她受刑暈厥後幾次被人用冷水潑醒,她原本就擁有傾國傾城的容貌,此刻配之以病态楚楚,此時莫說世上的須眉男子,縱然女子都忍不住對她心生憐愛。
元溪偏偏對她鐵石心腸,他因杜若的病情日夜心急如焚,除了尋找解藥外,他最想做的就是将浣盈五馬分屍。
他自然清楚,杜若身中的劇毒未解之前,他可以對浣盈用刑,可以想盡辦法逼她開口,卻唯獨不能置她于死地。
他忍下對浣盈的痛恨,再度承諾:“杜若病愈之後,我即刻送你離宮。我對你的承諾,決不食言,否則令我雷轟電掣而死。”
浣盈強撐着擡頭,她無故受冤,內心之中充滿憤恨。
“我沒有,你問我一萬萬遍我也沒有!”
元溪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浣盈咬牙切齒:“你總歸不肯相信我?”
元溪的目光如冰凍了千萬年的寒冰。
“曾經你裝神弄鬼,使我相信你是杜若,後來卻發現你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曾經你千裏迢迢陪我遠赴鄭國,後來又發現你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浣盈萬般不服。
“如果因為曾經你就治我別的罪,那麽這王宮之中沒有一個人不該到這裏受嚴刑拷打,而你則是第一個該被嚴刑拷打之人。你所犯的罪,細數起來不知已經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是我做的我會認,不是我做的,你憑什麽讓我認?”
元溪因為暗藏心病,受她攻擊,竟也無可辯駁。
他轉身問審訊浣盈的柳刑官:“她從頭至尾都不肯招認嗎?”
柳刑官回禀:“囚犯浣盈堅稱食物并非由己派人送入雲光殿,七星毒更非她所配制。”
元溪沉默不語,他轉身望着浣盈,浣盈雖精神萎靡,但目光鋒利,半分不退。
元溪被她激怒。
“她不肯招認,就對她上大刑。挖掉她的髌骨,在她臉上刺字,讓她變成一個殘廢,變成一個像蛇蠍一樣的怪物。”
柳刑官再度啰嗦。
“大王三思,沒有經過正審即上髌刑,莫說王宮之內,哪怕鄭國之內也未有過此等先例。再者囚犯乃一介女流,此刻人證物證尚未齊備,上髌刑恐有性命之憂。”
鄭襄王揮手就将手中的鞭子抽打到刑官身上,讓他閉嘴。
他另一只手則扭住浣盈的脖子,兇惡道:“你既不肯招認,杜若遲早要死,既然要死,我不管什麽律法不律法,我都一定讓你死。”
浣盈的臉色漸漸漲紅,元溪一時之間不能殺她,最後也唯有松手。
“我勸你趕快招認,莫再浪費時間,對杜若沒有好處,對你更沒有好處。”他頓了一頓,又轉換一種方法,“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親人?或許他們此刻正在想念你,想知道你的情形,他們一定想不到現在的你深陷大獄,生死不明。”
浣盈聽罷他合家團圓的描述,除了好笑,還是好笑。
“可惜我的父母親人多年前就不在人世,你若要對他們下手,着實晚了一步。不過我可以替你指明安葬之處,倘若父母兄長的墳冢有幸未遭戰火荼毒,你或可從黃土之中刨出幾斤屍骨。”
想到雲光殿中生死未蔔的杜若,鄭襄王由憂而急,由急而怒,由怒而恨。
“那麽朱衡呢,你就忍心抛下他一人,讓他在你死後為你傷心難過?不過你放心,他不會難過太久,倘若杜若不幸罹難,我定然也尋出他來,将他和你一同挫骨揚灰。”
真假杜若2
浣盈心中一跳,想到朱衡,整個人的神色都變得有所不同,陰沉憔悴的臉上散發出溫暖的光。
他一定不知道她就快要死了。
他如果知道,大概會不顧一切來救她吧?
但她要他好好活着,不要他來救自己。
她柔和的目光停留在元溪身上,但她的眼睛的确不是在看元溪,而是透過元溪,透過一切阻礙她的俗物,看向久遠的過往。
燦爛陽光下的海面藍的令人心醉,她與朱衡相偎坐在沙灘上。
午後的時光安靜恬淡,有青色的小蟹在沙灘上悠然爬行,海風吹亂他的頭發,發梢癢癢地拂着她的臉頰。
她從袖中取出一柄冰涼的小梳,為他梳理淩亂的發。
她那時并不明白什麽是情,也懶得明白,她只是單純地覺得和他在一起開心而快活,除了想永永遠遠陪在他身邊,別無所求。
可惜她唯一所求的那一件,老天也吝啬地沒有給她。
感情穿越時空,嘴角在回憶時流露出甜蜜,那些美麗的過往,她絕不允許元溪破壞。
無論任何人膽敢破壞,她都将他視為至仇。
所以她仇視着元溪,目光如刀。
“如果你敢傷害他半分,我必定以我的魂魄、以我的性命詛咒你,我會讓你今生今世永遠活在懊悔之中。”
元溪從她的仇視中捉住一絲希望,她如果沒有擔憂與懼怕,又何來憤怒?
“倘若杜若不幸,縱然你永生永世詛咒我,我也定要将朱衡淩遲挫骨,以洩心頭之恨。”
想到遠在天邊的朱衡,想到元溪再度要置朱衡于死地,浣盈就徹底撕破僞裝,暴戾地痛罵元溪一場,任人喝止也無濟于事。
柳刑官原本命人取麻布條過來,要将她的口勒住,豈知元溪并不許他動手。
不知過了多久,浣盈終于罵得疲累,加之身上傷痛作祟,整個人大汗淋漓,喘息急促。
元溪等她回歸平靜,才緩緩道:“果然今日才是你這南夷女子的真面目,從前為了裝神弄鬼鬼做出一副溫婉作派,着實辛苦你。”
浣盈見自己那無數不堪的咒罵非但沒有刺到他,最後反而被他一句話奉還回來,當下又氣又恨,再不多想,當衆去揭他的短處。
“我的确僞裝,但也好過你當年欺侮杜若,今日又在此惺惺作态。杜若是将從前的事情忘記,才肯留在王宮之中,有朝一日如果她識破你的真面目,記起你當年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必定會拿起手中的短劍,刺向你的胸口。”
這一擊果然令元溪神色大變。
浣盈見此言奏效,笑意盈面,甚是得意,縱然滿身的傷痕,卻也盛氣昂揚,仿佛是擊敗敵寇,從戰地凱旋的将軍,任何人都難挫其銳氣。
元溪見她如此,無可回辯,最終唯有命人繼續拷問,自己則拂袖而去。
車聲辚辚,元溪坐在車上,遠遠就望見雲光殿外一排木槿花開的正盛。
木槿綻放,許是吉兆。
他在殿外下車,從前小若邀朋友們到宮中玩耍,總喜歡在殿外寬闊的高臺上踢毽子,或者在春日遲遲的日子裏乘風放紙鳶。
雲光殿外左右兩側樹立着兩塊木雕的長生柱,原是王太後在世之時,命匠人雕制。
據說遠在祈國的村落裏,長生柱常被人們樹立在村口,用來抵禦災邪,保人平安。
王太後是祈國人,杜若亦是祈國人,王太後在世之時極愛她這個外甥女,因此偌大的鄭王宮內,唯有雲光殿外樹立着長生柱,哪怕王太後自己宮外都不曾有過。
元溪站在沉重肅穆的長生柱前出神,當初揭穿浣盈裝神弄鬼的伎倆之後,他便不再相信鬼神之說,可今時今日杜若身陷絕境,他又期盼世上的鬼神能夠在冥冥之中解救她。
古來連聖人都不曾講明鬼神之事,或許鬼神當真存在吧。
濃重的湯藥味兒從殿內傳出,遮掩住宮殿的椒香,這藥味兒對元溪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