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她的臉色也是一片陰沉。
元溪擡頭看她一眼,卻仿佛沒有看到,低下頭,繼續自己手中的工作。
浣盈一眼看到牆上挂着牧羊的長鞭,盛怒之下,扯下長鞭,狠狠地揮舞在元溪身上。
昨日照舊是元溪受刑的日子,此時的他傷痕累累,元氣大傷,自然連躲閃也不夠敏捷。
既躲不過,他索性也就不躲。
狠戾的鞭子一連抽打他數十下,皮鞭打裂他身上的傷,紅色的血滴落在雪白的羊毛毯上,格外豔麗奪目。
血不停地在流,浣盈見他一動不動地忍受着,終于将鞭子狠狠地扔在地上。
內心的痛楚無處安放,她似乎想沖出令她窒息的石室,然而到底還是撲回來,像餓虎一樣咬在元溪的肩上。
他毀了她!
他拆散了她和朱衡!
她恨透了他!
她沒有說一個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而她的內心早就抵達了歇斯底裏的地步。
她簡直快要被他逼瘋。
終于她無力地摔坐在羊毛毯上,從元溪身上落下來的血,染紅了她的一只手。
她跪在溫厚的羊毛毯上,頹廢地用雙手捂着臉,似乎是在哭泣。
寂靜之中,元溪先開口。
“我們畢竟夫妻一場,可以好好談談。”
此時此刻,哪怕元溪說一個字都足以刺激她,更何況他還說夫妻一場。
她整個人猛然沖元溪撞過去,繼而跳起來怒視着元溪。
“你對我做下那樣卑鄙的事情,你還有臉提夫妻二字?我和你永遠不是夫妻,你拆散了我們,你永遠都是我的仇人!我會吃你的肉!我會喝你的血!我會殺了你!”
她的半邊臉上沾了元溪的血,元溪從她眼中看到仇恨與痛楚,但并沒有看到任何一滴淚。
他緩緩坐正,平聲靜氣道:“你跑到我這裏來發瘋,內心必定不平和,能讓你內心如此混亂之人,必是朱衡無疑。”
她攥起他的衣領:“你不必和我假裝無辜,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屢次害我麽?”
元溪并不否認。
“我害我,你害你,這在我們之間實屬天經地義,并不值得一提。值得一提的是朱衡對你若有信任,我想害你也無從下手。”
浣盈手中多出一柄匕首,整個人也更加兇狠。
“你再多說一句話我立刻殺了你。”
元溪卻似看透她的心思,半點也不懼怕那柄可削金斷玉的利器。
“你的确一直想置我于死地,你也曾有過無數次的機會,可是你為什麽始終不敢動手?難道你當真心中有鬼,不敢殺我?”
浣盈沒想到一個沒有任何力氣的人,目光竟會比自己手中的利器更鋒銳,更攝人。
她硬迎上他的目光,一點也不許自己退避。
“我不殺你,但我會一刀一刀割你的肉,讓你嘗盡人世間的傷心痛苦。”
元溪道:“你這樣惡毒的女人,哪怕用針紮,也不會落下一滴血吧。”
浣盈不再同他廢話,拉他起身,逼他同自己走。
“你帶我去何處?”
“你錯了,并非我帶你去何處,而是你挾持我去何處。但凡離開北國,太子就會認定刺客是你所派,到時再由将軍将你捉回,就可以令将軍洗清嫌疑,也可以借太子之手送你歸天。”
元溪心知不測,心思飛轉,然而還來不及說什麽,耳後驀然被一根細針刺到,喉嚨裏再也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他無聲地看向浣盈,驚訝于浣盈方才的行為,浣盈以前就喜歡裝神弄鬼,他竟沒想到她還懂得一些下三濫的招數。
她将手中的匕首移到他的腰間,低喝:“快走,今日我可是瘋了,你別讓我的手發抖。”
元溪向來不将浣盈的小伎倆放在眼中,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緊要關頭上,他居然受到她的脅迫,聽任她擺布。
狂風吹起表層的浮雪,遙望連綿雪山,萬裏素裹。
風将雪花卷入雪洞中,陣陣寒冷徹骨。
這已經是她們在雪山上的第十五天,十五天裏倒落了八天風雪。
元溪盡管身受重傷,但他自幼苦練內功,七天的時間已足夠他自行調息,恢複元氣。
但浣盈再度對他用藥,加之酷寒折磨,他已經不能用尋常的速度呼吸。
元溪靜聽着洞外的狂風大雪聲,估計再留幾日,他就将命喪于此。
他又一次向浣盈道: “北國的風雪最是厲害,這場大雪下上一月大概也不會歇,待山道被積雪封死之後,你我再想離開就難如登天。”
浣盈聽了他的話,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洞口,遙望洞外尚未被積雪封死的高險山道。
“等不到将軍到來,你和我也只好死在這雪峰之上。”
浣盈固執己見地令元溪生恨。
繼續滞留的後果她心知肚明,可惜縱然如此,她也沒有半分下山的意思。
她說的不錯,她的确是個孤注一擲的瘋子。
她是瘋子,元溪卻不是;她可以不在乎生死,元溪卻十分在意。
“我以為你與別的女子多少有些不同,如今看來,到底也是空有一副外表罷了。你真正識得的男人又有幾個?你處處為他設想,可他果然對你真心嗎?”
浣盈猛然從雪壁上抓起一把硬雪沖元溪擲去。
元溪側身躲過,柔聲道:“我可以理解你,他沒有出現,你很氣憤。但是氣憤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他既然對你沒有真心,你也不必癡傻地舍命相待。”
浣盈從他的勸言中嗅到某種可能,因此更加氣憤。
“我不想再聽你說一個字,別逼我先割掉你的舌頭。”
元溪怎可能懼怕她這點威脅,依舊堅持不懈地争取生路。
“浣盈,你忘記了麽,從鄭國到北國,我們也曾一度同舟共濟。那時的你在我心目中是最美麗的姑娘,那時的我哪怕犧牲自己的性命,也發誓一定保護你活下去,我說的話你可能不想信,但……”
浣盈不懷任何感情地打斷他。
“你說的話我相信,那時候的你可憐至極,從雲端跌入泥濘,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除我之外甚至沒有任何人将你當人看待,所以但凡任何人對你有一點好,你都會感激涕零。但是你莫要忘記,我不是不相幹的任何人,我對你的好通通是僞裝,今日你身處雪峰,死無葬身之地才是真真正正拜我所賜。”
今日的一切是拜浣盈所賜,元溪自然心知肚明。
“我們之間盡管有一些不快,但我相信同舟共濟的感情并非全然是假,為了朱衡,你就當真忍心置我于死地?”
浣盈沉默不言,元溪以為她是心軟,是以再接再厲。
“哪怕我們之間的感情比不得你與朱衡之間的感情,但我畢竟是你孩兒的父親,等有朝一日,孩兒出世,難道你要告訴他是他的母親親手害死他的父親?”
身懷有孕3
浣盈原本已有一二分心軟,然而元溪提及孩子,她再想到腹中孩子的來歷,心中那幾分仁慈立刻就被痛恨取代。
只是片刻之間,她的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
她手心裏攥着冰冷的殘雪,心裏也似積滿冷寒。
“我腹中的孩子,你是如何得知?”
“我想你應該猜得到我是如何得知。”元溪察覺到她面色有異,因此格外小心翼翼,“我如何得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你的骨肉,也是我的骨肉。我們兩個血脈相連,而你為另一個男人害死孩子的生父,你可曾想過你将來該如何面對他嗎?”
浣盈沉默着。
為使她回心轉意,元溪試探着打消她的顧慮。
“朱衡可以給你的,我通通可以給你,而且我可以給你更多更多。”
浣盈搖了搖頭,元溪根本沒想到自己的這一句話居然刺中了浣盈的軟肋。
“朱衡可以給我的,你永遠不可能再給我。”
元溪忽視掉她的動作與話語,執着道:“你腹中的骨肉是我唯一的子嗣,有朝一日回到鄭國,我勢必立他為太子,而太子的生母便是王後。只要你肯,我依然遵守從前的承諾,忘記在鄭國的一切,永遠待你好。”
浣盈又笑了,這一次是憐憫元溪。
“我覺得你比你的孩子更可憐,無論是過去還是将來,你身邊的人都沒有一個真正屬于你。唯一一個真心待你的人,還被你親手殺死。”
元溪自然明白浣盈之意,杜若一去,他果然變成了天下間最可憐之人。
浣盈反問他:“縱然我随你回鄭國,可我的心又不可能屬于你,你留着我還有什麽意義?”
元溪的謊言脫口而出:“感情是日積月累的沉澱,今日你或許情牽朱衡,但是以後天長日久的相扶相持,遲早會抵消年輕歲月裏的愛恨情仇。”
浣盈于是陣陣發笑:“你說夠了嗎?”
元溪看着她取笑的目光,這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