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錯了,今夜我就是來殺你的。”
元溪沒有任何懼色,好像他根本就不相信浣盈的一言一語。
“為什麽突然要殺我?”
浣盈冷笑:“你在将軍面前诋毀我的清白,卻還在問我為什麽?”
元溪對這件事情倒是供認不諱。
“你說的不錯,的确是我在朱衡面前诋毀你。然而他若對你情比金堅,就該憐你惜你,想你之所想,而不是不遠千裏送你回南夷。他送你回南夷,到底是嫌棄于你。”
浣盈怒道:“你少在這裏離間!”
元溪繼續道:“朱衡不相信你,送你回南夷是我料到的事情,其實我也望你回南夷,莫再卷入男人的紛争之間。”
元溪道:“你會那樣好心?你更恨不得我死吧?最好還是死在将軍手裏,那樣才足以解你心頭之恨。”
元溪卻搖頭:“我的确恨過你,但我更無法忘懷你。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已是将死之人,你信不信我,我都無關緊要,對我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你以後能夠平樂安然。”
浣盈若肯相信他的鬼話,她就是天底下頭一號的傻瓜。
他在朱衡面前假稱自己有他的骨肉,這樣的謊言一旦傳出,立刻就會有無數的麻煩從四面八方湧來,非但她自己,連将軍也必定受她牽連。
身懷王嗣,這樣的麻煩是躲到南夷就能夠逃開的嗎?北國那些與朱衡不睦之人,鄭國那些對王位虎視眈眈者……什麽平樂安然,一旦這樣的謊言傳出,她一生都休想平樂安然。
元溪對她使出這樣的毒計,居然還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她握着身上的刀,此刻只想割他的肉,喝他的血。
她沒有立刻割元溪的肉,喝元溪的血,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拿更毒的話來刺激他。
“你無法忘懷我?怎麽我記得大王日日夜夜無法忘懷之人是杜若翁主。”
元溪神色一頓,旋即道:“杜若是我的小妹,我自然擔心她的生死,這是人之常情。譬如你的弟弟有朝一日下落不明,難道你不為他憂心?我對她的牽挂,自然與你對的牽挂不同。”
戶外的雨聲轟隆轟隆打在屋瓦之上,浣盈的聲音冷的恍若能将雨柱化作冰柱。
“大王不是已将杜若翁主殺死了麽,一個你親自下令殺死的人,你還牽挂她做什麽?”
元溪的臉色在頃刻之間變得異常難堪,然而昏暗為他打了掩飾,浣盈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必定是朱衡告訴你我命他将小若殺死。”
浣盈的心髒幾乎在發抖。
“怎麽,你不肯承認?”
“看來你的确對朱衡深信不疑。”昏暗中傳來元溪無奈的笑音,“然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知我殺死小若,不過是借他之口,你可曾親眼見我下令?”
浣盈顫聲道:“你說的不錯,我的确沒有親眼看見親耳聽見你下令。”
戶外風吹樹木,呼啦作響,石室之內卻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元溪才嘆息一聲。
“小若是我親手帶大,我怎可能傷她害她?這其中緣故,怕也不能全聽朱衡的一面之詞。我若說他貌似忠厚,實則奸詐,你定然不肯相信。然則我分明沒有下令殺害小若,他卻編造出這樣的謊言,豈知當初不是因為朱氏一族即将謀逆,朱衡的父兄擔心小若走漏風聲,才令他先下手為強。”
憶起往日舊事,元溪滿懷愧悔。
“當日之事,小若怪我,亦是應當。終究是我識人不明,不能看清朱氏的狼子野心,才誤将她下嫁,以至于害苦了她。”
浣盈問道:“将軍既怕翁主走漏消息,欲殺人滅口,後來為何還要放過夫人一命?”
“許是最後他于心不忍吧,他雖向來待小若不好,但畢竟夫妻一場……若非如此,當年朱氏獲罪,我也斷不可能獨饒朱衡一命。然而他當年肯因父兄之故對小若動殺心,來日一旦有利益牽涉,權衡利弊下,他也極有可能殺你害你。”
浣盈定定地看着他,忽而牽動嘴角,發出不屑的笑聲。
“若非我深知你為人,只怕都相信了你的一言一語。”
浣盈此刻不信,元溪也覺無所謂。
“我自知你不會輕易相信我,我說這些也不盼望你相信我,我只望你日後在他身邊,能夠多一分小心,保重自身,莫要全抛一片心就是了。”
元溪深知日積月累、滴水穿石的道理,他說一次時,她不相信那是必然;他說十次時,她不相信也是應當,但心中多少會存上一些疑心;待他說過千次百次後,朱衡再相應露出一些端倪,到那時往日累積下的疑惑就可爆發,由不得浣盈不懷疑朱衡的為人。
浣盈看倦了元溪的表演,心中百般不屑之後,便要撕下他的假面具。
“你處處為我設想,我的确要忍不住相信你,但我心裏卻總有一處疑惑未解。”
元溪一時不解,防備地問:“你有何疑惑?”
雷聲轟隆隆,在石室的上方炸響,室內許是有風,油燈再度熄滅。黑暗之中,元溪看到浣盈的目光明亮異常。
“大王既然如此疼愛杜若翁主,當年她回王宮求情之時,大王怎忍心玷污于她呢?”
雨夜登山2
浣盈已經極力壓制自己,使自己的聲音能夠聽來如常,然而縱是如此,她的一句話問出,在元溪眼中,她也恍若鬼魅了。
除了小若與鬼魅,元溪再未想到天下間還有人知道這件隐事。如此看來,浣盈在鄭王宮之時,的确下過苦功搜查,他到底還是小瞧了浣盈。
他一生的軟肋都系于杜若一身,浣盈如今既知此事,那麽他也不必繼續僞裝下去。
黑暗中再度傳來浣盈的聲音與微沉的喘息聲。
“怎麽,你不再為你自己辯解麽?”
元溪的确不再為自己辯解,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刺人的鋒芒,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他在黑暗中放肆而笑:“的确是我所為,并沒有什麽不可認。只不過并非是我欺負小若,我們之間始終是你情我願。小若看透朱衡的為人,到底寒了心。”
元溪但覺頸上一冰,他放了餘光看過去,白刃在黑暗中發着凜冽的冷光,自然是浣盈将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嚨。
元溪知道浣盈很替朱衡抱不平,但聽她恨聲道:“你欺侮了自己的妹妹,居然還厚顏無恥地說做是你情我願!你就不怕我将你的醜事告訴将軍麽?”
“我還以為他早已知道,原來你還不曾告訴于他,如此一來,反而麻煩。”
浣盈不懂他心中所想,以為他忌憚自己,是以惡狠狠地威脅他:“你若再在将軍面前诋毀我一次,你的惡事,我可就非告訴将軍不可了。”
對于浣盈口中的惡事,元溪當真沒有半分愧懼之心。
他放肆而笑:“你只管去告訴他就是,我是半點不在乎。也随你怎樣說,說你情我願也好,說我逼迫小若也罷,無論如何,總歸小若是我的人了。為了救他性命,小若明明可以反抗我,最終她卻沒有。你只管去告訴他,我橫豎是将死之人,而我一死之後,他也永遠活不開心,他會永遠記得他是如何死裏逃生,存活于人世間,這簡直比讓他死還難受千倍萬倍,偏偏他又不能死。你去告訴他,立刻就去,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是怎樣反應。”
他激動地将浣盈向外推去,利刃割破他的肌肉,血順着頸部流下,他也渾然不覺。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力道,浣盈不防被他推倒在地,她的內心更是恨得連五髒六腑都如灼似燒一般。
“你簡直卑鄙!”
“你是否覺得我卑鄙有何關系?你在我眼中一文不值,你的所思所想在我眼中更是連糞土都不如。”
浣盈如小豹子一般跳起的同時,手中的匕首也向元溪刺了過去。
利刃在盡頭的位置遇阻緩速,她成功刺到元溪,而片刻之後,元溪也将她擒住。
咣當一聲,匕首脫落在地,他扭住她的手臂,帶她向一個方向走去。
她驚道:“你要做什麽?”
等他空出一只手去開什麽東西,她聽到“喀拉”一聲時,才意識到他将她帶到門邊。
門開的瞬間,風雨也盡數地撲湧而來。
他用力将她推入風雨之中,白亮的閃電下,浣盈總算看清他那放肆而痛快的笑容。
“快快回到你的将軍身邊去吧,想到他能夠多承受一刻的痛苦,我就無法忍受他少承受一刻。”
暴雨在片刻之間澆透她的身子,纖弱的身子立在風雨之中,幾乎站立不穩,而她的聲音聽來卻比雷聲更要憤怒:“你就不怕我告訴将軍,将軍立刻來殺死你嗎?”
日日夜夜置身敵國,忍受敵人的羞辱與折磨的元溪,早就将生死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