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想個辦法,既然夏茁與自己同屬一國,那麽事情就容易許多。
她從身上取出一顆糖丸,含在口中慢慢化開,待那糖丸的甜膩幾乎滲入骨髓時,她才暫且心平氣和一會兒。
“将軍說他将派遣田總管等人護送你我回南夷,我方才特地詢問過田總管,原來我們回南夷時将經過松陰嶺。我聽說松陰嶺常有猛虎出沒,戕害過路行人。”
“那是一年前的舊事,後來地方上的縣尹一力除虎,松陰嶺上的老虎早已被射虎的壯士打盡了。”
浣盈擡起眼睛,微微道:“也許有一兩只不曾被打盡也未可知。”
夏茁心領神會,立時明白浣盈的意思。
幾日之後,田總管等人護送浣盈回南時,不幸在松陰嶺遇到猛虎。
田總管等人皆是訓練有素的軍士,猛虎初時撲向人群時,她們雖然吃一驚,但很快就鎮定心神,拔刀拉弓,合力将極具攻擊力的猛虎制服。
唯一出問題的坐騎,田總管等人的坐騎皆是陪他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朋友,主人臨危不亂,它們也就容易被束縛得住。然而浣盈不常騎馬,如今乍遇猛獸,那馬兒原本不甚慌亂,無奈浣盈受了大驚,那馬兒又受了浣盈的驚,方才自亂起來,負着浣盈在嶺間一陣亂逃。衆人搭救不及,浣盈即重重地從馬上摔下。
待衆人将浣盈救起時,她整個人已摔得不成模樣,一張臉更是被岩石擦得血肉模糊。
诋毀清白3
這般情景,遠赴南夷自是不能,衆人商議後,一致決定折回将軍府救治。
浣盈在半暈厥中清醒得意識到自己的苦肉計已經成功。
待重回将軍府,朱衡看到自己傷痕遍布的模樣,他絕對不會再将自己趕走。
她一向知道他是個肯為自己心軟的人。
倘若換成別人,譬如杜若,縱然杜若在朱衡面前施苦肉計,他也未必肯心軟。
至少從前杜若在他面前施苦肉計,他就從未心軟過一次。
她早就知道他唯獨肯對自己心軟,朱衡待自己,到底與別人不同。
随行的軍醫先為浣盈做了簡單的處理,一行人又到鎮上雇了馬車。從将軍府來松陰嶺,衆人快馬加鞭,不過也就用了半日多的行程,可從松陰嶺回将軍府,因為馬車行走遲緩,倒花費了有整整一日。
如她所料,回至将軍府後,朱衡再未提過送她回南夷之事。
他非但不再提及回南夷,自她受傷之後,他還時常來探望她。
可是自松陰嶺受傷之後,浣盈久卧病榻,也聽到一些閑言碎語。
往常她也曾因重病而大肆服用貴重藥材,但将軍與六伯等人無話可說,底下之人除了抱怨麻煩的一兩個,餘者皆保持事不關己的态度。
如今她不過養了不到一月的傷,就有許多人在私下指指點點,這其中必然有個緣故。
她命夏茁暗中查探,其中緣故聽來驚心。
原來押解元溪回潮打城的前一夜,容和曾暗中潛到她帳外代元溪傳信,叮囑她一些留得青山在并保重自身等話語……
回潮打城的前一夜的确有些古怪。
她素日裏睡眠輕淺,那一夜卻覺睡意沉沉。她原以為是日夜趕路,過于疲憊之故,如今想來,只怕是容和暗中做了什麽手腳。
夏茁又告訴她,當日之事,僅有肖将軍幾人知曉,将軍嚴令不得外傳。但後來不知因為什麽緣故,到底還是傳出,衆人聽後增删添減,越傳越不成模樣。
浣盈聽罷,緊鎖雙眉,她深知肖将軍與其手下忠心耿耿,向來唯朱衡之命是從,朱衡既不許他們外傳,那必然是不曾外傳。他們不曾外傳而仍有不堪流言,罪魁禍首是何人也就一目了然。
她原本就是以細作的身份将鄭襄王騙至北國,而細作總歸為人所不恥,如今鄭襄王污蔑她是雙面細作,令北國人将她懷疑诋毀,那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她心中暗恨不已,哪裏想到鄭襄王身處絕境,卻仍能夠興風作浪,害她不淺。
她取出一顆糖丸,在口中慢慢化着,又問夏茁:"那麽将軍就是因為這個緣故,非将我送回北國不可?"
夏茁搖頭,又告訴浣盈旁人都不曉得的隐情。
"那日肖将軍抓住容和之後,我的心腹也即刻得知,因為事關姐姐,所以他始終躲在暗處窺探。他告訴我将軍處置完容之後,遂獨身一人去見鄭王。"
浣盈心中一緊,不曾化盡的糖丸也不防滑入喉嚨裏。
"他們說了什麽?"
"我那心腹先聽将軍和鄭王談及杜若翁主,因為是不相關的人,他并沒有細聽,後來聽鄭王提及姐姐,他才屏氣凝神起來。鄭王說當年在鄭京時他曾饒過将軍一命,今日将軍也該饒還姐姐你一命。”
浣盈心下疑惑,不信鄭襄王會有如此好心。
"我活的安然無恙,将軍又不可能傷我分毫,何必他來裝模做樣,為我求情?他讓将軍饒我一命,必定是存有什麽陰謀!"
夏茁觀察着浣盈的臉色,見她并沒有發作的預兆,就小心翼翼道:“他不是為姐姐求情,他說他是為姐姐腹中的骨肉求情。”
浣盈立時發作,跳起身道:“他居然拿這樣的話來污蔑我!難怪将軍他……”她忽而苦笑,“這樣的謊言,将軍居然也肯相信?他為什麽寧肯相信他,也不來問一問我呢?”
夏茁輕聲道:"非但将軍相信,後來我那心腹告訴我時,連我亦相信,若非姐姐敢謀劃墜馬的苦肉計,我也一度以為……"
浣盈倏然打斷夏茁。
"你也相信?你為什麽會相信?就因為我做過一回細作,從此以後我的一言一行就一概不值得信任嗎?"
夏茁忙向她解釋緣由。
"我誤信鄭王的謊言,并非因為姐姐曾經做過細作,而是因為姐姐分明有無數機會刺殺鄭王,而鄭王今日猶存活于世。”
浣盈臉上一驚,夏茁繼續道:“将軍原是鄭國人,将軍的夫人又是鄭王幼妹,将軍忌憚天下人的口舌和杜若翁主,不立刻下手殺鄭王亦屬有情可原,可姐姐呢?姐姐口口聲聲說最在意将軍,你出手将鄭王殺死,既保全将軍聲名,又為将軍報得血海深仇,從此在将軍府中立穩根基,你遲遲不肯,究竟是因何故?我雖然不知姐姐心中到底如何作想,可是我會如此猜度,就難保旁人不如此想,将軍不如此想,以至于他不加質疑,相信鄭王的謊言。”
夏茁觀察着浣盈,見她面色難看,一言不發,原本暫且按下的疑心,再度浮出水面。
夜裏下起大雨,看守元溪之人偷懶,紛紛躲在屋內飲酒吃肉,并沒有發現暗夜上山之人。
浣盈上山之時,在身上藏了一柄再銳利不過的匕首。
雨聲嘩嘩,她站在夏夜的暴風驟雨裏,用力敲響石屋的木門。
石屋鑄造堅固,連木門也是如山般的風雨不動。
一陣陣驚雷遮住敲門的響度,她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這一次與其說是敲門,倒不如是拿石頭砸門。
堅固的木門被她的猛力砸得搖晃,門扉輕開,黑夜裏透出幽幽的光亮。
借着油燈豆大的光芒,浣盈認出開門者正是元溪。
沒有任何錯處,她要找的人就是元溪。
風雨從開啓的木門撲入石室內,油燈的小光晃了兩晃,熄滅不見。
就在那片刻的光亮之間,元溪也認出來者是浣盈。盡管她身披蓑衣,頭上的雨帽也戴的極低。
元溪借着閃電的紫色光芒,退開一步,讓她入內。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我等你很久了。”
雨夜登山1
紫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天地之間剩給浣盈的除了黑暗與一個,唯有一個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她已經許久不曾聽到元溪的聲音,如今乍然聽到,在雨夜的襯托下,但覺毛骨悚然。
她在心裏罵自己一句,今日的元溪早就不是可以左右人生死的鄭王。他非但不能左右別人的生死,他連自己的生死也無法左右,說到底他根本就是一個半死不活的廢人,她為什麽要怕一個廢人?
她步入室內,脫下被暴雨淋的沉重的蓑衣,在這寂靜的時段內,元溪也尋到火石,将油燈重新點燃。
昏黃的光亮裏,浣盈再度看向元溪,他的裝束是再尋常不過的牧羊人裝束。
許久以前,她也曾在昏暗中凝望着元溪,可那時的她目光中只是充滿了無助與絕望……
曾經的事情,她不願再記起,她今夜的目光如兩束寒冰,咄咄逼人地殺入元溪的眼中。
“你等我來殺你嗎?”
元溪卻在笑,臉上布滿柔和。
“我想你要殺我,早就已經動手,不必遲遲等至今日。”
浣盈按了按身上的匕首。
“可惜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