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但是夜長夢多,難保将來不生變數。将軍此刻殺死元溪,倘若來日北王問起,盡管說他因試圖逃跑,才被殺死……”
元溪贊嘆地打斷。
“果然是殺人的好計謀,你的小星已為你考慮的周全細致,北國的将軍,你為何還遲遲不肯動手?”
朱衡猶然不肯接過浣盈手中的劍。
“我遲早将取他性命,慰我父兄家人的亡魂,但我必須讓他死得心服口服。否則到了地下,他亦不肯向我朱氏一族謝罪。”
浣盈急切:“倘若他永遠都不心服口服,你豈不就永遠不能殺他?”
元溪不免譏笑。
“朱氏夫人,你手中難道不曾握有利劍嗎?你的丈夫既不肯動手,你動手不也一般?你已不遠千裏、不擇手段地替你丈夫将我騙至此地,難道還怕多代勞一次,替他親手殺死我麽?”
浣盈攥緊手中的劍,她的目光被他攝在眼中,一時之間,她竟說不出一個字。
元溪心中生出古怪:“你為什麽不動手?”
他的一句話是擲入荒草地裏的一把火,浣盈頃刻發作,使盡力氣将手中的“滄海”揮向他。
她第一劍沒有砍掉他的頭顱,而是用劍身擊向他的身體。元溪身負箭傷,一路以來又百受挫磨,一時之間竟險些被她打倒在地。
她的聲音在發抖:“你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嗎?你憑什麽以為我不會殺你!”
她的身體也在發抖,憤怒間第二次将“滄海”揮起。
浣盈第一次揮劍是突如其來,是以朱衡來不及及阻攔,第二次揮劍朱衡則早有預知。
朱衡出手阻攔的同時,恰有一只飛刀刺破帳篷,挾風而來。
朱衡反應敏捷,迅疾轉換手上的力道,将浣盈帶出險境。
飛刀從浣盈臉頰掠過,割斷她的一縷青絲,最後由帳篷的另一側沖出。
浣盈望着尚在空中飛舞的一縷青絲,心有餘悸。
倘若不是朱衡恰巧出手阻攔自己,方才飛刀來時,自己絕對性命堪憂。
飛刀一出,一路追随鄭襄王之人也就暴露身份。
肖将軍将人五花大綁帶入帳內時,浣盈一眼認出刺客乃是鄭王宮的禁衛長容和。
容和等人在鄭國境內始終尋不到鄭襄王下落,因想着北國官兵進入北國之後,勢必放松警惕,遂分散在鄭國與北國邊境的幾處關隘守候。
前幾日北國一行人入境之後他便一直尾随在後,因他勢單力薄,是以按兵不動,直至今日鄭襄王遇險,他才現身。
浣盈險些死于他手,自是心中有恨。
手中寶劍殺不死鄭襄王,殺掉險些害自己喪命的仇人卻并不手軟。
容和全身被縛,無力反抗,原本已閉目待死,卻不想朱衡将浣盈手中寶劍奪下,回入劍鞘之中。
“他是忠義之士,你莫要殺他。”
“忠義之士用刀殺我我卻不能殺回忠義之士,這是什麽道理?他殺得我,我就殺得他,我理他是人是鬼。”
朱衡見浣盈脾氣越發乖戾,想來此時勸她也無用,便命肖将軍将她送回營內。
浣盈氣悶而去,獨自一人在帳內煩憂。
朱衡既不肯殺元溪,又不肯殺容和,元溪身邊多出一個容和,豈不如虎添翼?
元溪本就狡詐多端,再加之容和的舍命相護和朱衡本身的固執己見,一時之間想除掉元溪,竟非一件容易事情。
元溪如今是蛟龍困淺灘,天時地利俱備的情形下不動手,一旦他擺脫困境,那麽被殺之人即是朱衡。
如此一想,簡直令她膽戰心驚。
朱衡從元溪帳內離去時,命人解開了容和身上的繩索。
容和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沒有想到朱衡搖身一變成為北王最倚重的将軍,更沒想到大王一度寵愛的浣盈夫人居然是敵國奸細。
兩件不曾想到的事情中,令他難過的仍舊是朱衡。
他們曾是辟雍內一起學習兵法的世家子弟,雪夜西窗,烤肉豪飲,秉燭夜談。後來課業結束,一同步入朝堂,在詭谲的鬥争中不忘最初的抱負。
國将破,家欲亡,如今抱負變成一場破碎的夢,不知幾時再能重圓。
于朱衡而言,非但一生抱負破碎,為擔負起一身重壓,他甚至不得不回過身毀滅曾經的憧憬。
朱衡與浣盈夫人的事情,容和沒有問鄭襄王一個字。
君王之心,永遠猜不透也問不出。
否則他怎會将生平最疼愛的杜若翁主下嫁朱衡之後,再下令誅殺朱氏三族?
朱氏三族似乎不該殺,然而不殺結果也不堪設想。
究竟孰是孰非,誰又能真正說得清。
鄭襄王首先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兩日之後,你去做一件事情。”
容和誤以為元溪動了逃脫之心,當下甚是為難。
“今次的北國官兵皆是個中高手,他們的防守也頗為嚴密,下臣無人接應,恐怕極易被北國官兵察覺。”
“派你做的事情,正是要被北國官兵察覺才好。”
诋毀清白1
數日後的浣盈,身處潮打城的将軍府中。
自從來至新的将軍府,因朱衡軍務繁忙之故,浣盈已有幾日不曾見過他。
又因朱衡不肯輕易殺死元溪,幾日來她一直憂心忡忡。
元溪不死,對朱衡而言有百害而無一益。
涼風習習,吹皺夏天傍晚的一湖水。
暮色垂垂,她獨立在石橋之上,凝望着湖面上随波蕩漾的面容,更且煩擾不堪。
今日六伯去太子府觐見,回來之後面色郁郁。她暗中派人打探,才知六伯在太子府時,太子當着衆人之面僅贊嘆一聲六伯破鄭有功,此外既不加以表彰,亦無半分喜色。
六伯出謀劃策,破鄭京擒元溪而太子無喜色,其意不言而喻——太子不欲歸功于臣下。
浣盈能揣摩出太子之意,六伯自也一清二楚,為今之計,六伯要做的便是上書北王,細數太子之功。
太子成周多疑善妒,有朝一日北王薨逝,北國落入成周之手,到時一旦有小人在成周面前诋毀挑撥,将軍便再陷危機。
亮起的燈光映照在湖面,像是從天際灑下的顆顆明星。
雕梁畫棟的将軍府,在夜間越顯得美不勝收。
然而美麗的建築與美麗的面龐一般,都是不能長久的東西。
方才倒映在湖水中的自己已沉沒至不知名的去處,她伸出冰涼的手,撫在自己沒有一絲微笑的臉頰上。
這張臉縱然無法長久,短暫的歲月裏,也為她招惹來無數的禍端。
今日太子非但不喜六伯,亦不曾提及千裏入鄭的自己,浣盈哪怕再愚鈍,也能預感到某種不測正在向自己靠近。
隔着湖水眺望,小渡園的燈也亮了起來。
她心中也随之一亮,難道朱衡許久不見自己,并非因為公務繁忙,而是因為太子之故?
她心中如此作想,行動上則早提起下裙,快步奔下石橋。
潮打城的将軍府,朱衡是半年前才搬入,而浣盈本身又是幾日前才入住,雖然向人打聽出小渡園的方位,卻從未親自去過。
今日天黑,她又是孤身一人,因此在花園裏兜兜轉轉了好一會兒,才隐約看到題着“小渡園”三字的門匾。
她大喜上前,因為走得太快,不知被什麽東西擋了一下,驟然撲倒在地。
鵝卵石鋪就的道路擦破她的手掌,等她爬身坐起時,她才赫然吃了一驚。
原來絆倒她的是矗立在門外的一塊長生柱,夏夜的螢火蟲不時從她眼前飛過,幽幽月光下的長生柱,面容肅穆而安詳。
她扶着那長生柱緩緩站起,推門而入,眼前的一切熟悉而又模糊。
泉水叮咚,浣盈穿廊而過,每走一步,都似踩在自己的心尖之上。
朱衡的夫人杜若在鄭京時所居之處,似乎就是如此。
隔着窗子,浣盈能看見室內燈火通明。
白色的窗紙上,映着一個纖細的身影,手臂輕擡輕落,似乎在為誰人縫制衣物。
那個影子究竟是何人?
她在窗外靜立了一會兒,心已經在滴血,人已經變得憤怒。
驀地她踹門而入,直撲到那道影子的真身面前。
影子的真身被突如其來者吓得吃一驚,她捏着手中的細針跳起身,從面無血色到面無表情。
“你是什麽東西,膽敢踏入此地一步,速速退出去吧。”
浣盈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房內縫制衣物的不是旁人,正是夫人從前的侍女水晶。
待浣盈回過神來,便又環顧四周,果然如她所料,房中的一應擺設,亦是夫人在鄭京時的舊擺設。
南窗前的桌案上照舊擺着一只紫色的瑪瑙盤,她捧起沉甸甸的瑪瑙盤在眼前觀看,從前那只因夫人與朱衡鬧得不歡,被朱衡一劍砍做兩半,而此刻她捧在懷中的這一只,完整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