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璇玑到了譽王府,崔管事引着去了書房。
璇玑進門,譽王坐在幾案後面頭也沒擡。璇玑大禮叩拜,譽王仍坐在幾案後面頭也沒擡。
璇玑等待片刻,不得不自己起身:“殿下,般若此次前來,是聽聞殿下與夏首尊對三月春獵之事,有所決斷。”
“聽聞,”譽王從幾案後擡頭,他心裏壓着火,随便璇玑說什麽都能點着,“從誰聽,從誰聞?當然是你那為我辦事總是推三阻四,告密反叛倒是一等一利落的四姐,跟你一路貨色。”
璇玑知道譽王不愉,只順着譽王的話回:“是,是四姐告知般若的。”
“你來做什麽?阻止我?以此向你的新主子展現能力?”
明知此刻如果說出勸阻的話必然惹譽王不快,璇玑還是道:“夏首尊死罪難逃,自然破釜沉舟孤注一擲。殿下卻不一樣,殿下是親王之位,還有皇子之身,不一定非得走這條路。”
“作為譽王的蕭景桓自然不一定非要走這條路,但是作為玲珑公主之子的蕭景桓,除了這條路,還有其他成功的機會嗎?”
聞言,璇玑明白驟聽身世對譽王震撼極大,斟酌了一下,道:“多年來梁帝對殿下恩寵非其他幾位皇子能及,若王爺能夠忍耐些時日,或再有登位至尊的機會。”
譽王像是對璇玑說出這樣的話極其失望:“你是滑族後人,卻為何不思光複複辟,一再巧言善辯妄圖動搖本王決心?”
璇玑一怔。
便聽見譽王的喝問如同連珠炮般蹦出來:“當年玲珑公主為梁帝所騙,舉族力抗北燕,保梁境不失,卻被梁帝滅國屠城,至死背負複叛不義之名,你就一點不恨?皇族盡沒,朝廷傾覆,百姓流離,滑族二字僅存于史書,你就不怨?璇玑公主用盡智計,只為雪冤複國,她心力交瘁而亡,多年教養之恩,你棄之罔顧,你就不愧?便是死了,你有何顏面見九泉之下滑族先烈,又有何顏面見你的師父璇玑公主?”
“殿下容禀,”璇玑做出深受震動的表情,俯身大禮叩拜:“般若此來,并非為了阻止殿下行事。般若适才所說之話,不過為了确認殿下行事的決心。”
譽王見璇玑忽然改口,皺眉問道:“秦般若,你這是什麽意思?”
“般若為滑族兒女,自當以滑族為先。殿下行事,非為一人謀事,而為一族謀事,非為一人榮辱,而為一族榮辱。然此事幹系重大,稍有不慎便萬劫不複,般若憂心殿下決斷不堅,才有剛才一試。此刻知殿下決心堅若磐石,般若心血澎湃,願陪殿下一同前往九安山,出謀獻計,排兵布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你不是歸于靖王麾下,怎麽會又來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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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铮一案,般若曾向夏首尊獻過兩計,夏首尊均不采納,致使如今局面難以收拾。般若不得已假意歸于靖王麾下以待時機,實在是權宜之計,”璇玑俯在地上,姿态語調異常恭敬,“此次殿下行事,般若便知道時機已到,無需再等。”
聞言,譽王特意起身,繞過幾案,親手将璇玑扶了起來:“此話當真?”
“自然當真,”璇玑受扶起身,“只要殿下此次出兵九安山,脅梁帝矯诏禪位後殺了梁帝,屠盡皇子王爺,便可穩穩當當登上至尊之位。”
譽王本來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聽了璇玑的話,表情又變得猶疑:“殺了梁帝?”
“殿下以梁帝被靖王挾持,清君側勤王為名出兵九安山,梁帝若有何損傷,自然是靖王這個亂臣賊子所為。便殺了靖王以慰梁帝在天之靈,實屬順理成章之事。”
“……不行。”
“為何不行?梁帝身在九安山,他自己是否被靖王劫持,他自己最是清楚不過。此事殿下瞞得住天下人,也瞞不住梁帝。梁帝一日不除,殿下便一日不得安寧。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譽王放開了虛扶璇玑的手,眉頭緊皺,來回踱步:“他畢竟是我的父皇,我只需要把其他的皇子都殺了,他只有我一個兒子,必然只能把皇位傳給我。”
璇玑立時湊上前去:“我們這位陛下向來心狠手辣,他殺祁王的時候何曾想過那是他的兒子,他殺玲珑公主的時候何曾想過那是殿下的母妃,他若想殺殿下……”
“……不……不會的。”
“殿下。”璇玑還要再勸。
譽王忽然轉過頭,看着璇玑,瞪圓了眼睛,他打量得非常仔細,如同從來沒有看清楚過璇玑一般仔細:“你為什麽一定要我殺了梁帝?”
“自然是為殿下斬除禍患。”
“不,或許的确是為了斬除禍患。但卻不是為我,”譽王仿佛靈機一動,醍醐灌頂,他瞪着璇玑,表情兇狠,眼神如狼似虎,“而是為了靖王。”
“般若漏夜前來,為殿下權衡利弊,陳說利害,這樁樁件件,自然都是一片為殿下為滑族的赤膽忠心,怎麽會是為了靖王?”
“砌詞狡辯!你已歸順靖王,若非真心,蕭景琰看不出來,梅長蘇能看不出來嗎?梅長蘇數度邀你過府,讓給他診病的醫生為你診治。就在今天下午,蕭景琰還和他的中郎将一起送你回□□-招。若非你們主仆情深,同僚誼長,怎麽可能如此看顧你?”
梅長蘇對璇玑一再示好,絲毫不吝啬于彰顯的示好,是要讓璇玑與譽王生隙,斬斷所有璇玑回到譽王麾下的可能性,從此只能一心為靖王謀事。此刻,顯然是意想不到的奏效。
璇玑心中明白,只能辯白:“殿下,般若歸與靖王麾下只是權宜之計,一切不過為了取信靖王。”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璇玑的話,譽王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在屋內轉圈,狀若瘋癫,“你今日過來,便是為蕭景琰而來。你要我殺了梁帝,然後蕭景琰殺了我,就是順利成章的斬殺叛逆。或許,蕭景琰手中早有梁帝遺诏,若梁帝死了,他就可以登基為新帝。秦般若,你其心可誅!”
“殿下,”璇玑慌忙跪下,“般若為滑族人,自然行滑族事,請殿下萬勿懷疑般若的忠誠。”
“忠誠,你有忠誠嗎?哦,有,對蕭景琰的忠誠,”譽王雙目猩紅,“蕭景琰,我的什麽你都要奪走。權利,地位,朝臣的擁護,父皇的恩寵,連秦般若……”
“殿下!”
“來人,将秦般若押下去好生看管。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見她,更不準放她出來!”
柴房裏席地加了兩床被子,入春,晚上還是跟冬天一樣冷。
璇玑透過狹小的木栅欄望外面的天空,不知道梅長蘇當初被抓入懸鏡司地牢的時候,心境是不是跟她此刻一樣。
當日梅長蘇進懸鏡司,還有萬全的計策,還有萬全的準備。
不像她,因為關心則亂,憑着一腔孤勇就沖了過來。
璇玑神色平靜,并不若剛才與譽王相辯時激動,只是長長地嘆氣:“玲珑,蕭景桓心狠不如梁帝,智計不如你,這般剛愎自用又優柔寡斷,也不知道到底像了誰,注定是個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