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現世安穩
聽到艾倫住院的消息，是在三天後，在快下班的時候，聽幾個新來的女孩悄悄談起的，湘西無意中，卻聽得清楚。
她們說總監酒駕，然後與警察起沖突，最後受傷了，被送到醫院。
字字句句，如鲠在喉，揮之不去。
是不是，三天前，他和她說結婚的那天？
新上司見她心事重重，簡單的翻譯出了很多錯誤，讓她提前下班，湘西以前的上司許萬鈞，在發生那件事後，第二天就再也沒在公司出現過，據說被公司開除，永不錄用。
見上司那樣說，湘西也沒推辭，木然地，出了公司，人群來來往往，公車就在不遠處，她像失了魂般，不知往哪走。
齊秘書碰巧看到她，而湘西随口就問，艾倫在哪家醫院，齊秘書沒多想，就告訴了她。
湘西這才像有了魂魄，乘了出租車，直奔s醫院。
到了艾倫病房門口，卻怎麽也轉不動把手，她忘不了剛才護士說的。
艾倫的右臂廢了。
艾倫本應該蘇醒的，卻遲遲沒有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護士又來了，問她怎麽還沒進去，湘西只說了一個“我”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護士是見慣這種病人、親屬間的斷腸場面，也沒有再說什麽，然後轉開把手，徑直進去。
湘西在護士開門的一瞬間，看到艾倫沉睡的輪廓，眉目如畫，即使穿着帶格子的病號服，依然氣質不減。
護士進去後，湘西不知不覺跟了進來，十來米的距離仿佛走不到頭，步步艱難，等到護士照例檢查完走了出去，她才走到他床頭。
他的睡容安詳，眉頭卻有抹不去的憂愁，失血的面孔，更像是從冰雪中走出來。
湘西在他床邊坐下，她的手無意間碰到他的手，異常冰涼，然後她又幫他蓋好被子，再次坐下，輕露笑容。
“你醒來好不好，你醒來我們就結婚。”
湘西看了他好久，艾倫還是沒有動，沉沉睡着，大概，在那個沒有她的世界，他才是幸福安穩的吧，湘西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力量喚他醒來。
又靜靜地坐了一會，吻了他的額角，起身離開。
“湘西，”艾倫睜開雙眼:“我剛才不是在做夢吧。”
湘西在門口停下，然後，猛然回頭，對他輕笑:“沒有，你沒有做夢。”說着已經走了回來，步子輕飄飄的，好像一念間就到了他身邊。
“我們結婚吧。”她輕言。
艾倫微一恍惚，然後也回她一微笑，溫柔而堅定。
“好，我們結婚。”
湘西記憶最深處，就是在深山靜林處，一回首，看到了他，他的身後，茫茫翠松，他翩然一笑，幸福洋溢，對她說:“真的是你？”
跨越重重山水，只為找她，她又怎麽會不為所動，只是命運弄人，她再沒有被他捧在手心的資格了，所以，才會那樣淡然。
而現在，既然和他結婚能夠讓他幸福，那就結婚吧。
顧盼流年，我已不再是那個陽光明媚的女孩，你也不是郁郁孤寂的少年，時光流逝，人事變遷，心有牽盼的人又豈止你一個？
只但願，歲月靜好，還你一世安穩。
湘西每天都來看艾倫，艾倫恢複的很好，他的右臂并不是打架傷的，很多年前，在他小的時候就已經出事了，只是那時他倔強，不肯告訴爸爸，一直強忍，如今徹底廢了，只是必然。那時他抱着昏迷不醒的湘西，在山林深處，四處求救，手臂已經沒了知覺，直到現在，手術也挽回不了。
一周後，艾倫出院了，他說要帶湘西去見爸媽，湘西笑着說好，他的婚姻，不需要父母同意，和他們說一聲，是出于禮節，也是因為，他未來的妻子，必須要光明正大。
回到家裏，剛好蘇倫、王定涵都在，艾倫喊了一聲爸媽，蘇倫冷哼一聲，王定涵則理也沒理他，只是撇了一眼湘西。
蘇倫大概因為家裏來了一位客人，說了一聲坐。
湘西一直是知道的，艾倫與父母之間有隔閡，今天親眼所見他們之間的種種，父子若仇，母子無親，不由心痛艾倫的成長環境。
艾倫并沒有坐下，湘西也就跟着站在一旁，禮貌地叫了一聲蘇總，朝一邊的王定涵微微一笑。蘇倫沒有那麽嚴肅了，又說了一句“坐吧”艾倫拉着湘西在一旁坐下。
“真是稀客。”王定涵随意說了一句，蘇倫瞥了她一眼。
“有什麽事嗎？”過了一會兒，蘇倫問。
“爸，媽，她是湘西，”艾倫說着，牽着湘西站了起來:“爸你知道，”
“我知道。”
“我要和她結婚。”
蘇倫半天沒說話，煙霧一吞一吐，最後才說：“結就結吧。”
艾倫沒想到爸爸竟然什麽也沒問，一下子就同意了，不過爸爸也許并不在乎他和誰結婚。
又喊了一聲“媽，”似乎是征詢她的意見。
“我沒意見，你愛和誰結就和誰結。”王定涵冷冷說完，就轉身走了。
“什麽時候？定了告訴我一聲，”蘇倫不冷不熱地問。
“下個月，”
“嗯，”
過了一會，蘇倫又說：“法國那邊下個月正好與公司有個合作，婚禮讓齊秘書籌辦，到時候一塊宣布，”
“爸……”他的婚禮還要和公司利益扯上關系！
“就這麽定了，還有，婚後你們就住那邊。”
艾倫正要說些什麽，湘西卻一直示意他，不要争論。
艾倫只好忍住，過了一會兒，蘇倫也不再說話，一直默默抽煙，艾倫說了一聲“走了，”就和湘西一起出去了。
“對不起，”一出門，艾倫就對湘西說:“我爸媽一直都是那樣。”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我不會受他們的影響，只要你好，我就好。”
他的手，不自覺地撫着她的臉，愛憐無限，忽然又放了下去。
“對不起，沒有替你照顧好林姨，”那時候他正滿世界地找她，卻不知，一位慈愛的母親，因為失去女兒，投河自盡。
湘西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去，從地下室逃出來後，她曾回過家，面對的，卻是青冢白骨。
她的眼睛，遠望遠方蒼穹，過了好一會兒，黯傷從從眉梢眼底劃過。
“不怪你，結婚之前陪我看看爸媽吧。”
“好。”
綠色青山埋忠骨，她的父母，不是什麽良臣忠将，卻也幸運，在一方好山好水處長眠，那個孤凄了很多年的舊冢終于不再孤零，湘西只是說不上什麽感覺，父母在一起了，她卻只有一個人，她要結婚了，父母卻看不到了。
最後，艾倫只聽她說了幾句話。
“爸、媽，我要結婚了，和艾倫，媽認識他，請你和爸說，他很好，一直對我很好，我以後會努力幸福地生活下去。”湘西努力笑着說完，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然後先一步離開。
爸、媽，你們放心，我會好好愛她。
蒼山為鑒，若溪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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