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禍從南風起
晚上八點,瀾汀咖啡。
晚上,艾倫到達瀾汀的時候,湘西已經到了。
“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有,是我來早了。”聽出她的聲音和平時不一樣,鼻音很重,似乎有些感冒。
“你感冒了。”他說。
湘西卻沒回答他,直直看他:“你打算這樣一直默默做個大好人,要多久?一輩子嗎?”
停了停,又說:“Rambo都告訴我了。”
該死,他竟然信了Rambo的話,以為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聽她這樣明明白白說了出來,他一時竟像做錯事的小朋友,有點不知所錯,看着她的眼淚順着眼角慢慢滑下,然後啪的一聲落了下來,她竟像是不知道,一直紅着雙眼看他。
“你別哭,好不好?”他說的很溫柔,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
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慢慢舉起,想要為她試去又要流出的眼淚,可是在快要碰到的那一瞬間,一下子清醒過來,左手就那樣在空中被牢牢控制住了,然後一點一點地放下。
“我會離開。”他說。
湘西還是紅着雙眼看着她:“我不值得你對我這樣好,你知道,我一直是喜歡祁東的,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放下他。”她一句一句地講給他聽:“你這樣對我,我會不安的。”
說完,也不管垂首凝思的艾倫,拿起包,就往外跑,因為,下一秒,她怕自己拒絕不了他那深情憂郁的雙眼。
踉踉跄跄的腳步聲突然安靜了,随之而來的是一陣靜寂。
艾倫回頭,看到正要跑出大門的湘西背轉了身子,而前面,祁東和其他幾個人正要走進來。
祁東遠遠地就看到了她,也看到走過來的艾倫,卻還是和另外幾個人微笑地談論着什麽,對湘西真的做到了無視。
就要擦肩而過了,湘西無措地站着,背着他。
佳美走在祁東的身邊,她和旁邊的另一位女士相談甚歡,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異樣。
祁東走過來了,不疾不徐的步伐,與她擦身而過,上衣的下擺從她手臂上劃過。
已經冰涼得冒出冷汗的手瞬間溫暖了,原來是艾倫的,他的手甚至是冰涼的,可是牽着她的一瞬間,分明就覺得溫暖,因為帶走了她的緊張、悸痛。
艾倫朝她輕輕笑了一下,左臉上的酒窩輕輕淺淺的出現了。
“我們走吧。”他說,很平靜又自然。
湘西順從地被他牽着,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剛才邁不動步子的地方。
走得稍遠了些,艾倫放開了她的手。
湘西有些茫然,仿佛不知。
“我送你回去。”他說。
湘西又一臉茫然地看着他,而後不知是不是認真的一句話,讓他怦然心動了很久很久。
“真奇怪,手比我的還涼,卻感覺溫溫的。”
他下意識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很普通的一雙手,甚至,一年到頭都是冰涼的,卻在今天帶給了她溫暖。
“你不用離開,我會試着愛上你。”她笑意盈盈地和他說,語氣柔和得醉人,卻有不可忽略的堅定。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不受控制地向她走來,輕輕吻了她的額頭,仿若珍寶般,疼惜憐愛。
“瞧,我都沒有抵觸。”她笑着對他說。
她的雙眸明亮晶瑩,正俏皮地望着他,忽閃的睫毛翩翩起舞般,不自覺地,又像是下意識地,把她輕輕摟住。
真心也好,同情也罷,那一刻,他都認了。
祁東穿過大門,拐彎處,寬大明亮的玻璃櫥窗剛好映射那一對身影,她靠在他的肩頭,安逸而幸福,正如大學時的那個夜晚,月色皎皎,他吻了她,擁她在懷……
現在,能夠給她安逸臂膀的人成了他,祁東繼續前行,面上的微笑如春風般,只是,剛剛的那一幕,一對璧人,本該是他和她……
那個在花叢中對他明媚淺笑的女孩,從此只是回憶,只但願,再碰面時,不是路人。
幻化的笑臉,是在紀念已經死去了的心,只是,你再也不會知道,而我,也再也不會讓你知道。
相見無陌路,咫尺非天涯,便是我最大的願望。
湘西的手機響了,艾倫很自然地放開她。
“請問是湘西嗎?”
對方的語氣很着急,湘西隐隐有不好的預感,因為,這是蕭南的號碼,不自覺的眉頭輕皺:“我是。”
“你的朋友蕭南所在的黃氏公司出現爆炸,我們正在全力搶救,目前……還沒有找到她,只發現了她的手機,我們聯系了她父母,她們一時趕不來,讓我聯系你。”
一字一句,如魔似魅,在她耳邊回響,張狂地叫嚣着,告訴她,這不是夢!
還是用殘存的希望,不自覺地問:“你說什麽?”
對方根本沒有餘力顧及她的悲痛,只是說了句“請快點趕到”就挂了。
手機被她攥得緊緊的,指節已經泛白。
艾倫就在她身邊,已經聽清楚她的電話,也看到她的神色越來越黯淡。
他向她走近一步,想拿下快要被她握碎的手機,可是,剛一碰到,她的手,像觸電般,刷的一下子伸開了,手機被端端正正摔在腳下。
艾倫撿起她的手機,放在她掌心,然後把她的手指輕輕合上。
“我們馬上趕過去。”他說。
聽他這樣說,湘西像是一下子回過神,不停地點着頭。
“堅強點,蕭南不會有事的。”
湘西正要急着打車,艾倫一把拉住她:“先給蕭叔叔,蕭阿姨打個電話,告訴他們先不要着急,蕭南說不定沒事,他們現在正在往這裏趕,不能再出事了。”
湘西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機,所幸手機沒有被摔壞,她強持着鎮定,簡單地寬慰了他們幾句,就匆匆挂了。
艾倫已經叫好了車,湘西打完電話立馬和艾倫趕去黃氏公司。
現場一片火海,消防人員不停地救火,火勢還在拼命地往上竄,警察正在圍警戒線,記者蜂擁似的趕來,到處都喧嚷聲,哭喊聲,一個一個的擔架被相繼擡出來,血肉模糊。
湘西一個一個地确認,每确認一個,緊繃的神經都會稍稍松了一口氣——不是蕭南,随即更大的不安占據了內心——蕭南又在哪裏?
那些被救出的傷者,很快就被救護車送往醫院,而已經死亡的靜靜躺在那裏,等待親人的認領。
擔架出來的越來越少了,意味着能救出的都救出了,餘下的已經葬身火海……
那麽多的傷者他們已經确認完了,現在只要擡出一個擔架,艾倫都會立即跑過去确認,然後朝滿懷期望的湘西輕輕搖頭。
救援人員都出來了,他們滿臉疲憊,低着頭,對她們說抱歉。
湘西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她不相信,充滿生命力的蕭南怎麽會輕易失去生命……
那對年過半百的父母怎麽辦?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又怎麽受得了……
艾倫跑過來扶起她,他的雙手已經是沾滿了灰塵,臉上也是滄桑一片。
“我兒子今天請假了,才逃過了一劫。”一個婦人心有餘悸地說。
“蕭南也有可能請假吧。”她又滿懷期望地問他。
他看了看她:“沒有。”他看到了那份死亡名單,蕭南今天是确确實實上班的。
湘西不再說話了,看着那幢轉眼間成廢墟的高樓,蕭南,就在那裏,距離那麽近,她卻再也見不到她了。
人群散了,天空變成了灰白色,蕭父蕭母風塵仆仆地趕來了,對着那片還在冒着濃煙的焦樓顫抖地說不出話來,湘西艾倫的哀傷沉默向他們道明了一切。
晚上,送蕭父蕭母去蕭南的住處,那裏仍是歡騰的模樣,床上的布娃娃圍成了一個圈圈,蕭南最愛的那個小狗熊耷拉腦袋坐在枕頭上等待着主人的歸來,湘西也有一只一模一樣的,是蕭南特意送她的……
蕭父蕭母相對默默無言,只是看着女兒的照片淌眼淚。
艾倫買了熱牛奶,蕭父蕭母勉強喝了半杯,他們自己卻是一點也喝不下。
兩天後,蕭父蕭母回去了,帶走女兒所有的遺物,來時她們一路風塵,歸時,蒼老了很多。
臨走時蕭母抱着蕭南的照片,惋嘆不已:“媽媽真是後悔,你常說讓我和你爸來看你,我總是叫你回去,這次我們終于來了,可是卻來晚了……”
卻又突然想到自己,又陪過母親多久?
蕭父蕭母一離開,湘西再次倒了下來,艾倫抱着她,沖向醫院。
由于太過緊張,醫生也被他吓住了,以為是突發狀況,仔細診斷後,不禁大舒一口氣,他笑了笑,對艾倫說:“不用緊張,病人是太過勞累,血壓過低,再加上受到什麽刺激才會暈倒的。”
又寬慰艾倫:“沒什麽大問題,輸點營養液就好了。”
“倒是你,年輕人,我看你的臉色可不太對勁,要注意休息,自己病倒了怎麽照顧別人嘛。”
“我沒事。”
醫生搖搖頭,走了。
湘西醒了,艾倫正笨拙地削着一只蘋果。
“艾倫,”她輕聲喊了一下。
艾倫轉身看她:“你醒了。”
他面向她的時候,她看到他的下巴有了些微的胡茬,潔白的襯衫上有了褶子,袖口處還有一片水漬。
最是整潔的他,因為她,才有了這些狼狽。
晚上,快十二點的時候,艾倫收到一條來自湘西的短信。
“艾倫,謝謝你,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我還沒有完全放下他,不值得你這樣愛護,這樣對你不公平。
那天的事,我承認,很大程度上都是在賭氣,很抱歉。
明天,我要回去看媽媽,之後會作為一個翻譯人員随公司去法國,我喜歡這份工作,工作會讓我放下所有不開心的事,所以,我決定借這次工作的機會放松自己,放下煩惱,放下傷痛,那時,我心裏沒有其他,才能心安接受你的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