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西山一夢
湘西正在擺碗筷，這時，艾倫推門而入。
她擡頭正遇到他的目光，于是朝他微微一笑，他的手還停放在關門的手柄上，于是就那樣停下來。
“剛好開飯，”她說。
“嗯。”
那一天，一大桌子飯菜，慶祝着久違的團圓，而心事重重者，不知有幾人？
回去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楚北把他們送上車，看着車子駛去，直到消失在夜色中，依然站着。
遠方蒼穹模糊一片，未來，大家又會是怎樣呢？
艾倫把湘西她們送到學校後，回到自己的住處，李姨還沒有睡，問他要不要準備晚餐，他說不用了，讓李姨早點休息，自己也回到卧室。
卧室是偌大而又空曠的，一室的黑白調，窗臺上的那盆“五月紅”打滿了鼓鼓的花苞，再過十多天就會盛開，紅豔豔一片。
他看了一會兒，嘴角不知不覺揚起一個弧度。
她說：“我給它取名叫‘五月紅’。”
夜闌風起，有黑雲壓住了月色，他的腦子異常清楚，他真的沉淪了。
即使“遙相思”又怎麽樣呢？
只要她好。
蕭南目視着艾倫離開，車子已經不見影了還在呆望，湘西喊了她兩聲，這才回過神，心虛，也驀然湧上心頭，于是匆匆說了兩聲我先走了，就直奔2號宿舍樓。
餘下的只有祁東和湘西。
“我們也走吧，我送你。”
他的手臂輕輕攬着她的手臂，溫暖，就那樣一陣陣傳來。
“課業很多嗎？”走了一會兒，湘西突然問他。
“不多。”
湘西沒有再說話，一聲不吭地走。
祁東跟了上去，牽着她的手。
“去西山好不好？”
湘西看着他，滿是驚疑。
祁東卻笑了，如清風般，讓人心內明靜。
“端午假期，我們一起去西山，看落日。”
湘西一瞬間突然明白過來。
在很小的時候，她無意間在一本書上看到，西山的落日，霓虹漫天，霞光錦燦，然後，爸爸帶着她和媽媽一起去了西山，在溫溫落日中，一家人留下最美的笑臉，可是不久，爸爸出意外，她再也沒有去過西山，那裏有她最美的夢，也有最疼的夢。
他知道，她一直想去，又一直不敢面對，所以想要陪着她，一起去面對，她的痛憂，亦是他的痛憂。
“原來你一直都在準備這個……可我心裏不是沒有怪過你……”
祁東輕輕攬住她：“那是因為你在乎我。”
“以後把你的事情都告訴我好不好？”
“好。”
“你都做了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輔導了幾個學生。”
“這個周末我們就去吧。”怕她再問下去，他趕緊進入另一個話題。
“好嗎？”
“好。”
祁東知道，那一個“好”字，信任有幾分，依戀又有幾分。
“湘西，”
“嗯，”湘西擡頭看他。
“怎麽不說了？”見祁東過了好一會沒有講話，湘西問他。
“沒事，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湘西擡頭看他，俏皮地笑了起來。
“你不放我，我怎麽走？”
祁東不覺也笑了，這才放開她。
湘西一轉身，向宿舍樓走去，又回首，向他揮手，他也向她揮手，投之一微笑。
其實，他想對她說，今年過年，把我們的事告訴爸媽好不好？卻又沒有說出來。
“湘西，告訴你一件事。”一回到宿舍曉玲就神神秘秘地和她說。
“艾倫和孟帥竟然是一個宿舍的，孟帥早就和我說過，他宿舍有個舍友，幾乎不住校，前幾天他指給我看，沒想到是艾倫哎，你說有緣吧。”
“這下好了，他和你男朋友一個宿舍，看你怎麽花癡。”
“切，我才不覺得，正好可以知道更多他的事。”
曉玲又走近了幾步：“我聽孟帥說，他話少不愛笑。”
說完又歪着腦袋繼續回憶：“還有啊，孟帥說他的床沒睡過幾次，整理得幹幹淨淨，桌子也是，櫃子也是，反正只要是他的空間都是用整潔形容的。”
“是啊，你是不是該向他學習一下呢？”
“那倒不必啦了，以後這些交給孟帥。”
這兩天，湘西為去西山準備，曉玲說去西山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些有紀念意義的小物件，湘西經她這一說，突然想到了那串手鏈，這個時候帶應該比較有意義吧。
卻沒想到，不僅這一次沒戴成，終其一生，都沒有戴過。
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說端午不回去了，要和同學出去玩，媽媽說好，讓她好好玩，又問到了艾倫，湘西就把上次和艾倫說的話告訴她，林鳳梅又和女兒聊了一些家常瑣事，不久就挂了。
剛放下手機，手機便振動了一下，收到一條來自蕭南的短信。
“親愛的湘西，知道你要去西山旅行了，特意把我剛買的相機借你用，今天太晚了，明天給你送去。”
第二天一大早，蕭南就把相機提來了，氣喘籲籲的，卻是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她一把把相機遞給湘西，說了句“好好玩，回來有事和你說。”就跑走了。
湘西與舍友一起去上課，走到班級門口，就看到Rambo斜靠在門邊，一個随意的站姿，卻是朗星朗月般，風采華然，又半眯着雙眼，帶着探尋的痞笑，交叉着的雙臂慢慢伸開，右手輕輕搖晃了幾下，做了個“嗨”的動作，然後身影一轉，閃了出去，就這樣為她讓道路。
湘西也弄不明白他是“客氣”還是“疏離”。
放學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Rambo與她輕輕擦身而過，本來已經走到了她前面，卻又回頭，像早上一樣與她揮手，做了個“再見”的動作。
以後的兩天，每次見到他，都是彬彬有禮，仿佛變了個人。
在餐廳吃飯時，他也沒有刻意來找她，連曉玲也覺得不對勁了，笑着說：“湘西呀，你的魅力還是不夠大呀，哈哈哈……”
湘西倒是覺得沒什麽，在她看來，Rambo對于她的行為，不過是為了好玩罷了。
周五晚上，祁東與湘西出發了，在火車站的時候，祁東接到家裏來的電話，一絲莫名的感覺纏繞心頭。
“我接個電話。”他說，仍是氣朗身閑，可是，在轉身的那一身影飄動間，眉宇間的凝重，讓一向處事不驚的他，愈加不安。
因為，母親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過電話。
他說接電話的時候，湘西也對他笑了一下，那個努力讓他釋然的笑，讓他不知是欣慰還是心痛，她是那樣懂他。
他知道，她其實是擔憂的，有多少次，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的一個電話，就不得不離開，留下她一個人。
還是穩定情緒，靜靜開口：“媽，這麽晚打來，有事嗎？”
“小東……你爸……他……他又犯病了……這次……好像很嚴重……醫生說的我也聽不懂……我看他的氣色很不好……這兩天在醫院也沒有見好轉……”
“爸他住院了？”
“是……住院了。”祁母回答的很小聲，似乎還有着一份小心翼翼，她知道，這個時候才告訴祁東，他肯定會生氣。
“媽，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果然，祁東的語氣是少有的嚴厲，還有後知後覺的怒意。
“你爸爸……他……不讓告訴你，媽媽也不想耽誤你學習……”
“媽，難道我不是你們的兒子嗎？”祁東打斷祁母：“我是你們的兒子，你們唯一的兒子，為什麽爸爸住院了都不打算告訴我？”
心裏不是不難過，從小時候起，爸媽對他是很好，可是總帶着一份親人間不該有的客氣。
祁母像是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有些着急，又帶着些諾諾：“小東你別生氣，媽就是不想讓你擔心……”
祁東頓了頓，收複自己的情緒：“媽你別擔心，我現在就回去。”
挂了電話，才發現湘西已經站在他後面了。
“我都知道了，祁叔叔要緊，你趕緊回去吧。”湘西靜靜地看着他，眼中的擔憂一覽無餘，可還努力朝着他微笑。
“對不起。”看了她好久，他才說了這一句，轉身離開。
那是第一次，他向她說對不起，心內發誓要用心呵護一輩子的女孩，向她說“對不起”，何其殘忍！
西山落日，是她很早就有的願望，他從小就知道。只是這次，不得不爽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