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風解意，萬語千言
“在那等着，一會就到。”是艾倫發來的短信
原來，即使那麽匆忙，祁東也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電話響了，是艾倫打來的“我很快就到，等着我。”她說好。
她沒有回短信，所以他又打來了電話。
艾倫到達的時候，湘西正一個人靜靜坐着，看到他來，就起身拉着不大的行李箱向他走去。
“我來。”艾倫說着就要接下她的行李箱
“不用了，很輕的。”
艾倫沒有聽她的，一把接了下來。
他在交接行李箱的時候，即使沒有正視、即使是擡眸低首間，他也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魂不守舍。
只是，他自己的暗傷，被深深埋藏，如在海底般，一絲不露。
接過她的行李箱，放慢速度，完全随着她的腳步。
一步一前行，也是，一步一深情。
湘西，你知不知道，和男孩子在一起，女孩子是被寵着的，只是，這樣類似表白的言語，我怎麽能說得出口，因為，你心裏已經有了別人……
湘西随着他，向車子的方向走去。
艾倫先把行李箱放到了後備箱，再打開副駕車門，湘西進去後，他也坐了進去，發動車子。
“林姨最近好嗎？”艾倫注視着前方，随意地問。
從來，他都是沉默的，只是因為有你，所以才會變得萬語千言。
“挺好的，她和蕭阿姨一起在鎮上上班，她挺挂念你的。”
“我知道，有機會我會去看她。”
艾倫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突然把車子停在路邊
“宿舍大門應該鎖了吧……”
湘西看了一下時間，有些焦急：“是啊，都這麽晚了。”
“我給曉玲打電話看看能不能問舍管阿姨要到鑰匙。”湘西說時已經在翻電話號碼，
艾倫靜靜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
“去我那吧。”
“這麽晚回去讓舍管阿姨知道了會被記過的。”過了一會，他又接着說，仿佛是解釋似的。
湘西沒有撥電話，沉默了一會點頭說好。
“我自己住，家裏就一個阿姨。”過了一會兒，他又說。
“叔叔阿姨不和你一起住嗎？”湘西剛問完這個問題，就發現不該問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爸媽。
艾倫倒是已經平淡無波：“我自己住。”
湘西也知道知道他與父母不太親密，現在聽他那樣平靜地說不和爸媽一起住，是要經受多少苦痛才能這樣淡然，一時想不到有什麽安慰的話。
那句“我們會一直一直是好朋友的。”就随口說了出來。l
艾倫的手指抖了一下，随即恢複過來，轉身看着她，明明知道她是善意的話，卻還是如針刺般，一下子把他刺醒。
好朋友就好朋友吧，那也可以一輩子。
車子沒開多久就到了，昏黑夜空映着明亮燈光，那座別致幽靜的別墅就在眼前。
別墅大門從裏面已經鎖了，艾倫拿出鑰匙，開了大門，卻不見湘西進來，她定定地站在那裏，有着迷惘、慌亂、不知所措，各種複雜情緒。
艾倫的目光沉沉，短短思索後，卻還是帶有疑色。
神情平淡後，他走到她身邊，語氣平和：“進來吧。”
他只能簡單地以為，她是對陌生的地方懷有不安，而明明，他知道不是這樣的。
她第一次見不茍言笑、板正嚴肅的齊秘書時，還能帶有笑臉，語言得體。
就是在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冰霜臉，也是盈盈帶笑，說你好，我是湘西。
今天的這種狀況又是事出何因？明明很想知道，卻不得假裝不知。
因為，這事該由祁東問的，恐怕，也只有對祁東，她才會說。
湘西已經不再慌亂，微微朝他一笑，跟着進去了。
一低頭，卻看到了艾倫手中拿的鑰匙。
“你還在用？”湘西突然笑着問。
艾倫拿鑰匙的手頓了一下，他知道，她說的是小熊挂鏈。
“沒有換。”他說。
停好車後，艾倫提着湘西的行李，要帶她到二樓客房，這時李姨也穿着睡衣出來了，看到湘西，她親切笑笑，正要說些什麽，艾倫在她嘴巴張開未合之際，先一步開口，他讓她去休息，不用忙什麽。
看到家裏多了一個人，李姨也不敢問，只是奇怪，艾倫還從來沒有帶過朋友回家，聽艾倫那樣說，也就回房間去了。
艾倫把湘西帶到二樓客房，簡單地交代了幾句，然後就出去了。
湘西擔心打擾到李姨休息，快速沖了澡，就回房去了。
聽到浴室關門又開門的聲音，艾倫才向這邊走來，剛敲了兩聲門，湘西便從裏面打開了。
“你随便吃點 。”他沒有看她，側目間，餘光處，完完全全看清了她的樣子，清新可人。
而那一股股沐浴後的清香，卻也像調皮可愛的娃娃般，在他鼻端來回萦繞。
湘西本來也是有些餓的，于是也就接下他手中的托盤，上面有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還有一盤面包。
在她接盤子的時候，他說:“家裏只有這些……我不會做飯……”
又不能麻煩李姨，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讓你為難。
湘西接下了托盤，看着他，目光溫和：“已經很好了，謝謝。”
陽臺處，艾倫手拿可樂，靜靜站着。
“五月紅”已經開了，血一樣的紅色，他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已經合攏的花瓣，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這就是遙遠的思念嗎？可是卻又近在咫尺。
湘西給祁東打了電話，那邊正在通話中，不一會兒，祁東發來一條信息“我在火車上，別擔心，早點休息，明天我打給你”。
收到祁東的短信後，湘西才放下手機，喝下那杯牛奶，這才睡下。
夜深人靜，月色微明，有誰知道，他看着她沉睡的輪廓，輕吻了她的額頭，如清風般。
第二天早上，湘西起的很早，打算自己回去，剛到客廳，才發現艾倫已經在那裏了，他穿了一身休閑裝，清爽怡人。
“早，”艾倫放下手中的咖啡，站了起來，看她提着行李箱。
“現在就要走嗎？”
“我想現在就回去。”她說。
“我送你。”艾倫說時已經起身。
湘西想了想：“那好，還有兩天假期，我想回家看看，你送我去火車站吧。”
“回家？”他的眼中有着出乎意料的驚訝，只是轉眼間，又變得平靜無瀾。
湘西點了點頭，那樣子是下定了決心的。
果然，她還是放心不下祁東。
昨天，他接到祁東的電話，他說家中有急事，讓他去火車站去接她。
本來祁東猶豫了一會之後，是讓他陪湘西去西山的，他想也沒想便說我不去。
原來，他們是打算一起去西山。
他的自我意識很好，自己微一出神，便很快知道：“我送你回去。”
他說的自然，那語氣，就如講着一件極為普通的事。
微一轉眸間，她眼中的些微訝然，卻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湘西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他又再次開口。
“你不是說阿姨想我了嗎，我正好回去看看她，你等我一會。”說完便轉身上樓，下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湘西于是也不多說什麽，和艾倫一起回去了。
林鳳梅見到兩個孩子回來，又是驚訝又是驚喜。一邊怪湘西，明明打電話說不回來了，這又突然回來了，一邊又笑呵呵的，尤其是看到艾倫，很是高興。
當湘西提到祁父的病情時，林鳳梅神色變了，不覺轉過身子，支支吾吾地說不太好。
湘西、艾倫也察覺到了什麽，當天去了祁父所在的醫院，祁東和祁母正守在一旁，祁父已經消瘦得只有一把皮包骨頭，戴着氧氣罩，靜靜地躺在床上，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迷，祁母握着祁父的手不停地掉眼淚，祁東緊皺着眉頭，難掩濃濃的疲憊之感。
他們在病房門口站了好一會，最後還是艾倫喊了一聲“祁阿姨”母子兩人才一同回頭。
“艾倫、小西，你們兩個怎麽回來了？”祁母一邊擦着眼角一邊驚訝地問。
“正好放假了，就回來看看。”湘西回答，一旁的艾倫也輕輕點頭。
祁東看到他們的時候，顯然也是驚訝的，只是那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就向他們走了過去:“出去走走吧。”
告別了祁母，三個人一路沉默着，向花園走去。
“祁叔叔好些了嗎？”湘西很是小心地問。
祁東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她。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已經昏迷三天了，大概，醒不了了。”他說得很平靜。
“不會的，一定還有希望的。”湘西立馬接道，即使沒有看她，他也知道她的擔憂與焦慮。
祁東輕輕點了點頭，勉強朝她笑了一下。
“錢要是不夠，我可以想辦法。”
一旁的艾倫一直沉默，目光沉沉，有若深海，只是在擡頭的時候，幽深的黑白分明，仍然像琉璃一般好看。
“謝謝，恐怕是用不着了。”
祁東向來是身姿朗閑，此時卻若有若無，帶着一份漠然與淩氣。
他的父親，根本是連手術也不能做了，唯有最後幾天，靠着氧氣維持。
從來都是陽光般的朗燦，今天卻有了淩俊的感覺，那感覺，分明像極了某個人。
艾倫奇怪，怎麽再次有這樣的感覺？
晚上，艾倫回到幾年前住過的那個房間，裏面竟然還是他離開時的那個樣子，難怪林姨一直說“房間給你留着呢”。
這裏，本是素不相識的一家人，一間屋，卻因越聚越多的情感有了自己的立身之地。
而那幢豪華舒适的別墅，本是從小住到大的地方，卻最終只是一套房子而已……
開學一天了，兩天了，三天了，祁東還是沒有來，湘西打電話給媽媽，才知道，祁叔叔在他們走的那個夜裏去世了，祁母本來就多病，祁父走後就哭昏了過去，祁東一個人，忙着從未經歷過的大大小小所有事務，好在蕭父母在一旁指導，盡心盡力幫着他。
挂掉電話，湘西立刻給祁東打了過去，響了很久後，電話才被接，只是，久久沒有聲音。
“你還好嗎？”
那邊還是沒有回聲。
“我沒事。”
聽到祁東的聲音，湘西一下子釋然了很多。
然後倆人像是再也找不到話題，就那樣一直靜靜沉默，最後祁東告訴她他很快回校。
挂了電話，祁東一個人坐在牆角下，屋內沒有開燈，漆黑一片，母親也被林阿姨接了過去，四周沉寂一片。
父親的離世讓他很是心痛，父親忙碌了一生，晚年遭受病痛的折磨，還沒享受到人子的敬養，就那樣離開人世間。
父親離世前，曾有短暫的清醒期，那時，他拉着他的手，聲音微弱，幾乎只能從口型才能辨別出他說的什麽。
“小東，是……這個家庭……拖累……了……你，要是……在別的……家庭裏……”
“爸，你說什麽呢？”他握着父親的手不停地顫抖，而聽到父親不自覺疏離自責的話語，忍不住帶有愠意：“難道我不是你的兒子嗎？”
祁父看着天花板，又看着他，暗暗嘆息了一回：“不說了……不說了……小東不生氣……”
哪裏是生氣，只是，您越是這樣為我着想，越是讓我覺得生疏，我是您唯一的兒子不是嗎？您和媽媽在，才是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羨慕。
祁父再一次，靜靜地望着他，滿眼慈愛，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再也沒有睜開過。
悲痛、心傷、悔恨一樣一樣啃噬着他，只有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才會一瞬間地自動傷口愈合。
因因為，怕她因自己的傷心而傷心。
第四天，祁東回了學校，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眼梢眉處有了憂郁，湘西知道。
“對不起，沒能去送叔叔最後一程……”
楚北低着頭，千般心傷，萬般無奈。
為什麽爸媽不去看叔叔，還不讓自己去看？
看到這個已經長大成熟的小弟弟因為自責，又露出小時候慣常有的稚氣，祁東拍拍他的肩。
“爸沒有怪你，只是說很遺憾臨終沒有看到你，我和他說你已經長大了，他就一直想象着你的樣子，還說要你一定多多祭拜他。”
最後一句話，是他自己加的，這樣楚北才不會有那麽多心裏負擔。
楚北重重地點了點頭。
此時的蕭南一臉的歉疚，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我爸也有提到你，他說蕭南要快快懂事一點。”
“對不起啦，我爸媽硬是不讓我回去，他們說我只會搗亂……”
“這倒是真的。”
生活回歸了寧靜，大學的日子不快不慢地一天天流逝。
那個周五，蕭南喝了酒，追上剛出校門的艾倫，站在他面前，伸開雙臂，擋住了他的去路。
“艾倫，我有話對你說。”
“什麽事？”
“我喜歡你，很久了……你會不會……不，是怎樣才能接受我呢？”
艾倫依然是定定的，沒有什麽反應，聽她說完，直接走開了，蕭南來不及設想他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更是直接忽略掉自己表白被無視的難堪，快速跟上他，再一次站到他面前。
“我說的是真的。”蕭南低着頭，說的誠心誠意。
“我只當你是妹妹。”艾倫看也沒看她，說完這句，也不繼續朝前走，轉身向另一條路上走去。
湘西看着已經醉了的蕭南，心內不忍。
“小南，別再喝了。”
“我沒有醉，清楚的很，所以才會這麽難受。”
“你知道嗎……我是第一次喜歡人……第一次表白，被拒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或許他并不适合你，将來你會遇到很愛你的那個人。”
“我不要，我認定了他，不會放棄的。”已經快要睡着的蕭南在夢中喃喃着：“那次你和祁東要去西山的時候，我說等你回來有事和你說，就是我要和艾倫表白的事，雖然也有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可還是怪難受的，他不喜歡我，可是也沒見他喜歡其他女孩呀……”
蕭南叽叽咕咕說了一陣便睡着了。
很久以後，蕭南驀然回首，才發現，一切都是輪回。
曾經，清媛也對她說過同樣的話，而自己又對湘西說了同樣的話。自己背信棄義，喜歡上了好朋友的心上人，而最終也落得與清媛一樣的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