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19)
厭惡我,今日卻一反常态跟在我身後,心中盤算着什麽?”
“論起算計,我可不敢跟你比,我想什麽還不得被你一眼看穿?”
他沉默須臾,緩緩回頭望過來,淺金眸與那兩個她熟悉的少年一模一樣,但偏偏其中蓄着的情感截然不同的淡漠無情。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回頭投來視線,他的一眼卻仿佛能看透她的所有,無端讓她生出厭惡之情,她不回避他的視線,直面迎上。
她凝起了眉露出不快之色,卻面無懼色。面對這種直勾勾無一絲閃避意味的眼神,月白道:“你真是個奇異之人,賈清閑。”
聽着像是感慨,但他的語氣裏沒有一分類似的感情在,倒像是嘲諷,賈清閑反而笑道:“能讓你評價為奇異,我大概是第一個吧,我就勉為其難當成稱贊收下了。”
月白無聲微勾起了嘴角,與昨日的她相比,現在的她像是突然換了一個內芯似的冷靜理智,想來昨夜她想了許多。他原以為要等她達到這個狀态也需花上兩天時間,倒是他小瞧了她,不過正好省了他的工夫。
他移開視線,轉而看向游廊欄外的假山花草,目光停留在最近的花樹上,那枝頭盛開着深紅色澤的花,簇擁着綻放吐露出幽香,随空氣四下飄散。
兩人雙雙沉默,她也不先提話題,索性看看風景就當養眼。
月白忽然問她:“賈清閑,你可知我有多少下屬?”
她皺眉看了一眼他,姑且先順着話題下去回答道:“據我所知,有冬峰、小移、甄、沉照四人。”
“你所知的不過是現在這個年代的,連我自己也記不清到底這一千多年以來,到底有多少下屬,可是我卻唯獨将此時的他們記得最深。”
“因為是現在?”
他仿佛是興起了聊天之意,向她徐徐道來原因:“時空轉移暫且不提,她陪伴我身邊多年,記得深刻也是應當。冬峰與歐陽紫京一樣,都擁有吸引妖獸的能力,但不同的是歐陽紫京從小在寵愛中成長,他卻是被父母抛棄在荒野,靠着他與生俱來的能力,得以由動物妖獸們撫養長大。”
冬峰竟是孤兒?她擰了擰眉。
“我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嗜殺着那些斬殺了他至親妖獸之人,才六歲的孩子,眼裏卻只有野獸般的兇殘。不過到底是個孩子,眼看他就要成為刀下亡魂,我便出手救了他。此後他向我效忠,我教他成為強者,他遵從我的命令,各取所需。”
原來如此,所以冬峰那樣極為狂妄任性的家夥才會只聽他命令,認他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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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照雖是極為普通尋常之人,沒有任何特殊能力,但勝在他能言會道,懂得如何隐藏自己,利用自己的普通獲取情報或是侵入內部,半獸的役匙亦是因此被他得手。”
“甄為何會成為你的下屬?”她不假思索追問,她始終不明白其中緣由。
月白轉眸看向她,仿佛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之事般勾唇,竟是透露出許些看某場好戲的意味來:“她為何與我聯手,除了她自身以外,恐怕只有你最清楚不過了。”
“你胡說什麽?”
“我便好心提醒你一句吧,賈清閑。長神子流輝看破且點醒了你,才讓你成為現在的你,但是她卻還是最初的她,為什麽?因為她的‘引導者’依然看不破這一切。”
她直覺認為他口中的引導者指的就是她,但他暧昧含糊的話卻如一層薄霧,模糊了她的視線,看不穿也猜不到薄霧後面究竟是什麽。感覺到一陣煩躁的她不再想跟他閑聊下去,突入了主題。
“月白,既然你心心念着破壞莜陽,那你為何不動手?明明你已經知道了莜陽殿的所在。”她說着,緊緊盯着他的表情,不想放過一絲變化。
他忽然伸手碰觸垂落下來的枝頭上的花,避開隐藏在其下的細刺輕巧摘取,一朵完整的花便靜靜在他手中盛放着。目光卻不曾落于手心上,而是眺望向遠方,淡漠無比道:“你還未發覺?現在的莜陽殿會限制所有進入者的力量,一入其內,無論是誰,在它面前只不過是初生的小嬰兒。”
賈清閑一愣,她的确沒有發現過這一點。
“所以……你才沒有立即毀了莜陽殿?”她仍是心存懷疑,不覺得理由是這麽簡單。
“也可以這麽說。”
他的從容讓她皺眉,他一定有方法破壞莜陽殿,所以才如此不慌不忙、仿佛一切都掌握在他手心的泰然有餘。
為了知道他這份從容是從何而來,她決定要試一把,挑起嘴角便說:“那麽想必你是不可能破壞莜陽殿了,我不知道你有多麽強,但莜陽殿會将你的力量全部封存,你自然也是對它無從下手了。呵,害我還好一陣擔心過,也是,莜陽尊的力量那麽強大,又怎麽可能會毀在他所創之人的手中——”
撒啦。
嬌嫩柔放的花被驀然收緊的手擠壓,只能發出極為輕微的變形細響,但光是這個聲音就足以讓她停口,驚人殺氣從那頭撲洩而來。
他緩緩将視線轉向了她,目光幾乎凝結了所有溫度,幽暗黑寂,叫人在這種目光下連呼吸都無法自如。
“我會讓你明白,世人做不到之事、想象不到之舉,皆會由我實現。”
殘破花朵掉落在他的腳邊,血紅色觸目驚心。
“我要的不僅僅是莜陽殿的消失,更是要得到那股力量,我未對莜陽殿出手,只是時候未到,否則——”
他冷笑着将它盡數揉碎在腳下,仿佛那就是所有恨意的源頭,俊逸眉目頓時洩露出快意狠毒。
看到從未展露出過這樣激烈之情的月白,賈清閑悄然倒吸一口氣,他的逆鱗果然是莜陽尊,而且他的恨已深到如此地步,想必無論用何手段,他都必定實現自己的夙願。
“那股力量?”她慢了半拍才注意到關鍵詞。
“之前你似乎想讓那位神重現莜陽,不過很可惜,除非蘇醒,那位神是不會在人前現身。”
他側轉過身,一步步朝着她靠近,強大的威迫力定固住了她的腳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站在了自己面前俯下身,兩人的距離頓時縮短。她清晰看得到他眼底盤踞着的黑暗瘋狂,仿佛被發狂的巨型妖獸盯上了般,她的背後滲出了細細的冷汗。
“若你做得到,那就去做吧,否則除非那位神蘇醒,只要我得到那股力量,莜陽将完全是我的手心之物。”
她悄然握緊手心,指甲深入手心所帶來的痛覺讓她冷靜了幾分,她沉聲道:“那股力量真的有這麽強大?竟讓你連莜陽尊都不放在眼裏。”
“或許別人得了它,也依然不得不臣服于那位神,但是我不一樣。”他含着許些嘲諷道,“我的‘特權’注定我能颠覆這莜陽的一切,何況——這對我來說已不是什麽新奇之事。”
他緩緩直起身,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但那股瘋狂轉眼被收斂得一幹二淨,又是冷漠枯寂的眼神,他道:“本想留你久些,不過想必我那已久候了多年的下屬怕是等不及了,若是阻止得了,那便阻止看看吧,賈清閑。”
留下這句頗有深意的話,月白不再理會她,無論她是如何的追問,最後小移攔住了她,他的身影在房門後消失。
想要破門而入的她手腕被一抓,眼前畫面急速改變,喧嘩之聲突然湧來,兩人已是身處在某條巷道的巷口。?
☆、BUG、心情與隐情
? 小移靜靜放開她,不像以往那樣直接轉身走人,而是空着的手往旁邊虛虛一握,錦雪劍便被她握在了手中。正消沉的賈清閑以為她要還給她,擡手欲接過它,小移卻忽然上前一步,握着錦雪劍的纖柔之手與她的手錯開位置,緊接着賈清閑驀然愣住。
紅酒色發尾從嬌小肩膀處滑落而下,少女微垂下纖弱羽睫,小心仔細替她系上錦雪劍,動作輕柔慎重,又帶着少女獨有的溫柔文雅,無意間透露已許久未見的……親近之意。
“小…小移?”她微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喚着對方的名字,生怕是自己的錯覺。
确認錦雪劍已牢牢挂在了她的腰上,小移才輕擡眼簾,清綠色澤的雙眼終于撤去重重僞裝,盈滿了溫軟純粹,一如往昔般的全般信賴,叫賈清閑激動驚喜,歡呼着一把抱住了她。
小移輕輕回抱了一下她,但很快推開她,以前所未有的認真道:“清閑,你要記住,等下一次你再見到我,一定不能手下留情。”
“咦?”還在激動之中的她懵了一下。
“千萬…不能對我手軟。”她緩緩又鄭重叮咛着,目光中浮出淺淺的不安憂慮,仿佛在害怕着什麽卻又無可奈何。
“為、為什麽這麽說?你難道還要回到那人身邊?”
小移深深凝視着急切的她,淺淺彎起唇角,卻是露出苦澀的笑意:“其實,我與你一樣,清閑——”
賈清閑下意識想捉住手心逝去的溫度柔滑,最後還是捉了個空,小移就那麽突兀離去,什麽解釋也沒有給她。太多困惑在心中萦繞,她煩躁地一拳捶向牆壁,牆壁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她的頭随之抵上了它,久久伫立。
最後她吐出一口氣,離開牆壁走出巷口一步,與幽暗無聲的巷道截然不同,街道上擠滿了人。她細心發現人流比幾天前的更多了,算算日子也就明白了其中緣由,宰相選撥的日子就在兩天後了,趕來看熱鬧的人當然不少。
賈清閑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後,立即回到客棧去,很不湊巧的是他們都不在房內,她等了等後見沒人回來便去了宰相府。但豈料到了那裏後,宰相府的侍衛們卻告訴她,徐摯昨日被迎接到準備給宰相候選者的居住處去了,要見他也得等到幾日後。
她再詳細一問,身為大夫的流輝也一同跟去而不在府內,她失望着對那人道謝,接着去了趟歐陽紫京的房間,但又正巧少女不在房內。她納悶皺眉,只好離開宰相府再去街上看看。
一圈遛下來,她什麽也沒發現,深感挫敗的她又因為這幾天實在沒睡好,實在是支撐不住了,提前回了客棧。他們依然還沒回來,她一看到床睡意就噴湧而出,思緒因此遲鈍了不少,終于扛不住的她倒頭就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等到了意識有些清醒過來的時候,房內光線已然暗淡了不少,似是已入夜。
她打個哈欠,翻個身打算繼續睡,卻在翻身的時候腳似乎碰到什麽了,起初以為是碰着了床邊的凳子的她皺眉閉着眼往裏面挪了挪,這才安心睡過去……才怪!
賈清閑迅速睜眼撐起身,一擡眼就對上了茶色眸子,把左腿曲起搭在右腿上的琅疏勒就坐在她的床邊,似乎坐了有一陣子了,空氣裏染上了許些醉人酒香。
“總算是醒了。”他搖了搖歪嘴葫蘆,酒壺裏發出水聲晃蕩的聲音,“頭一次發現你這麽能睡,上午回來的時候就看你在房裏睡了,沒想到半個時辰前過來一瞧,你還在睡着。”
她撓撓鼻子正在發窘時,忽然對方欺身而來,修長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審視探究的目光在她大大的黑眼圈上逗留片刻,挑起了劍眉:“本來人就夠糙的了,幾天沒睡更難看,叫流輝給你出一個能改善你膚質的配方,否則你這樣還算是女人?”
眉目灑脫的俊美臉龐突然湊近,她仿佛被炸了一下般腦袋裏轟隆一聲,眼珠子下意識往左邊轉,一邊幹笑道:“這是因為這幾天沒怎麽睡好,我睡飽了就能恢複了,所以不用勞煩!哦對了,師傅,那家夥回來了嗎?”
突然想到極為重要的事的她又調回了視線,直直看着他。
琅疏勒放了她的下巴道:“他不僅回來了,就連你毫無抵抗地又被月白的下屬打暈帶走此事也一并告訴我們了。”
被他懶洋洋中帶着嘲諷語氣的話哽了一下的她連忙解釋道:“那、那是一個意外!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怎麽樣?”他抱起雙臂等着她的下文,看她能說出什麽理由來說服他那的确是個意外。
豈料賈清閑僵硬了一下後,竟十分爽快地乖乖向他承認了自己的大意,一副師傅你教訓我吧這是應該的認錯模樣。琅疏勒不但不覺舒心,反而直覺認為其中有貓膩,他眯起茶眸問道:“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啊哈哈,就是睡多了腦子被堵塞了後的錯覺。”她裝傻笑哈哈道,趁他開口前轉移了話題,“師傅,我不在的幾日內皇都有什麽變化嗎?”
琅疏勒不發一言注視着她,若是往常,被他這麽看着她早就心虛移開視線或吐露實情了,這一次她卻一直筆直回視他,神色極為自然,仿佛的确什麽都沒有那樣。
他這才回答了她的問題,賈清閑聽到無任何異常後松了一口氣,但他忽然話鋒一轉直接讓她提起了心:“我有一次偶然看見了她。”
“她…是指甄?”她問,之前她有跟他提起過這件事。
“雖然可惜最後被她給逃了,不過我倒意外發現一點,從她那時走的路經和舉動看來,皇都內應該有她的同夥。”
賈清閑想起了月白今早說的最後一段話,那個同夥是不是就是他口中的等候多年的下屬?
“總之,這幾日的就是這些了,接下來你好好努力吧。”琅疏勒起身往門口走去幾步,似想起了什麽般側身向她投來什麽東西,“喏,這是歐陽姑娘委托我給你的信。”
她愣了一下後連忙接住穩穩投來的信,那邊咯吱一聲,擡眼見他就要踏門而出,她向他的背影真誠感激道:“謝謝你,師傅。”
琅疏勒沒有回頭,懶洋洋地回應了一聲後關門離去,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外頭。她出神聽了片刻,才低頭将信打開,娟秀字跡一如那個少女,宣紙上僅寫着寥寥幾句——
「致清閑:
這幾日我很開心,與你重逢是我離開平非城後最大的驚喜,也是我的幸運。
我很慶幸這幾日有你相伴在身旁,有你在,我才能這麽早就有面對婚事的勇氣,我再一次被你幫助了呢。
離開平非城這麽多日,我的任性必定給他們造成了麻煩,接下來我不能再繼續讓他們困擾了。雖然遺憾不能與你當面道別,但我必須要回去了,所以留下這封信當作與你的道別。
謝謝你,清閑。
願你一切安好。
你的友人歐陽紫京留」
“紫京…”她低低呢喃着,心底某處終于恍然大悟的同時,揪心酸澀的情緒也悄然在心間漫開,口中溢出一聲沉重嘆息。
就這麽愣愣拿着信茫然愁苦良久,房門被咚咚敲響,她回過神一邊收起信一邊回應對方,看見開門進來的是流輝和殺,手上動作略一頓後她笑道:“咦,你們怎麽一起來了?收到我回來的消息了,所以來看看我?”
流輝見她精神頗足,總算放下心中的隐憂而笑答:“上午收到疏勒的消息,不過當時抽不開身,不久之前才空了下來。方才在來客棧的路上遇見了殺,便與他一同來了。”
殺無言颔首,情況應該與流輝一樣,凝視她片刻後道:“可有被傷?”
賈清閑跳起來在他們面前轉一圈,充分表達了自己的健康無傷,随後甚為慚愧道:“唉,我怎麽總是讓你們操心,真是對不住了,明明你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流輝搖搖頭,祖母綠眸子溫和望着她道:“平安就好。”
她不好意思地摸頭哈哈幾聲,轉移了話題。從流輝那裏得知徐摯病情的治療進行得很順利,不過要下床走動還不行,因為宰相選拔迫近,徐摯曾向他透露過當日即使對病情不利、也想希望流輝讓他的身體能支撐到結束為止的想法,但流輝沒有答應。
賈清閑聽後糾結了,不知道她是該從心給流輝一個拇指呢,還是應該支持徐摯呢?兩個都不太适合啊!
最後還是流輝看她抓頭發皺眉,出聲道:“清閑莫急,雖然我并不贊成徐大公子的想法,不過我能理解他對宰相選撥的重視,所以我會采取其他的方法。”
她豁然開朗,終于能老實順從心意地給他一個大拇指,贊道:“不愧是流輝,不僅醫術棒,醫德也爆表!對不對,殺帥?”
“嗯。”
“噢噢?流輝你看,殺帥都難得出聲表示贊同了,可見你的醫術醫德有多麽服人!”她一邊驚喜一邊自豪得意地一拍他的肩膀道,“不過幾天沒和你切磋,我有點手癢,等會我們練練劍交流一下吧?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呃,你看泡泡油糕當作賠禮如何?”
面對少女心虛補上的最後一句,殺依然沉穩如山般表情不改地颔首應了,見狀流輝不由失笑。
“大人們在此聊得如此開懷,鄙人甚是羨慕,不知可否讓鄙人也一并加入?”
當聽到欠扁聲音的剎那,腦海裏措不及防閃過某個畫面,賈清閑本來上揚的嘴角不覺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她若無其事瞪眼道:“既然想加入,那就快點進來,杵在門口幹什麽?”
淩依言踏入,與流輝短暫地交流一下眼神後彎起唇角:“看來鄙人打攪到了您的雅興,不過擅自插入話題實非鄙人所願,只是有事想要盡早告知您。”
她還沒問是什麽事,流輝便體貼說了一句你們慢聊,和早已發現淩來此的目的的殺出房離去,房內一下子就只剩他們兩人。
冷不丁與他獨處一間,她有些不自然地撇開了視線,假裝自己口渴了而去倒水,一邊盯着茶杯一邊問:“有啥事啊?”
“是有關役匙之事。”
這句話立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唰一下擡頭對上殷紅眸,卻驚訝發現他面上早已無方才所見的輕飄飄笑意,平時一笑便顯得妖麗的眉目缺少了笑意,反而無意流露出某種仿佛卸下所有掩飾的無所防備之色,叫她看得愣住了。
“水要溢出來了。”淩出聲提醒她,極為自然伸手接過她拎着的水壺,再次放回桌子上。
她呆呆哦了一聲,看着他在她的對面坐下,随後有些疲倦地用白玉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她脫口說道:“既然累了,你就先回房休息再跟我說吧。”
聞言,他微微一彎眉眼,傾瀉出似寒日喝上一壺溫酒般雖醉人卻溫暖到心底的笑意,他緩道:“說了這事之後我就會回房歇下,所以不打緊。”
……對了。
她恍然記起了那一夜。
這才是、這才是——他一直掩飾起來的真正性子啊。
在察覺這一點後,因他對自己終于敞開心扉所感到的極度喜悅、微微的苦悶之情和無法言明的恐懼混合在一起,她猛地閉眼一口氣喝完手裏杯子的水,放下茶杯後冷靜對他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淩看了眼她把另一個倒滿了溫水的杯子往他推的下意識動作,彎了彎唇角後便向她道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BUG、隐情與畫
? 接下來淩所言之事讓她總算明白了之前種種事情的原因。
在幾年前喻費盜走役匙之時,淩其實也在場,他隐在暗處目睹了全過程。随後當看到魔王并未發布通緝,他就明白她默許了喻費的偷盜行為,便一直暗地裏尋找遺失的役匙,同時也委托當時在各界旅行的流輝幫忙尋找,但幾年來一直都無消息。
他一邊尋找喻費的行蹤,一邊與人做交易,偶爾會去魔界看一眼情況。魔王将消息封鎖得很好,魔界也無一絲異狀,任何人都沒發現役匙被竊。他本打算再觀望一陣子,但偶然發現保護魔界百姓的能量變得時弱時強,經過多方的隐晦調查,他便料到是因魔王的力量減退所造成的狀況。
正巧騎士大賽就在幾月之後,他開始尋找合适的人選,還未找到就收到了來自琅疏勒的鈴聲召喚,随後遇見了她。在故意刁難之下她也不曾退縮,甚至還讓連他自己也覺得棘手的琅疏勒答應點頭,于是他明白她就是合适的人選。
而她最後也完美完成了與他的約定,讓他的計劃得以實現,成功潛入悉尼殿,這樣一來魔王封鎖的消息終于被所有的皇子皇女所知…
“等等!”越聽越不對勁的她忍不住出聲打斷,一臉震驚望着他,“難道你是為了讓希萊澤殿下他們知道這件事,當初才會利用我去潛入悉尼殿?這樣一來,魔王陛下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魔界人民的事也會被他們知道。”
“你将我想得太好了。”淩半垂睫毛,手指在茶杯邊沿上摩擦,“我的确有讓希萊澤他們知道此事的打算,但那不過是為了盡早拖那人下位。況且那人即使再硬撐下去,終會有倒下的一日,而我的心也未冷硬到對無辜的魔界百姓見死不救,他們早些知曉,對我對魔界百姓皆有利。”
真的只是這樣?賈清閑不太相信。
這個話題被淩中止,他接下來提到的事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是關于他和甄的事。
他随她來到皇都後的第一日便遇上了甄,甄主動出現在他面前,對他說她知道魔界役匙的下落,只要他肯答應與她的交易就會告訴他,并且絕對能讓他得到它。淩對此半信半疑,未一口立即應下,而是先與她周旋了幾日,所以那幾天他都不在客棧的房內。
甄雖話少,但出乎意料的難纏,無論他如何試探都不曾露出半點破綻,甚至反而讓他漸漸相信起了她。主動權第一次被客人反掌握在手心,他心情決稱不上愉快,又加之她語言間透露出月白此人可能會對役匙做什麽不妙之事,遲遲掌握不到情報的他的心情越發惡劣。
就在這關頭,卻被賈清閑給發現了他們兩人私下有往來,此後發生的一系列一波三折之事即使是他也不曾料到。
“…不過到了現在,我發覺她其實最初開始并不打算與我交易,而是另有目的。”淩若有所思道,“我隐隐覺得我們的事皆似有人為操控的痕跡,卻無法看透看清…閑,怕這一切都是沖着你而來。”
“沖着我?”
“因為你是‘特殊’的存在——至少對這個莜陽是如此。”
冷不丁聽到這句話的她瞳孔微縮,努力不讓自己的驚訝體現在外部表情,裝作很冷靜的模樣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武林大會妖刀之事、魔界騎士大賽上的妖化之事、半獸村與神界役匙被奪之事…仿佛所有的異常都集中在這一年,而你卻是事事皆在場。當初在我委托你尋找役匙之時,你的反應就已讓我隐隐察覺了此事,後來更是篤定,想必輝他們也發覺了吧。”
她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好不至于倒抽一口氣。
視線在她無意識緊抿的唇上逗留片刻,淩不再對這個話題深究下去而是道:“所以你要萬分小心,即使是對曾經是你的友人之人,也不可掉以輕心。”
這話在暗指着誰,賈清閑自然清楚,她記起了上午小移的那番話,不由對淩講起了此事。淩聽罷沉吟片刻,道:“既然她那麽說,你莫負了她的好意,按她說的做吧。”
“……我明白了。”
目送他走出房門離去,她立即糾結不已地抱住腦袋,在心裏大罵自己的大意。她實在太沒防備了,早該知道像他們那麽聰明敏銳之人,即使系統不會讓她說溜嘴或她不說,他們也能從她的舉動上嗅到不對勁的地方。
她沮喪着将下巴抵上了桌面。
她是玩家的這件事,她并不想讓他們中任何一人知道,但原因卻不是為了不暴露這個世界的真相,而是出于她的私心。她想跟他們站在同樣的位置上,而不是被他們視為異類,被他們排斥,最後……被他們厭惡。
但是這個想法打從一開始,就是無法實現的吧…
她愣愣看着桌上被琅疏勒點亮的油燈,明黃火焰随着從微啓的窗門細縫裏鑽進的夜風晃動。燈火忽明忽暗,跳躍不定,她卻沒有一點力氣站起身去關上窗戶,只覺得口裏苦澀。
……
身體徹底回歸到正常狀态後,賈清閑便迫不及待去街上去巡一圈,半日下來啥情況都沒有,她不知道該是安心還是該焦心。
為了避開人流而再次選擇走巷道,她正思索接下來該怎麽辦時發覺巷道內有其他人的氣息,她原本沒有太在意,随意望那處一瞥,卻有了意外的發現。
咦,那不是徐命嗎?他身邊的人是…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那兩個青年一個擡眼看來一個反而後退一步,快速而又隐秘地消失在了牆角處。
“這不是賈姑娘麽。”徐命上前幾步,巧妙堵住了她的視線,“原來你還在皇都,這幾日未瞧見你去看望大哥,我還以為你離開此地了。”
“我因事離開幾日而已。”她收回視線聳聳肩,轉而盯着他看了起來。
方才那匆匆一瞥,已經讓她知道與徐命在一起的是誰了,那正是人界之王。
這家夥還不賴嘛,居然與人王走得這麽近了,怪不得他那麽爽快地放棄宰相之位了,因為即使當不了宰相也大有前途啊。
徐命挑眉啪地打開扇子:“賈姑娘如此瞧着我,可有什麽高見?”
“沒什麽,只是覺得你和徐摯一樣都是大有前途之人,以後說不定我還要叫你一聲徐大人。”她開着玩笑,“對了,你有去看過你大哥嗎?”
“在流輝大夫的調治下,大哥已經好了不少,不過要是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在宰相選拔當日想必會吃力吧。”徐命搖了搖腦袋,與她一同往巷口走去,“我已經打算好了到時全力以赴,能幫得上幾分就算幾分吧。”
賈清閑颔首開玩笑道:“你大哥要由你掩護着争取下宰相之位,此等重要之事可是壓在你肩頭上了,到時你要靠譜一些啊。”
“我徐命一向是個靠得住的人,這點便無需賈姑娘操心了。”他搖着扇子噙着笑意道,俊美清朗外貌吸引了不少姑娘的視線,他對那些頻頻投來視線的姑娘們微微一笑,頓時讓她們驚叫不已。
聽着那些花癡的聲音和他的朗笑聲,她抽抽眼角,居然在聊着這樣的話題時對別人放電,這家夥真的靠得住?她怎麽覺得她開始隐隐擔心起徐摯了啊喂。
正巧路經一家有文人進出的酒肆,徐命瞧了一眼後拉她進去,也順便躲一躲那些熱情高漲得快要撲上來的姑娘們。賈清閑掃視着酒肆,這家酒肆專門供文人雅士開文會,處處布置都透露出一股文雅氣息,空氣混雜着書香之氣,整一空間沉穩且富有詩意。
在場的文人們認出了進來的徐命是誰,文绉绉地向他打招呼,她聽着只覺得他們用詞晦澀,但意思還是能理解的。
徐命很顯然對此習以為常,微笑着客套幾句後就帶着她漫步着走向裏頭,她餘光瞥見文人們都在偷看她,一臉看八卦或猜測着什麽的表情,她也當作沒看見。
賈清閑本想問徐命帶她進來幹什麽,徐命忽然在一副字畫前頓住腳步,她也看了過去,頓時被它吸引住了目光。
層巒疊峰,千岩萬壑,勾勒線條的墨色黑而有光澤,渾然氣魄隐含期間,寥寥幾句詩寫于空處,運筆遒勁流暢,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為水墨畫更添一分亮色。
她不由感嘆出聲,視線往下一望,印在畫的下邊的印章上清清楚楚顯出徐摯兩字,她驚喜道:“咦,原來是徐摯的字畫?我還是第一次看,果然出色啊,徐命你說呢?”
徐命用扇子頭敲着手心道:“這幅字畫是大哥十一歲那年所作,這家酒肆的老板與大哥頗有些交情,老板見了這幅字畫後很是喜歡,便向大哥讨要許久,大哥才答應贈送給老板。老板将它裱起來後一直挂在此處,供文人們欣賞。”
“哦,原來如此。”她了然點頭,随後感嘆道,“別說是老板了,要是我看到了,我也想向徐摯讨要過來。”
徐命瞥她一眼,笑道:“賈姑娘不如去向大哥要一副字畫來如何?大哥房間裏多的是,依你和大哥的交情,大哥說不定真會送你一副。”
賈清閑卻是搖搖頭道:“算了吧,徐摯一定很喜歡這些字畫,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再說被我要了也只會弄破字畫,我過過眼福就是了。”
“既然如此,賈姑娘可有興趣看看別的字畫?在此的字畫雖稍遜于大哥,但也各有千秋,一個個看夠去也頗有趣味。”
賈清閑剛想要說不了,但見一旁的文人們一直盯着這邊,一副想搭話又不便打擾的模樣,她便點頭答應下來,好讓他們尋着機會和徐命交談。趁着徐命被纏住之時,她獨自逛了一逛,以當作免費進博物館的心情一幅幅看下來,還真看得津津有味起來了。
“……嗯?”
她看見一幅與其他風格截然不同的字畫,若說其他字畫給她的感覺要麽是在抒情、要麽是在陶醉于山水之間的風雅感的話,那麽這幅字畫卻讓她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