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此以後,汝們願将自身一切獻于魔界,無論是生老病死,無論是身在何處,都為魔界着想,為魔界效力,直至逝去的那一刻…汝們有此決心否?”
“有!”
“那麽,讓吾聽一聽,汝們的誓言。”
“我起誓!”他們右臂放在胸前,沉聲說道,“無論生老病死,無論身在何方,都為魔界着想,為魔界效力,直至此身從世間消逝的一刻!”
“很好。”魔王露出滿意的淡笑,伸出線條流暢、蘊藏着強大力量的手臂,五指優雅張開,“吾便就此,為即将成為七騎士的汝們,獻上吾之祝福——「魔王祝福」。”
話落的剎那,幾道紫色光芒自修長的指尖躍出,魔王身後的小小石臺上有強烈的光芒爆發出來,與紫色光芒糾纏着融為一體,劃出弧線疾速沖下,猛地竄入了臺階下的七人額頭,分別幻化成古老的幾個字,随後消失不見。
“吾宣布,新一屆七騎士誕生。”
魔王的話語飽含力量傳播開去,傳過沉重的大門,在魔界帝都的上方悠悠回響着,待充滿威嚴的聲音漸漸消失,屏息着的魔人們才爆發出歡呼聲。
之後,由魔王親自将七騎士之劍賜予新七騎士,當他們全部都拿到了屬于的七騎士之劍後,周圍的人便退散開來,上方落下清澈的水流,将他們籠罩在內。半刻過去後水流便緩緩小下去直至不見,然而讓人感到奇跡的是那些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石磚上、七騎士身上都無一絲濕潤。
等走完複雜的冊封程序,外頭天色已黑,距離歡慶會還有半個時辰。
禁制壁恢複原樣,牢牢守護石臺,一行人如來時那樣返回,當即将要走出悉牙殿之際,魔王微微停步,負手淡淡道:“汝們先行,吾還需留下。”
“是,陛下。”七騎士行禮,紛紛離開。
其中一位黑色短發的少女在離開前望了一眼皇女身後侍衛打扮的少女,得到對方燦爛笑容的回應,她垂眸沉默離開。
待七騎士遠離後,金發俊美的青年上前一步,低聲詢問:“母親?”
“随吾來。”魔王淡淡道,轉身返回殿內。
意識到情況複雜,皇子們讓貼身侍衛守候在殿前,紛紛跟随着魔王進入殿內。被留下的侍衛中褐發紫眸的冷峻青年微微皺眉,眼底閃過一絲憂慮,其身後的黑發少女仍是笑眯眯的模樣,仿佛對此沒有半分好奇,悠然自在。
Advertisement
魔王立于石階前,輕輕擡着下巴望向上方,身後傳來皇子們驚訝的低抽氣之聲,只見方才完好無損的禁制壁破開一個大口,露出供一人通過的道路,而上方隐約可見一個人的身影。
在沉默的氛圍下希姆便首先按捺不住了,他上前一步大聲喊道:“喂!你是什麽人!敢闖悉牙殿,這可是極重的罪!”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豈料傳來的竟會是一個清亮的少女的聲音,其聲音讓希萊澤和雙葉都為之微微變色,而希姆則揚揚眉毛,納悶地嘀咕道:“奇怪,這聲音怎麽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直到那個人現身,希姆才恍然大悟,伸出手指指着她一臉驚訝:“怎麽會是你?!”
只見黑發少女雙眼彎彎,清秀面容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好似沒有犯下錯誤,而是來與他們聊天般的輕松。她歪歪腦袋,視線在幾人身上一轉,與魔王的視線對上,她揮揮手:“魔王大人,您怎麽還在下面?我不能俯視您,請您上來一趟。”
希姆驚訝過後,對她這樣的舉動感到疑惑和憤怒,他道:“喂!即使你是帶回解藥的材料之人,也不能做出這種事情!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賈清閑沒有理會他,而是一直在看着魔王,見魔王不曾動身,她便露出失望的神色:“魔王大人不上來嗎?那可傷腦筋了,明明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實,想要跟您好好分享一下。”
說着,她搖搖頭,一臉的遺憾苦惱。
希姆的眉毛一動,就要上去跟她一較高下,卻被雙葉按住了肩膀,随後希萊澤沉穩出聲道:“賈姑娘,不妨你下來,有什麽想說的話,我們會聽。”
“下來?”她摸摸下巴,卻是搖搖頭,“還是請你們上來瞧瞧吧,我保證,你們會看到十分‘有趣’的東西。”
少女露出調皮孩子的笑容,純良而無害。
于是所有人的視線便轉向了魔王,魔王輕輕合上眼,沉默片刻後,她睜開雙眼,對上少女笑意盈盈的黑漆雙眸——
……
“唔…”
扶住發暈的腦袋,她努力睜開眼,意識明明想要清晰,卻被某種霸道的力量壓制着,她掙紮半響才終于壓過了那種力量,視線由模糊到清晰。
當看到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後,她反射性地就一個拳頭送上去,紅衣青年回避躲過,接住她使出力氣後又軟下去的身子,讓她躺回去,才含笑道:“姑娘,您現在還不能動彈喲~乖乖呆着比較好~”
“你這混蛋——!”賈清閑咬牙切齒地瞪着他,話從牙縫中一個個蹦出來,“為什麽要迷暈我?!”
早上去見他時,她剛邁入房內,忽然一陣困意毫無預兆湧上,她連反應都不能就暈睡過去了。照現在的情況看,肯定是這家夥迷暈了她!
“因為鄙人要用姑娘的身份去辦一件事,如果提前被您知道,會變得比較棘手~”
賈清閑眼皮一跳,手揪住紅色的衣袖,她死死盯着他:“你,用我的身份做了什麽?”
“哎呀,其實沒什麽的~”紅衣某人笑眯眯道,“就是扮成您的模樣,與魔王陛下等人進悉牙殿內,看到一件有趣的事情時被發現了而已~”
她瞳孔一縮,也就是說,這家夥利用她潛入了悉牙殿,然後做了某件見不得人的事,被魔王大人發現了嗎?!還是頂着她的模樣被發現的!!
“…難道,你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
“哎呀,被發現了嗎?”淩笑得好不開心。
賈清閑發誓,如果不是她現在身體虛軟無力,她絕對跟這個人打上幾十個來回!?
☆、BUG、歡慶會
? 面對躺在床上身體無力、卻還是一臉兇狠表情的黑發少女,紅衣青年瞧了片刻,展露出純良笑容,然後看見了少女驚愣的表情。
只見紅衣青年俯下身,傾墨長發從他的肩頭滑落,掩蓋住衣領內若隐若現的精致鎖骨,他的手指撫向少女柔軟的脖子,細細摩擦着,仿佛在尋找着什麽般,直到一聲輕笑溢出口中,她的脖子一痛,青年才收回了手。
“咝!”她吃痛皺眉,“你幹了什麽?!”
“只是禁制罷了。”他唇角彎彎,“若是讓姑娘抖出鄙人,接下來鄙人的行動會艱難不少,所以讓姑娘稍微聽話一些。”
無視少女仿佛要吃人般的眼神,淩慢悠悠地走至窗口,從窗口往外看去,魔殿在黑夜下若隐若現。想起之前的事,他的眸色變深。
——吾不會阻止汝,亦不為吾自身辯解。
——吾問之無愧。
——若吾衆因此要求吾退位,吾無怨言。
殷紅色眸內濃稠情緒暗暗翻滾着,如不見底的沼澤,幾欲吞噬所有光芒,讓人心驚。
腦後寒意逼來,那種眼神轉而即逝,淩沒有轉過身,而是輕笑着道:“姑娘,想要殺了鄙人嗎?”
“啊啊,恨不得立馬就讓你被斬于這劍之下。”少女少有的低沉聲線冰冷冷傳來。
“那為何還不動手?”
聞言,她沉默片刻,最後深深吸一口氣,放下了劍,冷淡回答:“因為還有事相求。”
淩輕輕笑着,身後之人邁着不穩的腳步走向門口,門咯吱一聲打開,腳步聲漸行漸遠。待人走遠了,他才發出一聲似乎是遺憾的嘆息,說:“看來現在徹徹底底得罪了姑娘,這下,姑娘該是無比厭惡鄙人了吧…”
說罷,他依靠在窗邊,望着外頭,神情似是若有所思。
回到房間時身體漸漸恢複了力氣,賈清閑倒杯水一口氣灌下,碰一聲重重放下,臉色難看,外頭煙火怦怦作響,十分熱鬧,與此時她的心境相差甚遠。
“哎呦!”
突然被東西砸中,她摸摸被砸中的地方,低頭一看,是半個花生殼,她立馬就知道是誰。
從窗戶探出頭往對面看去,果然見熟悉的人翹着二郎腿躺在對面的屋頂上,她下樓尋了上去的法子,坐在了他的旁邊。
男人不改初見時的慵懶之色,穿着松松的外衣,衣領往兩旁微微敞開,露出一小片緊韌結實的胸膛。在如此寒冷的空氣下,他卻猶如處身于暖洋洋的春日當中,絲毫不在意。他懶洋洋擡眼,看着她一瞬,說:“臉色很難看。”
賈清閑抿起唇。
“看樣子,你知道淩的真正目的了。”
她驚訝望向他,琅疏勒喝一口酒,神色慵懶道:“與那家夥打交道,總是要多幾個心眼。跟你的這次交易,那家夥心裏打着什麽算盤,我也隐約猜得到。”
“那師傅您為什麽不提?”她脫口而出。
他睨她一眼:“這事可以讓你長個心眼,知道不是跟什麽人打交道都是一根筋。”
賈清閑神色懊惱地嘆氣,想要把事情告知他,脖子的某處卻忽然灼熱難耐,痛得她身體都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見她如此,琅疏勒雙眉一皺,撐起身子捏着她的下巴往一旁扭過去,看着她的脖子片刻,低低說道:“那家夥給你下了禁制?”
賈清閑吃力點頭。
“他做得有點過火了。”琅疏勒松開她的下巴,茶色眸劃過淡淡的冷怒,随即又懶懶躺下,“不過這禁制是短期的,半月後自動會消失,你不用太在意。”
她微微一愣,手無意識摸上脖子。
那家夥……
“你也用不着惱,他本就是這個個性。”琅疏勒說,見她咬着唇一臉郁色,他繼續道,“既然在意,與其在這裏礙我的眼,還不如去問問他。”
于是就這樣,她被他給趕下了屋頂。站在樓下,賈清閑擡頭望一眼屋頂,不想回旅店,索性就出去走走放松心情,見街上的人戴着面具,便買一張面具戴上,慢慢踱向前方。
屋頂上的男人看着少女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人群中,他灌下一口酒,視線轉向對面的旅店,思緒變幻幾次,終是将歪嘴葫蘆塞上塞子,翻躍起身,聲線散漫:“麻煩的家夥。”
聲音尚殘留在空氣中,屋頂上的人已失去蹤跡。
漫無目的地晃在街上,周圍的熱鬧引不起她一絲興趣,看起來十分美味的小吃入了嘴,也味同嚼蠟。賈清閑不由得愁眉苦臉,想着再這麽逛下去也無益,不如打道回府,躺在床上蓋上被子,一覺睡到大天亮。
本不該是這樣的,她想。
今天是歡慶的日子,也是她的心願即将結束的前一天,按理說她現在的心情是無比飛躍,與小移她們一起,拉上懶得不想動腳的師傅,一行人熱熱鬧鬧地逛着,而不是像現在她孤身一人,對眼前之景索然無味。
來莜陽這麽多個月,遇上兩次熱鬧的集會,卻都沒辦法好好盡興。前者是她的原因,而後者——
一抹鮮豔刺目的紅色躍入視野。
腳步一頓,愣神的時間內對方也看到了她,對上沒有戴面具的青年的雙眼,賈清閑本該一走了之,省得看到他心煩,然而之前琅疏勒的話無端在耳邊回響,思緒百回千轉,她咬了咬牙——
“喂。”
鬼面張牙舞爪,兇狠萬分,在迷離街燈下顯得詭異恐怖,乍一看會以為戴着它的人是粗犷的高大男性,但卻是一個腰間挂劍的少女。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微微反射着燈光,黑色劉海被面具壓着,邊上卻翹了起來,而本人對此毫無知覺。
對于她的主動靠近,淩露出意外的表情,衣袖掩口道:“哎呀,鄙人以為照姑娘的性格,會完完全全把鄙人當做透明呢~”
她皺起眉盯着他那張笑臉,側頭看着街道說:“果然你令人不快。”
淩只笑不語。
“認識你開始,我就覺得你是個讓人不爽快的家夥,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有那麽強烈的憤怒。”
“姑娘一向讨厭鄙人,方才只是把平時的不滿發洩了出來而已。”
“……”
看不下去他臉上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悠悠閑閑的笑容,她猛地轉身逼近他,一字一句問:“我在你看來,到底是什麽?”
“在鄙人眼裏的姑娘?這問題可難住了鄙人呢~在鄙人看來,姑娘是新顧客,是琅大人的前徒弟,是皇女殿下的貼身侍衛,也是解決異變的厲害人物…”
“不對!我要聽的不是這些。”賈清閑打斷他的話,直直望入他的眼內,“我想要知道的是,你把我到底當做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醜,是一個任你宰割的顧客,還是…朋友?”
“……”
“剛才你說,我是因為讨厭你,所以做出那種舉動?不,你錯了,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把你當做朋友,我才在遭到背叛時有那麽強烈的憤怒感,我才會像現在一樣,像個笨蛋傻瓜般追問你。”她自嘲一笑,“即使可能你當我什麽都不是,但我想聽到答案,你的答案。”
“…哎呀,現在就要說嗎?”
“對。”她深呼吸一口,堅定地說,“此時此刻,此時此地,我要聽到你心裏最真實的答案。”
掩于面具之下的少女看不清是什麽表情,然而那雙眼睛,仿佛是彙聚了所有光芒,灼灼得讓人再也說不出一句謊言,灼灼得讓人的心無處可逃。
紅衣青年久久無言。
煙花乍放,渲染了整片天空,怦怦的聲音響徹整個夜空,魔人們歡呼的聲音不斷傳來。然而這一切對于賈清閑來說,仿佛是很遙遠的事情,雙眼看的是眼前之人,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青年的身上,分不出任何精力去想、去看、去聽別的事。
随後,青年彎起雙眼,宛如山野林子枝頭漫上桃紅,美得驚心,叫人沉醉。
“鄙人——”
煙火散去,方才怦怦之聲仿佛還殘留在耳邊,不曾遮面的青發少女眼中某種情緒緩緩沉下,突然被人一撞,她的細眉才剛蹙,便嗅到了熟悉的清香氣息。下意識按住來人的雙臂,鬼面進入視野,對方茫然看來,似乎之前都在游神般,眼神還飄着。
“唔…是天若啊。”話落,她下意識便露出笑來,雖然對方看不見。
“在發什麽呆?”天若道,看到那翹起的頭發便伸手撫平,“走路要留神。”
賈清閑摸摸鼻子,只是說在想事想走神了,然後往她身邊左看右看,納悶道:“小移沒有和你在一起?”
天若說她不想出來,她就一個人出來了。賈清閑了然颔首,餘光瞥見一個身影,瞳孔微微一緊,天若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只見一位戴着搞笑面具的女子緩步走在街道上,她身邊的空氣仿佛是靜止般,與周圍的熱鬧形成對比。
賈清閑躊躇片刻,還是下定決心走向了那位女子,天若也跟了過去。
“魔王大人。”
聽到壓低的喚聲,女子停步看去,少女掀開面具露出自己的臉,正緊張地看着她。女子道:“賈侍衛,玩得可盡興?”
“是。”下意識這麽回答,賈清閑猶豫着要不要開口。
見她遲疑不安,魔王說:“汝無需在意下午之事,吾們知那非汝。”
聽到這句話,賈清閑的表情松了松,下一刻又為另一件事憂心。
看穿了她的憂慮,魔王在面具下淡笑道:“吾不為難汝,汝不想言,便不必言。”
“可……”
雖然她不知道那家夥具體做了什麽,但借着她的外貌,又不讓她說出他的名字,想必是大事。她說想,是因為自己現在已是魔界的一份子,要對魔王對魔界負責。她遲疑,卻是為了…
“有些事,并非盡數吐露便好,汝要問自身所想,知自身所欲,方可做出行動。”
魔王宛如包納所有的大海般使人平靜安定的聲線緩緩說道,看着那雙飽含王者氣息的雙眼,讓人有她其實知道一切,卻不再追究的感覺。
賈清閑沉默良久,思緒沉沉浮浮,終于下定了決心。她退後一步,在天若疑惑驚訝的視線下單腳跪下,低下了頭:“抱歉,魔王大人,我…不想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這是大逆不道的,賈清閑知道。牽涉到悉牙殿,又豈是談笑間便可解決的事情?魔王不追究她的罪已是萬幸,然她卻連那個人的名字身份都不願透露,光憑這個,就足以判她入獄,甚至可能會判死罪。
但她能壯着膽子說出這句話來,她想,是仗着魔王大人擁有令人敬仰的寬闊胸懷和仁愛,以及話語間若有若無的鼓勵她說出真心想法的意味吧。
魔王微微一笑:“并非錯事,汝起身吧。”
待她站起來,魔王的視線落在了一旁的天若身上,這一看,卻是久久不離。賈清閑察覺到了,困惑喚了魔王一聲,魔王收回視線,緩緩道:“無事,吾在汝友身上看到故人罷了。汝們好好享受,吾乏了。”
賈清閑連忙讓開道路,目送走魔王後心情明亮許多,看街上這麽熱鬧,自己卻因為這些沒好好逛,覺得可惜,問天若要不要一同。天若壓下眼底的疑惑,颔首與她同行。
街道不遠處的小巷口處露出一抹紅色衣角,待兩個少女走遠了,此人才緩緩踱出,迷離燈光下,平凡至極的面容流露出動人心魂的絕美笑意,眼波流轉間多了一絲平時沒有的情緒。
那絲情緒很快被掩于翩長睫毛之下,等周邊看呆的魔人回神,那抹紅色早融入了夜景之中。
……
“母親。”
魔王緩緩轉身,已經摘下面具的她看着步來的希萊澤,臉上帶出淡淡的笑意,眉間除了上百年來沉澱下來的威嚴英氣外,多了一分母親對兒子的慈愛。
希萊澤臉上沒有一貫爽朗豪氣的笑容,他說:“母親,我有話想要問您。”
“何事?”
“母親,「役匙」之事為何不告知我們?若非下午那人揭示,我們都不曾知曉,關于您——身體大不如以前的原因。”
魔王側過身看向上方,上方夜景甚美,她凝望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役匙」之事是吾所為,自是由吾承擔,不告知于汝們,是不欲汝們擔憂。”
知道母親的性格,希萊澤在心裏嘆氣,随後他從懷裏拿出一物,遞給魔王,魔王的視線落在它上面,希萊澤說:“母親,這是我在麥基谷的三重幻境內發現的骸骨身上的衣物,若我記得不錯,這是兩百年前的騎士裝款式。”
“據說兩百年多前麥基谷的異變就已發生,若是調查異變之事,為何兩百年的紀錄上未曾有過此事?您為何秘密派人去往麥基谷?”
魔王不語。
“母親,請告訴我,您知曉什麽?您對我們隐瞞了何事?”他追問。
“希萊澤,那非此時汝能知之事。”魔王淡淡說,“等到了時機,吾會将一切都告知于汝,只是此時汝還不可知。”
說罷,魔王露出疲倦的神色,示意他不要再追問,緩緩走向寝宮。希萊澤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寝宮後,視線回到衣料上,雙眉緊蹙,他轉身大步離去。?
☆、BUG、他的蘇醒
? 魔界首都內屈指可數的聞名旅店最近客人比往年還要多,今日更甚,光是給來客端的茶水都快把燒菜做飯的水也一并用光,所有能坐的桌子都坐滿了,即使是陌生人也擠一桌坐着,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親密得緊。
看着這滿滿的人,旅店的老板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其實這些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再看一眼今日要離開魔界返回人界、之前幾日剛從騎士升級為皇女殿下的貼身侍衛的少女與她的同行者,據說大皇子、四皇子、皇女和七騎士之一的人界少女會前來送行,這也是導致人數劇增的一個因素。
成為話題的主角卻對此不知,此時她正站在一個房門前面做着深呼吸,猶豫之色從眉間一閃而過,她擡手敲門,得到房內主人的回應後推門進入。
窗戶大敞,戶外晨風盡數鑽入,吹得人打顫的精神抖擻。傾墨長發飛揚而起,倚在窗前的紅衣青年笑吟吟凝望而來,仿佛是等待她已久。她反手關上門,向他走去。他慢悠悠支撐起身子,視線在她身上一轉,落回她的臉上。
“祝賀您,姑娘,和鄙人的交易您完成得很好。”
紅衣青年從衣袖內拿出一張紙,賈清閑一看,可不正是當初與他簽訂的契約紙嗎?可那不是她交給小移讓她保管嗎?怎麽……?
“知曉姑娘定是将它遺忘了,鄙人特意從小移大人那取來的。”見她果然揚了揚眉毛,淩說,“姑娘可要記好,契約關系結束定不要忘了解除,否則便是您虧了。”
說着,他的手指蹿起火焰,點燃了紙張,紙張很快被染盡,化作一點鮮紅血液,落入地板消失不見。
這樣,契約關系算是完結了,剩下的只要他交出解藥,這段交易也便結束了。但在那之前,淩卻突然發問:“鄙人能否知曉需用夢毒解藥之人的名字?”
“問這個做什麽?”她狐疑望他。
“實在是太好奇罷了~”殷紅色眸微微一彎,便有無數風情流露,“您為此如此拼命,想必對方讓您極為重視,鄙人對那位大人十分好奇。”
“……”少女卻是沉默着垂下了眼,然後以複雜的感情緩緩說道,“這是我欠他的。”
從未聽過少女帶着這樣的情感說話,饒是淩,也不由微微驚訝。
随後她擡起了眼,不再有那種情感,而是恢複原樣挑起眉來,她道:“你想知道的話,我告訴你也沒什麽。給我聽好了,我說一遍就不說了。”
淩笑道:“鄙人洗耳恭聽。”
“——流輝。”她說,“他叫流輝。”
那個名字從少女的口中出來的剎那,紅衣青年翩長的睫毛不可察覺地一動,嘴角的弧度隐隐沒下。
賈清閑眨眨眼,不敢置信地揉揉眼再去看,青年笑意盈盈在她看來有點欠扁的表情還是沒有改變,她不由再揉了揉眼睛,心裏嘀咕果然剛才看到的此人眼中的不快和冷意是錯覺吧。
“鄙人記下了~”他笑道,手探入衣袖內,“請您好好收下您的成果吧。”
窗外的寒風呼呼灌入,火紅衣袖盈風撐大往後滑,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順着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緩緩望下,修長的手掌上穩穩立着隐隐泛綠的玻璃瓶,流暢瓶身在光線下閃爍着吸人目光的光澤,無色液體輕微搖晃着。
賈清閑小心翼翼接過它,心裏激動、感慨等情緒混雜在一起,幾乎占據全部注意力。
看着少女收起瓶子時輕柔得仿佛對待剛出生而顯得脆弱柔嫩的嬰兒般的動作,淩眼底閃過一絲恍然,緊接着少女擡眼望來,不複之前緊張呵護的神情,而是一臉詭異的思索表情,仿佛在審視着他,讓某種念頭盡快定下。
然後,少女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帶着許些孩子即将惡作劇的壞笑,她道:“決定了,以後叫你就叫淩混蛋。”
聽着那個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稱呼從她的口裏蹦出,淩微微揚眉。
“憑你之前做過的事情,我足夠有理由叫你混蛋,為了讓別人分辨出這是叫你,我勉強在這前面加上你的名字…關于這一點,你有何異議?”
少女雙眼一眯,威脅之意盡顯。
淩莞爾而笑:“怎會~?鄙人聽憑姑娘。”
似乎沒有看到希望的東西而看到了無趣的表現,少女撇撇嘴有些不滿,繼續說:“想要去掉後面的兩個字,以後再見的時候至少要真心對待,我會依據情況判斷要不要改變稱呼。”
聞言,青年的眉眼氤氲出一抹醉人魅惑笑意,血色蝴蝶頓時栩栩如生。
“姑娘實在令鄙人刮目相看,鄙人對您很感興趣,如果您欲與鄙人交易,就請用這個來找鄙人吧。”他将似曾相識的鈴铛放入她的手中,眉眼彎彎,“祝姑娘一路順風。”
她握着鈴铛,終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下次再見吧,淩混蛋。”
邁出了房間,賈清閑吐出一口氣,視線一轉,落于十米之外的另一個房間上,這次她沒有之前的猶豫,大步邁入,一眼便看見還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身上蓋着的被子才及腰身,衣服散散敞開,露出裏頭白色的裏衣,隐約可見流暢的肌肉紋理,他雙臂枕在腦後,眉毛緊壓眼窩優雅地舒展,眼角優雅上挑,好看的緊,唯有此時才露出丹鳳眸的優勢來。
幾個月看慣的身影讓她的眼底浮出感慨,她走上前微微俯下身道:“師傅,還在睡嗎?起來送送前任徒弟吧。”
“你也知道你是前任?”剛睡醒的壓低聲線富有磁性,男人閉着眼說。
賈清閑幹笑幾聲,手指撓撓臉頰,等了等見他沒有直明不送之意,喜上眉梢,說了一句“我等您”便出了門。男人緩緩撐起身子,睜開的茶色眸慵懶倦乏,顯然沒有睡飽——當然,在很多情況下他都給人一種沒有睡飽的感覺就是了。
雖然衣衫淩亂,黑色短發卻服服帖帖、順直垂落,發尾堪堪觸及露出的後頸,他側過望向窗戶,窗外陽光隐約透入,今天是一個好天氣。
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完畢,賈清閑下樓的時候被下面的人數所驚到,她驚愣地環視一周,湊近旅店老板低聲問:“老板,今天你家店是大喜日子嗎?”
老板哭笑不得,嘆氣為她解釋一遍,她恍然領悟,有些心虛地瞄瞄人數,正好門外走來一行人,她立馬露出笑容迎上。為首的金發青年帶着爽朗耀眼的笑容大步走來,身後是褐發冷峻的青年,他笑道:“賈姑娘,我們來為你送行。”
賈清閑連連表示感謝,希姆從他的大哥背後探出腦袋,用狐疑的視線來回打量賈清閑,納悶地嘀咕着什麽,賈清閑猜他還在質疑她是否是淩,便不在意,視線轉到另一位人的身上。
“殿下。”她行禮。
容貌絕麗的烏發少女微笑道:“賈侍衛,你不必為這邊的事擔憂,若想回,我随時歡迎你。”
心不由一暖,賈清閑誠懇道謝,随後黑色短發的少女映入視野。兩人沉默對望,沉默的少女揚起淺淺的笑意:“保重。”
“嗯,你也是,保重。”
雙葉微笑着看着兩個少女,餘光中紅色一閃而過,她下意識望去,卻見那裏哪有穿紅衣之人,她凝望片刻,才收回視線。
馬車已在門口等着了,牽着馬的青發少女和馬車旁戴着蒙紗的少女一同望來,賈清閑一一向來送行的人又道謝後走向馬車,但她并未就這樣上去,而是轉身望着樓梯口的方向,等着一個人前來。
直到一道身影出現在她面前,她的雙眼才一亮,随後熟悉的栗子敲上了她的腦袋,她發出咝一聲的呼痛聲,聽見來人說:“打擾我的睡眠,你的膽子似乎太肥了。”
摸摸痛的地方,她卻是咧開了嘴,說:“現在膽子不肥的話,就請不動您來送行了,師傅。”
回應她的是又一個栗子。
“蓮桦,回到人界後,記住別丢我的臉,下次再見之時,我會試試你的身手,若是有半點懈怠…”話沒說完,警告之意卻滿溢,他滿意地看到少女打個顫。
聽完琅疏勒式的告別話,賈清閑以為這樣便結束了,她有些躊躇着想要多說幾句,忽然一只大手輕按上了她的頭頂,斜斜劉海之下的雙眼微微放大。
柔軟的觸感帶着少女的溫度一并傳來,男人懶散的眉眼微微轉柔,低低道:“好好照顧自己。”
賈清閑重重應聲。
旁邊的希萊澤看到這一幕,想起之前少女下意識拍掉自己的手,不由笑一聲,道:“果然是師徒啊。”
待賈清閑與琅疏勒告完別上了車,一旁的紅酒發少女靜靜凝望着他,好似想要說什麽,但還是沉默着垂下纖柔睫毛,回應黑發少女的喚聲進了車內,沒有注意到他向她投來視線。
青發少女駕起馬車,發出低低喝聲讓馬跑動了起來,馬車微微晃蕩,随着噠噠的馬蹄聲,馬車漸行漸遠。看着馬車消失,身邊的人該散的也散了,旅店內立即空了不少,懶散青年從懷裏拿出一張紙,将紙對折兩遍放在手心上,下一秒一只倉鼠吱吱叫着爬下了他的身子。
“終于送走了她,這樣你便安心了吧…呵。”
低笑一聲,他打個長長的哈欠,轉身進入旅店內,補一個回籠覺。
……
夏至時分,陽光炙熱,夏蟬鳴叫不休。
雕刻着細致花紋的紅木欄外荷葉碧綠寬大,蓮花含羞綻放,池水之上一座亭子內傳出琴聲,婉轉動聽。
忽然有腳步聲擾亂了琴聲,閉目聆聽着、沉浸着琴聲中的少年下意識擰起雙眉,可愛的面容上露出幾分被打擾了的不滿,別人做出這種表情只會讓人感到此人的不悅,出現在這位少年臉上卻是可愛得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