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被襲擊。
在她努力之下終于趕到隊伍倒數第二位的琅疏勒身邊,無論何時都是懶散狀态的他對幻境興致缺缺,無聊得打着哈欠,看得她一陣心虛,不由腳步就慢下來了。他一個目光掃來,眯起茶色眸子。
“想要自殺嗎?”
賈清閑連忙乖乖努力跟上,微垂着腦袋,假裝自己在思考。
“給了你時間還是掌握不了?”懶散聲線從身側傳來,激得她一抖。
“……對不起。”她好不沮喪地悶悶回答。
後腦勺一疼,她吃痛去摸,力道将他的不悅很好地傳達過來了。她剛想要開口,卻聽他道:“蠢也要蠢個限度,知道自己腦子不夠用,還不向別人求助?”
賈清閑吃了一驚,以疑惑的眼神瞥他,他胡子微動,那是在笑的時候才有的動作,但那笑意讓她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兩個栗子就落在了她的腦袋上,琅疏勒收回手,懶散道:“不過在那之前,總要付出個代價。念在你是初次碰上,我就提醒你罷,但是下一次你就得自己去面對,懂?”
她連連搖頭,頓了頓,才一臉便秘樣的點了一下頭。
“還記得‘稻草人’吧,那就是方法。”說完,他就沒有再開口了。
聞此,賈清閑臉上血色褪去半分。
怎麽會記不得?那可是在她心中三個月的訓練之中,恐怖項目排名榜上第二位的稻草人!
所謂稻草人,有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站住不動,而內部意思卻足以讓她打從心底發顫。她曾被要求站在懸崖邊上,那下方是石子丢下去也不會傳來回聲的漆黑,當時風雪呼呼,一個不小心都會要了她的命。
她也曾被要求站在懸浮在百米上空的石面上,面積大小只可立一只足,下方則是冰鱷魚栖息之地,只要身子稍微歪斜,她就會被能向上躍百米的冰鱷魚吃得渣都不剩。她還曾……
總之以上種種都被歸為稻草人訓練系列,導致她一聽到稻草人三字就噩夢連連,如此銘心刻骨的經歷,她又如何遺忘?
點頭(本意為搖頭)揮去黑暗記憶,她回想起稻草人的原本目的,那是為了訓練她如何在險惡環境下還能保持常态、以冷靜的态度去面對。而現在的情況,細細想來,的确與它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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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清閑微蹙眉,看來是自己太過急躁了,連最基本的東西都忘……不對,他要提示的不會僅僅是這個。光是冷靜是無法破解現在的情況,稻草人訓練的本意難道真的只有這麽一個?她陷入更深的回憶——
積雪皚皚,滿目虛白,遠處景色盡收眼底,堪稱美景。這麽一望,仿佛天地都融于一身,所有思緒都成了灰埃般的渺小,只為大自然的廣闊而嘆服…
才怪了!!
她僵直着身體單足立于懸浮空中的石面上,寒風呼呼刮着面頰,衣袖衣擺随風猛烈刮飛,然而饒是如此,她也不敢傾斜或轉動半分,只因下方傳來破冰之聲,冰鱷魚彈跳而起,朝她張開足以裝下一人的鱷魚嘴。
眼看那意味着死亡的血盆大口靠近,卻在離她還有半米的地方像是被什麽阻礙了般,無法再靠近,随後它就又落回了底下的凍結之湖。
她死勁瞪大眼睛,額頭上早滲出了冷汗,被風一吹,更加冰冷。手腳都好像不是自己了般的僵直,她懷疑再這樣下去,她就能成為一個活生生的冰雕。
“累了?”
忽然冒出的聲音把她吓一跳,險些要掉下去,一個木劍蹭的伸來拍了她的腰一下,才把她給糾正回了正确位置,但那力道太重,疼得她張口就是一聲痛呼。
“掉下去後的痛遠遠不止這種程度,給我閉上嘴。”
她立即閉上嘴,當做自己是啞巴,眼珠子一轉,便看見悠閑極了的自家師傅。他斜躺在由淩提供的一次性飛座上,一層肉眼看見的薄膜形成一個大氣泡,将飛座全部包裹。比起她這個只防攻擊不防寒風的薄膜,顯然對方的薄膜更加讓人眼紅。
“師…師傅…”瞧,她都凍得結巴了,“到底…為什麽我要站…在這裏?”
琅疏勒卻不理會她,拔開了歪嘴葫蘆的酒塞,灌了好幾口酒,頭一歪,便要睡去。賈清閑看得眼皮抽搐,又沒有膽子反抗,只能幹瞪眼。他撐開一只眼皮,少女可憐兮兮、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取悅了他。
他發出低笑聲,帶着懶散、醉酒的聲線在偌大天空散開,帶上幾分肆意灑脫。這樣,他才算是開了口:“你的定力不夠,遇事容易沖動,如果你獨自落入險惡環境,怕是不出三天就死在裏頭了。面對情況,首先要冷靜,即使是有多險惡,比如現在這樣,都需保持冷靜。”
“這是一點,也是最基本的一點。另外…”茶色眸微眯,“習武者須深切了知天、地、人三才一貫,人與宇宙息息相通、須臾不離的道理。心如止水,排除一切雜念,将自身與天地融為一身…不過,這對于當前的你來說還太難,你只需知道心境的重要性。”
“心定,神定,不局限于所視,一切皆浮雲。”說到最後,他的聲線明顯輕快起來,仿佛世界萬物都不放在心上,只當一世繁華,終皆化為手中流水。
賈清閑微張口,震驚之色流露于表,說話頓時流利起來:“師傅…說真的你其實已經活了很多年了對不對?那我是不是該叫老師傅?”
他的回答是一個栗子毫不留情賞到她的頭上。
從記憶中回到現實,眼前颠倒幻境和尚在耳邊回響的過去的話反反複複,賈清閑的眼睛終于一亮,連臉色也變得明亮起來。與琅疏勒不經意對上視線,她沖他露出燦爛笑容,他卻回以警告眼神,她立馬擺正姿态。
琅疏勒胡子一動。
前方少女側回臉看向前方,薄紗之下線條姣好的唇微抿,流露出幾分失落和暗淡,一絲若柔若無的虛白光芒在淺綠色瞳孔內閃過。她正後側的存在感薄弱的少女忽然擡眼看她一眼,又像是什麽都沒發生地繼續走自己的路。
就在此刻,靜谧許久的森林終于傳來足以驚動人的草葉摩擦聲,“下方”樹葉紛紛“上浮”,未等衆人做好準備,緊接着無數帶刺的蝕藤鋪天蓋地而來,織成一張連蒼蠅都飛不出去的細密網,從“下方”向“上”襲來。
“呿。”不知是誰咋巴一下嘴,随後數道劃破空氣的淩厲聲音同時響起,蝕藤瞬間被四分五裂,汁液噴灑而出,幾乎覆蓋“下方”空間。
希萊澤雙眼一壓,劍鋒一旋,無形氣體覆蓋而上,随着他用力揮去,如滔天巨浪的氣流卷起劇毒汁液沖向四周,汁液濺灑高大樹木叢生雜草,傳來的侵蝕的咝咝聲分外詭異,激得雞皮疙瘩頓起。
不等衆人喘口氣,蝕藤從地上疾速襲來,正好最先襲向了最外圍的賈清閑,眼看蝕藤快觸及了她的腳腕,昏暗之中一道冷光閃過,伴随着冰寒氣息插入蝕藤,蝕藤以極快速度解凍,在抽離劍身之時啪啦碎成塊狀。
“呼——”
少女輕長舒一口氣,吞氣吐納,以毫不戀戰的速度解決身周蝕藤,寒氣使她所處位置冰凍一片。
她很快從包圍中解脫而出,回到他們旁邊,與衆人一同奮戰,在她回來的時候,她左側的天若低低說了句“用得不錯”,她嘴角微揚。不消片刻,周圍的蝕藤堆得快超出腳踝。再解決不知第幾輪的蝕藤後,希萊澤說道:“不需再在此處浪費時間了,走!”
他一聲令下,衆人便用最快速度前進,越是前進,蝕藤越是難纏,還險些被它們偷襲成功,所幸及時發覺。突然,最前方的卡爾玖停步,還難得一見流露出凝重之色,他向希萊澤道:“殿下,前方怕是已經被毒霧侵占了。”
聞此,希萊澤毫不猶豫說道:“向東前進!那裏也應該有出口。”
于是衆人改變方向,果真看到沒有被毒霧侵占的一條小道,而蝕藤似乎也發覺了他們的目的,無數藤條忽然退縮,相互纏繞勒緊,竟形成了兩只手臂形狀,巨大手掌向他們揮下,速度之快更勝之前。
賈清閑瞳孔微縮,就要提劍迎上,卻被人按住,她驚訝看見琅疏勒示意她退下。忽然有所察覺,她扭頭看去,幾道刀鋒軌道留下殘影,磅礴之氣湧出,短發少女無聲無息收回大背刀,那巨大手掌四分五裂,如巨大盆子傾倒下來的汁液幾欲鋪天蓋地,少女快速後退,轉身頭也不回跑向這邊。
當機立斷得讓賈清閑想要豎起大拇指,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在那劇毒汁液湧來吞噬他們之前,衆人疾速前進,終于進入了下個區域。
然而,當全部的人都踏上紅色地帶的範疇後,一種莫名的失重感傳來,空間在眼前變得扭曲,衆人甚至沒能反應,随着一道道光芒湧射而出,他們都失去了意識。
在賈清閑意識斷之前,好像誰拉住了她的手腕,不遠處小移帶着焦急的呼喚聲在光束中變得越來越小,最後一一歸于黑暗。?
☆、BUG、迷霧水帶(1)
? 意識在黑暗之中沉沉浮浮,混沌之中似乎有什麽在拍打自己的臉,賈清閑微皺眉頭,不悅被打擾了睡眠,随手揮去那煩人的東西。周圍空氣頓時沉默下來,冷氣蔓延,她快速側翻彈起,手已經握着劍把要将它抽出,視野內卻映入一片惹眼紅色。
拔出劍尖陷入地面的木劍,手腕一轉,木劍搭在了肩頭上,男子微擡起眸,懶散看來,賈清閑卻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手疾眼快揪住一旁悠然自得的紅衣某人,她低聲問他發生了什麽事,紅衣某人雙眼彎起,慢條斯理道:“那得要問、問、姑娘您自身了~”
她被他提醒後記起之前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打到了什麽,她的目光不由落在自家師傅身上,臉色微白,難道……
視線果斷移開,她嚴肅看向淩,道:“現在是什麽情況?現在在哪裏?你怎麽突然出現?其他人呢?”
一連串問題向他轟炸而來,少女一副想要知道情況好進一步解決的認真表情,看似緊張現在的情況,實際上是為了逃避某個事實。紅衣青年嘴角上揚,瞥一眼琅疏勒,悠哉哉微笑着說:“姑娘莫急,鄙人和琅大人自然會回答您的問題…只是您确定現在要知道?”
賈清閑很想裝作聽不懂他的暗示,但另一邊傳來的越來越冷的氣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如果不面對,下場會是如何。
盡管內心掙紮許久,她還是乖乖走到了琅疏勒面前,低下了腦袋。
琅疏勒視線略放低,入眼便是一頭有些雜亂的烏黑頭發,平時總是綁着頭發的發帶不知所蹤,就這麽看着,隐約可見頭頂發旋。少女縮縮脖子,斜斜劉海落下,遮擋住黑色雙眼,只看得到唇抿得緊緊的,她戰戰兢兢地等待着“回贈”。
若是普通人,看到她這樣可能會心軟,但琅疏勒是誰?他可是這家夥的(前)師傅,他早已對她不憐香惜玉很久了,所以他能非常爽快地讨回來,而且在他看來,這徒弟永遠不需什麽憐香惜玉。
揉揉發痛的腦袋,賈清閑懊惱發現發帶不見了,她只好先理順頭發再撩到後面去,視野放寬,她環視四周。
這裏似乎是湖邊一角,泥土濕潤,水草叢生,然而濃濃水霧遮擋住五米之外景象,周圍皆白茫茫一片,所以她确信已經進入了紅色地帶,淩稱之為迷霧水帶。她的視線回到兩人身上,淩會意微笑。
“姑娘等人進入森林後,鄙人也随後進來了,一直跟在衆位大人身後,僥幸沒被發現~到後來,鄙人只見白光大盛,幾位大人便都不見蹤影,鄙人心下奇異萬分,調查後才知那條出口處設有傳送陣法,大人們分別被送往了不同地點,鄙人幸運,正好被送到了姑娘和琅大人身邊~”
也就是說…此人一直都在沾她們的便宜喽?她斜視他。
“哎呀呀,姑娘是嫌棄鄙人嗎?鄙人一個弱商人,沒有強者保護,可是會死的呢~”
她挑眉:“是嗎?我倒覺得以你的狡猾程度,這點小難度奈何不了你。”
淩衣袖掩口,笑意如五月桃花開遍山野,血色蝴蝶妖豔動人:“姑娘對鄙人如此看好,鄙人實在受寵若驚。”
賈清閑翻個白眼,轉眼露出凝重表情,昏迷過去之前小移的焦急喚聲令她擔憂,她也很在意被分散的其他人,但是當務之急是尋找出口。雖然在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下行動很危險,但待在原地更加被動,她心裏下了決定,就聽琅疏勒道:“走吧。”
三人便并列行走,所到之處都是五米之內可視,水草長勢驚人,她不清楚他們往哪裏去,只覺得水草越來越高,慢慢超過膝蓋,越過腰部,最後高過了頭,而随之變化的是泥土的水分,長勢越好的水草處泥土就越是粘稠。
她嗅到了湖水的味道,在撥開水草後果然看見湖水一角,她剛欲過去,卻突然被木劍阻擋。她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謹慎注意四周,無風無聲,沉寂寂靜。忽然水波動輕微的聲音傳入雙耳,她的視線立即移向聲源處。
濃濃白霧之中,隐約露出物體的影子,模糊不清,随着它越靠越近,水聲也逐漸清晰之時,終于看見了它的全貌。只見一只可以容納五人的船只緩緩向這邊移動,看起來飽經風霜,渡過了一段漫長歲月。她忽然呼吸一滞,眼睛睜大,喉嚨被誰掐住了般發不出聲音。
只見那船只的正中央歪斜靠着白森森的骨骸,不知歷史有多久遠的破舊衣服頹廢挂在骨架上,那白色手骨還握着船只的劃槳,仿佛至死都在劃船。
賈清閑背後冷汗噌噌冒出,頭發根根倒豎,眼前景象對她産生了巨大沖擊,她想倒退,卻有一股力量助她上前,她一個不穩跌向剛到達岸邊的船只,眼看就要和陰森森的骸骨親密接觸,她以平時望塵莫及的流利身手進行點足、翻身、落下等一系列動作,冷汗淋漓地以落地的姿勢與骷髅頭大眼瞪小眼。
她腳一軟,噌噌往後倒退,大口喘氣。
掌聲緊接着響起,船往一邊沉了沉,她在汗毛倒豎之餘看去,琅疏勒單足踩在船邊上,俯視着她,胡子一動,道:“在這點上你倒像個女的。”
賈清閑已飽嘗自家師傅的惡趣味,所以只能在心裏默默流淚,而拍掌的某人輕飄飄上了船,眼波流轉,笑意滿盈:“姑娘的身手漸長,賀喜賀喜~”
她回以憤憤眼神,神經還保持在緊繃狀态,盡量與骸骨保持距離,卻見琅疏勒對骸骨半跪下身,側臉沒有往常懶散,而是多了分凝重和鄭重,讓第一次見到他這種表情的賈清閑晃了神。忽然一個東西丢到她懷裏,在看到那物體的剎那,她身子完全僵硬。
她機械擡起眼,方才還被那白骨手握着的劃槳不翼而飛,再看懷裏的劃槳,她兩眼一翻幾欲暈厥。
腦袋一疼,召回了她的神智,琅疏勒坐在白骨後面翹起了二郎腿,自得自在道:“你來劃船。”
她恨不得丢掉懷裏的東西,卻被告知要使用它,依她對他的了解,她連反對的餘地都沒有。她的臉色幾經變化,終于認命地閉上眼,另一只手卻揪住了欲從她身邊過去的某人的衣服。她微笑着揚起臉:“你不會想要不勞而獲吧?親愛的神秘商人。”
青年無辜眨眼,悲傷嘆息說:“姑娘,鄙人也想要幫您一把,可惜鄙人愛莫能助。”
怎麽個愛莫能助法你倒是給她看一看啊!她上下掃視他,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相信他這副健全身體會有不能勞動的毛病。對上那雙彎彎眼睛,她眼皮抽了又抽,最後還是放開了他,打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強忍着對船槳的不适感,她走向船尾站定,正欲劃船,驀然發現船已随水流往前漂,怪不得他就叫她一人劃船,至于她的劃船技能何時被點亮此等問題就先放一邊。
望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她思索着先順流而行,船在她和水的作用力下平穩前行,進入被白霧團團包裹的湖中。白霧仿佛有意識般,随着船動而動,依舊是五米範圍可視,她一邊劃船一邊觀察四周,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岸,讓人無端生出迷失在此、永遠無法出去的恐慌。
賈清閑定了定心,加快劃船速度,前方白霧忽然被風驅散了般逐漸稀薄,與身邊的灰色相比,白霧稀薄處明亮許多。當船頭穿過白霧時,光芒灑落一片,将船頭的模樣清晰展現,她停下劃船,眯起眼迎來似乎已經許久不見的光線,視野豁然開朗。
金色光線在碧綠湖水上跳動着,波光粼粼,叫人歡喜。但出了白霧區域,第一眼注意的卻不是美麗如油畫的景色。只見不遠處的碧湖之上傾歪粗大樹木互相交錯,其之大似要穿破天際,讓人望而生畏。
賈清閑微張口,仰着脖子看向上方,雲層缭繞,遮擋了探究視線。
他們乘的船只仿佛只是一片葉子,順着流水緩緩飄進了樹根盤錯的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也随着覆蓋上了他們的頭頂。樹底下有兩個通道,巨大樹根纏繞着形成一個個形态自然的洞口,時有小分根垂挂下來,一派天然景象。
水流被分成兩道,賈清閑苦惱着該選哪個通道,眼看要撞上樹根形成的牆壁,琅疏勒指向其中一個通道,她果斷将船調個頭往那個通道去,等船被水流載着前行,她就輕松許多了。
時有光束自樹根縫隙中鑽進來,随着船的移動劃過船身和船身的人,賈清閑操縱着船只在洞口中左右穿梭,接着她發現水流速度快了起來,她起初還可以應對,但後來越來越吃力,勉勉強強才躲了過去,不等她喘口氣,船被水流一送,轉眼樹根就近在眼前。
她大腦一空,一只手奪過劃槳,在她回神時船脫離了危機,還非常靈活地渡過了幾個洞口,此時船已經出了樹根底下。站在身前的男人黑色短發在風中微微飄揚,背影高大寬闊,使她産生任何事都可以交由他解決、什麽都不用擔心的安心感。
但很快男人打破了她的幻覺。
他轉過身,破壞鳳眸美感的死魚眼流露出嘲笑意味:“讓你劃船不是讓你發呆,把手放開。”
賈清閑這才發現自己攥着他的衣服,是為了不被船給甩開的下意識舉動,她幹笑着松手,琅疏勒卻又轉了回去,緊接着她的後領一緊,視野旋轉,屁股一疼,整個人就坐在了他剛才躺過的位置上。
“嗯?”她疑惑仰起頭,看到的只有亂糟糟的胡子和古銅色的修長脖子。
淩好心為她解惑:“前方有多個漩渦,琅大人怕姑娘出錯,就自己親自出馬了~”
賈清閑攀着船圍往外一望,頓時被那多到恐怖的小漩渦驚呆了,而在小漩渦的外部還有三個大漩渦。她咽咽口水,心跳加快,想要縮回去不敢看,但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強迫自己張大眼睛凝視着。
琅疏勒似乎對此很拿手,在多得眼花缭亂的小漩渦之間竟然也能行駛自如,速度、轉換之快讓她嘆為觀止,深覺自身還差得遠。可是當看到那巨大的漩渦後,賈清閑還是忍不住提起心。
琅疏勒沒有像之前一樣直接從大漩渦之中劃出去,他凝視片刻,雙眸一壓,竟是調個身又返回了小漩渦之中。賈清閑疑惑萬分,只覺得船身在小漩渦中來回穿梭着,卻是沒有出去。
不知穿梭多久,在賈清閑頭暈眼花之時,船不再旋轉,她扶着暈乎乎的腦袋迷茫擡頭,驚喜發現大漩渦被甩在了身後,船正在波瀾不起的碧湖上平穩航行。她的左側一沉,琅疏勒邁步從船尾下來,将劃槳丢給她,臉上倦意比之前更甚。
她立馬起身讓位,他躺下閉眼,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平穩的呼吸聲。看來離開漩渦圈費了他不少精力,總是懶得做事的他這次親自出馬,安全離開漩渦圈比她想象的還要困難。
在漩渦圈之時表現得自得的淩雙眼一彎,低聲說道:“辛苦了,琅大人~”
賈清閑甩甩腦袋,将視線收回,繼續劃船。
……
除去賈清閑這小隊,分散于迷霧水帶的三個小隊都分別找到了可用船只,正在霧氣中尋找出路。
希萊澤坐在船只中央,前後各一位騎士,其中一位充當船夫。與賈清閑隊一樣,他們發現的船只上也有骸骨,希萊澤對骸骨鄭重行禮過後便對破舊的衣服進行仔細觀察,發現服飾竟是兩百年前的騎士裝款式。
眉間流露出一絲凝重,那張俊美容顏即使在灰暗光線下也顯得迷人不已,只可惜現在無人欣賞。
希萊澤截下舊衣一角,打算到了岸邊後讓骸骨入土,便看着手中的衣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與此同時,其中一對的船只已經穿過了白霧區域,當看到那巨大樹木之時,船頭的黑發冷峻青年眉頭微皺。
“卡爾玖大人,您看……”負責劃船的上級騎士詢問道。
卡爾玖沉吟片刻,聲線沒有起伏道:“就這麽前進。”
“是。”
船只繼續航行着,在卡爾玖身後左側位置上,短發少女眸光微動,無聲握緊肩帶。
另一方,霧氣被無形氣波驅散開來,可視範圍更大,然而還是無法看清全部。立于船頭的紅酒發少女緊抿着唇,面無表情地閉着眼睛。忽然她睜開眼,雙眼內迷茫無措幾乎覆蓋過了所有情緒。
沒有…無論怎麽找……都沒有。
神識被無形阻礙,無論向哪個方向都沒用,絲毫尋不到在意之人的蹤跡與氣息,內心的焦急讓她備受煎熬。淺綠色雙眼剎那閃動紅色光芒,空氣為之騷動,無形波動以她為中心疾速散開去,但下一刻,她的手卻被人拉住。
天若緩緩搖頭,冷靜自制的表情讓小移逐漸冷靜,無形氣波漸漸散去,空氣恢複平靜。
少女望着前方,淺綠瞳孔清澈如玻璃珠子,卻劃過一絲虛白色澤,猶如清水之中滴入一點黑色墨水,暈開後消失不見。
“鈴——”?
☆、BUG、迷霧水帶(2)
? 平安渡過湖水後,他們抵達了岸邊,霧氣被解除了枷鎖般一股腦湧來,方才還明亮清晰的景色瞬間被霧氣掩蓋,光線被灰暗所吞沒,仿佛上天賜予的恩賜被沒收,人一下跌回了黑暗裏。
賈清閑白着臉在琅疏勒的命令下将骸骨好好安葬後,疾速沖到岸邊用冰冷的湖水洗手,那種陰森森的感覺還殘留在手上,她的雞皮疙瘩一直沒有停歇過。不是她不想尊敬死去的人,但、但是!她還是沒辦法不在意碰了白骨。
如果她的好友胡優看到她這模樣,一定會瞪大眼睛,然後再狠狠嘲笑她一番,誰讓她平時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模樣。
草葉翻動聲音靠近,湖水上倒映出琅疏勒和淩的臉,前者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後者是永不變的微笑,她曉得他們沒時間耗在這裏,打算這就洗完,忽然發現湖水底下出現了黑影,她蹙眉仔細去看,黑影越來越近,緊接着一個物體蹿出,朝她張開有着致命尖牙的口,紅色細長舌頭吐出,差點碰到了她的手。
“咦——!!”
賈清閑如兔子般蹦跳而起,蹭一下蹿到了某個人的身上,死死抱住不撒手,眼睛緊閉着口裏喊道:“蛇、蛇、蛇,有蛇!!”
“下去。”低氣壓的聲線在她頭頂傳來。
她死命搖頭,抱得更緊了。
在思緒混亂的時候,她聽到了某人的輕笑聲與挪揄聲,還有被她抱着的人的不耐煩與不悅的回話,寒冷氣波從身邊擦過,凍得她一哆嗦,然後他開口說:“下去,不然我把蛇丢到你身上。”
話落,剛才還一副天地滅絕了她都不放手表情的少女眨眼間就躲到了樹後面,戰戰兢兢地探出頭來,像某只會打洞的小動物。
琅疏勒皺了皺眉,忽然一挑眉,挑起木劍上纏繞着的蛇就要往她那裏送去,果然見少女露出仿佛看到了怪物般的驚恐表情,頭立馬縮了回去。胡子一動,茶色眸流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獵人知道獵物弱點後不懷好意的笑。
笑意轉而即逝,他将已成死物的蛇丢回湖裏,口氣涼薄道:“再不出來就把你丢到湖裏去跟蛇‘好好’接觸。”
賈清閑果然乖乖出來了,不過她先是看看木劍,确定上面的蛇不在了之後才松口氣出來的。當遠離了湖邊,她緊繃的身體一松,才恢複常态。
“原來姑娘怕蛇嗎?這真是有趣的發現~”淩笑得很是開懷。
她眼皮抽了抽,想起剛才丢臉的舉動,便覺得臉頰一熱。她尴尬地看琅疏勒一眼,理直氣壯地回嘴道:“女孩子怕蛇有那麽少見嗎?這很正常。”
少女振振有詞的模樣讓人發噱,淩笑意加深,優哉游哉說:“不,的确很普遍…但是怕到蹿到別人身上抱得那麽緊,那卻是少見…”
淩帶有暗示意味的話讓賈清閑也厚不起臉皮了,她被口水嗆住,連咳好幾聲才緩過來,梗着脖子道:“那、那是保護自己的下意識反應而已!”
少女逞強的表情與那紅透的耳根組合在一起,倒顯出幾分少女的特質,使她多了一分憨态。淩眼波流轉,有意無意看向琅疏勒,別有深意地重複着道:“‘下意識’…吶~”
琅疏勒冷冷看他,然後打了一下她的腦袋,說:“有說閑話的空閑,還不如去找路。”
賈清閑苦哈哈地摸摸腦袋,一天內遭到他的拍打多次,她嚴重懷疑自己會變傻。師傅為什麽這麽喜歡打她的頭?換個地方也是好的……不過她可不敢抱怨。
時間流逝,本就暗淡的光線趨于無,黑夜降臨,空氣嚴寒,三人尋一個比較幹燥的地方生起火堆,準備在這裏過一夜。
圍着火堆坐在,賈清閑把手靠近火源取暖,身子暖和了之後肚子發出可笑的聲音,她摸着肚子聳拉下眉頭,在緊張狀态下沒有注意到她已經一天都沒吃飯了,這對三餐很規律的她來說無法忍受。
一聲嘆氣即将溢出口中時,一個東西扔來,她反射性接住,食物的香味鑽入鼻子內,誘出肚子裏的饞蟲,她雙眼放光,盡管它又硬又冷,但她還是吃得很香,三下就吃完了。
舔舔嘴角,她雖然還餓,但也不再要求更多。在她為了保證較充足的睡眠而乖乖躺下後,周圍寂靜片刻,一陣比之前香氣更甚的味道悄然蔓延開來,她猛然翻身起來,對面紅衣青年笑意盈盈,手拿着肉串,故作驚訝道:“鄙人驚動姑娘了嗎?真是抱歉~”
賈清閑盯着很美味的肉串,喉嚨動了好幾下,雙眼流露出渴望的目光,她飛快來到淩身邊,眼巴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肉串,說:“有好東西你怎麽不早拿出來啊,我還可以再吃五串,謝謝!”
少女理所當然的話讓淩倒愣了,他本想誘惑少女,瞧瞧她糾結掙紮的模樣,豈料她竟如此自然,還順便把道謝都一起說了,這下反而是他不好拒絕了。
無端想起之前充滿着食物香氣的小吃街,燈光照耀着少女啰嗦得像老媽子的臉,那時也一樣,她的态度就像是把他當做了好友,親密無間,沒有一絲隔閡——
“姑娘的怪癖讓鄙人為難啊…”
“嗯?”少女疑惑擡眼,黑漆如玉眸子反射出火堆光芒,明亮似星,“你說什麽?”
淩輕飄飄一笑,烤好肉串遞給她,她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拿過它歡快就吃了起來。另一邊,喝下美酒的琅疏勒懶散靠着樹幹,大口咬下手中雞腿,偶然與淩的視線對上,他發出輕聲嗤笑,換得對方掩口微笑,他挑挑眉,不再理會。
紅衣青年看着少女的吃相片刻,開始慢條斯理享用自己的晚餐。
然而淩究竟是商人,商人本性一向不吃虧,任何一件出自他手的東西,不可能無償奉獻。結果?結果當然是賈清閑心痛付錢,瞪了笑得開心的淩一眼,躺了回原地。
……
夜幕之下森林更顯冷寂,火無聲無息在寒冷之中熄滅,周圍靜悄悄,只有淺淺呼吸聲可聞。男子突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少女抱着劍縮成一團躺在地上的畫面,她的眉頭無意識收攏,身體似乎還有些發抖,顯然承受不了這裏的溫度。
他解下外衣,大衣蓋上少女的身體,她仿佛有所知覺般手攥緊大衣,眉頭微松,不穩的呼吸也漸漸趨于安穩,她酣睡而去。
從她身邊起身的他冷冷回眸,毫不意外看見另外一個本應熟睡的青年笑眼彎彎地看他,眼眸內沒有一絲剛清醒的迷霧,好似一直都在閉目假寐。緊接着,青年輕得被風一吹就消散的話含着笑意傳來:“既然琅大人如此關心姑娘,平時為何又表現得那麽嚴厲呢~?”
琅疏勒坐回去閉上眼,一副懶得理會他的模樣。
淩被他冷淡對待習慣了,只是輕笑着,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