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然他眸光微動,低笑着道:“哎呀呀,難得琅大人溫柔了一次,不識趣的家夥卻來打擾了。”
琅疏勒懶懶打個哈欠。
好夢中的賈清閑只覺得身上莫名一冷,她縮縮身子後迷茫睜眼,還在現實與夢境的界限上徘徊的腦袋昏昏沉沉,導致她看什麽都是不清晰的。直到帶有危險意味的妖獸哄喝聲震響空氣,她反射性抽出劍,抽出了一半時清醒過來,便看見身前站着兩人。
男子腦後黑色發梢被衣領卷入後頸,身上衣服不知為何有些松垮,好似剛穿上去卻懶得再整理。與他相對的則是紅衣青年幹淨得不染塵埃般的整潔模樣,兩個極端的對比讓她腦子有些糊塗了。
她看過師傅剛睡醒的模樣,衣着還不至于到這種地步,這次是怎麽了?
淩轉身恰好瞧見把劍半身抽出的少女疑惑目光,嘴角挑起,他笑盈盈道:“姑娘,眼前的事比較優先喲~”
她颔首,從地上躍起的同時錦雪劍從劍鞘中脫離而出,劍身亮在衆妖獸的眼前。妖獸倒豎的瞳孔裏盡是兇殘暴虐,它們仿佛被她抽出劍的動作惹毛了,身子一壓,就沖他們彈跳過來,鋒利爪子竟在黑暗中清晰可見。
賈清閑一個箭步沖到淩的面前,側臉認真嚴肅,她低聲說了一句“快去安全的地方”就迎了上去。被護的淩眼波流轉,聽從指示般乖乖退到後方,看着兩人解決妖獸。
然而妖獸仿佛是在流水線上産生般的源源不斷,幹掉這批,下批湧出的妖獸更多,即使有再多的體力,也抵擋不住這樣的攻勢。于是賈清閑與琅疏勒交換眼神,同時後退一步,轉身避開妖獸群的攻擊。
餘光中,賈清閑看見紅衣青年竟在原地紋絲不動,望着快要接近的妖獸們反而微笑了起來,見一只妖獸的爪子即将奪走他的性命,她瞳孔微縮——
“撕拉!”
衣服被劃破的聲音響起,一絲鮮血味在空氣中散開來,淩微愣,黑發少女擋在他的身前,頭也不回地惡狠狠道:“作死啊!見要被攻擊了還不躲,你想要死在這裏嗎?!”
“…姑娘,莫不成您在關心鄙人?”
“這不是關不關心的時候吧!”望着聞到鮮血味越發暴躁的妖獸,她皺着眉頭,口氣很差地回答,“該死,我看你不是豬一樣的隊友類型,怎麽偏這時候犯傻…”
她身後的青年笑意不減:“既然如此,為何姑娘要護鄙人?鄙人說不定會拖您的後腿喲~?”
“——…”仿佛因什麽而再也忍受不下去的她驀然轉過頭,“你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你可是我的同伴!同伴要遇到危險,我怎麽可能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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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目光裏是噴火般的憤怒,卻也仿佛是經過狂風暴雨洗涮過後的黑色寶石般明亮刺眼。她很快轉過頭迎戰,沒注意到青年臉上一直以來的從容悠然笑意一瞬間消失,目光沉沉,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忽然又輕笑出聲,視線在少女受傷的臂膀上流連着,輕喃着:“姑娘給鄙人如此高的評價,鄙人不做點什麽來回報,琅大人怕是要看低鄙人了…”
仿佛在與情人說話般,他的聲線低沉又讓人耳根發熱,緊接着前方賈清閑有所察覺,向一側翻身過去,幾乎在同時,強烈氣波擦過她的身子,妖獸死亡前的悲鳴此起彼伏,一聲聲物體倒地的悶響貫徹空氣。
賈清閑擡眼望去,那一大片妖獸竟紛紛倒下死去,她震驚轉看向青年,通透紅衣在氣波的餘力下翻飛,青墨長發撩過右頰血色蝴蝶,青年莞爾微笑着。
“你…”她指着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有攻擊能力的話就早點說出來啊!我受傷是為嘛啊!”
少女悲憤的表情和指控的話讓淩笑彎了眼,他無辜回答:“鄙人只是沒想到姑娘竟以為鄙人會喪命于此等妖獸,被懷疑了能力,鄙人也很傷心呀~”
賈清閑被他表明上傷心實則戲谑的話噎住了,冷靜下來細想,他作為一個行走四方的商人,沒有攻擊能力,又怎麽能活到現在…所以簡單來說,她就是自、作、自、受。
她悔得腸子糾結成一團,但現在不是說閑話的時候,因為妖獸被激怒了,揚天發出一連串的吼聲,震耳欲聾。本欲起身的她痛苦捂耳,調動內力護住耳道,拉着淩沖出妖獸重圍,随後三人的身影沒入幽深森林之中。
妖獸們卻也不追,反而消去怒氣,狂暴氣息歸于平靜,它們竟慢慢地踱了回去,散發着詭異光澤的瞳孔在黑夜中漸漸消失。
之後,某種霧氣悄然從三人跑道口處溢出,無聲無息沿着他們的腳步湧去。一切恢複原狀,地上成堆妖獸屍體不知何時消失,只餘那熄滅火堆還殘留着痕跡。?
☆、BUG、“大結局”
? 繁茂大街上車水馬龍,綠燈亮起,車停行人行,一切如常。
一座大廈立于車道旁的街道上,明媚陽光散落在大廈上一張招牌上,“風畫”兩字閃閃發亮。透過半開窗戶,可以窺見裏頭場面。只見整潔地擺放着幾張辦公桌,桌上資料書本等有次序擺放,看得出是個嚴謹的公司。
或許比起公司,稱它為制作室更為恰當。
在與其說是安靜還不如說是冷清的制作室突然傳出開門的聲音,大門被緩緩打開,露出女子曲線姣好、纖細的身子,五官古香古色,垂落腰間的長發光澤柔滑,她的一舉一動都流露出令人着迷的氣質。
女子将袋子放在沙發上,無意間瞥見辦公桌上面對着這邊伏着的少女,她微微詫異,正欲走向少女,卻發現對方早已醒過來,雖然還帶有剛睡醒的迷茫,但看起來有八分清醒。
少女緩緩環視着周圍,驀然流露出震驚之色,仿佛是不敢置信所看到的東西,她的視線落在手邊的游戲外包裝上,恍惚地一遍又一遍看着封面,她的臉色漸漸明亮起來,仿佛陽光突破天空的霧霾,照亮大地。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她歡呼地跳起來,手舞足蹈地表現自己的喜悅興奮。
不過當視線與女子的視線對上,她的笑容一僵,紅色飛快蔓延到耳根,她僵硬地放下揮舞的手臂,快速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對女子說一聲“抱歉打擾了!我這就告辭”後她以不尋常的速度離開那裏,女子走出門去看時,走道上已無一人。
“那個孩子擅長短跑嗎?”她低喃着,靜靜站了片刻,手握上門把将門關上,随着門關了的聲音淡去,走道上恢複平靜。
賈清閑一溜煙跑到大廈樓下,出了大門,一陣炎熱的風撲面而來,她拉拉衣領喘口氣,望着許久不見的現代都市,嘴角拉得都快到耳後根了。想起離別前尤爾少年一貫冷靜表情中透露出來的微微喜悅,以及他由衷的感謝,她就忍不住高興。
完成淩給的任務之後又經歷過很多的困難,終于被她找到了BUG并且解決了它,使得她能夠重返自己的世界。蔚藍天空與炎熱的夏天跟她離開時絲毫未變,仿佛在莜陽內認識的人和經歷的事都是一場虛夢,在她醒來的剎那就化為烏有…
她使勁搖搖頭,把這個念頭抛之腦後,她笑自己無端的失落。那麽真實的事與人怎麽可能只是她的夢?當初次有力量的那種滿足感、當訓練完後的苦盡甘來的喜悅感、當……那麽那麽多的事、那麽那麽多的從來未體驗過的感情,怎麽可能只是一個夢。
振作起來,賈清閑回到家,看到熟悉的家,聞到熟悉的味道,她心中殘留的不真實感也終于消失,她喜上眉梢,撲在自己的床上狠狠打幾個滾,大笑一通。
待情緒穩定下來,她打開電腦,一上扣扣,右下角就彈出一個頭像,嘀嘀嘀地叫個不停,她打開一看,滿屏幕的“給老娘從你的豬窩裏滾出來!”,其瘋狂程度堪比刷屏,讓她一個激靈。
她想了想,手指才觸到按鍵,對方就以神速發來一行字。
「老娘是你大爺:終于舍得上扣扣了?快給老娘出來!老娘有事。」
當她稱自己為老娘,就代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
「少大:何事驚怒了號稱一品淑女的優桑?請務必告知屬下。」
「老娘是你大爺:少來了,你文绉绉會讓老娘起一身疙瘩…」
「少大:又跟那小子吵架了?」
「老娘是你大爺:別跟老娘提他!你出不出來?嗯?」
賈清閑微微一笑。小子指的是她家裏那個有點叛逆還有點暴躁的弟弟賈江,當初聽到胡優和那小子交往,她還委實吃了一驚,因為從她認識胡優開始,他們就一直看對方不順眼。按現在來看,這對歡喜冤家又吵架了吧。
「少大:是,屬下遵命~!」
胡優表示很滿意,要求她立即行動,集合地點為老地方。
于是賈清閑又冒着大太陽出了門,一路趕到老地方,即一家咖啡店。一進去她的視線就轉向角落去,那個被她們定為專屬位的桌子旁已坐了一個少女,她正不耐煩地擺弄着價值幾千的手機,百無聊賴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
她笑着走過去,一拍胡優的肩,笑道:“喲,屬下趕來了!”
胡優被吓一跳,扭頭看見她滿是笑容的臉,給她一個白眼:“你走路不會出聲啊,老娘被你吓出心髒病了你照顧老娘一輩子?”
賈清閑露出白皙整齊的牙齒,一副甚是無辜的表情。胡優又白了她一眼,叫服務員點了奶制點心和一杯咖啡,當點心被送上桌後,胡優清楚地看到好友雙眼放光,在太陽底下趕路的微微勞累也仿佛一洗而空,歡快坐下就要去吃。
胡優拍掉她的手,臉上不耐煩之色改換為盈盈笑意,賈清閑頓時有種不妙預感,每當她露出這種表情時,總是把她覺得麻煩的事推給她做。
果不其然,胡優笑眯眯地說道:“想要吃嗎?想要品嘗戚風蛋糕嗎?”
“……想要讓我做什麽?”
“明天我表哥要來這邊住幾天,但我這幾天要好、好地旅游一次…”說到這裏,她的語氣明顯加重,“所以不能招待表哥,你代我當導游帶他溜達一圈,我回來就給你帶你眼饞很久的蛋糕,怎樣?”
賈清閑估摸她是要在賈江面前消失幾天,好讓他知道錯誤,當然,這次吵架是誰的錯,她就不曉得了,現在主要的問題不是這個。
渴望已久的蛋糕與窩在家裏的舒爽讓她糾結萬分,如果答應就能吃到,但很累。如果否決,不知何時才有下次機會,但能窩在家裏打電腦。思緒百轉千回,她的吃貨因子太過強大,最終戰勝了懶洋洋呆着的念頭,她含淚點頭。
胡優早猜到是這個結果,笑眯眯地将家門鑰匙交給她,見好友疑惑看來,她純良微笑:“表哥的衣食住行就全權交與你了,祝你好運~”
賈清閑一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上了友人的當,她眼皮抽抽,剛想要開口商量,嘴巴就被胡優用點心塞得連縫都沒有。那口感與甜美味道讓賈清閑瞬間忘記所有事情,待回神,胡優早潇灑離開了。
她覺得好友的雷厲風行作風越發厲害了,她把剩下的點心都消滅,出去時口袋裏手機震動,她打開瞄一眼,上面是有關胡優表哥的簡短信息。她沒走幾步,手機又震動了一下,她再瞄一眼,嘴角抽搐。
只見上面寫着:我的表哥是帥哥,而且是你喜歡的類型,好好把握吧~(笑)
好友的戲谑語氣仿佛能透過屏幕傳來,賈清閑甚至可以想象打這段字時對方臉上的表情,她無奈嘆氣,目光在“喜歡的類型”上微微一滞,便放回口袋返回家中。直到回了家,她反應過來了,既然只是為了這事,直接在扣扣上聊就行了啊!
被遷怒的她表示很無辜。
……
賈清閑一大早到機場去接人,找出口處最明顯的位置站着,哈欠連連地舉着寫有胡優的表哥的名字的牌子,等了會兒,視線就開始模糊了。她昨天通宵回顧莜陽,發了發呆回過神就已是六點,便連忙洗漱過後趕來了。
看了時間,看時間還有半小時,身後又正好是牆,她放心往後一靠,閉上眼假寐,可閉着閉着,意識便開始模糊。
當崔尚順着人流走出機場後,環視一圈,很快找到了接自己的人。他越過人群邁向那個看起來搖搖欲墜的牌子,看見抱着它的人時他腳步微頓。只見少女頭一點一點,劉海垂落遮擋住半邊臉,看不清樣貌,身周卻洋溢着欲睡的氣息。
似乎察覺了他的存在,少女迅速擡頭,眼都還沒睜開就先挺直了背,同時手把傾斜的牌子一豎,一個哈欠從口中溢出,她睜開充滿水汽的眼,黑色眼睛在初升柔和光線下亮晶晶的。
賈清閑揉揉眼擦去水汽,迷糊看向眼前青年,微微一愣。
過耳清爽黑發順直,細碎劉海之下漆黑瞳孔沉穩如山,肌膚皓白如雪,俊秀五官讓人難以移開目光。休閑服裝掩蓋不住修長挺秀的身材,僅僅是站着,便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如青松般的堅韌內斂的氣息。
“你就是崔尚?”得到他颔首回答後,她展開笑顏說,“我是你表妹胡優的好友,這幾天她去旅行了,讓我來接待你。”
與他簡介介紹一下自己,兩人便準備打車去胡優家,在他轉身的時候,賈清閑迅速摸一下嘴角,沒感覺到可疑水漬後表情放松,視線在他僅有的行李箱上轉了轉,确定此人呆不久後更是舒心。
進了胡優家後,她把鑰匙交給他,帶他進入為他準備的客房,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給了他整理行李的時間,賈清閑轉悠到客廳去。在沙發上坐下,生物鐘準時提醒她到了早餐時間,想及對方也可能還沒吃過,她出門到街口去買早餐。
抱着一堆早餐,咬着油條走回去,一開門就看見崔尚下樓的身影,她話語含糊地叫他來吃早飯,但想想她那鬼話也只有親近的人懂,打算把早餐放到桌上再叫他,崔尚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在桌子旁坐下。
賈清閑想把早餐平分,但看了看青年高大身體,對方又是客人,只得忍痛把自己的那份讓出去,可手還未動,他的話傳來:“一半就可以了。”
帶有男性磁性的聲線清冽如夏季山裏清涼潺潺流水,青年微微垂眸,開始進餐。
賈清閑額頭流過一滴汗,莫不成她的不舍被發現了?偷偷瞄他一眼,青年俊秀面容再加上穩重的餐桌禮儀舉止形成養眼畫面,看起來沒有不悅的意思,于是她放下心來,開開心心大口吃早餐。
早餐過後,賈清閑詢問崔尚有沒有興趣出去逛一圈,他靜靜颔首。她秉着盡主人義務的态度盡心盡力地帶他去這個城市聞名勝地,看看走走,轉眼一天就過去。
瞅瞅天色不早了,她手機突然震動,她拿出來看一下來電者,正是她家的臭小子。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打過來是為了誰,賈清閑接電話後以最快速度交代胡優去向,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啪啦就挂了電話。
她看着手機屏幕翻個白眼,嘟囔着道:“知道你心急,但好歹說聲謝謝吧臭小子。真是的,吵個架總是把我卷進去,這到底是為何…”
“小優的男友是你的弟弟?”
突然的聲音把她吓一跳,猛地轉頭後看見從店裏出來的崔尚拿着兩瓶礦泉水,如夜雙眼沉穩望來。她暗暗心驚自己居然沒聽見他走路的聲音,轉念一想,她已回到這個世界,又怎麽可能把游戲裏的能力帶過來,便釋然了。
她可不想在這裏還想着會被師傅琅疏勒打後腦勺。
見他發覺,她索性承認了,崔尚沉默片刻,道:“抱歉,看起來我給你添麻煩了。”
賈清閑一愣,很快明白他猜出了所有事情源頭,一邊感嘆此人心思之細膩和敏銳,一邊連連搖頭說沒有,笑着道:“這事是我自願的,既然我已答應了優招待你,我便說道做到,你盡管放心,在你離開之前,我一定好好招待你,讓你還想再來一次。”
她拍拍他的肩,拿過一瓶礦泉水,扭開蓋子咕嚕喝下。發出舒爽的嘆息,正欲擦去嘴邊的水,白潔手帕從一旁遞來,她驚訝挑眉,沒想到這個時代還有人使用手帕,她道聲謝接過擦擦嘴角,淡淡香氣從手帕上傳來,她好奇問道:“你不用紙巾,而是一直用手帕嗎?”
崔尚颔首。
真是體貼又會環保的好男人啊。她想,視線落在礦泉水上,再在心裏補上一句:還健康。
他身上屬于好男人的特質在一天接觸下來後她充分了解,也越發欣賞他,怪不得胡優的短信總有種炫耀的意味,的确,要是她她也會想炫耀。
仿佛以這個為契機,他們開了話茬,兩人從胡優身上聊到她家小子身上,不過大部分是她眉飛色舞地說着兩人糗事,崔尚則靜靜聽着,偶爾會簡短說幾句。就憑這個,賈清閑對他的陌生感就盡消了,接下去幾天他們也如此相處,讓她很是愉快。
她隐隐覺得這個相處模式很熟悉,卻從不去細想。
今天就是崔尚離開前的最後一天,她想能逛的都逛過了,好吃的也都吃過了,便亮出了自己得意的方面——游戲。她相約他一起玩游戲,從家裏把筆記本電腦帶出來,到胡優家去把最近中意的單機游戲傳給他的電腦,知道他在這方面完全是新手後,她擔任起指導的任務。
現在游戲進行到關鍵時刻,這個關卡賈清閑也花了不少力氣才闖過去,她将要點挑出來給他細細講一遍,便讓他自己去闖。在一旁看着相當于她的徒弟的崔尚面無表情地闖關卡,她不自覺笑意從嘴角溢出,卻在視線看到他微微皺眉、抿起唇的時候笑意一滞。
那抿着唇的模樣,怎麽看怎麽…眼熟。
一種在心中暗暗流動的感覺在這一刻噴湧而出,讓她終于沒辦法再忽視它——
“別動。”她忽然嚴肅出聲道,他的視線從屏幕上轉向她,視野忽然一黑。
溫熱手掌蓋住他的雙眼,少女的溫度實實在在傳遞而來,她手心下的雙眼流露出微微驚訝,唇抿得更緊。
賈清閑愣愣看着被她的手覆蓋大半的臉,眼前畫面與記憶中的重合,耳邊仿佛傳來了那個人清冷如寒潭的聲線,讓她的手不自覺一顫。
果然…如此……
她驀然收回手,對上對方黑漆雙眼,她幹笑着說:“突然發現你跟我認識的人長得有點像,就驗證了一下。”
“…如何?”
“你們果然很像…連性格方面也是。”
她笑得極為燦爛,卻也隐隐流露出落寞惆悵,好似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後見到相似之物,被勾起掩埋在心底的情感般。
崔尚看着她的表情片刻,語出驚人:“你喜歡那個人嗎?”
她瞪大雙眼,紅色以肉眼可見速度在她臉上蔓延開來,熱氣都似乎要從毛孔裏鑽出來般。她口張了張,就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視線一轉,看到他操控的人物快死了,連忙提醒他,認真指導他闖過去,沒有再對之前的事提過一個字。
崔尚望着她故作遺忘的樣子若有所思。
賈清閑聲稱忽然有事沒辦法再陪他,與他告別後抱着筆記本電腦逃一般離開了那裏。她沒有回家,而是在附近無目的地溜達着,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着地面發着呆。
修長身影仿佛突破了阻礙,不斷在她腦海中浮現,無論是冰冷的鐵面具,還是那雙如清潭寒水般清冽的冰藍色雙眼。
她垂眸。
即使一直不去想,即使壓抑着,卻終抵不過相似之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最終無法控制。
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在回來之後才發覺自己的心情,但那已是無能為力的事了。他與她,此生斷不可能再相見。
撇去念想,她呼出一口氣,閉上眼,莜陽世界的人和事一一從腦海中閃過,臉上不由自主浮現出懷念的笑意。她想起溫柔的友人,想起那對兄弟,想起那個總是搖着扇子的青年,和他孤傲冷寂的哥哥…
然後,她自然而然想起一直存在在她心底的身影。
她其實回到這個世界後,就一直沒有停止過對莜陽的思念,在無人時刻,她睜着眼都能走神到那個世界去。她回憶起初到莜陽時,然後是與師傅和淩相識的經歷,越想她卻是越是疑惑。
有時她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麽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但記憶卻告知她那是錯覺,她備感困惑。
這種感覺讓她很是不安,她睜開眼,冷不丁看到崔尚站在她面前,靜靜凝視着她。她吓一跳,緊接着意識到自己蹩腳的謊言被戳穿了,她幹笑幾聲,局促地站起身。下一秒,青年的話讓她僵立在原地——
“如果我說,我對你有好感,你會作何想法?”
她手一抖,差點把電腦給扔出去,她猛地擡頭看他,想要從他臉部表情上尋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然而幾天的接觸,讓她明白他并不是開玩笑。
“你、你在說什麽啊?”她幹笑道,“崔尚同志,你可能被那游戲給繞糊塗了,趕快回去休息一下,我就當沒聽到。”
“……”
她被他直直的視線看得心虛地別過視線,想要打哈哈混過去,卻無奈對方不動如山。最後她咬咬唇,豁了出去:“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崔尚依舊只是看着她。
意識到崔尚可能從剛才她的表情裏猜出什麽了,她嘆嘆氣道:“的确,我和他已經是不可能了,但…”
“那就,試着接受我。”他打斷她拒絕的話,黑漆眸子倒映着她的模樣,“我可以等你。”
簡短的話語和清冷的聲線讓她一瞬間恍惚,眼前青年和戴着面具的青年身影重合,竟有七八分的相似。她回神甩去念頭,道:“你也知道,你和他很相似,我可以說如果我接受你,我會把你當做他來看,這樣也可以?”
“……”崔尚垂眸沉默,直言道,“不可。”
賈清閑表情松了松,卻又聽他說:“我是我,他是他,即使多麽相似,也不會是一人,所以,你不會把我當成他來看待。你擔心的,便是這個吧。”
被一言道破心思,她表情微滞,随後苦笑一聲。與沉穩的雙眼對視良久,她忽而輕笑一聲,笑眼彎彎:“崔尚同志,和一個相識不久的女生說出這種話,你也真夠大膽的,不知你的大膽是否身經百戰練就而成的…呢?”
“……沒有。”他抿抿唇,“第一次。”
青年微微別過臉,淡淡紅色在皓白肌膚上暈開,猶如霞光印染蔚藍天空般,又如剛出爐可口糕點,讓人垂涎欲滴。他很快恢複常态,凝視着出神的她嘴角微揚,頓時如淡雲過青山,明亮了整個天空,他向她伸出手。
“走吧。”
她有些別扭地看着那只手,但看到崔尚的微笑後,她有些釋然,想想也沒什麽,便把手遞給他。
然而,在快要将手放上去的剎那,一種古怪的感覺在心裏蔓延,她的動作停住。
“怎麽了?”
她搖搖頭,但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再繼續接下來的動作了。總覺得只要牽上他的手,什麽東西就定型了,永遠不變。
的确,如果她牽上那只手了,也就代表着她徹底遠離了莜陽,變成最後的大結局。
大結局…麽……
她的心裏某處空落落的,仿佛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就提前進入了結尾。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了,她如游戲主人公一樣,在冒險過後迎來屬于她的大結局,她心裏應該是高興的。
但實際上,她卻是悶得幾乎喘不過氣。
還有什麽…還有什麽事情,是她一定要去做的嗎?
賈清閑迷茫了。
崔尚說:“方才的游戲停留在你教會我的那道關卡,接下來的環節需要你來指導,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完成它,讓我們一同看到結局為止。”
含着淡淡期待的話語傳入她耳中,她凝視着他節骨分明、皓白的手,那是十分漂亮的手掌,忽然覺得似乎在哪裏也看到過同樣漂亮的手,不用于他充滿骨感、讓人有安全感的手,那只手看起來如上好玉器般的溫潤幹淨,一接觸便能感覺到主人的溫柔。
那是誰的手…?
忽然想及了那個重要的夜晚,花燈照亮繁鬧夜街,燈火連綿不絕,拱橋坐落在河上,河面上無數花燈緩緩飄動,小小燈火如螢火般十分美麗。随後夜空綻開絢爛煙火,吸引所有人的視線,而就在那時,她心裏隐藏最深的想法終于暴露出來。
記憶片段如蒙上霧氣瞧不清晰,只記得周圍驚叫聲吼叫聲不斷,妖刀者嘴角挂着殘忍微笑,在燈光下閃爍着冰冷光芒的劍朝她劈頭襲來,然後——
血色在青色衣衫上濃重渲染開來,刺眼得幾乎讓人發狂。
‘……、…………、……’
染上豔麗色彩的嘴角流露出溫和笑意,緩緩閉上雙眼。
‘——!!’
賈清閑瞳孔劇烈收縮,糾疼內心的酸澀蔓延全身,她幾欲落淚。就在此時,一直懸在空中的手伸來碰觸她的眼角,微涼的觸感讓她擡起眼看去,俊秀青年微蹙眉,眉間帶上一絲困惑和不解。
“為什麽一副想哭的模樣?”
“因為啊…想起了不該遺忘的事情,為自己遺忘了那麽重要的人感到後悔不已。”她反手擦去眼中水汽,擡頭望向廣闊蔚藍天空,“原來我渴望的結局,是這樣的啊。”
“是啊,完成屬于自己的職責,回到現實世界,與有好感的他在這裏相遇,并且互相喜歡,是多麽幸福的‘大結局’…但是,這或許是我最渴望的‘大結局’,卻不是——我最想實現的大結局!”
“比起一個人回到這裏,跟與他相似的人相遇,我更希望在那個世界與他,還有他們,一起渡過困難,一起迎來成功。”
“我不會否定在那個世界的努力,我也不會忘記在那裏渡過的時間,認識的人。因為兩邊對我來說,都是一樣重要。我現在還不可以回來,還不能回來,有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情,我還沒有完成——”
青年耐看面容上流露出如春風般的笑意,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我必須回去,因為,我已經對那個人許下了諾言。我會做到,并且再一次,與他說一聲,對不起。”
周圍場景一個個破碎成細小晶片,向上浮去,消失于黑暗之中。
少女燦爛一笑,雙眼堅定如炬,破開阻撓前進的層層烏雲,光芒輝映着萬頃碧波,明亮澄清。
永不放棄,永不止步——
他明白了,沒有什麽能阻擋少女前進的步伐,即使他與那個他極為相似,也不會成為她停步的理由。所以他只是靜靜看着她,無言無語。
“吶,崔尚。”她忽然開口,笑眯眯地回視,“你是我心中的一個幻想吧?所以,你才會以我所期望的姿态出現。沒有戴面具的他,究竟是不是現在的模樣?…嘛,不過問了你,你也不知道吧。”
她自言自語地說着,本想以一笑帶過,卻聽青年說:“或許會是吧。”
“…咦?”
“幻境以你所期望的為基礎,也會結合現實的真實,借此來迷惑闖入者。即使你從沒有見過的東西,只要存在,它就會盡最大的能力來制造‘真實’,所以‘我’的樣貌與現在的我相差不大吧。”青年平靜描述道。
她愣愣看着那張陌生但又帶着熟悉的臉,無自覺伸出手想要碰觸,卻在碰觸的瞬間青年破碎成細小晶片從指尖消失,她維持着這個姿勢呆愣良久。
當周圍歸為一片黑暗,少女放下手,意識漸漸模糊,她閉上眼,眉目間流露出滿足和微微喜悅的情緒。
“是嗎,他原來是這樣的模樣啊,真是太好了,總算是見到了呢……殺帥。”
伴随着低喃,她的意識墜入混沌之中。?
☆、BUG、麥基谷村
? 眼皮感受到光線,睫毛微微顫動,躺在木床上的少女緩緩蘇醒,光線讓她不适應地舉起手遮住。
待能适應直射而來的光線後,她坐起身環視四周。身上衣物不是原先的那套,充滿地方特色,如果她猜得不錯,在她昏倒之後她被麥基谷村人給撿了回去,然後安置在這個房間。她揉揉太陽穴,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夢,但內容是什麽,她卻給忘了。
掀開暖和被子,賈清閑尋一雙鞋子穿上,拿起在桌上放着的錦雪劍,打開門邁出去。正好門前路過一位小姑娘,小姑娘紮着羊角辮,頭上長着小小的、可愛的角,魔族特有的面孔還未長開就已經十足清秀,她好奇望來,清澈的大眼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笑着蹦跳着過來。
“姐姐,姐姐,你是從外面來的姐姐對吧?”
小姑娘可愛的興奮臉龐微紅,賈清閑回以微笑點頭,彎下腰說:“小姑娘,能不能告訴我和我一起來的大胡子叔叔和紅衣哥哥在哪裏啊?”
小姑娘歪歪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