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底律監獄

第31章 盲目的群衆（2）

沒落的銀眼家族以蟒穆為首，有三名主将，分別是：一舌，二唇和三齒。

八年前被擊敗後，蟒穆決定在邊緣城內召集信徒、存備武器，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勢力。主将先把蟒穆塑造成尊貴神聖的形象，再通過白陽人的特權，滿足了部分目光短淺的邊緣人、鋁腦人，讓他們進入三齒所帶的“新人隊伍”。

蟒穆讓他們戴上能覆蓋個人信息的面具，在每月一次的“解放思想運動”中酣暢淋漓地自由發聲——不限于吐槽家庭生活，抱怨工廠勞動，所發起話題的支持者最多之人，便可得到蟒穆的支持——蟒穆憑着貴族的身份，要滿足他們的那種小願望還是輕而易舉的。

在“解放思想運動”中得到蟒穆和二唇認可的新人，便可升上一個等級，進入二唇所帶領的隊伍——從此，他們要開始在家裏供奉蟒穆的雕像，并向上繳納一定有價值的物資。

所供奉的物資的價值達到一定程度後，他們便可升上最高等級，加入一舌的隊伍，在這裏，他們要對銀眼絕對信仰，對喬氏絕對反抗。

——聽起來這是個極端的想法，但凡是走到這一步的人，沒有一個不心甘情願這麽做。

蟒穆手下的所有群衆，擁有自由發聲的權利，讓他們戴上不能被他人識別身份信息的面具，他們更加不計後果地暢所欲言。

解放思想與語言的快感越積越濃，蟒穆的信徒越來越多，收獲的金錢、武器也越來越多，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喬霖這枚“炸|彈”了，只要能把喬霖收入囊中……讓他也淪陷在“解放思想”的快感中，跟随自己，那麽掌控巴底律世界的權利，将會重新落入自己手上。

在我的風向下，我偉大的人民門，“解放”你們的思想吧，跟着我的手、跟着我的大腦、跟着我的感情與立場，自由地、暢快地、毫無顧忌地發言吧！沒有人知道你們的身份，沒有人能抓到你們的真實信息，你們埋藏在黑暗的光明中，體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快感吧！

蟒穆站在圓臺上，由一舌率領的隊伍正俯首臣稱、跪拜道謝，由二唇率領的隊伍正奉獻寶物、期待高升，由三齒帶領的隊伍搖擺不定、随風飄揚。

這個月的“解放思想運動”很快就要開始了，說不定，這回我們還能帶來兩股新鮮甜美的血液——這個能開啓光劍的邊緣人，是個可塑之才。

只不過為了現場安全，他現在需要在玻璃房內，直接通過“觀摩”的方式确定他的立場。

蟒穆對此充滿信心。

他擡起手臂，大幕拉開，被鐵鏈栓在椅子上的喬霖出現在聚光燈下，衆人驚呼一聲，蟒穆彬彬有禮地再次下壓手臂，示意他的群衆們不必驚慌。

“我向來是一位民主的君主，從來不做傷天害人的事情。”蟒穆一條條解開了喬霖身上的鐵鏈——正如自己所料，喬霖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對自己發起攻擊。

他明明年過五十，但面容青春俊美，溫柔的舉動、平和的态度與所言那“公正”的立場，很難不讓信徒們對他産生好感。

他把鐵鏈扔到幕後，張開手臂道：“這位是——巴底律世界掌權人之子，未來的君主，喬氏家族的榮耀——喬霖少爺，他英俊帥氣、年少有為，做事雷厲風行、不容置喙，對待人民溫和有禮、善良真誠，我想，你們是喜歡他的，是嗎？”

沒等群衆作出反應，蟒穆突然湊到喬霖的臉頰一側，盯着對方完好的右眼說：

“但是，你們喜歡喬氏家族所統治的世界嗎？自喬多全上臺以來，白陽人們，你們有自己的藝術嗎？邊緣人們，你們有除鏟煤灰之外的工作嗎？鋁腦人們，鋁腦人們！我最心疼的就是你們，你們被當作‘人’對待嗎，你們有分配的房屋、食物和工作嗎？”

“撕下他謙和的外表，這位即将上臺的喬少爺心裏，又打着多少小黑算盤呢？當然啊，我明智的，目光像雪一樣聖潔的群衆們啊，你們可以選擇繼續支持喬霖少爺，畢竟我賦予了你們自由發言、解放思想的權利！他是否能重獲自由、平安返回，大權，在你們手裏，我的人民們！”

“那麽，這個月的主題就是‘喬氏家族統治的世界，你們滿意嗎’？在三齒隊伍裏，戴好了面具的白陽人、邊緣人和鋁腦人們，你們可以随意選擇自己的立場，自由發言了！”

…………

黎沃的大腦內如同米漿，混沌而黏稠，他感覺太陽穴針紮似的疼，嘈雜的人群歡呼聲吵得自己睜開了眼睛。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塊大屏幕。

雙目還未聚焦，他開始回憶起之前的經過。

我好像……被槍擊中來着，他摸了摸自己太陽穴，那裏的皮膚完好無損，但身上的淤青告訴他之前的戰鬥不是幻覺。

對了……他們……

隊友死去的神情還歷歷在目，巨大的悲傷籠罩了自己，但他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了。

不，還有一個活了下來，我要去找他！

黎沃發現身上的武器全部沒了，連同那枚怪異的、突然冒出白光的手柄也消失不見，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普通的房間，上下左右都用玻璃封了起來，後方有一扇鋼制的門，前方便是一塊碩大的電子屏幕。

電子屏幕右上方出現了“直播”二字，鏡頭掃過分列成三隊的人群。他們臉上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但憑肢體動作就能知道他們的喜怒哀樂。

“解放思想運動？”黎沃一個一個念出了橫幅上的大字，“這是什麽鬼？”

沒等他多想，一個特寫鏡頭就讓自己愣住了。

喬霖那張蒼白的臉出現在大屏幕上，黑發因凝固的黑血結成一撇一撇，他将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鏡頭，仿佛穿越了虛拟的電子數據和光纖系統，冰冷地與自己對視着。

……看到手套時就猜到是你了，但我還是不願相信啊。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嗎？喬霖。

滋啦滋啦的電流聲響起，天花板上的廣播發出聲音：

“喲，小帥哥，醒得很及時嘛，來看一場好戲呗。”

聽聲音是個女人。

黎沃凜神，低聲問：“你是誰，你想做什麽？”

“告訴你也無妨，我嘛，還挺喜歡你的，”女人呵呵地笑，她吹了聲口哨，說，“我是二唇，是你未來的……隊長，當然也可以是別的關系。你知道，我很喜歡你這種類型……”

“少扯這些沒用的。把我關在這裏，你想做什麽？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黎沃問。

“當然是想讓你放松一下，來看一場電影，”二唇俏皮地說，“我希望你看完之後，能發表一下感想。期待你的回答喲，帥哥。”

黎沃握緊拳頭，盯着那面大屏幕，吞咽了一下口水。

喬霖……你到底……

…………

新人們大部分選擇了“滿意”，少部分選擇了“不滿意”——不知他們是屈服于喬霖的身份，還是真心認同。

蟒穆雙手負在身後，他面不改色，微笑道：“那麽，為什麽你們會選擇‘滿意’呢？”

戴着面具的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說話。

蟒穆揚聲說：“不用擔心，‘解放思想運動’就是讓你們把心中的話說出來的，戴着面具，沒人知道你們的身份——當然，放心好了，我也不會把你們怎麽樣！”

一陣沉默後，一個人弓着腰，往前邁了一步，他望向平臺中央的喬霖，說：

“其實……喬霖少爺，我敬仰您很久了，您對待我們溫和有禮，把白陽城治理得井然有序，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他看起來很緊張，雙手無處安放，腳尖不停搓着地。喬霖職業性微笑了一笑，朝他點點頭，示意感謝。

“滿意派”見喬少爺給出了反應，高高在上的蟒穆也沒有任何愠色，便跟随着第一人，說出了他們的想法：

“我、我也很滿意現在的生活，有白陽分配的房屋和食物，每天還有工作，既不會挨餓受凍，也不會虛度光陰、頹廢過日，喬少爺……我，還是，還是非常感謝您的！”

“哥哥，能提前進入燃料廠，讓我爸媽拿到更高的職位，我想說，我也讓他們開心了！”

“喬氏家族能統治這個世界，真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我舉雙手雙腳支持！”

“是啊，喬少爺長得又帥，又親民，盡職盡責，作為下一任掌權人，我還是特別相信他的！”

“我滿意喬氏家族的統治！”

“我也是！”

漸漸地，“滿意派”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們叫喊起來，揮動雙臂，甚至還有一小撮人朝蟒穆吐了口口水，見男人沒有絲毫反應後，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豎中指、喝倒彩的人翻了幾倍。

着其中，“不滿意派”中也有幾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奈何他們的聲音相較起來微小過甚，還要冒着被多數人抨擊反對的風險，他們漸漸地就不開口了，一個個黑着臉站在那裏。

“滿意派”的聲音越來越大，只見“不滿意派”中有幾人動搖了，他們先晃了晃身子，然後邁出右腿，擡起左胳膊，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原來的“隊友”，然後邁出左腿，擡起右胳膊，“嘎吱嘎吱”地竄到“滿意派”最後邊，“哐叽哐叽”地舉起了拳頭，找到“滿意喬氏家族統治”這句口號的節奏，插了個合适的空把自己的聲音融進去。

事态演變迅速，“滿意派”以多數的人民占據了絕對優勢。

“看來，你的支持者還不少。我是不是該考慮，把你放出去了呢？”蟒穆饒有趣味地看着喬霖。

喬霖不理不睬，他只覺得，事情并沒有這麽簡單。

忽然，左側幕布“唰”地拉開了，另一隊密密麻麻的人群出現在眼前，領頭的是舌頭上打着許多銀釘的瘋人一舌。

他們像軍隊一般，“嗒嗒嗒”地踏步過來。

這一隊，人數更多，氣勢更強，甚至隊伍中間還有人舉着“堅決反對喬氏統治”、“蟒穆才是我們的君主”、“銀眼上臺，神權安排”等橫幅、燈牌。

兇神惡煞的一舌與“滿意派”的領頭人對視幾秒，那領頭人便不由自主地後退，但好在身後的人牆夠厚實，沒讓他摔個屁股蹲。

一舌大笑幾聲，龇牙咧嘴道：“愚昧！愚昧！你們太愚昧了！竟然把地獄當作天堂！要我說，喬氏家族的統治，就是他媽的一坨屎！一坨發爛發臭了六年的屎！”

“喂！你嘴巴放幹淨點！”“滿意派”中一個女人指了指一舌的鼻子。

“喬氏家族上臺後，你們眼中所有的美好都是邪惡的遮羞布！沒有道德底線的工廠制度，玩弄生命的生育制度，社會上逐漸拉大的貧富差距和禁锢藝術、思想的腐朽統治！喬氏家族，什麽呀，狗屎！喬霖，還少爺？什麽呀，狗屎！你們啊，實在是太無知了！”

一舌身後的群衆附和道：

“跟着他，沒有前途！”

“這種表面彬彬有禮的人，手上不知已經沾過多少條人命了！！”

“滿意派”有人舉起拳頭反對：“空口無憑，哪有證據！”

對面的人群中跳出個矮小的男人，叫道：“你們……就沒有聞到什麽腥臭的味道嗎？哎呀，你們知道他怎麽進來的嗎？他一路殺進來的！老人、婦女和兒童，通通沒逃過！”

“我呸！冷血無情的惡人！！”

“真他媽令人惡心。”

“你們的生命，在他眼裏，也不過是砝碼而已！”

民衆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大，所剩無幾的“不滿意派”眼見一舌帶來了自己的“援兵”，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股腦地加入了他們。

這時，一舌隊伍的聲音漸漸壓過了“滿意派”的聲音。

“滿意派”邊緣有幾人看看這看看那，他們竊竊私語道：

“你看……那邊的人好像說的有道理一點，我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的。”

“你瘋啦，喬氏家族的恩賜你都忘了？”

“沒有！肯定不會忘啦！只是……你看，他們說的，好像有一定道理吧。”

一舌所帶隊伍聲勢浩大，紅色的橫幅、銀色的燈牌晃得人眼疼。

“一定道理？哪有……什麽道理，他們胡說八道……”

“不是啦，你再想想！細思極恐啊，好像确實是這樣的！”

“你對號入座了吧！”

“事實就是這樣！解放思想啊解放啊解放，我們不能再用以前的思想套住自己了！你聽那邊人說的，換個角度一想，确實是這樣啊！”

“确實……是這樣嗎？”

“對啊！”

“滿意派”的這幾人面面相觑，他們沉默了幾秒，然後挑着陰暗的地方，溜到了一舌的隊伍內。

一舌做出個鬼臉，伸長舌頭，粉紅的肉上紮着銀色的釘子，反射出一絲光亮，他繼續說：“你們啊都是被這人洗腦了，喬霖這種爛透了的虛僞人，根本不值得你們支持！像他這種人的朋友，恐怕也都是狗屎吧！”

喬霖緊盯一舌，喉頭發緊，他剛想開口，卻被不知身後的蟒穆拍了拍肩膀，喬霖瞬間回頭，他雙目裏充滿血絲，顯得憤怒又疲倦。

蟒穆笑着搖搖頭，抹了油的頭發上閃閃發光，他以長者的姿态說：

“把一切，交給民衆處理，我們要傾聽——人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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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思想運動……真的解放了思想嗎？正在觀看直播的沃狗，能在大屏幕上近距離看到喬少爺的臉，說實話，“騰”一下開屏幕時他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