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底律監獄

第27章 初雪（3）

“還有一個禮物，本來想去年送給你的，但是……”喬霖沒往後說，他點擊手環上的開啓鍵，從粒子空間倉庫中調出一個小方盒。

“抱歉。”黎沃撓撓臉頰，看來一年前的突然離開，還是給喬霖帶來了一點煩惱。

“我沒有禁锢你，不用道歉，”喬霖搖搖頭，笑了一下，說，“要不是你不聲不響消失一年，我也沒時間把這份禮物改動幾下。”

淡淡的光攪動粒子波，方盒的輪廓清晰起來，周圍打上了三維的陰影，随後“噗通”一下，便穩妥地落到了喬霖的手裏。

喬霖看看二樓低矮的天花板，發現周圍的空間太狹窄了，便對黎沃說：

“這間房子有點小，可能呈現出來的效果不太好，所以你也将就……”

“哪有這樣的，喬霖少爺，要表現就好好表現嘛，啥将就将就，”黎沃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他雙手撐着桌子，兩條腿前後晃動，一揚下巴，叫喬霖看窗外，“果然這種小地方是裝不下您這種高貴人士的，去荒野吧。”

喬霖打開盒子的手停止了，他與對方對視，略感震驚說：“……荒野？”

“害怕？”黎沃饒有趣味地看着他，“還是嫌棄啊？”

“不是。”喬霖低聲說。其實他擔心的是黎沃——再次前往一切的起點，所有痛苦的回憶都能被激發，那地方是未知的，他就不怕再讓自己掉入白陽的陷阱，陷入危險之中嗎？

然而黎沃充滿好奇的眼神、堅定的語氣已經告訴自己了答案——看來這個少年并沒有被一年多前的痛苦打倒。

“可以去荒野嗎？”喬霖問。

“你想去嗎？”黎沃說。

……荒野上沒有監控，這個點是封禁時間，也不會有人……空間視野也大，是再好不過的地方。

“我想。”喬霖說。

“想就去喽，走吧，我帶你。”黎沃聳聳肩，把窗子推得更開了些。

“你，不怕危險嗎？”喬霖猶豫地問。

“好搞笑，我會怕荒野，去過多少次了，”黎沃偏過頭，月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片淺淺的陰影，他說，“是你想去吧，少爺。想去就去，幹嘛婆婆媽媽的。”

喬霖點點頭，将盒子收入手環裏，看着黎沃的背影，說：“走吧。”

黎沃從窗戶邊垂下的繩子處滑下，他插着腰擡起頭，準備嘲笑一下沒滑過繩子、肯定會手忙腳亂的喬霖，但沒想到喬霖光是借着牆壁的凹凸處就爬下大半，最後後仰一躍，穩當地落在地上，他一邊站起來一邊拍着手上的泥土，瞥見了黎沃震驚的眼神，歪着頭問：

“怎麽了嗎？”

黎沃揉揉鼻子，轉身就走，含糊地說：“沒什麽。”

初雪，還在緩緩地落，灑在二人的頭發、肩膀上，猶如細碎的糖霜，并不寒冷。

“你在白陽……都幹些什麽啊？”黎沃走在前面，不時回頭看看喬霖有沒有跟上。

“普通地日程，造訪、會談、學習、訓練、管理、審批……”喬霖比較了一下自己與黎沃的身高，發現還差一點，但他至少不用擡頭去黎沃了。

“停停停！你念啥經呢……”黎沃檢索着聊天點，發現有個能聽懂、又可能可以讓自己裝逼的，便咳嗽一聲，說，“那你訓練什麽東西？”

喬霖羅列道：“馬術、劍術、槍法、劍術、磁力控制、戰鬥機控制、精神力壓制……”

“不是，越說越離譜了，我聽不懂了，”黎沃敗下陣來，洩氣說，“你就不練格鬥和體能嗎？”

“練的。”喬霖回答。

“哦。”黎沃應和一聲。

“……但我沒想到這個也可以說。”喬霖平靜地說。

“瞧不起啊？！”只有這兩門“課程”的黎沃不滿地說。

“沒有，我以為基礎就不用提了。”喬霖誠實地說。

“你裝你媽呢……”黎沃嘀嘀咕咕，加快了步子。

“別走這麽快，注意周圍。”

“你自個兒注意吧，少爺！”

喬霖小跑幾下，就跟上了黎沃，距離拉近，他這時發現自己已經到黎沃的鼻子了，說不定……再過幾年，就能跟他一樣高了。就這樣吧，跟他走在一起，說說話就可以了……

其他的，不敢再奢求了。

細雪鋪在地上，淺淺一層，在月光的照耀下如鑽石般閃耀。兩人的腳印有深有淺，不時重合，互相交纏，通往荒野。

“其實……體能和格鬥都很重要的，這些都是各項技能的奠基石……”

“好好好，你裝吧你裝吧。”

“如果你一直都在練這些的話，我還是很佩服的。”

黎沃腳步一頓，喬霖繼續說：

“我沒有你這麽強大的毅力，這兩項太耗精力了，我達到合格就放棄了，頂多在母親的命令下才會敷衍練一會兒——畢竟日程任務也要‘利益最大化’。”

黎沃悶悶地說：“你話咋這麽多。”

喬霖就像沒聽見這句話一樣，他與黎沃并肩走着，說：“你身上有很多優點是值得我學習的，很多白陽人因為自己的特權獲得了在你們看來‘來之不易’的東西，從而一輩子也無法擁有你那種優異的品質。黎沃，你對我來說，就是‘道标’一樣的存在，讓我認清自己、不斷前進。”

“我還是，非常感謝你的。”

黎沃感覺自己變成了機器人，連走路都不會走了，他停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喬霖的背影，突然感到臉上一燙，心道不好，立馬蹲下來把頭埋在膝蓋間，用手去摳細雪覆蓋的枯草。

怎麽有人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啊喂？！

這也太奇怪了吧，本人還在這裏呢！！

一般這種話不會說出來的吧，白陽人的本質屬性是這樣的嗎？！好吓人啊喂！！

臉頰的燙一直漫上耳根，如果有個洞能鑽進去就好了！不對，為什麽要老子鑽進去啊，應該把前面這個人埋進去，再用鏟子鏟一堆雪往他衣服裏塞，讓這個胡言亂語的白陽人清醒一下吧！！

“黎沃，你怎麽蹲下了？”

“別過來！你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好了！”

“……你，沒事吧？”

“沒事！你離我遠點，然後把嘴閉上吧！求求了！”

喬霖不知道發生什麽了，他剛想把手搭到黎沃肩上，突然就發現黎沃的耳朵通紅，他怎麽說也是個十五歲的少年，立馬察覺出氛圍的詭異。

喬霖看着那抹紅漸漸從耳後爬到脖頸，心跳漏了一拍，同樣的紅暈也擦了一片到臉上。

他像觸電般跳開，不停回味着剛剛所說的那句話，只感覺越想越奇怪，最後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

潔白的雪，緩緩揚下，讓這個漆黑無光的世界平添了一番純色，讓見慣了的景色新奇起來。

兩人剛開始還因為那陣暧昧的氣氛保持了一定距離，尬聊了一段時間，接着不知怎麽，相同的愛好越來越多，相似的想法一個個重疊，肩膀拉近了些，腳印靠近了些，最後不知聊到什麽，喬霖笑出聲來，不重不輕地揍了黎沃一拳，混小子黎沃當老大當慣了，還沒有別人打他的份，他立馬回了一拳。

兩人從玩鬧的打鬥變成切磋的格鬥，枯草被壓折，白雪被彈起，溫柔的夜風穿過遼闊的荒野，浸入地面深沉的銀白月光。

“黎沃！等一下！”喬霖左閃右躲，避開黎沃的拳頭。

“打架的時候，不要說話！”黎沃擺出格鬥式，飛起一腿，腿風虎虎生威，沒想到喬霖紮穩馬步、調整重心，用右臂格擋住這一招，絲毫不晃。

喬霖這時只格擋，不反擊，他擡頭看了眼天空，覺得差不多了，便想叫停——沒想到黎沃真是“不放過任何機會”，沒等喬霖開口，就在他走神看天的瞬間将他撂倒了，黎沃壓在他身上，哈哈大笑。

“你這是故意溜號嗎？不用這樣放水吧。”黎沃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都是細密的汗，他将外套脫去了，留下一件單薄的長袖衣，汗液将身體精瘦結實的輪廓顯現出來，脖子上的琥珀煤塊吊墜正前後晃悠。

“別往我臉上噴口水。”喬霖一臉無語，想把黎沃推開，沒想到這混小子根本不給自己推開的機會，反而将他自我發明的“鎖人格鬥式”充分運用，使多大勁都推不開。

“喜歡嘚瑟是吧？喜歡吹牛逼是吧？”黎沃笑着說，“來來，繼續裝，繼續切磋。”

“哪有人見面打架的……”喬霖無語。他想自己又“裝”什麽了，黎沃幹嘛那麽激動，平常是沒人陪他練習格鬥嗎？

“我稍微松一點哈，施舍給你一個機會，抓穩了。”黎沃鄭重地說。

眼看那人還沉浸在“跟白陽人鬥武”的新鮮世界裏，喬霖嘆了口氣，說：“別鬧了。我送你禮物。”

黎沃呆呆地看了他一下，随後笑了笑，從他身上爬起來，揉揉後鬧手，“乖巧”坐好，把身旁草地上的雪掃開了，拍拍旁邊，示意喬霖坐下。

真是奇怪，這個人，認真起來就有種不合年齡的成熟；不認真的時候，就跟小孩似的，傻乎乎的。喬霖心想。

他拿出懷裏還帶體溫的方盒，忽然瞟見黎沃眼睛緊閉，他問這小子幹嘛，把眼睛睜開；沒想到那人一個勁地擺頭，說等你準備好了再睜開，提前看到就沒意思了。

喬霖縱容了他的幼稚行為，沒有說話。打開小方盒的前一秒，他又被黎沃的期待搞得有點不自信，但仔細想想，這是他準備的，他都沒說什麽，黎沃有什麽質疑的權利，不喜歡也得好好收着——如今喬霖的想法，已經與家族所教“要投其所好”、“對于對方不喜歡的物品要全盤收回再次贈送”的觀點背道而馳了，成為一名優秀掌權人的家族标杆，逐漸離他越來越遠。

藤蔓，正在被那束通向深淵的金色光線吸引，偏離了生長的軌道。

“好了嗎，”黎沃忍不住說，“我怎麽感覺越來越冷了，雪下大了嗎？”

“沒有，還是小雪。”喬霖從褲兜裏拿出疊好的手套戴上，拿出一枚冰藍色的球，寒氣瞬間四溢，他将其安置在草地上。除了他特制的手套，球所碰之處都結了一層冰。他眨了下眼，記憶腦連通球內的精神開關，“嗒”一聲，球兩邊緩緩分開，冷冷的白霧翻湧着滾出。

荒野上的一處小角，一片明亮。

“好了。”

黎沃睜開眼睛——其實，什麽樣的禮物都沒關系，喬霖能記得自己的生日，從白陽來到這裏找我，就已經足夠了，其他的，再也不敢奢求了。

然而眼前之景，卻讓他記了一生：

記憶裏的星空就這樣出現在頭頂上。

星子如河流沙數，流淌在紫羅蘭色的夜幕中，銀白的人馬座，金燦燦的天鵝座，玫瑰星雲緩緩旋轉，華麗的銀河美麗震撼，絮狀般的薄雲沉浮其中——那面星空倒映在如鏡般的瞳孔裏，就像鑽石灑落在天鵝絨中。

小雪慢慢地落，夜風徐徐地吹，星子閃爍，月光似水，午夜，巴底律世界的荒野天空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星空圖景。

我還沒有許願呢。

黎沃心想。

他感覺心裏有根弦被撥動一下，屬于他的“自由幸福”，在這個十六歲的夜晚，好像能理解半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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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呀太太太純情了這兩位，喬少爺看到沃狗臉紅，自己也臉紅起來！本人捂嘴偷笑了。我反正很喜歡這種淡淡的心動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