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實驗室的秘密(3)
梅阿姨跟白陽政府有關?
黎沃回到家裏,躺在床上,翹着腿,雙手枕在腦後,盯着天花板上轉動的風扇。
爸媽不在家時,大大小小的麻煩都是梅阿姨幫忙解決的,不限于跟哪家小孩打架了幫忙處理傷口、修理壞掉的的玩具、一臉不情願地将食糧分給自己……她的丈夫早在幾年前被白陽政府抓走,然後宣告事故死亡了,沒有任何遺物與詳細報告,為此她大哭了一場,頹喪了近乎一年,随後在鄰居的鼓勵下重新面對生活,将精力投入到機械的工作和對星空圖的秘密研究中。
黎沃的好奇心與探索精神很大一部分是她給予的——因此怎麽都無法将梅阿姨與父母教導中冷漠、失去感情的白陽政府聯系到一起,至少他是這麽認為的。
他從床上彈起來,決定去找梅阿姨問個清楚,再把星空圖研究內容手抄一遍,以防白陽政府發現而将其銷毀。
黎沃從繩索上滑下,來到梅阿姨窗前,正打算敲窗讓她放自己進去,卻沒想到看到梅阿姨跪坐在地板上,劃着了一根火柴,朝一個裝着一沓沓厚厚紙張的盆子中扔去。火焰瞬間點燃了寫滿了字、繪滿了圖的紙。火焰的熱氣吹膨了紙張,紙頁翻飛間,黎沃看見那副星空的線稿被紅色漸漸吞沒。
他的瞳孔驟然縮成一個小點。
梅阿姨……竟然在焚燒這麽多年對星空圖的研究材料!
黎沃拍窗,焦慮地大聲說:“老梅,老梅!你看清楚啊,那是研究材料啊!老梅!”
梅阿姨聞聲緩緩擡起頭,黎沃感覺一股冷意順着他的脊椎骨往上爬——那完全不是梅阿姨平常的樣子,倒不如說,不是人的樣子更準确一樣!
黑霧從她的衣領處往面部延伸,眼神空洞,臉頰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着,顏色在肉粉色與黑紅色之間不斷變化。
梅阿姨……那個生物停頓了幾秒,然後突然朝黎沃沖刺過來!黎沃心道不好,而後飛快地攀上了繩索。
“唰啦”一聲,生物拉開了窗子,狠狠将繩索拽下來,黎沃摔在地上,他感覺後背火辣辣的疼。沒等自己站起身,那個生物已經朝他伸出了黑色的手,下一秒手被黑霧纏繞,化成了一把黑色的槍,槍口直直指着黎沃的腦門,紅色的定位激光幾乎要把他的腦門燒穿。
“老梅……”黎沃睜大了眼睛,恐懼占據了他的內心。
要逃跑!要逃跑!這是什麽怪物!不想死!要趕緊逃跑!
他看見那把黑槍在顫抖着,極細的水流從黑蒙蒙眼洞中流出。
……腐蝕性液體?不對,她的表情……
雖然黑霧近乎将其面部吞噬了,但還留着五官的輪廓,皺起的眉頭、緊抿的嘴唇,不斷顫抖的手,她在強烈抑制着什麽。水流滑到下巴上,彙成水滴滴答掉下。
她在流淚。
黎沃醒悟過來,梅阿姨的本身意志還存在于這個生物體內,他用手撐地坐起來,說:“老梅!是我,我是黎沃!保持清醒,不要被控制了!”
那個生物……梅阿姨依舊在流着眼淚,她的另一只手伸出來也化作了黑槍,只聽她輕聲又顫抖地說了一句“對不起”,随後整張臉包括五官被黑霧吞沒,扳機扣下。
黑暗襲來,黎沃失去了知覺。
…………
一天前,巴底律世界的另一端,白陽研究所。
“誰允許你們私自行動的!”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重重敲了一下桌子。
“對不起,柯西隊長。”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跪在地上道歉,他們渾身冷汗。
“阿爾法,你有多久沒打控制針了?六個月,還是八個月?”柯西居高臨下地瞪着二人,“貝塔,你的情況應該比你哥哥嚴重一點吧,一年,還是一年半?”
兩人均沉默着。
“讓你們産生了自己的想法,真是一個生物研究者的失敗啊。”柯西嘆了口氣,坐在轉椅上。
“隊長從來沒有失敗過,我們的生命是隊長創造的,我們對此感激不盡,”阿爾法用手壓着貝塔的頭跪在地上,他緊張得幾乎閉上了眼睛,“我們願意為隊長付出一切。”
“付出一切?不按時打控制針,産生了不該有的想法和情感,不聽我的指揮,這就是你們付出一切的方式?”柯西點了根雪茄,含在唇邊,灰色的眼珠冷漠地掃過地上的兩個人,他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給你們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柯西扔出一個長方體,上邊有一枚紅色的按鈕,“誰先按下這枚按鈕誰就能存活,沒有按到的那個人就會死去。按吧,按下了我就不怪罪你們了,啊,但是之後剩下的那個人還得去乖乖打針哦。”
空氣幾乎凝固了。十秒的沉默後,阿爾法直起腰,對還跪在地上的弟弟說:“貝塔,我是個失敗的哥哥,沒有你的毅力,你看,我太害怕了,其實中間偷偷去打過一針,也差一點将我們産生的想法告訴柯西隊長,我甚至為了安撫自己的內心,将無處宣洩的情緒寫在了紙上,留下了不可饒恕的證據,我是個膽小鬼。”
“我這樣的人,不配做你的哥哥,貝塔,”阿爾法握住弟弟的肩膀,“甚至連這一次偷偷放出實驗體5號的事,也是我為了減輕自己的罪而在事後告訴柯西隊長的,不然他也不會那麽快發現。是吧,柯西隊長?”
柯西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笑道:“是這樣的。”
貝塔低着頭,手握成拳。
“我為了自己,沒有考慮你,我是罪人。我從擁有想法的那一刻起就活在漫天的矛盾和掙紮中,我很痛苦啊貝塔!”阿爾法把按鈕遞給貝塔,貝塔接住了,拇指就放在按鈕上,“所以啊,按下這個按鈕,幫幫我,讓我解脫吧!貝塔!”
研究所白色的燈光明晃晃的,沉默的空氣中流動着機械電流的滋滋聲。
下個瞬間,貝塔猛地把阿爾法掀翻在地,他站起來,指着阿爾法的鼻子,深吸一氣,然後惡狠狠說道:“你果真是這種卑鄙的小人啊,是的,我從透明艙中培育出來就總是看不慣你了,你的懦弱、自卑、對上級唯命是從令我惡心,生活方面做事不利索、工作方面又總是依賴我,你簡直是脫了我的後腿,像鼻涕蟲一樣,怎麽甩也甩不掉。”
阿爾法呼吸一滞,他感覺一陣耳鳴。
“有時我想着你要麽趕緊去死就好了,這樣沒用的人,研究所發獎金都是按任務分配的,你死了之後我就沒必要再跟你猜拳,争奪誰四誰六這種小孩子一樣幼稚的無意義的事情了!你只會阻礙我的道路,完全沒有幫助過我任何東西,”貝塔冷眼看着他,又突然嗤笑一聲,他轉身向柯西鞠了個躬,“這種話終于可以說出來了,真的萬分感謝您,柯西隊長,給了我一個這麽好的機會。”
阿爾法額頭上青筋跳動,柯西笑吟吟地說:“不用客氣。”
阿爾法輕聲說:“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貝塔。”
貝塔冷冷地說:“我一直是這麽想的,哥哥。我還想過殺死你的各種方式,僅僅是按下按鈕就能讓你去死的話會不會太簡單了點呢?”
柯西翹着腿,問:“哦?那你還有什麽方法?”
“吊死太容易,槍殺太迅速,放血太惡心,電擊太粗暴,”貝塔将按鈕扔掉,半跪在柯西面前,擡頭說道,“在研究室裏作為人體材料做生物研究吧?”
沒等柯西回答,阿爾法一拳打向了貝塔,他揪着貝塔的衣領,咬牙說:“貝塔!你忘記了我們的道德原則嗎?生物實驗這種,這種……”
“哥哥,你我有什麽道德原則,你我的身體、名字和思想,不都是柯西隊長賦予的嗎?你是白陽唯唯諾諾的一條走狗,”貝塔嘴角破了,正在流血,但他沒有理會,只聽他輕聲說,“我也是。”
阿爾法再一拳打向貝塔,這次貝塔被打掉了一顆牙,血滴答掉下來。阿爾法撿起那個被貝塔扔掉的按鈕,眼神黯淡下來。
“你有本事就按啊,懦弱。”貝塔伏在地上,側着臉說。
阿爾法的指尖顫抖着,柯西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們,雪茄已燒去不少,煙霧萦繞而上,蒙在冷冰冰的電子顯示屏上。
阿爾法忽然淡淡一笑。
“你笑什麽,”貝塔沉下臉來,繼續嘲諷道,“按下去啊,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連這點膽量都沒有,你還真是白陽不卑不亢的一條……”
“貝塔,”阿爾法打斷他,低聲說,“我們倆都忘記了一些東西。”
貝塔沒有說話,阿爾法繼續說:
“‘激将’、‘懇求’這兩種帶有情感的行為是我們後天學會的,你想激怒我讓我殺死你吧,但是……”
“什麽激怒?這就是真心話,你懂什麽!”貝塔死死咬着牙。
“你怎麽說我都無所謂,你所說的有多少是真心的都無所謂,我只是不希望你……違背自身的、真正的想法去做一些令自己痛苦的事情。”阿爾法說。
作為旁觀者的柯西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目光幽深地看着自己手下創造出來的這兩個生物體,下一秒沒有火光的煙灰落在了西褲上。
阿爾法說:“那樣做肯定很難受,我同情你,自從有了個人的思想後我一直痛苦至今,你也不時看出來了吧。貝塔,不是要尊重我的想法嗎,幫我,按下這個按鍵,這是——我的思考。”
貝塔額上出了一層冷汗,他一轉剛剛憤怒的面孔,喃喃說:“什麽啊……你的什麽思考……到底哪個是真的……”
“我所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死,所以你可以幫助我實現我的想法嗎?弟弟。”
陷入沉默。
柯西将雪茄撚熄在煙灰缸裏,自顧自地拍起了掌,大笑兩聲,說:“沒想到你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已經學會了這麽多種情感——自卑、憤怒、嫉妒、同情、渴望……産生了這麽多我沒有輸在程序中的想法,噢還有那句,‘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死’,真是令我印象深刻啊!”
柯西站起來,在僵硬的兩人中間撿起按鈕,嘆了口氣,說:“讓人驚訝,不過呢,我更好奇,到底是誰教會你們這種情感和思考的,就算無師自通也總得有個契機吧。”
兄弟兩人不敢說話。
“……算啦,不玩你們啦,”柯西走到操作臺前,按下一個按鈕,研究室一側的暗門打開,一個血淋淋的人被扔了出來,柯西嗤笑一聲,将眼鏡取下來,用絲綢布擦着鏡片,說,“游戲早就結束了。”
那人被挖去一只眼,手與腿都是嚴刑逼供留下的傷痕,未完全愈合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白大褂,唯一一塵不染的是肩上佩着的白陽政府的徽章。
“老師!”阿爾法與貝塔連滾帶爬地去到那人身邊。柯西眼神陰冷,幾不可聞地自言自語:“老師……嗎?”
黑色的皮鞋在光潔的研究室地板上敲出咚咚咚的聲音,柯西戴上眼鏡走近他們,拿出按鈕:“還有一個選擇——阿爾法和貝塔畢竟是我親手創造出來的,怎麽說也不願意浪費這些生物材料——我在這人的身上安了致死芯片,也對按鈕控制程序重新編碼了,你們随便一人按下按鍵就能輕松殺死這個男人,殺死他我就讓你們繼續活下去,既往不咎,如何?這麽好的福利……”
阿爾法猛地擡起頭,狠狠盯着他看。
“喂喂,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可沒在你輸入這種恐怖的肌肉記憶代碼,這個人活不過明天白天了,你們早點處理掉他也是對他好,免得受煎熬——他很痛苦吧。”柯西加重了“痛苦”二字的讀音。
“……你真是個,瘋子。”貝塔說。
“瘋子?這個詞語也是你教他們的嗎,修?”柯西收起笑容,看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修,“到底誰才是瘋子?在培養還未完全完成時就将五號實驗體放出去,作為主要研究者,你應該很清楚殘次品只能活短短兩天吧,死亡前的腐化階段還會無差別攻擊他人為社會帶來危害——這樣瘋狂而愚蠢的事情,哈哈,只有你才能做出來吧。”
柯西停頓了一下,繼而揚起下巴,睥睨着他,說:“作為五號實驗體梅麗的丈夫,你應該很明白才對。不是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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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吧……柯西有點澀。白陽小少年待機中,滴滴滴,很快啓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