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回頭,正好撞上童思睿,童哲不免都佩服自己的直覺
您一個小禮物。”
劉小安說着,從身旁的黑皮包裏拿出一個鑲着銀邊的墨綠色盒子,輕輕放到童哲面前。
“這?”
“打開看看。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從來都只有我們給客戶送禮物,今天倒好居然有回頭禮。”
童哲心裏琢磨着,想着這禮物肯定價值不菲。
盒子打開,裏面緞面絲絨中間躺着一副深褐色珠串,一股淡淡的異香撲面而來。
“這手串是特意找了印度百年老山檀做的,老山檀是檀木中的上上品,顏色比較幹淨,香味濃郁醇和。去年朋友送的原料,就托人做了一副,想到童總應該喜歡,所以就送給童總,就當朋友見面禮。”
童哲心裏更加确定了劉小安的心思,只是礙着情面,加上的确劉小安的公司也是自己的大客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劉總,感謝您的好意,只是這個禮物我實在不能收。”
童哲合上蓋子,滿臉歉意。
“為什麽?”
“主要是我們這業務上的往來,這麽厚重的禮品,而且還是客戶送我們的,實在不合規矩。實在抱歉。這樣,我再敬您一杯,您的厚愛,我童哲心領了”
童哲剛想自己倒滿一杯紅酒,卻被劉小安按住了。
“如果不是業務,是私交呢?”
童哲愣住了,估摸着劉小安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又開始擔心,怕自己不小心暴露了。
“其實,童總,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很欣賞你。從上次見你第一面起,我就在關注你。我自認為各方面條件還可以,所以今天也是找了這個機會,鼓起勇氣袒露心聲。”
“劉總,您喝醉了。”
不知為何,童哲聽到平生第一次深情款款的表白,而且對面還是個風度翩翩、未來前途無量的小少爺,心裏卻無法激起一絲漣漪。
“劉總,我也實話跟您說了吧。”童哲嘆了一口氣。“您不是好奇我這幅珠串嗎?的确,它很普通,但是我已經戴了快十年了。因為我心裏,一直住着一個男生。”
“啊?”
聽到這句話,劉小安睜大了雙眼,又驚又喜,但是慢慢表情逐漸失落下去,可還是饒有興趣地聽故事。
童哲娓娓道來,劉小安居然聽着聽着眼圈都紅了。
“可是,既然他已經不在了,為什麽你還戴着呢?就不能給別人機會嗎?”
“那只是我的誤判。最近偶然聽到一個确切的消息,當初他度過了難關,還活着,在非洲。”
“所以,你要去找他嗎?”
“是的。這也是我想跟您說的第二件事,我這次出差回去後就要調去非洲了。以後您的公司的項目,應該會轉交給其他人接口。”
“你就為了一個消息,不惜扔下自己大好前程去找他,你不後悔嗎?”
“後悔?怎麽會。”童哲嘴角上揚,淺淺地咂了一口紅酒。“我這條命都是他的。”
“好吧,我懂了。”劉小安深深吸了一口氣。“童總,我果然沒看錯人,我敬你。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那麽以後就不要老是總啊總啊的,直接叫我童哲吧。”
“好啊,童哲。”
兩人舉起酒杯,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幾天過去,童哲每天都身心疲憊。只是這次有劉小安在,随時噓寒問暖,專車接送,倒也輕松不少。
深圳總部最後一個工作日。
這天晚上,童哲收拾好東西,快到電梯口的時候,迎頭碰到張曼麗——很明顯,張曼麗一直在這裏等他。
“多謝哈。”童哲眼睛笑成一條縫。
“一起走走吧,有空嗎?”
童哲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了。
出了大樓,深圳灣的海風迎面吹來。此刻已是華燈初上,天際一團團青色的雲低低地壓着落日殘留的輝光。
“謝謝你啊,不殺之恩。”張曼麗笑着問。
“謝什麽……不過是禮尚往來而已。”
“你為什麽這麽想不開要去非洲啊?待在總部這邊是不是挺好的。況且你這麽年輕,即便是想鍛煉鍛煉,也該選擇發達市場。”
“就是想去呗。”
“其實,你單獨跟公司申請的話,也有機會去的,幹嘛要我出面呢?”
“如果是你出面,我會走得更快。”童哲頓了頓。“我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傷害你,不值得。畢竟咱倆以前共事過,怎麽說呢,咱倆性格還是有點像的,算是惺惺相惜咯。”
“你就這麽着急去非洲?”張曼麗捋了捋被晚風吹散的頭發。“這不像你的風格啊。”
“呵呵,因為你只是看到我工作時的一面,自然感覺不像我。”
“那你生活的一面是什麽樣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私下是什麽樣的。不過我現在知道了。”童哲微微笑道。“就這樣吧,我回去收拾東西了,明早的飛機。”
“嗯,一路平安。保重。”
☆、第 30 章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天剛蒙蒙亮,童哲就迫不及待地拖着兩個大號行李箱出了門,司機已經在樓下等着了。
“童總,早啊。”司機打着哈欠。
“早。去蛇口碼頭。”
童哲一臉疲憊的樣子,卻難以掩飾語氣裏的興奮。
“童總,聽說這次是去非洲啊。”
“嗯。”
“出差嗎?”
“不是,常駐。”
“去非洲常駐啊,真辛苦。你老婆孩子不擔心麽?”
“我還單身。”
“啊?”司機頓了頓。“也是,像你們這種大公司高管,都不會那麽早結婚的。”
“呵呵,總有例外。”
“哪個國家?”
“利爾比亞。”
“不是昨天才發生恐怖襲擊嗎?聽新聞說死了幾十人。”
“就是那裏。”童哲明顯覺得車速緩了一下。“而且爆炸的地方就在代表處不遠。”
“童總,也許您會覺得我這人多嘴,不過那地方這麽危險,看您現在發展勢頭正盛,何必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去非洲啊?”
聽到這個問題,童哲似乎有些啞然——這幾天其實一直也在想這個問題。
如果只是為了那個尚未證實的線索,童哲的決定似乎有些太草率了。可是冥冥中似乎有種神秘的力量在指引他前往那片神奇的大陸。那裏延續着自己埋藏多年的情愫和愧疚。無論是夏冉江還是自己的父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命運都與自己即将前往的地方糾纏在一起,像一團麻繩,還得童哲親自解開。
“那裏有大象。”童哲笑道。
下了車,交了行李,童哲一身輕松。
以前每次出差,商務休閑裝和電腦都是必備出行用品。可是這次,童哲特意換上大學時愛穿的格子襯衣搭開衫,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時。
輪船開動,海面上卷騰起白色的浪花。不知為何,看着漸行漸遠的碼頭,童哲有種解脫感。那棟樓裏幾千個日日夜夜,此刻在童哲的視角裏像是一幀幀老舊的電影鏡頭,明明自己是主演,可是看上去仿佛自己是導演。
二十個小時的聯程飛機。
十年來,童哲無數次飛機出行,可是對飛機的恐懼還沒有完全消失。以前,童哲為了克服焦慮,總會提前吃下安眠藥,一直睡到飛機落地。可是這次,童哲決定順其自然。
這一路格外順利。出了海關,童哲馬不停蹄,拖着行李直奔辦公室。
剛到樓下,童哲剛好瞥見對面一棟已經炸掉一半的樓——雖說是不經意的瞥見,可是那棟樓駭然的造型實在無法不引人注意。馬路周圍用隔離線劃出禁區,樓面被大火熏得漆黑,裏面時不時傳出磚塊水泥跌落的聲音,每個動靜都警告着行人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很難想見這棟樓曾經是這個國家引以為傲的地标建築之一。三天前就是在這裏,恐怖分子引爆了炸彈,當即死傷百人。
而童哲的代表處就是這棟雙子樓的左翼。
利爾比亞辦公室只有不到二十名員工,包括本地清潔工。整個辦公室只有一間屋子,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黴味,一只碩大的蚊子從眼前“嗡嗡”飄過,童哲不由得退後兩步。
“童總,您噴點這個,蚊蟲鼠蟻什麽的就不敢近您身了。”
童哲皺着眉頭,仔細看了看遞到手裏的小玻璃瓶,瓶身貼着小紙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一噴爽”三個字。
“這名字,還挺有特點的啊。”童哲斜眼看了看身邊的熊華章。
“哈哈,這不是兄弟們無聊嘛,随便寫寫。”
“那你們可別噴錯地方。”
“哈哈哈,童總您真有意思。”
“多大了?應該畢業沒多久吧?”
童哲嘴角微微揚起。剛才這幾句對話緩和了氣氛,大家似乎也沒那麽緊張了。
“童總,我們這邊中方員工就6個人,最大的26歲,最小的22歲,就是這個熊華章了,他是我們這兒新來的客戶經理,剛入職半年。”
童哲微微點頭。
“我主要是負責人力資源的。”
聽到“人力資源”四個字,童哲的眉頭微微抖了抖。
“解決方案的呢?”
“童總,我是這邊的解決方案經理,我叫張賀。我就是那個最大的。”
“其他人現在還在外面跑項目,今天沒回來。”
“沒關系。這樣,今天算是我新上任,找家好一點的館子,大家聚聚,認識認識。”
童哲上任後,這一個月發生了不少變化。辦公室重新簡單裝修了一遍,高價招了個中國廚師,宿舍換成了本地最好的公寓。童哲這些措施,迅速贏得了員工的擁護,大家的幹勁也更足了。
這天,童哲把熊華章叫到會議室。
“這兒是不是有個UNICEF的駐地?”童哲擡頭審視着面前牆上碩大的國家地圖,若有所思。
“UNICEF?他們也是我們的客戶嗎?”熊華章抓了抓後腦勺,一臉疑惑地望着童哲。
“跟項目無關……不過說不定也有可能發展為客戶。我也只是問問。不清楚就算了。”
“我去問問就知道,也就是幾個電話的事。”
熊華章突然想起什麽,趕緊從手裏拿出一疊材料。
“童總,您看看,昨天收到的需求,是國家公園的通信基站項目。讓我們找時間去跟他們談談。”
“拿過來。”
“跟您講下背景。客戶說國家公園經常有人盜獵,他們人力不足,實在管不過來。比較了幾家友商,都沒有成熟的解決方案,最後就問到我們這裏了。可是,我們也好像沒有這類場景。”
“那這個客戶就當成我們的首單突破吧。”童哲有些興奮,腦子裏已經開始出現簽單時的場景。“趕緊約一下客戶。”
“看您的時間,我已經跟客戶聊過兩次了。”
“宜早不宜遲,這種項目一定要快,趕緊約客戶見面。”
“客戶經常在國家公園那裏辦公,離我們辦公室三百公裏。”熊華章打開電腦,開始規劃路線。
“就明天上午吧,我們早點出發,差不多5點。你會開車?”
“我是客戶經理,哪有做市場的不會開車的。”
“我不會。”童哲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那以後我就是您的司機了,呵呵。”熊華章先是一愣,馬上轉過神來。
第二天,天際剛現些許魚肚白,童哲和熊華章就開車上路了。
“轟隆隆……”
“咳咳……”
“童總,別看這車破。破歸破,絕對耐操。車開順手了總比新車好啊。”
熊華章車鑰匙剛啓動,發動機傳出一陣轟鳴,車身四周騰起一股刺鼻的青煙,空氣幾乎都能看見黑色顆粒物,童哲一口深呼吸還沒緩過勁,一時嗆得有點迷糊。
“給我再講講你們這邊的情況吧。”
童哲忍着哈欠,半眯着眼睛,只覺得胸口被安全帶勒得有點難受。
“您不是都已經聽過彙報了嗎?”
“那些都是表面上的。PPT要是真有用,那還要我們打項目幹什麽。我就想聽聽你們的真實體驗。好的壞的都可以。”
“可是我怎麽聽說,寫PPT才是我司第一生産力呢?哈哈哈。”
“你這小子剛來不久,看問題還挺透徹的。”
童哲雙手背在腦後,微微閉上雙眼,鴨蛋黃色的朝陽透過眼皮,童哲看到的是一片金紅。
“那我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我們這邊已經很久都沒個像樣的項目了。之前我還擔心,都不知道為什麽像您這樣的大領導要來我們這麽接這個爛攤子。說實話,幾個月您剛來的時候,我都準備走人了。反正我剛畢業,再去找其他工作也沒什麽負擔。”
熊華章說着,情緒似乎有些激動,眼神裏充滿不甘。
“那現在呢?”
“我想再堅持堅持,反正不差那麽點時間。”
“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整個公司上下氛圍的問題。公司大了,業務平穩了,大家也沒那麽強的鬥志了。公司總部現在了解區域的業務,主要就靠彙報,可是沒有幾個人真正深入一線了解情況,決策都是在辦公室裏拍腦袋拍出來的。只有等潮水退下去才知道誰在裸泳。”
“可不是嘛,之前其實我們發現了不少銷售線索,可是我們這兒沒那麽足的資源,跟總部申請過。我們當時真的急啊,可是總部評估來評估去,說我們項目沒什麽戰略意義,就給耽擱了。等到我們找其他渠道拿到了資源,項目早就被友商搶去了。友商為了項目可是什麽下三濫手段都能使得出來。有一次我們邀請客戶來講方案,半路上被他們截走了。真的是打落牙齒往肚裏吞,實在憋屈。”
“以後不會了,你說的這些都會解決。”
童哲心裏慢慢燃起了鬥志,眼神裏浮現出殺氣。
“不過自從您來了之後,兄弟們明顯感覺幹勁足了。”
熊華章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趕緊換了話題。
“你們平時都幹嘛?有什麽娛樂活動嗎?”
“我們的娛樂活動都很原生态,哈哈。”
“哦?”
“給您舉個例子啊。”熊華章來了精神,清了清嗓子,身體坐直。“之前老宿舍沒網絡,不知道怎麽的院子裏飛進來一只雞。然後我們無聊的時候就追雞玩,最後雞被累死了。”
“也虧你們想得出來。然後呢?”
“烤了呗。那只雞每天這麽大運動量,肉質特別紮實,現在想想還流口水。”熊華章說着,不免喉結抖動了一下。“我聽說啊,有些代表處經常去海邊翻海龜,然後打賭看哪只海龜先翻身。”
“你們這真夠無聊的,就不怕被處罰啊。”童哲聽着,眼睛笑成一條縫。“就沒別的不那麽傷天害理的事兒嗎?”
“有啊。天氣好的時候,我們還會組團去地質公園探險。好久都沒去過了。”
“下周兄弟幾個一起去。也帶我開開眼界。”
童哲滿心期待。一擡眼,突然看見遠處烏壓壓一片,像是一陣龍卷風。
“哈哈,又看見我們這兒的‘特産’了。”
“特産?”
“是啊,經常出現,特別是這種空氣濕度比較大的天氣。那些其實都是蚊子。我們叫它‘蚊卷風’。”
“都是蚊子?我操。”
童哲頭皮有些發麻,死死地盯着遠處那變幻莫測的形狀。
“沒事兒,不惹它們就好。”熊華章像是司空見慣一般,并沒有當成一回事。“這兒就是蚊子多,特別煩。而且還會傳染瘧疾。”
“待會兒還有好戲哪。”熊華章一臉神秘,對着車窗外使了使眼色。
話音未落,“蚊卷風”的斜上方數不清的“墨點”若隐若現,逐漸形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把“蚊卷風”瞬間包圍。
“蚊子多,吃蚊子的飛蟲更多。一物降一物。”熊華章像是場外解說,不緊不慢。
童哲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啪!”
童哲一驚,聽聲音像是撞上什麽東西了。
可是熊華章一臉欣喜的樣子,趕緊剎車熄火,一腳踹開車門,颠颠地跑到車前面,彎腰拾起一只五顏六色的野雞。
“哈哈哈,今天算是掙着了。剛才還在想今天怎麽沒碰上什麽野味,這只該死的野雞就撞上來了。”
童哲下車,湊近看了看。熊華章一手抓着野雞的翅膀,野雞身體裏發出低沉的“咕咕”聲,沿路一地的雞毛。
“童總,您看我這車前面,坑坑窪窪的,其實都是撞野味撞出來的。”熊華章一臉得意的樣子,指着車頭說。“這兒野雞、兔子啥的特別多,開車出來十次有九回能撞上個啥玩意兒,夠吃兩三天的。”
熊華章打開後備箱,怕野雞沒撞死還會活過來,找了根繩子把雞翅膀和雞腿像粽子一樣捆了個嚴實,塞進口袋裏,又紮緊口袋,足足纏上十圈才扔到後備箱裏。
“還挺會過日子的,夥食費都省了不少。”
“那是。童總,我就靠着這個技能,給代表處省了不少錢。”
“行了,趕緊走了。還是要小心點,免得撞到人。”
這一路上的奇遇讓童哲大開眼界,童哲心頭久久被壓抑的的感覺慢慢消失。這裏沒有明槍暗箭,沒有紛繁喧嚣,沒有圓滑世故,一切仿佛瞬間變得純淨。內心被禁锢了十年的靈氣,瞬間重獲自由。童哲頓時也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人一定要來一次非洲。有的旅行是為了見識世界,有的旅行則是為了尋找自我。
臨近晌午,終于抵達了目的地。眼前是一道大門,門口站着兩名持槍警衛。熊華章下車說明來意,車緩緩開了進去。
兩人被引入一座灌木環繞的小樓,裏面簡單地擺着幾張椅子,牆上挂着一幅碩大的畫像。
坐了不到十分鐘,門外走進來一位身材高大的軍官。
“你好。”軍官伸手迎了過來。
“您會說中文?”童哲趕緊起身。
“我之前在中國留學,學過幾年中文。我的中文名字叫霍元傑。”
軍官緊緊握住童哲的手,黑黝黝的面龐下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童哲先前還有些擔心自己交流障礙,這下全放心了。
寒暄了幾句,童哲開始詢問起了項目。
“童先生,我可以跟你介紹一下我們的需要。我們這個公園有很多保護動物,但是讓我們很頭痛的的是,很多捕獵的人為了獲得象牙和皮毛,殺死了很多動物。可是我們沒有辦法有效阻止他們,主要原因就是園區信號差,有線監控設備成本又高,只能考慮用無線網絡了,希望你們能幫助我們。”
“沒問題,霍先生。”
童哲聽着霍元傑的描述,心裏已經有了底——這種需求并不算難,公司的技術實力完全做得到。
“童先生,我想給你看個東西。”
童哲和熊華章被帶到隔壁房間,霍元傑打開投影,屏幕上出現一張張盜獵的照片。盜獵者為了獲得象牙,割掉了大象半個腦袋,腦漿和血液流了一地。
看到如此慘狀,童哲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腦子裏浮現出十多年前父親送自己的象牙雕帆船,紋路裏還殘留着血絲。記憶裏百思不得其解的細節,此刻頓時找到了答案。
“希望你們能幫助這些動物。”霍元傑的語氣裏似乎有些傷感。
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
“抱歉,我先接電話。”
“沒關系,您先忙。”
霍元傑壓低聲音,似乎在刻意回避什麽。
整個晌午,童哲每次想跟霍元傑談項目細節時,總會有電話打斷,要麽就顧左右而言他。類似的客戶見面場景,童哲遇到過無數次,可是這次卻讓童哲渾身不自在,可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自在。
好不容易到午休時間,童哲找了個空檔,快速跟霍元傑過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成功案例。可是不到十分鐘,霍元傑又匆匆離開。
“華章,怎麽我覺得這個客戶需求不是那麽清晰啊。”
“可能是預算沒批下來吧。客戶總是這樣。”
熊華章手裏握着方向盤,聽到童哲的話,心一下提了起來。
“哦。那後面看得緊一點。這項目要是做成了,年底給大家升級加薪。”
“童總,咱們可是好久沒開鍋了,就等着這只大獵物呢。”
回程又是幾個小時的颠簸。童哲用手機發了幾封郵件,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時,天際已經有些泛黃。
“還有多久?”童哲環視四周,道路兩邊是連綿的山林。
“快到了,三四公裏吧,晚飯前肯定能到。”
“砰砰……”
兩聲沉悶的聲音,車居然停了下來。
“媽的,點兒背,這兒抛錨。”
“還好,沒在半路上抛錨就不錯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童哲趁機下車透透氣。“會修車嗎?”
“沒問題。這車趴窩好多次了,都是我修好的。”
“你在這兒,我去那邊看看。”
“那兒?童總,你不怕那林子裏有什麽野獸啊?萬一我車修好了,我找不到你人怎麽辦?”熊華章滿臉油污,混着汗珠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也就幾公裏的路,我走回去也沒啥。放心吧。”童哲說着,颠颠地跑沒影了。
天已經擦黑。童哲此刻居然感到無比的暢快。這片原始樹林不大,可是童哲身行其間,仿佛是到了世外桃源,一切都那麽新奇,連日來繃緊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
走了約莫半小時,樹林也愈加密集,不知何處詭異的叫聲不斷傳來,童哲心裏有點毛毛的。
“操,什麽鬼地方,居然沒有網絡信號。”
童哲看了看手機,暗暗罵道。可是銷售的職業思維告訴他,這裏才是有巨大市場潛力的地方。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了。再往前走指不定會蹦出個什麽玩意出來。”童哲低着頭,開始後悔沒聽熊華章的話。
童哲又走了十來分鐘,心裏越走越虛得慌。
“不對啊,剛才這兒不是來過了麽?那塊長得跟□□似的石頭,怎麽又碰到了。”
童哲擡頭一看,不遠處的三岔路聳着一塊紅黑色的石頭。
“操,難道是鬼打牆?!”
童哲只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涼意沿着脊背升到腦殼頂。
“Hey……”
“誰?”
童哲聽到遠處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吓得往後退了兩步,差點絆倒。
“誰?”
童哲緊緊地靠着那塊聳立的石頭,四下張望,聲音開始有些發抖。
“小心啊……”
“媽了個逼的你誰啊?是人是鬼出來!”
童哲半蹲下來,一手摸到一根枯樹枝,死死握着。
“小心啊……”聲音越來越清晰。
“小心你妹啊小心……”
童哲朝着石頭猛踢了一腳,只覺得小腿都震麻了。可是這一腳還真有用,童哲恢複了些理智。
“是人,而且還是中國人!”
童哲這才反應過來,循着聲音繞到石頭背後。
“啊!”
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只見樹林裏窸窸窣窣飛起一群鳥。
“卧槽什麽東西啊!”
童哲只覺得腳背鑽心的疼痛,本以為是被蛇咬了,可是摸過去一股金屬的冰涼感。
這時,童哲面前出現一個身影,童哲幾乎都快絕望了。
“別動。有毒。”
借着密林間微弱的光,童哲只覺得眼前的身影似曾相識。可能是毒性發作,童哲臉上一開始還挂着微笑,可是不一會兒就翻起了白眼。
等到童哲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裏。身旁一團篝火噼裏啪啦地跳着火星,牆壁上挂着外套。
對面牆上,火焰印照着的側臉輪廓,就是童哲心心念念的期許。
無數次,童哲在迷思和夢境中演練過與夏冉江再次見面的場景。可是每次回到現實,眼角的淚痕總會提醒他這一切不過是幻覺而已。直到幾個月前得知夏冉江還活着,童哲才慢慢相信自己十年來的心之所想并非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縱然有無數種構思,童哲最終沒比得過命運的巧手操縱,會以這種令人默然的方式接續這斷線的十年。
童哲如同雕塑一般,難以置信地盯着那個側臉。
歲月滄桑,眼前的夏冉江面容更加瘦削,仿佛變了一個人。透過跳動的火光,夏冉江臉頰深陷下去,唇邊的胡渣分外惹眼。青黑色的寸頭,發際線依稀可見兩處傷疤,似乎已經很久了。半閉着的雙眼,面色憂郁,一如十年前最後一面。
“你認識我嗎?”
夏冉江看着童哲的表情,慢慢皺起眉,翕動的嘴唇打破了沉靜。
童哲萬萬沒想到是夏冉江先開口,愣了半天,慢慢挪動雙腿,這才隐隐感受到腳背的疼痛感。
“別動。你被捕獸夾夾傷了,上面有毒。”
夏冉江三兩步跨了過來,按住童哲的腿。
童哲頓時清醒,一把抓住夏冉江的肩膀抱了過來,任憑夏冉江掙紮就是不松手。
“你放開!”夏冉江聲音似乎在警告。
可是童哲不知哪來的力氣,越抱越緊,死死扣住夏冉江的後背,夏冉江幾乎喘不過氣。
“轟隆隆……”
夏冉江掙脫開來,往洞外跑去。可是就在他踏足的時候,借着閃電,洞口前的空地居然已經積了一個大水坑,幸虧及時收腳,不然踏了進去就麻煩大了。
夏冉江往後退了幾步,挨着洞口坐下。童哲慢慢爬了過來,跟夏冉江面對面坐着。兩人沉默好久,童哲把手輕輕搭在夏冉江膝蓋上。夏冉江慢慢辨出童哲的哽咽,慢慢放松了下來。雙手也慢慢擡起,環繞着童哲。可是就在觸碰到童哲後背時,夏冉江并沒有抱着,而是輕輕拍了拍童哲的脖頸以示安慰,又把手放了下去。
“我認識你,我當然認識你。可是為了認識你,我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
童哲哭得有些聲嘶力竭,積攢十年的委屈瞬間決堤。
聽到這句話,夏冉江慢慢推開童哲。這次,童哲并沒有阻止,那句話像是耗盡了他全身精力,抽魂離魄般癱坐在地上。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十年,你知道我是怎麽過的嗎?”童哲的情緒慢慢恢複正常,低聲問道。
夏冉江沒有回答,安靜得拿着木棍挑燃快熄滅的火苗。
“為什麽你明明活着卻不來找我?”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夏冉江唇齒間慢慢吐出五個字,眼神空洞。
“你想說什麽?我不認識你。也許我們之間發生過一些事情,可是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無論當初發生了什麽,後來經歷了什麽,現在來看都不重要了。”
夏冉江站了起來,撿起布袋,再次往洞口走。
“你的傷應該沒事了,雨停了你就回去吧。”
“你給我站住!”
童哲有些氣急敗壞,扶着牆壁一瘸一拐走了過來,一把拉住夏冉江的手。夏冉江用力甩開,童哲手腕上的手串應聲脫落,十幾顆珠子散在空中,那顆灰色的石珠剛好落在夏冉江手心。
夏冉江怔住了。看到石珠上歪歪扭扭的印刻痕跡,冰封的情緒頓時碎裂,記憶瞬間激活。
夏冉江緊緊握住石珠,默默轉過身。
童哲下意識地蹲了下來,焦急地拾起散落的珠子,可是那顆石珠總也找不到。一擡頭,發現夏冉江的手伸了過來。攤開的手掌間,那顆石珠上的字母正對童哲。
“XRJTZ”
童哲有些遲疑地站起來,試圖取回珠子。這時,居然瞥見夏冉江眼角閃動的淚光。
童哲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四目相對。
“小冉,對不起,我把你的存錢罐摔壞了,可是那顆心我還留着。我一直……”童哲有些尴尬地低頭,自言自語。
“我恨你。”
夏冉江垂目,眼淚沿着嘴角撲簌簌往下掉。剛準備轉過頭去,雙唇又觸到那久違的柔軟,還有急促的呼吸。
“恨我吧。小冉,我愛你。盡管過去了十年,我還是愛着你。”
童哲緊緊摟住夏冉江的脖子,把夏冉江的身體抵在牆壁上。
“別哭,小冉。我再也不會讓你哭的。”
童哲小心翼翼地吻去夏冉江眼角和臉頰上的淚痕,順勢又如蛇行一般游竄到耳根。
“啊……”
夏冉江身體一震,試圖推開童哲。可是嘗試了幾次,慢慢失去了力氣,雙手自然垂落。
童哲此刻的大腦一片真空,像是中了幻術,只有一片七彩斑斓的顏色如萬花筒般幻化出各種無名的形狀,只有手指尖和唇齒的觸覺是真實的。
不知睡了多久。童哲再次醒來,恍惚間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四下張望,牆角的吊瓶架給出了提示。
“我怎麽在醫院?不是在山洞裏嗎?小冉,小冉……”童哲心裏想着,突然叫出了聲。
這時,門開了,是熊華章。
“童總,你醒啦?”
熊華章手裏提溜着塑料袋,沉甸甸地吊着。
童哲沒說話,只是呆呆地望着熊華章。
“吃點東西吧,你都兩天沒吃東西了。”
熊華章把床邊桌拉了過來,從塑料袋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紙盒子。
“食堂做的,前天帶回來的野味。想着你還沒吃,讓食堂師傅給你留了點,味道還不錯。”
“我怎麽在這兒?”
“那天半路上不是車壞了嘛,你趁我修車的時候非要跑樹林去玩,結果我車修好了,你卻沒回來,手機又沒人接。當時又下着大雨,我找了幾個兄弟一起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