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頭,正好撞上童思睿,童哲不免都佩服自己的直覺
室後排傳來一陣驚呼,教室裏緊接着幾乎亂作一團。
這時,剛好下課鈴響了,學生們再也按耐不住,一窩蜂沖出去,從教學樓頂的連廊跑到出事地點。
何嘯宇拉着夏冉江也跟了過去。到了教二頂層,隔着欄杆往下一望,只見教學樓之間的水泥空地上已經圍了一群人。人群中間,身着白衣的急救人員正将一張白布蓋住地上四散開來的血跡,另一群急救人員将擔架擡上救護車。一會兒,人群讓出了一個缺口,剛才那一陣陣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所有人目送救護車迅速離開校園。之後,學校的保安過來驅散人群,在剛才那一灘血跡上撒上草灰,并封鎖了樓間空地,守在教學樓兩側不讓人進出。
“哎,聽說早上跳樓的那個,當場就死了,太吓人了。”
“是啊是啊,我當時還看到了,直接從六樓頂跳下來,頭着地,那能不死嗎?”
“哪個系的啊?”
“聽說是建築的。”
“啊?建築的啊?這是什麽想不開啊,連命都不要。”
“我跟你說啊,我也是聽朋友說的,你們不要亂傳。說這個女生是個蕾絲,好像她要好的是她的老師。兩個人處了四五年了。最近是因為那個老師嫁人了,還是個華裔,辦了移民,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
“這麽狗血啊。”
“還不止呢。那個女生有一段時間還去系裏鬧,這事兒啊他們整個系都知道。最後她們系廢了她保研的資格。不過她也是厲害,你們記不記得前陣子搞的那個什麽來着,哦,對了,叫‘南朝樓臺建築展’,她設計的竹廈概念,那叫一個超凡脫俗。”
“啊,這麽個才女居然是蕾絲啊。”
“哎哎哎,你們都還不知道吧?之前還聽說這女的還把老師帶回家,跟家裏出櫃,被家裏趕出來了。”
“是個人碰到這種事都很難想得開,到最後可能也就萬念俱灰了吧。不過,這大好前程就這樣被自己一手毀了。”
“你說這是何必呢,自己啥都沒撈着。”
“你說說,這帥哥不要,偏偏找個女的,這心理的确有異于常人,讓人理解不透。咱們這些普通人也就找個男人好好過日子吧。”
“你以為找個男人這麽簡單啊,哈哈哈。”
午飯時間,夏冉江跟何嘯宇相向坐在靠窗的餐桌兩邊。耳邊不時傳來隔壁桌幾個女生的聊天聲。夏冉江一聲不響,一個勁地往嘴裏扒飯。何嘯宇盯着夏冉江鐵青的臉色,又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旁邊女生一眼。但是那些女生只是停下來翻了個白眼,還是眉飛色舞地接着聊。何嘯宇雖然顧及夏冉江的反應,但還是豎起耳朵,希望聽到更多爆料。
“你說這兩個女生怎麽談戀愛啊,一想到這個身上就起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我還是喜歡看到兩個帥哥在一起,太賞心悅目了。”
“你這是網絡小說看多了吧。那些根本就是在賣顏值消費同性戀,要是兩個又老又胖的醜八怪在一起,你還能賞心悅目?你要是真的喜歡,等你以後生了小孩,你可以從小培養啊,哈哈。”
“你這就不懂了,在gay圈裏,那種胖子也是比較受重口味人群喜歡的,這類型的叫‘熊’。”
“‘熊’是那種比較壯的吧。我看很多是‘豬’才對,尤其是那種白白胖胖肥頭大耳的。”
這時,那一桌女生不約而同地望向何嘯宇。
“女生和女生之間多好啊,以後照樣可以生孩子,大不了借種了。可是男生和男生之間怎麽辦?完全就是斬草除根了吧。”
“在一起就非得要生孩子啊?有句話說得好,‘兩個人在一起是真愛,孩子完全就是個意外’。找個真心相愛的白頭到老不好麽?現在養個小孩多貴啊,養個男孩拱別人家的白菜,最後房子啥的都得操心,要是養個女孩被別人家拱了,那也很糟心。所以還不如不生,落得一身清閑。”
何嘯宇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這時,夏冉江起身,端起餐盤就走。何嘯宇跟了上去,臨走還不忘回頭朝那桌女生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周六晚上,童哲約夏冉江出來逛街。
已經到了12月,晚上雖然冷,但是年末的節日氛圍初現,到處都是五彩斑斓的燈飾。童哲已經好久都沒出來逛街了,此時正坐在商場門口的臺階上,不斷地搓手,四下張望。
“童哲。”
童哲回頭,看見夏冉江正站在身後,趕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露出在夏冉江面前特有的笑容。
“冷麽?穿這麽點,今天氣溫可是跌到零度以下了。”童哲說着,笨拙地脫掉自己的棉衣,準備給夏冉江套上。
“不冷不冷,我裏面穿的比較保暖,你可別凍着了。你看你,鼻涕都快流出來了。”夏冉江擋住童哲的手,從褲兜裏掏出一片紙巾,用力擦擦童哲已經凍得通紅的鼻頭。
“咱倆幹點啥咧?”童哲踢着大步往前邁,夏冉江跟在後面。
“你都不知道幹啥,那你還讓我出來。”
“呦呵,現在牛逼了嘛。”
童哲停下腳步,回頭一把摟住夏冉江的肩膀。“跟我們家小夏同學壓馬路不行麽?”
“行,怎麽不行了。”夏冉江笑道。“反正都已經出來了,我還能馬上回去啊?”
“這才是嘛。”童哲手指勾住夏冉江下巴。“先陪大爺吃飯去。帶你去見個人。”
“見什麽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童哲朝夏冉江做了個鬼臉,又輕輕刮了一下夏冉江的鼻子。“今晚咱們吃火鍋。”
童哲攔下一輛車,拉開車門,讓夏冉江先進去,之後歪着脖子鑽到夏冉江身邊。
“師傅,去湖南路。”
不過十幾分鐘,車停在一家火鍋店門口,童哲拉着夏冉江下了車,趕緊進裏面徑直去包間。
夏冉江有些發怯。一路上,夏冉江看着童哲一臉的興奮勁,不免覺得有些疑惑。是朋友?親戚?還是……前男友?種種可能在夏冉江腦中回繞。盡管如此,夏冉江并沒有繼續追問,認為問多了會讓童哲覺得不被信任,也其實沒有必要問那麽多,反正到了也就知道了。
服務員推開包廂門時,夏冉江的視線跳過童哲的右肩,搜尋着剛才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從左到右,急切的掃視目光最終落在此刻正坐在門對角的女生身上。赭石色頭發垂在胸口,包廂頂端的宮燈灑落的柔光反射在頭發上,頭發散發出神秘的光澤。象牙白的高領衫領口挂着一串銀白色鉑金項鏈,最下端懸着一塊墨綠色翠玉。女生正在打電話,柳葉眉不時上下抖動,嬉笑怒罵間純熟的南京方言從紅唇中迸出,仿若有人在唱雙簧,不然夏冉江實在難以想象眼前這嬌弱的身量和瘦削的面龐會搭配上如此個性。
“我不跟你講了,你韶死的了,吊人一得兒都不大氣。我真的有事現在。挂了。”
面前的女生似乎發現了這兩人,音量頓時降了下來,幾乎是用唇語在跟對方告別。挂了電話,趕緊站起來。
“介紹一下,夏冉江。”
童哲把夏冉江從身後讓到前面,跟面前的女生對了個眼神,心領神會。
“哎呀,你好你好你好。百聞不如一見啊。童哲老是跟我說起你。就想早點回來看你。今天真是有幸。我是關鑫。”
關鑫趕緊站起來,整了整衣角,趕緊伸出手。
“你好,關鑫姐。”
夏冉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上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是在童哲家,當時就有些好奇,現在見到真人了心裏反而有些慌亂。
“關鑫……姐?”童哲差點笑出聲。
“你叫我關鑫就行,叫姐都把我叫老了。”關鑫啞然失笑。“趕緊坐,我點了些我喜歡吃的,你們自己點。今晚我請客。”
“哪能你請客啊,你這大老遠倒時差回來,第一頓晚飯還是我給你接風吧。”
“你阿是跟我客氣啊?時差都不是事兒,現在是晚上7點,正好英國也要吃午飯了。更何況今天還有貴客。”
“行行。”童哲把一份菜單遞給夏冉江,轉頭又問關鑫:“你點的是辣鍋還是鴛鴦鍋?夏冉江這幾天腸胃不舒服,不能吃太多辣。”
“啊?你不早說。我這熬了大半年就想回來吃點辣的刺激一下,英國的黑暗料理吃多了簡直還不如活在監獄裏。那我趕緊換。”
“不用不用,我能吃辣。我就是從吃辣的地方來的,不礙事。”
夏冉江被面前故交的對話感染了,剛才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下來。
“還是要換,吃壞了肚子怎麽辦。”童哲表情嚴肅起來,招呼服務員過來點菜。
“說說吧,英國好玩不?讓我們這些土人長長見識。”
點完菜,童哲雙手背在腦後,似乎有些自鳴得意。
“上學哪有什麽好玩不好玩的啊,又不是去旅游,忙的要死。你哪天也去陪姐待一段時間。”
“我可不去,英語那麽差。”童哲說完,似乎想到什麽,右手搭在夏冉江肩膀。“看,我的專職英語老師。”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關鑫聳了聳眉毛。“我在國外受苦受累的,你倒好,學習愛情雙全。”
“你不釣個英國王子什麽的?”
“哎,都只能看不能吃。說多了都是淚。”
“哈哈哈哈,那趕緊給我彙報彙報。”
夏冉江一臉傻笑地看着兩人打情罵俏,一個勁地喝水。突然覺得關鑫簡直是女版童哲,舉手投足仿佛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人畜無害的單純面容下暗藏的是傲然一切的不羁靈魂。
“哎,夏冉江,別光自己在那兒樂啊,顯得咱倆冷落了你。”
關鑫視線突然從童哲身上跳到旁邊的夏冉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沒有沒有,我挺好的,聽你倆說話我覺得特別有意思。能跟童哲這麽你來我往還能游刃有餘的人不多。”
“那是,咱倆自穿開裆褲就認識了。你看到沒,童哲額頭上的疤痕,就是我幹的。哎哎,你給夏冉江看看。”
“看什麽啊,吃飯吃飯。”
“吃個毛飯,菜都還沒上來,你喝火鍋底料去。”
關鑫說着,硬是卡住童哲的脖子,掀起童哲的劉海,示意夏冉江湊過來看。
果然,童哲的發際線邊有一道一厘米左右的疤痕,不注意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那時候他跟我打架打不過,就跑,我就追,他就這麽撞到電線杆上了。當時哭得那叫一個慘喲,吓得我趕緊跑回家。”
“啊?”
“你今天就是故意揭我的短,诋毀我的高大形象!”
“你光屁股釣魚的事情要不要我再幫你回憶一下?”
“你敢!”
“有什麽敢不敢的。”
這時,童哲手機響了,站起來狠狠地瞪了關鑫一眼,出去接電話。
“哎,突然發現你長得挺像一個人。”
關鑫緊盯着童哲出門的背影,小心關上門,神秘地湊到夏冉江身邊說。
“誰啊?”
“說出來不怕吓着你,我一見你真人就覺得你特別像童哲的弟弟。”
“他弟弟?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是啊,所以我才說吓着你啊。”
“人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長得像也不奇怪吧,呵呵。”
夏冉江一時語塞,有些尴尬的搓着手。
“關鑫姐,你跟童哲很熟了吧。之前去他家吃飯,他媽媽還提到你,說等你回來讓童哲請你吃飯。”
“這小子,原來這頓飯還是帶着命令來的啊,我說怎麽黃鼠狼給雞拜年呢。”關鑫做恍然大悟狀,殷紅的嘴唇鼓了起來。“你剛才說你去他家吃飯?”
“是啊,怎麽了?”
“你碰到他媽和他爸了?”
“嗯啊……”
“沒對你怎麽樣吧?”
“哦,沒有,挺正常的。”夏冉江欲言又止。
“那就好。我家呢,好幾代都跟童哲家是世交,關系一直都很好。我比童哲大一歲,從小就帶着他玩,以前都在一個院子裏住。後來他家搬走了,我也一直在國外,來往也不多。不過他還是一直把我當要好的朋友,碰到什麽事情也不會對我藏着掖着。”
“那你們怎麽沒走到一起啊?”
“在一起性質就變了,這樣多好,有說有笑毫不顧忌。而且我也知道你倆的事,他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是在基因裏的,沒得改。更何況他這種尿性,要是跟他在一起,我倆最好是開個家具廠,專門供應打爛的家具。”
“童哲這人特自私,還從來沒這麽對別人好過。我說的是你,我能看出來。他呀,之前交往過一個,不過也沒像對你那麽好。他這人,一旦對人好起來那就不得了,你這輩子就認命吧,逃不掉。”
聽到這話,夏冉江表情慢慢有些僵硬,可是心裏卻溢出暖暖的踏實感,如手裏捧着的那一杯散發着香氣的大麥茶。
“不過話說回來,姐姐也是友情提示你啊。他這人聰明,但是占有欲太強,有時候死腦筋,戾氣重,死要面子,容易走極端,腦子一抽就容易幹錯事。從小他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必須得找個人降着他,不然肯定要出事。還好他運氣好,找到了你這樣的,那我也省點心了。你得多看着他。”
“平時我跟他不在一個校區,有時候也不知道他在幹嘛。每次即便在一起,也是他照顧我的多。”
“雖說他死腦筋,走極端,這其實要分怎麽看。好處就是他不花心,認定了就會堅持。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他私底下會跟其他讓人藕斷絲連,這一點我敢保證。”
關鑫似乎察覺到了夏冉江的疑慮,趕緊挽救話題。
“剛才你說到童哲光屁股釣魚是怎麽回事啊?”
夏冉江隔着玻璃牆往外望了望,回頭小聲問關鑫。
“哈哈哈,那個事可逗了。是這樣的,他小時候有段時間住我家,一天跟我爸去江心洲釣魚。童哲也想學大人樣弄個釣竿。可是當時就是人手一把,沒有小孩的份。童哲就折了根柳葉垂在水面上。可是沒有魚餌,哪有魚上鈎啊。童哲最後氣急敗壞,突發奇想,脫掉褲子,半邊身子浸在水裏,用他的小‘蚯蚓’試着吸引魚上鈎。最後魚沒上鈎,釣上來一只小龍蝦,當時就腫了,從水裏爬出來的時候龍蝦還在腿間甩呀甩,就是甩不掉。哈哈哈哈……”
“噗……”
夏冉江一口大麥茶差點噴出來。
“說什麽呢,笑得那麽放蕩。我在門外頭都能聽見。”這時,童哲推門進來。
“哈哈,蚯蚓……童哲,你真有個性……”
夏冉江笑得前仰後合。
“好啊,這種事情你也敢講,我的老臉都被你丢光了,哼!”
“你別動手啊,你男朋友在看着,別自毀形象。”關鑫實在憋不住笑,拉着童哲坐下。
“害什麽羞啊,我說啊,那是好兆頭,說明你當時就很甩,而且你現在的小‘蚯蚓’不是釣到了這只大龍蝦了嘛……”
“哎,他的‘蚯蚓’有沒有被夾壞啊,有沒有留下後遺症什麽的,是不是還有傷?”
關鑫又問夏冉江,夏冉江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羞還是笑。
“靠,你在英國待那麽久了,到處都是個大白嫩的‘大蚯蚓’。我們這兩只稀有的‘中華田園蚯蚓’啊,你就別意淫了。”
“各位,你們的菜上齊了,請慢用。”
不到幾分鐘,鴛鴦鍋內就開始沸騰了,香辣氣味混雜着水氣不斷升騰,撞到頂部的吊燈又四散開來,浸透整個房間。
“趕緊吃趕緊吃。”
童哲夾起幾片雪花牛肉放在漏勺上,伸進清湯鍋裏來回燙,眼看全部變色了迅速撈起來,又一片一片地掃進夏冉江碗裏。接着又在麻辣鍋裏燙了一勺牛肉,不過這次都給了關鑫。
“喲,現在都會照顧人了?”關鑫打趣道。
“那是,右邊是金主,左邊是物主,就靠着我這個施主來伺候,誰都得罪不起啊。”
“哦,對了,童哲,童叔叔回來沒?不是每年年底這個時候都回來麽?”
關鑫一邊問,一邊站起來往清湯鍋裏下了幾個丸子。
“回來倒是回來了,可是還不如不回來呢。”童哲嘆了口氣,往嘴裏塞了一大筷子豆腐。
“怎麽呢?”
“哎,算了,其實也沒啥。我跟他其實一直也就那樣,又不是一天兩天的。”
“他還是在非洲搞工程?”
“不是一直搞工程麽。自從十幾年前那個意外,他就一直在外面漂着。”
“這個時候回來也好啊,正好你也過生日。”
“回不回來我這生日都得過。”
“今年給你生日禮物了麽?”
“帶了啊,一艘象牙雕的船,還挺沉的。不過沒啥實用價值,就擺在我的書架上。那象牙看上去都不怎麽幹淨,誰知道是哪來的。”
“哎,過去的事情就不想了,來,幹杯。祝你倆百年好合。”
“靠。”
吃飽喝足,童哲拍拍肚皮大搖大擺地走出火鍋店。
“上車,我送你們回去。”
關鑫肩膀搭着棕褐色的巴寶莉大衣,領着童哲和夏冉江進了停車場。
“牛逼啊,什麽時候買的車?”
童哲跟着關鑫走着,停在一輛乳白色寶馬車前面。關鑫從錢包裏拿出車鑰匙,面前的車燈閃了閃。
“送的。”
“你這是哪釣的大龍蝦啊?”
“我又不是蚯蚓,釣什麽大龍蝦。”關鑫打開車門,捋了捋頭發,側身進去。“別人送我爸的,我只是拿來用用。”
童哲跟夏冉江坐在後座,一路上跟關鑫有說有笑。
“關鑫,我們先把夏冉江送回學校,這段時間晚上治安不太好。等夏冉江到學校了咱倆再走。”
“沒問題。”
半小時後,車停在了大學正門口。夏冉江下了車,跟二人道別。童哲千叮咛萬囑咐後,直到夏冉江的身影再也看不見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哎,你這服務做得挺到位的啊,都沒見你這麽貼心過。”關鑫說完,打開車內廣播。
“……對于某些人來說,離開并不意味着訣別,而是重逢的前奏。有心如此,縱然天涯萬裏,你依然觸手可及。一首莫文蔚的《外面的世界》,送給此刻還在路上的你。”
聽到廣播,童哲一愣,居然走了神。
“瞧你那丢了魂的樣子。都到學校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也不是擔心,就是心裏不安。”
“我這次回來就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
“就是個感覺。突然成熟了很多,會照顧人了,像個男人。”
“你這誇人的本事得跟我學學。”
“夏冉江功不可沒啊。”
關鑫看了一眼副駕駛的童哲,童哲正歪着腦袋,下巴貼着安全帶。遞給童哲一盒薄荷糖。童哲抖了抖盒子,兩顆糖落在掌心,又蹿進了童哲的嘴裏。
“兩個人在一起最好的狀态就是互相成就,互相補足。如果只是互相消耗,互相傷害,那可不行。”
關鑫語氣低沉了很多,一臉嚴肅,完全不是剛才花枝亂顫、插科打诨的樣子。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誰還沒有個第一次啊,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你後來見過他沒?”
“前段時間還碰到過他,不過他好像有女朋友,說是要結婚。”
“我靠,這麽不要臉,這不是騙婚麽?”
童哲沉默,用力咬破薄荷糖,一陣濃烈的薄荷氣味頓時溢滿整個鼻腔,童哲只覺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少吃點,這玩意兒我從英國帶回來的,平時就靠它來熬作業,現在咖啡啊茶啊都不頂用。”
“你別光說我啊,你說說你自己啊。”
“我有什麽可說的,無非就是交了個小男友啊。”
“啊?”
童哲一時沒反應過來,又一股嗆鼻的薄荷氣味像炸彈似的四散開來,控制不住打着噴嚏。
“瞧你這出息。聚會把他灌醉,辦了,然後就成了。”
“多大啊?”
“比我大一歲。”
“我是問尺寸。”
“滾。你們這群只在乎感官刺激的老□□。”
“靠,你這罵人過分了啊。”
“哎,我是說真的。我真認為夏冉江很難得。人這一輩子難得找到個這麽配的。說到結婚,又不是只能找女人結婚,你們也可以啊。來英國,同性婚姻合法。姐呢,沒啥本事,以後在英國做東給你布置布置,讓你一輩子難忘。”
“你這間接回答了我剛才的問題。”
“滾。你們這群只在乎感官刺激的老□□。”
“哈哈哈哈。”
關鑫突發奇想的提議看似玩笑,可是歪打正着,解除了童哲心裏潛藏已久的憂慮。車窗外的夜空一片陰郁,隐約間童哲似乎看到了北極星,薄荷糖的味道逐漸淡了下來,頓時覺得通體暢快。
☆、第 20 章
童哲回到家已經快晚上11點了。午夜寒風又起,童哲拉緊了衣領,手插在外套口袋裏。擡頭朝夏冉江所在的校區方向望去。那邊的天空已經被城市的燈光映照得一片紅,青黛色雲層低低地壓着,如同暮春凋零的桃花瓣,落英缤紛飄入一池徽墨,暗香殘留的枯萎之色幻化成生命尾聲的淡然,最後沉魚落雁般搖曳着堕入池底,如萬劫不複的宿命,卻依舊在魂歸之處綻放這一世的榮耀,努力為這掩映萬般的墨色打上與衆不同的烙印。
童哲吹着口哨,打開鐵門。隔壁家的金毛似乎聽到聲音,警惕地吠了起來。童哲一聲低吼,金毛頓時安靜,撒嬌似的發出時斷時續的咕嚕聲。
童哲換上拖鞋,蹑手蹑腳地開了門,本以為爸媽都已經睡覺,可是剛把門關好,客廳的燈居然亮了起來,吓了他一跳。
“你們……怎麽還沒睡啊。”
童哲有些詫異。只見爸爸坐在沙發上,悶聲悶氣地抽着煙。媽媽也從樓道裏出來,跟爸爸面對面坐在一起。
“童哲,你過來,有話跟你說。”
一種不詳的預感瞬時控制了童哲的判斷力。童哲腦子裏努力回想着自己這段時間是否犯事,可是實在無法想到有任何事情能引發眼前這種從來未碰到過的場面。無奈,童哲只能硬着頭皮,将計就計了。
“媽,我剛才跟關鑫去吃飯了。”童哲先下手為強,試圖緩解尴尬。
“就你們倆?”
“還有個朋友。”
“哪個朋友?”
聽到父親連環追問,童哲慢慢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可是,現在躲也躲不掉,按照父親的脾氣,顧左右而言他是下下策。
“夏冉江。”
“你倆到底什麽關系?”母親急忙問。
童哲萬萬沒想到這個問題是從母親嘴裏出來的。之前童哲一直以為母親至少在自己與夏冉江的關系上是持寬容的态度,可是現在看來,是自己太樂觀了。
“就……朋友啊。”
童哲聲音越來越小,刻意躲避母親急切的眼神。
“朋友?你是不是太輕描淡寫了點。”
父親明顯在壓抑即将爆發的情緒,童哲不免更加緊張。
“兒子,你也知道,我跟你爸從來不幹涉你的生活,你交朋友也好,出去玩也好,我們都沒說個‘不’字。但是你跟這個夏冉江,我覺得你是不是要謹慎考慮一下。夏冉江這孩子是個好孩子,特別優秀,但是你們都還小,千萬別誤入歧途。”
“媽,你說什麽啊,什麽叫誤入歧途。”童哲似有不滿,聲調明顯提高。“我跟他又沒什麽。”
“沒什麽?你再說一遍?”父親的情緒開始釋放。
“就是沒什麽啊。”
“好了好了,你們坐下來好好說。”
“行,你這種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自己看。”
這時,電視上出現了驚人的一幕:畫面的一角正對客廳,童哲跟夏冉江先是互相調侃、打鬧,接着倒在沙發上,兩具酮體纏繞在一起激烈擁吻。
原來,下午家裏請師傅來修家庭監控設備,順便把這段時間的監控記錄導了出來做存檔。臨走前,師傅把存檔視頻交給了童思賢。與鄰居聊天時,童思賢得知最近治安不太好,小區發生了兩起入室盜竊的案子。為了安全,童思賢突發奇想,決定看看這段時間家裏是不是有可疑的人員進出。于是,童思賢就看到了視頻上的一幕。
“你還有什麽說的嗎?”
“兒子,我是誤會你們了。開始我是覺得你好不容易找到個這麽優秀的朋友,做媽的是為你高興的,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可是現在你卻讓媽非常擔心。你要知道,這一步走錯就處處錯。你以後是要結婚生子的,這是男人的責任,由不得你,你可千萬不要糊塗了啊。”
“我早就提醒過你。你就是放任自流。”父親轉頭朝向母親嚴厲斥責。
“所以我是犯法了嗎?”童哲有點惱羞成怒,目露兇光。“我活着就是為了給你們傳宗接代嗎?”
“你還敢說!”
父親忽地站起來,遙控器狠狠地砸在沙發上。
“我憑什麽不敢說?這到底也不是我能決定的。過去二十年我都是按照你們的想法活,我努力,我也做到了。現在,你們還要決定我喜歡的是男是女?現在變成這樣怪誰?怪只怪你們生錯了我,十幾年前你童思賢殺死的應該是我,不是童曦!”
聽到這句話,父親眼睛通紅,拿起煙灰缸砸了過去,母親見勢伸手一擋,煙灰缸硬生生砸在了母親小臂上,又彈了起來,直直地碰在童哲右眼角。童哲身體一歪,一腳踩空,順着樓梯滾了下去。
“童哲!”
母親驚呼,兩腿癱軟,幾乎是沿着樓梯扶手爬了下去。母親雙手顫抖,抱住童哲。一瞬間,母親突然想起數年前童曦也是這樣躺在懷裏的。童哲右眼角豁出一道口子,正往外滲血。童思賢趕緊拿起手機撥打120。
接下來幾天,童思賢給學校請了假。童哲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而夏冉江偶爾給童哲發信息,也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按夏冉江的理解,童哲這幾天應該到了封閉做項目的時間,所以也沒多想,每天依然宿舍、食堂、圖書館三點一線準備升級考試。
直到第三天,夏冉江吃過午飯剛出食堂,正準備回宿舍洗衣服,何嘯宇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夏……夏冉江,外面有個人說找你。”
“誰啊?”
“一個男的。”
“找我幹嘛?”
“不知道啊。在東門那邊,你去一下就知道了。”
夏冉江卸下書包讓何嘯宇帶回宿舍,滿臉疑惑地往東門走。
轉過路口,只見一個人戴着墨鏡站在太陽下,時不時看看表。看到夏冉江走近,招了招手。
夏冉江遲疑了一下,腳步慢了下來。走近才知道,原來是童哲的父親。
“有點事想跟你談談,上車吧。”
兩人停在了一家茶室門口,進了包間,相對而坐。
“喝什麽茶?”
童思賢掃了一眼低頭坐在面前的夏冉江。
“我都行。”
夏冉江慢慢擡起頭,正好與童思賢對視。夏冉江眼神中的淡然與堅毅完全出乎童思賢的意料。
“那來壺普洱吧。這家店普洱不錯,都是雲南古樹。”
夏冉江不吭聲,坐得筆直,紋絲不動,面無表情。
童思賢給夏冉江斟茶,倒了七分滿,夏冉江眼睛盯着杯口,慢慢伸出右手,在桌上輕叩了三下。
“我長期在外奔波,胃不太好,喝點普洱養養胃,你随意。”
童思賢小口咂着茶,不時擡眼看看夏冉江。夏冉江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與他正眼接觸,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茶壺。
“我不太懂茶,不過喝了那麽多年的茶發現一個道理。你看,這茶的品種千千萬,可是萬變不離其宗,無非還是那些長在茶樹上的嫩芽,而這嫩芽最合适在春天采摘,冬天摘的恐怕就做不了這麽上乘的茶葉了。而且這茶樹渾身都是寶。比如茶籽,可以降血壓,抗氧化。我聽說,為了産出好的茶籽,茶農把雌雄樹交叉種植,如果只是雄樹栽一起,這不僅茶葉質量下降,而且肯定也是沒有茶籽的,可見這萬物是應該順應天地自然規律,畢竟獨陽不生獨陰不長嘛。陰陽搭配才能彼此成就。你看看,即便是這毫無生命力的茶具,也得順應自然規律,有壺有茶杯。如果只有壺沒有杯,或者只有杯沒有壺,我們這茶也喝不下去了。”
夏冉江微微點頭,答道:
“茶雖多,這是得益于不同的加工工藝。而這加工工藝并非主觀使然,而是根據茶葉本身的特質選擇的。水土不同,茶樹不同。倘若用雨花茶的加工工藝來制作普洱,恐怕也是強人所難,違背了規律,結果必然是毀了一壺好茶。可見,客觀天地自然規律也只是外在因素,更關鍵的是個體本身的喜好與選擇。”
“沒想到你這麽年輕就懂得這麽多,這比童哲可強多了。”
童思賢先是驚訝,想不到之前第一面時看到的弱不禁風的樣子,內裏居然如此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童思賢手裏的茶杯停在半空,之後有些尴尬地笑笑。
“說到普洱茶,我還有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