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回頭,正好撞上童思睿,童哲不免都佩服自己的直覺
謙虛過頭了哈。你現在可是全校皆知的風雲人物了。”俞青接着說。“那天你在學校廣播接受專訪,我們宿舍幾個女生一直守着在聽呢,連圖書館占位準備期末考都不去了。還有你比賽的視頻,現在都轉瘋了。有人說啊,本來顏值就夠看,口才還那麽好,你說氣人不?”
“呵呵,你這也太誇張了。”夏冉江有些羞澀地低下頭。
“你是要買什麽嗎?要是信得過我,我來幫你參考參考?”
“也好。”
夏冉江一猶豫,不知道為什麽竟答應了。
夏冉江說完,繼續往前走,俞青大步跟上。
“你要買什麽?”
“我也不知道買什麽。”
“送人的?”
“嗯。給我表哥買的。”
夏冉江聲音落地低低的,咬着牙擠出“表哥”兩個字。突然一怔,仿佛又回到了辯論賽場,正被對手漸漸誘進包圍圈,還好及時發現,快速脫身。
“哦。”
俞青若有所思,表情似乎輕松了很多。
“你表哥喜歡什麽?”
“我也不知道。”
夏冉江逐漸進入了防備狀态,提防着避免自己說錯話。可是這個回答卻是自己的真實想法——童哲就是一個什麽都不缺的公子哥,從來沒有透露出任何物質上的欲望。
“送雙鞋怎麽樣?這個款式還不錯。”
順着俞青的聲音,夏冉江看到貨架上擺着一雙土褐色的登山鞋,突然意識到童哲似乎有一雙一模一樣的。
“也行。”夏冉江捧着鞋前後上下看了半天,向售貨員使了個眼色。“這雙42碼的我要一雙。”
“您要不要先試一下?”
“不用了,我知道碼數。”
“今天這最重要的事算是搞定了。”
夏冉江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可是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并沒有徹底放松——那雙鞋并不是送給童哲的生日禮物,而是給自己的禮物。真正的生日禮物還沒有着落。
“咱倆這效率太高了。”俞青似乎也被夏冉江的情緒感染了,緊緊地跟在夏冉江身邊。“你吃過飯了嗎?不如我請你吃晚飯吧!”
“我吃過了,肚子還是飽的呢。”
夏冉江沒等俞青說完,不假思索立刻回應——就等着俞青這句話,免得主動提出自己想一個人離開,讓俞青尴尬。
“我也吃過了。”不知為何俞青臉上露出一絲興奮。“有個好玩的地方,去不去?”
“什麽?”
夏冉江有氣無力地應着,腦子裏卻在搜索着其他的脫身辦法。
“你來就是了。”
夏冉江現在後悔了。原以為快速買完禮物,俞青就會知趣地離開。原以為拒絕了一起吃晚飯,就可以一個人安靜地待着,可是現在卻一步步被俞青套住了。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
夜幕降臨,白天灰蒙蒙的城市極力用聲光勾勒出這一夜的車水馬龍與流光溢彩。夏冉江似乎更喜歡這種紛繁光影構築的世界——只因這無邊夜幕下,世界萬物才有機會綻放最想呈現于世的美好,而不必被迫着反射本不屬于自己的陽光。
“你去哪?”
“你來了就知道了。”
俞青一路小跑,時不時回頭看看夏冉江時不時跟了上來。再回頭時,發現夏冉江竟在路邊停住了。
“看什麽呢?”
俞青返回,站在夏冉江身後。
“你看那兒。”
夏冉江微微擡手,指向不遠處一處店鋪。店鋪門口鋪着紅毯,兩邊擺着不少花籃,門頭上甩下幾副紅綢賀詞,急驟的冷風吹得紅綢嘩啦啦響。
“哦,新開的一家店。怎麽了?”
俞青疑惑地看着夏冉江,又看看那家店,一時不明白究竟是什麽讓夏冉江突然有了興趣。
“那兒,這麽大一個機器貓。”夏冉江眼中洋溢着微笑。
“哎,我們去合個影吧。”
俞青有些愕然,想不到夏冉江居然還童心未泯。
可是兩人萬萬沒有想到,那只哆啦A夢人偶之下竟然是童哲。
此時的童哲作為火鍋店的吉祥物,已經在門口站了大半天了。老板這一招的确奏效,不少人原本都是路過,可是看到這只人偶,都會駐足片刻,有的就直接進店了。一時間,火鍋店裏人聲鼎沸、座無虛席,門口居然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這一天,童哲不知道跟多少人合影過,也不知道被多少熊孩子踢過屁股。還好人偶有透氣網,不然早就缺氧送醫院了。
“咱倆站兩邊吧。”
俞青站在人偶身後,看見合影的一家三口剛離開,馬上拉着夏冉江上前占位。
童哲的視線局限在正前方,只覺得又有一撥人過來合影了,又站直了身體,往旁邊靠了靠。
“我可以把手放在你的鈴铛上嗎?”夏冉江突然問。
“卧槽,什麽情況?這個聲音怎麽這麽像夏冉江?”
童哲一股熱血沖上腦門,一時竟亂了手腳,差點栽倒。
“不對不對,夏冉江怎麽會出現在這兒?而且,跟他一起來的是誰?”
想到這裏,童哲心裏有些不爽。
夏冉江等着哆啦A夢的回答,卻看到這只龐然大物竟艱難地向自己一側邁出了臃腫短小的左腿,兩只人手竟然從脖子下伸出來,托着巨大的腦袋慢慢轉過來朝向自己,塑料皮膚因為過度扭曲發出“呲啦呲啦”的摩擦聲。看到這種場景,夏冉江有些恐懼地往後退了幾步。
“可以。”
“哆啦A夢”壓低聲音回答,用力地點了點頭,差點把腦袋甩下來。
夏冉江只覺得心裏有點發毛。可是既然“哆啦A夢”都答應了,而且這個要求還是自己提的,只得猶豫地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哆啦A夢”胸前的鈴铛上。
“開始拍了哦。”
夏冉江注視着前方俞青的手機鏡頭,突然感覺到什麽東西搭在背上。微微扭頭一看,“哆啦A夢”正以一種極為扭曲的姿勢将自己的小手臂靠着自己的肩膀,軀體也努力挨過來,像是要把夏冉江整個人都吞進去。不過,“哆啦A夢”越用力,夏冉江反而被頂得更遠。
“哎,你倆隔點距離,這麽面目猙獰的不難受麽。”
俞青發現了一樣,擺擺手讓“哆啦A夢”往旁邊站。終于等到了滿意的角度。一道閃光過去,大功告成。
“給我看看。”夏冉江一臉笑意地跑過來。
俞青打開手機相冊,剛調出剛才的合照,不小心手一劃,相冊裏其他的照片跳了出來。緊挨着的幾張居然是之前跟童哲在海邊的合照。
“嗯,拍得還不錯啊。”
“我這手機不知道為啥就是拍照還行,反而正常的通訊功能不怎麽樣,我都覺得我買的是相機。”
夏冉江敏銳地覺察到了俞青臉上的異樣,心裏有些不悅,搶過手機,照片都不看,直接塞進口袋。雖然臉上有些尴尬,但還是擠出一絲笑意,不時偷偷觀察着俞青的反應。
“好了,咱們走吧。再晚了就趕不上了。”
俞青極少看到夏冉江對自己笑,心裏的疑慮瞬間消散。
走了不到十分鐘,俞青在一個小巷口停了下來。
“就在裏面。”俞青指了指小巷深處。
夏冉江探着腦袋往裏面望了望。整個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偶有不知何處而來的敲擊聲。兩米見寬的青石磚鋪成的凹凸不平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拐彎處。一排等距的六邊形乳白色玻璃燈罩灑下隐隐的鵝黃色微光。凜冽寒風呼嘯而過,已經磨得锃亮圓潤的青石磚透着凄寒肅殺,可是在溫熱的燈光映照下,青石磚上的紋路居然泛着層次鮮明的暖意,如一抹星光點綴着前路。
往裏走,繞了個彎,夏冉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俞青拉進一戶人家。
進到裏面,夏冉江才知道這并不是普通商鋪,像是一個舊工廠。與外面的凄冷孤寂不同,這裏面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頭頂上垂落的雲朵造型吊燈飄在空中,整個房間亮如白晝。視線正中間挂着用陶土混雜着各種顏色勾成的幾個大字“蘭心陶藝”。兩側是高聳的陳列櫃,上面滿滿地擺放着千奇百怪的陶藝作品。陳列櫃後面,幾個制陶工作臺邊圍滿了人,不時發出歡笑聲。
“劉老板,我來了哈,不好意思今天有點晚。”
俞青朝櫃臺後面喊了一聲。櫃臺下突然站起個人。
“哪裏哪裏,俞大小姐能光臨我們蘭心陶藝是我們的榮幸啊,都已經給您留好了,特意給您準備了您最喜歡的姜糖和花生乳茶,二位這邊請。”
“這劉老板都比較熟了,你要有什麽需要的就跟他說哈。”俞青小聲跟夏冉江說。
“二位今天想做什麽?這邊是指南,有需要幫助的可以找阿生,我們這邊最棒的陶藝師。”
劉老板說完,旁邊一個瘦長的男生走上前,雙手背在後面,微微向夏冉江鞠了個躬。
“我今天想做個馬克杯。”俞青翻看着指南,又擡頭問夏冉江。“你想做什麽?”
“你們這兒可以做存錢罐嗎?或者玩偶也行。”
夏冉江思考了半天,站在陳列架前一件件地看着,突然被一個招財貓造型的存錢罐吸引住了。
“可以啊,想做什麽都行。”
“那我做個機器貓吧。”
“抱歉,機器貓我們這邊暫時沒有現成的模子。”
“那就找個相近的,比如招財貓,改一下。這應該不難吧。”俞青搶過話頭,堅持說。
坐了一會兒,夏冉江覺得有些悶熱,脫掉了外套,撸起襯衣袖子,戴好塑膠手套,從工作臺邊捧起一堆陶土,“啪”地一聲砸在轉盤上。
“其實機器貓比招財貓好做。”
夏冉江自言自語,瞥見旁邊的阿生正在用手機搜着圖樣。
“可以做這個。”阿生把手機遞了過來,上面是一張哆啦A夢的布偶。“這個布偶造型的制作方法可以參考,先把整體分成幾個部分,腦袋、身體、四肢,大部分都是球形。做好後,再拼接起來。我來幫你吧。”
“不用,我自己來。”夏冉江擋開阿生的手。“你幫忙指導一下就好。”
讓阿生覺得驚訝的是,夏冉江手中的陶土似乎有種從未見過的魔力,上下翻動之間迅速成型,仿佛這些陶土就是從本尊上散落的,如今借着夏冉江的手指重新幻化成本尊。不同于其他顧客,夏冉江似乎并未将制陶當成消遣,而是有種難以名狀的使命感,甚至泥土幾次濺到臉上、身上都沒有發覺。不到半小時,夏冉江不僅做好了各個部位的基本造型,而且拼接完成,甚至留出了眼睛、鈴铛、口袋等微凸部位,就差上色了。
“哈哈哈,像不像剛出土的兵馬俑。”
夏冉江長長地舒了口氣,突然意識上臉頰上的異樣,脫下手套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泥漬,只見灰褐色的泥漬抹得更多了。
“哇,你真是天才啊,這麽快就做好了。”
俞青看了看夏冉江身前的坯體,又看了看夏冉江的花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擦擦臉吧,你這樣子還真像機器貓。”俞青遞過來一包濕巾。
“我們是不是該上色了?”夏冉江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可以啊,我去幫您準備顏料。”
“哎,慢着。”夏冉江招呼阿生回來。“我想刻幾個字,可以嗎?”
“沒問題啊,一般都是在坯體底部刻。”
“我想在內側刻。”
“啊?”阿生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從工作臺下面的抽屜中取出一把筷子狀的刻刀。
“這個坯體幾乎是全封閉造型,你得開一個小口,不然刻刀伸不進去。”
“我應該在哪兒開口比較方便?”
“這兒。”阿生噘着嘴,手扶着下巴,上下左右看了看坯體,指了指哆啦A夢的鈴铛。“這兒比較厚,挖出一小塊出來可以在裏側刻字,封回去之後再用點泥補一補,多用點顏料,基本看不出來。”
阿生說完,夏冉江抄起小刀,小心翼翼地繞着鈴铛挖出一個直徑兩三厘米的半球體,剛好穿透內壁。燈光瞬間盈滿整個腔體。
“你幫我準備顏料吧。”
夏冉江朝阿生使了個顏色,手裏捧着剛挖出的半球體。
也許是力度不夠,半球體內側平坦的部分不過一厘米見方,呈現出不規則的長方形。夏冉江想了想該刻什麽好,最後還是不能免俗,歪歪扭扭地刻出幾個字母:
“XRJ TZ。”
“你在幹嘛呢?”
“啊……”
夏冉江一驚,手裏的刻刀跌落,刀尖擦過左手掌側,一道口子滲出鮮血。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俞青有些驚慌失措,趕緊從包裏掏出紙巾,抓住夏冉江的手,按在傷口上。
“沒事沒事,小傷口。”夏冉江把手抽回來。
俞青一臉尴尬,又瞥見夏冉江左手掌托着的半球坯,上面依稀刻着幾個字母。紙巾一角蓋住了一部分,可是剩下的字母卻分外顯眼。
“XRJ Y……”
看到這幾個字母,俞青不禁怦然心動。
夏冉江趕緊把半球坯翻轉過來,塞進了哆啦A夢胸前的窟窿裏。又捏起一小撮泥繞了一圈糊滿縫隙,用食指指尖小心地抹平。
不一會兒,阿生提着顏料盤過來了,坐在夏冉江身邊。
“你自己會上色嗎?”
“我試試吧,今天這個機器貓我想自己全部搞定。”
“嗯,也差不多幹燥了,可以上色了。”
阿生用指尖觸了觸坯體,坐在一邊看着夏冉江上色。
幹燥後的陶坯在頂燈的照射下呈現出寧靜的灰白色。哆啦A夢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夏冉江。夏冉江看着這雙眼睛有些出神,似乎看到的是童哲。想到剛才刻字的地方正好是哆啦A夢的心髒部位,不免為這個偶然的意外感到一絲得意。不過,即便童哲收到這個生日禮物,也不會知道真正的心意其實在這個陶偶的裏面。
夏冉江撿起筆刷,照着阿生的指導,先刷了一層純白,緊接着是天藍色的腦袋、背部、四肢,然後描出紅鼻子,繞着脖子勾出紅繩,用筆尖點出金黃色的鈴铛,最後用黑色點睛,一只栩栩如生的哆啦A夢就這樣出現在衆人面前。
“不錯不錯。”阿生不禁鼓起了掌。
“哦,對了。”
夏冉江看着自己的傑作,頗為自豪。突然又想起什麽,在粉色顏料格中加了點水,趁顏料還未與水充分混合,如蜻蜓點水般用手掌沾了沾表面,撲在哆啦A夢的兩邊臉頰。
“哈哈,這粉底上得好。”
俞青驚訝的表情轉為驚喜,心裏不免佩服夏冉江的創意。
“還需要修改嗎?”
“不改了,就這樣吧。”
“行。那接下來就是燒制了。不過今晚可能拿不到成品,我們燒制完成後再通知兩位。大概需要兩天,可以嗎?”
“好。那我們走了。”
夏冉江起身,只覺得小腿一陣酸麻。四下環顧,店裏剛才熙熙攘攘的景象現在卻變得格外冷清,隔壁幾桌的燈光都已經滅了,只留下自己這一桌還亮着。
收拾完畢,兩人走出陶藝店。夏冉江開心地哼着歌,跟着節奏小步踏在青石路上,寂靜的小巷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哎,你今天做的什麽?”
“做了個馬克杯。”俞青緊跟着夏冉江。“我都做了好幾個了。裏面陳列架上有幾個就是我做的。我在學校用的那個,就是我自己做的。”
“厲害啊。”
“我還送了好幾個給同學。”俞青頓了一下。“不如我也送你一個吧。”
“好啊。”
“看你今天的狀态,不像是新手啊。”
“之前玩過這個,做個簡單的玩意兒還行。”
“你刻的什麽內容?”
“呃……随便刻了些,就當自己簽名了。”
“也可以理解,名人都是要簽名的。”
回到學校,夏冉江與俞青道了別,步伐輕快地朝宿舍走去。
此刻火鍋店也臨近打烊了。童哲脫去一身的累贅,坐在火鍋店門口的長凳上,享受着這一天結束的暢快,突然又長嘆一口氣,呆呆地望着遠處高樓上幻變的光影。
“一個人坐着哪。”
“劉哥。”
“喏。”
火鍋店劉老板坐在童哲身邊,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包紅南京,抽出一根,又遞給童哲一根。
童哲正準備拒絕,“不會抽煙”這幾個字正在嘴邊又打住了,伸手接過煙,垂垂地夾在嘴唇間,又湊到劉老板的打火機上,一股青煙騰起,童哲熏得直眯眼。
“怎麽,有心事?年紀輕輕的。”
“沒有。”
“你們這個年紀啊,有心事也都跟感情有關。”劉老板猛吸一口煙,又熟練地吐出一個煙圈。“劉哥以前也是這樣。不過後來認識了你嫂子,生了娃,以前那些個多愁善感不知道為啥統統不見了。”
“劉哥,你說,一廂情願的感情到底要不要堅持。”
“呵呵,我猜對了吧?”劉老板說完,又招呼店員遞兩杯茶過來。
“我可不是什麽感情專家,也不像你們讀書人懂那麽多大道理。不過很多事情說起來本質都差不多,只是被各自的特征包裝得千差萬別。就像這家火鍋店,名字叫豆撈,其實不還是火鍋店。”
童哲嘴角上揚,露出一絲微笑。
“關鍵就在于能不能看到實質,這才是最難的。一廂情願難道真的就是一廂情願?現在一廂情願難道就一輩子一廂情願?恐怕不見得吧。一樣米養百樣人,每個人表達的方式不一樣。有的人外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相當直白,做事也比較放得開,這些人心态比較豁達,用你們南京話就是叫‘大蘿蔔’。可是有的人比較內向一點,而且這些人的內心感情非常豐富。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如何表達,或者說他們比較害羞。往往這些人是最容易受傷的,并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感情,只是沒有人看到他們的感情。也有人比較慢熱,可是等他們熱起來後,對方的熱度已經過去了,他們也只能燃燒自己了。”
“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啊,我都是随便瞎說,你可千萬別讓我誤導了。”劉老板咂着茶。“對了,這是你三天的工資,另外再多給你五百,一共三千。這幾天真是感謝你了,給我們幫了不少忙。還有,你之前給的建議我們也嘗試了,今天的燃氣的确節省很多。看來還是讀書有用啊。”
“這麽多……謝謝劉哥。”童哲陰郁的心情有些激動。
“噓……可千萬別跟你嫂子說。”
“好的。”
童哲把紅信封裝進棉服內側口袋,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得進去幹活了。不然老板娘又得罵人了。”劉老板起身,往店內偷偷瞄了一眼。“咱們保持聯系,以後吃飯就到哥這兒來,有困難也跟哥說。”
“行啊,劉哥,那我就先走了。”
童哲說完,轉身走進旁邊的倉庫,推出單車跨了上去。
“哎,你等會兒。有個事兒。”
童哲把單車靠在牆邊,劉老板遞過來一張紙條。
“老板娘交代我給你個聯系方式,她們家侄女,人長得還不錯,也在這裏上大學。你回去要是有興趣的話就聊聊。反正我啊,任務完成了。”
童哲心裏一陣苦笑,對着劉老板比了個OK的手勢,将紙條攥在手裏,跨上單車站起來使盡渾身力氣蹬着腳踏,像躲避追捕似的一溜煙跑出去好遠。直到回頭再也看不見那家火鍋店。午夜的冷風無孔不入,童哲渾身上下似乎只有貼近心口的內側口袋還殘留着一絲暖意。手心裏的紙條太硬,邊角膈得肉疼,随手揉成了紙團扔進垃圾箱。
☆、第 17 章
“中午兩點來教1一樓男廁所門口,重要事情商量。切記只能你一人來,不要讓人知道。”
上午剛下課,何嘯宇手機跳出來一條陌生短信。
“惡作劇?可是要是惡作劇的話不會用手機號發過來吧?那也不太可能是恐吓,我又沒得罪什麽人。而且還是在教學樓,誰敢光天化日之下在這麽多人面前行不軌。”何嘯宇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排除了一切讓自己吃虧的可能性,最後決定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下午1:50,何嘯宇按時來到了約定地點。
“怎麽現在都沒人了呢?”
以往這一片每天各種社團活動不斷,可是現在卻空無一人。一陣過堂風吹過,何嘯宇打了個寒顫,四下張望,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何嘯宇一身激靈,只覺得脊椎發麻,吓得飚了一句方言。
“哪個?”
“是我。”
何嘯宇猛回頭,眼鏡都掉下來一半。扶了扶眼鏡,才看清楚居然是童哲。沒看清倒還好,看清是誰後,何嘯宇心裏的恐懼又加了一層擔心——也不知道什麽原因,何嘯宇對童哲似乎有種與生俱來的敬畏感,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有個事兒需要你跑一趟。”
“啊?”
“先別啊,少不了你好處。”
童哲冷若冰霜,眉頭低蹙,渾身散發出來一股難以名狀的壓迫感,緊緊鎖住低了一頭的何嘯宇。
說完,童哲從外套內側口袋裏掏出來一個牛皮紙信封。
“你把這個給夏冉江。”
“哦……”何嘯宇接過信封,捏了捏,又翻來覆去看了看。“這是什麽?”
“錢。”
“啊?什麽錢?”
“問那麽多幹嘛?記住,不能說是我給你的,你得說是快遞那兒拿的。”
“可是為什麽不轉賬給他?”
“我又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麽賬號……你傻啊?轉賬不就暴露了麽?”童哲睜大眼睛盯着何嘯宇。“另外,給你兩百算是辛苦費。”
“我明白了。”何嘯宇若有所思。“不過辛苦費就算了,小事一樁。”
何嘯宇正轉身準備走,又被童哲叫住了。
“這幾天夏冉江怎麽樣?”
“不是一直挺好的麽……他都跟你一起的啊。”
“昨天呢?”
“昨天?也挺正常的啊。哦,對了,他最近似乎心情不錯。以前都沉默寡言的,也不怎麽愛說話,現在好像變得有點興奮。昨天還挺神秘的,說什麽完成了一件大事。”
聽到這話,童哲心裏有點踏實,也沒等何嘯宇說完,轉身就走。
回到宿舍,何嘯宇躺在床上,雙手托着信封正面,仔細端詳着封口下的貼條,上面打印着的是一行字:創林翻譯服務有限公司。
“不對。”何嘯宇越想越覺得奇怪。“怎麽這個公司的名字聽上去這麽耳熟呢?”
想到這裏,何嘯宇翻身跳下床,從夏冉江書架上抽出一本筆記本,一頁一頁翻找着什麽。
直到最後一頁,何嘯宇被一行紅字吸引:“創林,1700元。郵寄。”
“Soga。”
何嘯宇頓時想起來了。之前夏冉江偶爾提過自己在做兼職翻譯,只是不同于其他翻譯公司,這家公司聲稱為了避稅一直用郵寄的方式支付報酬。
果然,何嘯宇翻看其他幾頁的時候,其他公司名稱之後都标注着“轉賬或彙款。”
何嘯宇頓時提了一口冷氣:剛才還想着下午去圖書館ATM機上彙款。辛虧沒自作主張,否則弄巧成拙不說,童哲估計也不會放過他的吧。
“做戲要做足。”
何嘯宇放下手裏的東西,趕緊給學校快遞點打了個電話。不到半小時,一份包裝精美的快遞件就出現在何嘯宇面前。
晚上,何嘯宇照例穿着奶牛睡衣,戴着耳機,靠着床沿,捧着iPad鬥地主。聽到宿舍門開了,偏過頭發現是夏冉江,趕緊摘下耳機,游戲界面選擇了“托管”。
“今天有你的快遞。我幫你拿過來了,在桌上。”
何嘯宇漫不經心地說,可是還是有點不放心,又跳了下來。
夏冉江放下書包,脫下外套,往凍得通紅的手裏哈了幾口氣,拿起快遞袋,看到包裝上一行油印的地址,轉身瞅了瞅何嘯宇,臉上露出興奮的紅暈。
“是什麽?”
夏冉江撕了半天沒撕開,何嘯宇要了過來,從抽屜裏拿出剪刀,順着文件袋邊緣剪開,伸手掏出裏面的信封,遞給了夏冉江。
“我擦這麽多錢,你是不是發財了。”
還沒等夏冉江拆開信封,何嘯宇憋了好久的話脫口而出。
夏冉江拆開信封,裏面十幾張紅票子散落在書桌上。夏冉江點了點數,又從書架上抽出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劃掉最後一行紅字。
“原來做翻譯這麽掙錢啊。”
何嘯宇密切注意着夏冉江的表情,生怕夏冉江生出一絲懷疑。
“太累了。不過挺有意思的。而且的确還能掙點錢。”
“這是你最後一筆?你的筆記本密密麻麻全是你做的項目,這一筆之後好像沒看到新的啊。”
何嘯宇拿起夏冉江的筆記本,裝模作樣地翻着,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最近要準備考試,下周省電視臺還有個訪談,還要跟楊新程做調研,事情太多了。我剛從圖書館查資料回來。”
夏冉江把書包打開,從裏面取出一本書遞給何嘯宇。
“你不是一直找這本書嗎?今天圖書館進了好多新書,我就守在書架上,管理員把标簽剛貼好就被我拿過來了,絕對你是第一個讀者。”
“我擦,太愛你了。”
“我還以為這筆錢就沒了呢,看來是小人之心了。說吧,想吃啥,周末找個地方搓一頓。”
“意思意思就好,吃啥都行。”
何嘯宇此刻注意力并不在書上,而是被剪碎的快遞包裝——包裝再怎麽以假亂真,可畢竟沒有經過物流,破綻太多。夏冉江還沉浸在失而複得的暢快感中。何嘯宇假裝坐在椅子上看書,等夏冉江一進洗手間,趕緊抓起快遞包裝,找了個最遠的垃圾桶扔了。
拿到錢後的夏冉江似乎也放下了心中最後的芥蒂。原本以為自己并不在乎這一點損失,可即便理性如此,多年來的克勤克儉、擔驚受怕卻讓他不得不對哪怕一分一毫都看得極為重要,更何況是自己雙手辛勞所得。而已經共同生活幾個月的何嘯宇并不能完全理解——對他來說,錢雖然重要,但是并不難獲得,如同一出生就沉浸在茫茫太平洋的鯨魚,從生到死腦子裏不會有“幹旱”這個詞彙。而夏冉江卻如黃沙延綿的撒哈拉中一株綠植,竭盡全力從幹熱的空氣中汲取水分子,以滋養孱弱的軀體。如果說1700塊錢是一壺水,夏冉江将其視為久旱甘霖,而對于何嘯宇來說,不過就是呼吸氣流從水面意外激出的水柱,壯觀而無太多意義。
“童哲,你這處α值小數點後少了個3,我說怎麽測不出來。怎麽這麽不小心。”
實驗室裏,童哲帶着護目鏡,心不在焉地一手杵在計算機鍵盤旁邊,手肘觸到了按鍵,屏幕上出現了一排字母。
“哦。”童哲答道。
學長托着記錄盤,搖了搖頭,走開了。
童哲已有兩天沒理會夏冉江了。電話沒接,信息也不回。有時候思考進了死胡同,一度想着幹脆從現在的狀态中跳出來,恢複以前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一想到夏冉江的身影,就不争氣地嘴角上揚。童哲內心是掙紮的。就像一只兔子,為了生存不斷在地上挖坑,可是挖得太深,自己卻再也跳不出去了。一連串的問題在童哲腦子裏萦繞,最終卻變幻成無數昏鴉,翅膀撲棱撲棱拍得童哲心煩意亂。一瞬間,黑壓壓的雅雀散去,童哲本以為會出現真正的問題所在,可是看到的卻是自己的臉孔,而且是扭曲的臉孔,上面寫着占有、嫉妒和不安。
突然,“叮”地一聲,手機來了條短信。童哲驚醒,四下看了看,實驗室已經沒人了,只剩自己一個人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生日快樂。”
“是夏冉江。”
童哲看到這四個字,腦子頓時清醒了一半。剛才半夢半醒之間,一種神奇的力量似乎解開了自己的疑惑,現在也不那麽糾結了。
童哲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夏冉江的電話,可是不知為何,從身後傳來熟悉的電話鈴。童哲轉身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夏冉江居然臉貼着玻璃窗——玻璃窗是單透玻璃,童哲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而夏冉江卻只能把整張臉緊緊地貼在玻璃窗上,五官幾乎扭曲。
“你怎麽進來的?”童哲開了門。
“刷臉呗。”夏冉江雙手背在身後,跟着童哲進了實驗室。“我說來找你的,報了你的名字,然後又報了我的名字,樓下大爺就幫我開了門。”
“這裏一般都沒人會來。”
“我也不會來。我來是找你的。”
“找我幹嘛?”童哲努力壓抑住心裏激起的興奮感,淡淡地說。
“今天是你20歲生日啊。”
童哲背對着夏冉江,抖了抖眉毛,眼睛裏微光閃爍。
“喏,生日禮物。”
夏冉江從身後拿出一個藍綠相間的包裝盒,雙手托着,放在夏冉江面前。
“是什麽呀?”童哲看到這四四方方的盒子,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興奮感,如同一條冰鮮魚,化凍之後立刻拍打着尾巴恢複了生命力。
“打開看看啊。”
童哲還沒等夏冉江說完,手嘴并用立馬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