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頭,正好撞上童思睿,童哲不免都佩服自己的直覺
“你跟我過來。”
童思睿癟着嘴,翹起食指,朝童哲做了個手勢,轉身走向沙發區。
“說,你幹什麽來的?”
童思睿翹起二郎腿,抖了抖裙邊,蓋住膝蓋。
“來……看你啊?”童哲自知理虧,站在童思睿面前,雙手背在後面。
“看我?”
“是啊是啊。”童哲敏銳地覺察到童思睿的語氣有所緩和。“那天晚上給你打電話,你不是心情不好麽?我就想啊,這人生地不熟的,還水土不服,萬一你有個什麽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的,我得多擔心啊。所以就趕緊買了機票過來看你啊。”
“那怎麽不提前告訴我?”
“你不是在準備比賽麽?我這麽鬧心,要是提前告訴你了萬一壞了你的正事,我的罪過豈不是大了。”
童哲努力嘗試着把自己換成另一種角色,盡管言不由衷,可是偶爾抽了幾下鼻子,不時幹咳兩聲,表現出來的效果把自己都快感動了。
“你就不上課麽?”
“上課也沒有三姑你重要啊。”
童哲感覺到自己的眼圈已經開始發紅了,趕緊擡頭,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童思睿。
“我一直在你身邊啊,你昨晚喝多了還是我背你回房了,還吐我一身,我……”
“好了好了別說了……”
“童哲,東西都拿好了,咱們走吧。”
夏冉江拖着行李箱,看見童哲在不遠處站着,走了過來。
“額……童老師……”
夏冉江走近了才發現立柱後面坐着的童思睿,剛才一臉喜悅的表情頓時僵住,只看見童哲背在身後的手示意他走開。
“嗯?你倆怎麽回事?”
童思睿上身微微探過來,眼神透着疑惑和驚訝,看了看夏冉江,又看了看童哲。同樣款式的衣服靠在一起實在紮眼。
“不是說了嘛,我來看你,就巧合碰上夏冉江同學了啊。之前不是都已經跟你說了嗎?咱倆認識的。這不正好你們都在比賽,一個三姑,一個朋友,我肯定得來啊。”
“嗯嗯,巧合,巧合……”
夏冉江眼皮低垂,斜視了童哲一眼。
“什麽亂七八糟的,頭都被你們繞暈了。”童思睿擺擺手,從沙發上站起來。“你倆這是要回南京嗎?早點回去吧,南京現在冷,都快下雪了聽說,別凍着。”
童哲一臉嚴肅地轉身,拉着夏冉江準備走,又被童思睿叫住了。
“夏冉江,回去先休息幾天,這段時間你們太累了。哦,對了,跟許菁也說一下,她病了,先回去了。你倆都可以休息休息,回頭在學校給你們慶功!”
“我也可以?”童哲眼睛睜得大大的。
“跟你沒關系,回去找你算賬。”
機場大巴上,童哲老半天平靜不下來,偏過頭瞅瞅夏冉江,夏冉江正塞着耳機聽歌。
“額……我要不要給你解釋一下……”
“嗯?你說什麽?”夏冉江摘下耳機。
“沒什麽。”
“我知道你倆的關系。”
“啊?你怎麽知道?”
“早就猜到了。你家裏有童老師的照片,童老師手裏有你做過筆記的小說,你一個外系的學生經常出現在童老師辦公室……最關鍵的是啥你知道嗎?”
“我們都姓‘童’?”
“你倆一樣二。”
“……”
童哲一顆懸着的心落了下來。
“那為啥你這麽沉得住氣啊?你沒覺得是我和她在合謀騙你參加比賽嗎?”
“因為這不重要,我沒覺得你在騙我。我更應該感謝你們,我相信你們是為我好。”
夏冉江長長呼出一口氣,若有所思地看着童哲。
“老實說,這段時間我其實很痛苦,因為我一直在做着與天生的自己相違背的事情。我思考太慢,心裏總是幹着急。面對那麽多人我會緊張得呼吸困難。那麽長時間的車輪賽,我會頭痛。哪怕失敗一次,我也會難受很久。不過,也許這樣才能成長吧!如果這是你願意看到的,我也願意去做。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相對這種痛苦,我心裏更害怕辜負你。現在,我重新走出了新的自己。現在,我也有底氣站在你旁邊了。”
聽着夏冉江的話,童哲抓住夏冉江的手,十指緊扣。
“聽歌嗎?”夏冉江拿起耳機,塞進童哲耳朵。
“為什麽你總是聽這首《The Sound of Silence》?”
“因為好聽啊。”
夏冉江閉着眼,懶洋洋地靠着。
“可是為什麽我這邊只有配樂沒有人聲?”
“啊?哦,這首歌聲道就是這樣,一邊是配樂一邊是人聲,剛好給你的是配樂……”
“你這是故意的吧。”
“你就當聽輕音樂呗。”
“不行,我要完整的。”
“那我兩個都給你。”
夏冉江正準備摘下耳機,被童哲一手按住。
“那可不行。”童哲挑了挑眉。“你得唱給我聽,你就當K歌了。”
“不唱。”
“不唱?”
童哲一臉壞笑地湊過去,手卻伸到夏冉江腰帶下,先是試探性地撓了撓,又忽地抓住,夏冉江一個激靈差點從座位上跌下去。
“我唱,唱……”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Still remains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ed alone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stone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lamp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
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
That split the night
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And in the naked light I saw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No one dare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Fools” said I, “You do not know
Silence like a cancer grows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you”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
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
And the people bowed and prayed
To the neon god they made
And the sign flashed out its warning
In the words that it was forming
And the sign said “The words of the prophets
Are written on the subway walls
And tenement halls
And whispered in the sounds of silence”
夏冉江聽着自己的聲音,突然覺得這首從小聽到大的歌似乎有種陌生感。一直以來沉浸其中的平靜心緒恍然變成了一層五彩斑斓的油墨,被這如一塘綠水的旋律排斥于上,再也無法交融其間。
“我介紹幾首歌給你。”
童哲拿起夏冉江手機,找到Sam Tsui的專輯。
“之前聽到這個專輯,一個華人唱的,翻唱都很經典。聽聽看。”
“《Hold It Against Me》?”
“閉眼聽就是了。”
“If I said my heart was beating loud, if we could escape the crowd somehow, if I said I want your body now, would you hold it against me……”
童哲小聲哼着,邊哼邊靠近夏冉江。
“這歌這麽不正經……”
夏冉江微微睜眼,正撞上童哲的直視,趕緊又閉上眼睛。嘴角卻淡淡地凹陷上揚,頭慢慢偏到窗外,不禁露出笑意。
☆、第 16 章
回到南京。一出飛機,迎面的寒風凍得童哲直打哆嗦。夏冉江趕緊從行李箱裏找出一件羽絨外套給童哲披上。
“我可不穿這個,穿得跟個大煤球似的,太難看。”
童哲急忙躲開,硬生生地打了個噴嚏。
“你穿不穿?瞧你那樣,鼻涕都快淌成秦淮河了,還在乎什麽好不好看。”
夏冉江抻開外套,站着不動,一臉嚴肅地盯着童哲。童哲跑了幾步回頭,僵持了幾秒,還是走了回來,背向夏冉江張開手臂,夏冉江把外套蓋了上去。穿好袖子後,又轉到童哲正面,“呼啦”一聲拉上拉鏈。
“嗯,是挺像煤球的。煤球,咱們走吧。”
雖然只是過了一周,可是夏冉江走的時候是秋天,回來卻已經如同隆冬時節了。跟童哲在校門口分別,夏冉江拖着行李箱,從校園正門進入。
校園裏整個主幹道兩側的梧桐樹已經光禿禿的了。夏冉江忽然想起那次掃落葉的場景,童哲撞樹的樣子又浮現眼前。夏冉江不禁又多看了那棵樹兩眼。這時,一陣寒風吹過,高處灰色的樹杈上隐約一縷紅色飄了起來。夏冉江定睛一看,不知是誰在最上面的樹杈上系上了一根紅絲帶。紅絲帶已經有些破損,像是已經系上去很久了,只是之前掩藏在寬大茂密的梧桐葉之間,很難發現。如今,滿樹的梧桐葉已經凋零殆盡,這一抹色彩卻依然靈動如火。
來到宿舍門口,鑰匙開門。正準備伸手開燈,“砰”的一聲吓得夏冉江往後退了兩步。
整個宿舍滿是飄落的各色禮花彩條。夏冉江眼前頓時亮起,對面窗戶上挂着橫幅,上面寫着幾個大字“歡迎冠軍凱旋歸來”。
“歡迎冠軍凱旋歸來!”
幾乎與夏冉江看橫幅的速度一致,在何嘯宇帶領下,宿舍裏的同學齊聲喊了起來。
“夏冉江,你太他麽牛逼了,我們看到比賽結果激動死了。”
“那是,咱們夏冉江同學出馬,那些個牛鬼蛇神還不得統統俯首稱臣啊。”
何嘯宇接過夏冉江手裏的行李箱,把夏冉江迎了進來。
“哎哎哎,吳慶,讓你負責背景音樂的呢,你那個破電腦什麽時候能修好啊,關鍵時候給我掉鏈子。”
“剛才不還放得好好的嘛……你剛才放炮把我電腦都吓挂了。”
“別弄了別弄了。”
夏冉江這才反應過來不是惡作劇。脫掉外套扔在自己的座椅靠背上。
“來來來,慶功蛋糕。”
這時,人群分開兩邊,何嘯宇拿起蛋糕上的蓋子,拿起塑料刀遞給夏冉江。
“咱們冠軍來切蛋糕,大家沾沾冠軍的手氣。今天咱們整個年級的男生可都來了啊。”
夏冉江環視四周,有些人雖然叫不出名字,但是面孔大多熟悉。
“大家避開啊,夏冉江要行兇了啊。”
一陣哄笑。夏冉江舉着塑料刀紮在蛋糕正中心。蛋糕上巧克力糖漿寫成“歡迎夏冉江回家”幾個字随即陷了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夏冉江幾乎是到達了人生的巅峰。如同一個在陰暗角落裏擔驚受怕二十年的困獸,突然一道福光降臨,慢慢睜開眼,發現居然置身天堂。
一張夏冉江的大幅照片貼在了院辦公室走廊外。鍍金相框裏,夏冉江與童思睿站在靛藍色舞臺背景中,夏冉江一手捧着鮮花,一手拿着紅本燙金證書,收腹含胸,微微帶笑,身上的西裝更顯身材筆挺,周身線條順滑纖長,如同精心打磨過一般。面容雖有些疲憊,但是在聚光燈的照射下,卻顯露出從未有過的傲然之氣,靈動躍然之感讓人覺得相中之人呼之欲出。身旁的童思睿足足比夏冉江矮了一個頭,滿臉紅光,眼睛眯成一條縫,嘴巴裂開露出一排牙齒。
可是對夏冉江來說,這突然發生的一切讓他有點措手不及。即使早上走在上課的路上,也得提防着有人打招呼,夏冉江也只能很不自在地回應,腦子裏卻一直在确認是不是認識這個人,是不是自己忘了叫什麽。甚至走過宿舍樓外的宣傳欄,發現上面居然貼滿了自己的影像,可是自己卻并不記得自己是否照過這些照片。
這天中午下課,夏冉江依然是跟何嘯宇一起吃午飯,剛坐下,就聽到鄰座四個女生在嘀咕,不時朝這邊打量。
“哥們兒,你現在可算是出名了。”
何嘯宇坐直,目不斜視,卻一直仔細聽着旁邊的人在說着什麽。
“吃飯。”
“哎,那個攀西不錯哎,快看,快看。”
何嘯宇低下頭,幾乎要埋進盤子裏。
“你喜歡啊?寫個十四行詩我幫你送。”夏冉江面無表情。
“是啊,此時此景,我想賦詩一首啊。Shall I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何嘯宇突然詩興大發,清了清嗓子,開始誦讀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還沒等何嘯宇念完,夏冉江趕緊收拾好餐盤,拉着何嘯宇走了。
下午剛下課,一個陌生電話打過來,夏冉江連忙跑到院辦公室。
這次是系主任親自打來的電話。短短幾秒鐘,夏冉江只是應和,可是心裏已經猜出了□□分。
循着走廊各個辦公室的門牌號,夏冉江終于找到了走廊盡頭的系主任辦公室。辦公室門是虛掩着的,夏冉江定了定神,伸出冰冷的手扣了扣門,裏面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推門進入。夏冉江微微低着頭,小步挪了進去,又轉身關上門。可能是用力過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夏冉江心裏有點慌亂。
“夏冉江同學吧?來來來,坐下。”
“您好,楊主任。”
夏冉江突然意識到居然是主任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咬了咬牙根,後悔自己不主動。
夏冉江坐了下來,正好與楊主任隔着一張辦公桌。
“首先祝賀你獲得這次辯論賽冠軍,為我校贏得了榮譽。”
楊主任滿臉堆笑,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也坐在沙發上。
“這是我校首次在此類比賽中獲得最高獎勵,這既是你個人努力的成果,也是老師的辛苦結晶,更得益于我校多年來積累的優秀學術培養氛圍。”
“謝謝楊主任。”
夏冉江正襟危坐,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今天找你來呢,主要有三個事情跟你商量。”
楊主任頓了一下,盯着夏冉江幹裂的嘴唇,似乎在等夏冉江繼續說,可是萬萬沒想到眼前在臺上口若懸河的全國辯論賽冠軍此刻卻如同蠟像一般坐在眼前,惜字如金。
“主任盡管吩咐。”
“第一件事呢,比較簡單,但是也不簡單。”楊主任微微前傾的身體坐直,鏡片上閃過一道光。“省電視臺有個教育訪談節目,你可以去參加一下。”
“第二件事呢,你也知道,我們專業正在實行學分制改革,你這次比賽的成果完全可以折算成學分。也就是說,你可以選擇抵扣大一專業課學分,直接升入大二。”
“您是說……跳級?”
“可以這麽理解。但是這個跳級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跳級。這個班是我校的人文學科試點,門檻比較高。你這次比賽折算的學分只是保證了你有這個資格,不過進不進得了這個班,得需要通過考試。這個班是跟美國、英國五所頂尖學校合辦的,以後深造機會比較大。”
“哦。”
“還有一件事,這個對你來說可能更重要。最近我們在申請一個科研項目,需要參加過英語比賽的學生參與進來。這個項目啊,現在是大三的楊新程同學在負責,不知道你認不認識。這個項目也是我校本科教育改革的一個嘗試,初衷是想充分發揮學生的創新能力。當然了,我們也會有經驗豐富的老師指導你們。”
“好的,主任。我盡力。”
“小夥子前途無量啊。這些材料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有什麽不明白的,問你們童老師。這三件事,要放在心上。當然,前提條件是保證學習。哦,對了。人文學科班不是在我們新校區,是在老校區,以後三年會一直在那兒,條件稍微艱苦一點。但是機會難得,自己要克服,要有個心理準備。去吧。”
楊主任看着夏冉江一臉自信的樣子,心裏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不禁眉頭舒展開來。
從系主任辦公室出來,夏冉江興奮地手掌合十,食指尖靠着嘴唇,用力往中間哈着氣。這三件事,只有第二件事是最讓夏冉江開心的。如果順利跳級,自己就能跟童哲同一個年級了,這就意味着可以一起上選修課,一起畢業。最重要的是,可以和童哲同一個校區,不用等着童哲只有上專業課才能來新校區。想到這裏,夏冉江撥通了童哲的電話。
“今天我們系主任找我了。你猜是什麽事兒?”
夏冉江聳聳肩,剛才還僵硬的表情也融化了,臉頰慢慢透出紅暈。
“要潛規則你了?”
“為什麽有時候我覺得你的腦回路特別清奇。”
“哈哈,潛規則是好事啊,我比較關注你會不會反抗。”
“我要跟你一個年級了。”
“什麽?”
夏冉江手機裏傳來一陣噪聲,聽起來像是什麽東西掉了。
“怎麽了?”
“沒事,剛才撞樹上了。你接着說。”
“系主任說新設了個班,只要通過考試,就可以跟大二一起上課了,而且我要搬去老校區了,你們專業不是一直在那兒嗎?”
“哦……啊?”
夏冉江心生疑惑。耳朵裏混雜着音樂聲、汽車聲和人聲,童哲的聲音時斷時續。
“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啊?不用不用,我在外頭,忙完了再去找你。乖。”
童哲還沒說完就挂了。夏冉江一陣茫然,瞬間失落。
夏冉江低着頭漫無目的地走着,只覺得自己如行屍走肉一般,不知應該走向何處。回寝室?除了對着臺燈發呆就只能睡覺了。去圖書館?現在一點看書的心情都沒有。去自習教室?現在離期末考試還早,而且除了上課,實在不想再翻開課本。
夏冉江開始有點後悔了,甚或是害怕。漸漸的,自己每個行為都無意識地牽涉到童哲,甚至每天上下課路過光禿禿的梧桐樹,夏冉江都會睹物思人。尤其是昨天突然靈光一閃,“梧桐”這兩個字在腦子裏諧音成了“晤童”。這個巧合足以讓夏冉江興奮一整天,晚上趕緊把筆記本電腦桌面換成了夏季梧桐林蔭道的圖片。又花了幾個小時,把網上可以找到的夏季梧桐圖片都下載了下來,一張張替換,直到挑到最滿意的那張。可是正當他為自己的小創意自鳴得意的時候,童哲一個電話過來,夏冉江不知為何心裏突然一陣緊張,慌亂中居然挂掉了電話。當童哲再次打過來,夏冉江才平複了情緒,一問一答地跟童哲聊了好久,直到手機電量不足。
可是現在,一場再普通不過的通話卻讓夏冉江心裏湧起無數疑問。這種感覺很累,但是又無法控制。
夏冉江在操場跑道上來回溜達了好久,一陣寒風吹過,夏冉江不禁縮了縮脖子,可是脖子皮膚碰到了冷冰冰的衣領。突然想起來之前要在童哲生日時送給他生日禮物的。眼看下周就到了,夏冉江趕緊回到宿舍,把書包放下,換了件外套,拿起錢包就出了門。
童哲這幾天也沒閑着。自從三亞回來後,童哲使出渾身解數調查翻譯公司詐騙的事。可是正如顧楚楚所說,詐騙金額不大,夠不上立案标準。童哲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就咽不下這個啞巴虧。不過童哲理性一想,即便這筆錢追不回來,也不能讓夏冉江知道真相。權衡了好久,童哲終于想到了個法子。
“最近手頭有點緊,有富餘的沒?借哥們點。”
“多少?”
“兩千……”
“兩千?不會吧,童大少怎麽可能為這點錢發愁?你逗我哪!”楊新程撇撇嘴,略帶嘲諷。
“這不是最近開支有點大嘛。”
童哲嘴上軟,可是心裏卻鄙視了楊新程無數遍。
“最近我也不寬裕啊……剛接了個科研項目,資金還沒撥下來……”
楊新程摸着下巴沒刮幹淨的胡渣,若有所思。
“科研你媽了個逼,你在研究母豬人工配種呢吧?”童哲心裏咒罵着,暗暗地翻了個白眼。
“我倒有個路子,就看你做不做了。”楊新程靈機一動,往前湊了湊。
“刑法裏寫着的?”
童哲眉毛一挑,表情凝固。
“怎麽可能。”楊新程雙手懶懶地抱在胸口。“這不是我表哥在新街口剛開了家火鍋店嘛,現在正值開業,想搞搞氣氛。他們想找個充氣玩偶在門口站幾天。說來也奇怪,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本來我想去的,但是那幾天我有事抽不開身。如果你想做,我可以推薦你過去,價格可以談高一點。回頭你請我吃飯就成。”
“這破事,聽上去就是吃力不讨好的。”童哲一臉懷疑,腦子裏滿是之前看到過的苦逼景象,不過做了一番心理鬥争,還是壓低聲音往前湊了湊。“你說的‘談高一點’,到底是多高?”
“我表哥本來給我的是一天一千,你要是做,總得有個一千五吧。”
“一千五?你逗我哪?”
“做不做?別墨跡,一句話!”
“……行吧。”
童哲一咬牙,硬着頭皮答應了,此刻腦子裏迅速開始算賬——只需要堅持兩天,就可以補齊夏冉江的虧空,還可以省下幾百。
回到家,童哲躺在床上才想到多年前在游樂園的場景。當時,童哲就喜歡跟在各種充氣人偶後面,趁其不備就是一個飛踹,然後被一群工作人員追打。所謂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風水輪流轉,終于也輪到自己受罪了。
簡單培訓後,童哲準備開工了。
“你的工作主要就是站在那兒跟客人拍照,順便發個傳單,再就是把客人招呼進來。工作時間是上午11點到晚上8點。”
童哲聽完,心裏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以前聽到的描述資本家的一句話:你要他的錢,他要你的命。不過既然已經來了,就算丢了半條命也要把錢掙回來。
童哲進了工作間,地上散落着充氣人偶的肢體。看到這一幕,童哲笑了:居然讓我扮演哆啦A夢,多年的夙願也算實現了。
童哲脫掉外套,先把充氣人偶的下半身套在身上。可是剛把半邊塑料皮撐開,一股令人作嘔的馊臭味撲了出來,童哲趕緊捏住鼻子,可是眼睛還是辣得生疼。
“老板,你這娃娃用過多久了啊,怎麽味兒這麽沖……”
“沒事兒,都是洗過的。之前因為有人在裏面拉了,有點味道殘留也沒辦法,你就将就将就啊。”
“媽的。”
童哲聽到這話,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可還是咬咬牙,擡起一只腳踏進皮套裏,感覺像是踏進了馬桶似的。
帶上頭套,童哲整個人就像一只頭大身小、營養不良的哆啦A夢。每邁出一步,塑料皮就發出“呲啦”的摩擦聲,童哲總覺得像是踩在了一團稀軟粘稠的排洩物上。
透過頭套前端的網狀視窗,視野雖然窄了很多,可是好歹還能看清前方。走了幾步後,童哲逐漸找到了平衡感,開始試着小跑。眼看着要出了大門,腳底下似乎卡在了門檻上,童哲頓時失去了平衡。一個龐然大物轟然栽倒,又滾了好幾圈,撞在花盆上停了下來。可是,也許是人偶裏面的氣充得比較足,童哲并沒覺得疼痛,反而又往回滾了兩圈,兩只小棒槌似的手劃拉了半天終于撐着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往前挪了挪,又來了幾個僵屍跳,終于出了大門。
此時還沒到飯點,再加上今天氣溫驟降,整條大街上都看不見幾個人。童哲靠在牆角,回頭一看,正好瞥見火鍋店的招牌。上面寫了幾個大字:XX豆撈。童哲這才想到為什麽火鍋店開張要用哆啦A夢人偶。豆撈,哆啦,加上老板名字裏的“萌”字,看來是非哆啦A夢不可了。
“媽媽,你看你看,好大的機器貓啊!”
童哲正有些睡意,突然被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努力扭過頭去看,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孩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你看,他還沖我們笑呢!”
第一次穿成這樣,童哲心裏有種莫名的緊張感,下意識退後幾步。可是又轉念一想,反正別人也認不出來,于是又迎了上去。
可是那個小孩似乎對自己充滿了好奇。小孩圍着童哲轉了幾圈,突然跳起來一巴掌打在腦殼上,“砰”地一聲童哲只覺得耳朵都被震麻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屁股又被小孩踢了一腳,剛轉身,小孩已經逃出十幾米遠。
“哈哈哈,你來追我呀,大傻逼。”
小孩沖着童哲做了個鬼臉,趕緊撒腿跑遠了。
童哲剛想追過去,可是發現老板居然站在門口,而且那個小孩叫老板爸爸。可是身體慣性太大,一時還剎不住,突然看見不遠處一對情侶走過來,順勢繞了半圈迎了上去,将兩張傳單塞到情侶手上。
“新店開張,全場三折優惠。”一個悶悶的聲音從人偶中傳出來。
“我們去這家試試吧,天氣冷剛好可以吃火鍋。”
情侶剛走進火鍋店,童哲瞧見老板把他們招呼到了裏面,又出來站在門口,舉起右手對着他做了個“OK”的手勢。
夏冉江下了車,已近黃昏時分。一路上,夏冉江都在考慮到底買什麽禮物比較合适。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束縛着夏冉江的判斷力。一直以來,自己從未送過禮物,更何況生日禮物。若只是簡單的生日禮物也就沒那麽複雜了。在夏冉江看來,這份還未送出甚至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禮物實際意義遠不止如此,他時時幻想着遞交的一瞬間似乎把自己也托付出去了。相比之下,前段時間咬牙克服偏頭痛準備比賽的痛苦也已算不得什麽。有形的淬煉退火後自然清涼,無形的情愫如同久渴之人瞥見綠洲,卻不知遠處缥缈隐現的卻是海市蜃樓。
“圍巾?他好像已經有了好幾條了吧。鋼筆?估計也只是擺設,這小子最多把玩幾天,興頭一過就扔抽屜了。錢包?可是稍微好一點的牌子估計我都買不起,送個便宜的也不太合适。或者……內褲?靠,我怎麽能有這麽龌龊的想法……”
夏冉江從商場一層逛到頂層,又從頂層回到一層,還是糾結到底買什麽。
“嘿!”
夏冉江感覺到左肩被人拍了一下,扭頭卻沒看見人。又一回頭,發現俞青站在眼前。
“一個人逛街啊,這麽有閑情逸致。”
俞青上下打量了一下夏冉江,咧着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啊。”
夏冉江敷衍着應了一聲,側眼瞥了一眼俞青,目光迅速轉移,仿佛是怕心裏的秘密被她看穿。
“童哲沒一起?”俞青半開玩笑地說。
“他今天……”
“也不陪陪我們的辯論冠軍,真是的。”
俞青敏銳地捕捉到了夏冉江臉頰小麥色皮膚滲出的微紅,趕緊轉移話題,重重地強調了“辯論冠軍”四個字。
“哪有……運氣而已。”
夏冉江腳尖慢慢挪向樓梯,不自然地摩擦着地面。
“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