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着正襟危坐的夏冉江嘟囔着。
“對了,按照我們英語系的慣例,我們上課是有講究的。”
童思睿緩步離開講臺,何嘯宇這才注意到童思睿下半身——黑色蕾絲高跟鞋,豎條黑色絲襪,灰色短裙。正數着短裙的褶子,童思睿已經來到他面前。
“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童思睿微微彎腰,雙手輕輕搭在後背,褐色的卷發堆了下來,正好擋住胸口。
“額……夏冉江……哦,不,何嘯宇。”
何嘯宇只聞到一股玫瑰花的香水味撲了過來,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判斷力。又感覺到小腿被夏冉江狠狠地踢了一腳。
童思睿直起身,轉身迅速走到第一排正中間的座位——教室裏稀稀拉拉幾乎每個長桌上都坐着人,唯獨只有這一排最靠近講臺的座位空蕩蕩的。
“我們班有四位男生,按照慣例,我們請這四位男生坐在第一排。”
童思睿走到講桌後面,微笑着望着角落裏的四個男生。
“而且,以後這一排永遠屬于這四位男生。”
整個教室頓時陷入一片議論和哄笑。衆目睽睽之下,教室後面左右兩個角落裏四個男生不得不抱着書包勾着腰小步走到第一排。
“這下好了,打麻将都能湊一桌了。”何嘯宇嘆了一口氣。
第一天時間過得很快。下午新生測試結束後,夏冉江正準備收拾收拾去圖書館借書,卻被班長陳婉拉住。
“是這樣的,夏冉江。系裏今天有任務,需要兩個男生負責清掃落葉。能不能幫我個忙?”陳婉面露難色,不過還是有些期待地望着他。
“可是我待會兒要去圖書館借書。”夏冉江淡淡地回答道。
“唉,我知道……可是,你能不能幫我這個忙?你看咱班也就那麽幾個男生,這出力的活,你看……”
夏冉江不作聲,擡頭望了她一眼,書包甩到身後起身準備走。
“唉唉唉,你就幫幫我吧,實在沒辦法。”陳婉拉住夏冉江,有些哀求地說。“不如這樣,你看,我這兒有兩張電影票,剛好你可以跟你女朋友一起看。”
“我可沒有女朋友。”夏冉江哼了一聲。“行吧,反正這事兒也輪不到女生去幹,我把何嘯宇叫上,就算給咱班做貢獻了。”
“行,那太感謝你了。”
等到夏冉江拿到大掃帚,太陽的底部已經快觸到地平線了。夏冉江一手舉着掃帚,一手拖着何嘯宇,邁着大步往西門走去,斜陽把他的影子拉到極致,頗有一把掃帚去拯救地球的感覺。夏冉江此時突然想起《哈利波特》,特別想騎着掃帚絕塵而去。只是這大掃帚都是竹條編的,即使能飛起來估計也很難掌控方向。
“你說你這人,就是這麽容易上當受騙,一張電影票就把你收買了,還帶上我。”
何嘯宇扛着掃帚,跟在夏冉江後面走着。
“我聽說是他們學生會跟信息工程的學生會賭輸了要接受懲罰,所以這活兒就落我們身上了。”
“你說你這樣扛着掃帚是不是特像扛槍上戰場。軍訓的遺憾現在可以彌補了吧?”
“別打岔。我現在很不爽。”
“那你為啥不回去?”
“我也想啊,可是這都出來了,回去待在宿舍更不爽。再說把你一個人丢這兒也不是我的風格啊。”
“夠義氣。”
兩人走了十幾分鐘終于到了西門。眼前的常青大道上已經有兩個人在掃落葉。
秋風漸起。常青大道上兩排幾十年的梧桐樹已經不複盛夏的生機勃勃,青綠色的樹枝開始逐漸顯露出金黃,不斷有落葉随着陣陣晚風沙沙落下,在地面上薄薄地鋪上一層。
“開幹吧。”
夏冉江跟前面兩個同學打了聲招呼,啪的一聲把掃帚按在地上,落葉向四周散去。“你掃左半邊,我掃右半邊。”
“呦呵,你們挺有效率啊,這麽快就派人過來兌現承諾了。”
不遠處,童哲将自行車停在路邊,背着手開始視察工作。
“童哲來了。”何嘯宇颠颠地跑過來,湊近跟夏冉江小說說道。
“我知道。你掃你的。”
夏冉江手上沒停,繼續掃着落葉。
“學長好。”何嘯宇剛回頭,正好撞上童哲。
“是你啊。”童哲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何嘯宇。不過何嘯宇身後的那個背影吸引住了他。“累麽?”
“不累不累。”
何嘯宇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嘿嘿地笑着。
“我知道你不累。”童哲說着,眼睛并沒有離開遠處的夏冉江。“小杆子還沒掃帚高……這樣吧,我看你們也掃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可是我們是兩個人一起,我們掃完……”
“我說你可以回去了。”童哲一字一頓地說。
何嘯宇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殺氣。悻悻地拖着掃帚就三步兩回頭撤了。
出乎童哲意外的是,夏冉江并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掃地的頻率始終沒有變化。幾分鐘過去了,夏冉江還是半彎着腰,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頗有些掃地僧的架勢。
“唉!”
童哲實在憋得受不了,只能主動喊了一聲。
可是夏冉江仿佛已經與這個世界隔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斷将落葉掃到旁邊的草堆上。
“唉,叫你呢。”
夏冉江依然不為所動。
“夏冉江!”
夏冉江終于停了下來,轉身看着童哲。
“你叫我?”
“不叫你叫誰,這兒就我們兩個。”
童哲一個大步跨了過來。
“哦,有什麽事麽?”
夏冉江舉起手,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可是并沒有正眼瞧童哲。
“喲,拿了我的東西你還鬧上小脾氣了。”童哲心裏暗暗地想着。
“沒事,就來看看勝利成果。”
“好啊,現在您看也看了。我現在需要繼續完成您的勝利成果。”
夏冉江重重地強調了一下“勝利成果”四個字,說完就扛着掃帚,轉身向遠處走去。
童哲杵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呆的看着夏冉江的背影,心底開始是失落,之後一團火苗升起。突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走到剛才夏冉江清掃幹淨的區域,擡起腳朝着旁邊的樹用力地踢過去。大樹在強烈震動下,枯葉嘩啦啦落了下來,原來幹淨的地面又鋪上一層。
“你幹嘛?”
夏冉江聽到背後的聲音,轉過頭來看到童哲正一棵棵地踢樹。有些樹太粗,落下來的樹葉不多,童哲幹脆退後幾步,小跑助力用身體去撞,直到再也沒有落葉下來。
“幫你啊,免得你掃完,明天還得掃。”
童哲似乎有些累了,說話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夏冉江有點怒不可遏,可是實在不好發作。
“你站那兒幹嘛?快掃啊,還等着我掉裝備你好順手牽羊啊?”
這下夏冉江徹底怒了,剛才握得緊緊的掃帚一把扔在地上。
童哲此刻心裏有些慌亂。本來是想逗逗夏冉江,可是現在似乎有點過線,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他媽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牛逼,覺得我好欺負?”
“額……不是……你看吧……你掃完之後還是會有葉子掉下來,不如一次性全部弄下來掃完不就徹底了……”
童哲有些尴尬,不過好在腦子轉得夠快。
“那您就幫幫忙接着撞,直到這兩排樹今天再也沒有落葉下來,OK?”
夏冉江話裏透着戲谑,語氣雖然客氣,但是聽起來更像是命令。說完,夏冉江轉身走向剛才離開的那塊區域。
“哦,對了,你的腿再不小心碰上了可別怪我,您金枝玉葉的我惹不起。”
童哲心裏一沉,一時竟手足無措。但是畢竟是自己玩火***,夏冉江的“請求”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只能怪自己把自己坑了。猶豫了一分鐘,畢竟保面子要緊,只能按照夏冉江說的,從第一棵樹開始撞起。
樹在顫抖,可是夏冉江聽起來更像是童哲在顫抖,而且此刻撞擊的力度明顯不如剛才那麽足了,幾乎像是挨着樹幹在蹭癢癢。夏冉江一邊掃着落葉,一邊歪着頭偷看身後,有些幸災樂禍。
十分鐘過去了,童哲停了下來,癱坐在地上,手撐着地面,喘着粗氣。
“怎麽停了?這才八棵樹。還有四五十棵呢。”夏冉江遠遠地抛過來一句“問候”。
童哲只顧着喘氣,沒有理夏冉江。不一會兒,又站起來轉身接着朝樹撞去,遠遠地看去就像是在撞牆自殺。
“行了行了,別撞了別撞了。”
夏冉江三步并作兩步小跑過來,一把拉住童哲的手臂。
童哲終于停了下來,呼吸急促地望着夏冉江,面帶委屈。
“我掃得也差不多了。只要你不撞下來更多落葉,應該不用返工。今天就到這裏吧。”夏冉江口氣軟了下來。
“你掃完了?”
“嗯。”夏冉江微笑着。看着童哲一腦門的汗,從兜裏拿出一包紙巾拆開,抽出一片遞過去。
“吃飯了麽?待會兒一起去吃飯吧。”
童哲一手扶着車把手,不時用另一手揉肩膀。夏冉江眼睛朝着地面跟着。
“媽的我這是何苦,大晚上跑這兒來找罪受。”
童哲有種從魔怔狀态恢複的感覺,現在提醒他的是肩膀上火辣辣的疼。
東門外,華燈初上,晝伏夜出的小攤販又開始支起攤位,一如往常準備今晚的煙熏火燎。
“老板,四條烤秋刀魚,二十個烤羊肉串,六個烤香菇。”
還沒等落座,童哲就迫不及待地下單了。
“你吃這麽多?”夏冉江有點詫異。
“包括你的。沒聽到我剛才點的都是偶數,我一個人都是吃的奇數。”
童哲從折疊桌下抽出兩張塑料椅,一條腿搭在上面。
“那我再加一瓶啤酒吧。”夏冉江說着,“有點口渴。”
“那我來點白的。”
“這大晚上的你喝白的?”
“嗯,營養快線,冰淇淋口味的,怎麽,有意見?我酒精過敏,就陪你喝飲料。”
夏冉江剛才還一臉糾結,這下繃不住了,看着童哲受盡委屈的樣子轉過頭笑出了聲。
“學長,我覺得有必要跟您澄清一些誤會。關于那條挂鏈的。”
“嗯。說吧。”
童哲的眼睛始終盯着烤秋刀魚,直到老板端上桌後才把搭在椅子上的腿放下來,用力地大口大口吸着香氣。
夏冉江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因後果跟童哲說了。童哲一直埋頭聽着,只顧着自己大快朵頤,對夏冉江的話沒有任何反應。
“我說完了。”
“所以你是被冤枉的?”
“可以這麽說。”
夏冉江心裏一顆巨石總算落了地。可是看見童哲一直這麽面無表情,又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因為這事心神不寧感到特別不值當。
“要不是你說,我當時還真以為是你們在耍我呢。算了,反正沒啥損失。也算是咱倆扯平了,這麽硬的東西紮你屁股上居然走了一路都沒感覺。而且也是巧了,你居然有個一樣的,我還真的從沒見到過一樣的。”
童哲用筷子撕下秋刀魚的肉,嘴裏塞得滿滿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霸道?”
夏冉江被童哲這句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的,這段時間無論是自己的經歷還是自己的耳聞,童哲都是在學校橫着走的螃蟹,“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句話形容他毫不為過。但是,霸道的印象僅僅是這十幾天的判斷。不管是開學那天還是此刻,夏冉江更願意相信那才是真實的童哲——如同認識很久的哥們一樣,能夠跟自己自由自在地談天論地。雖然從小到大,自己都是獨來獨往,伴随自己的也就是那一牆面的小說。多少個夜晚,夏冉江都會關上房門,一個人坐在地板上,靠着書櫃,一遍一遍翻看有些發黃的書頁。也只有這個場景能帶來些許的安心和惬意。
“挺霸道的啊。不過是學霸的霸,道義的道。”
“得了吧。你們這學文科的就喜歡咬文嚼字。”童哲滿嘴的油,眼睛眯成一條縫。“唉,我的營養快線先上來了。”
“唉,這條魚是你的。還有這些串……不過這些香菇可都是我的。”
說着,童哲順手接過那些吃的,推到夏冉江面前。
“來,小幹一杯,咱倆不打不相識,就算我為前幾天的不分青紅皂白贖罪!”
夏冉江聽得心裏實在別扭,雖說話糙理不糙,但是這話糙起來實在也不怎麽悅耳。
“第一天上課感覺咋樣啊?”
童哲小口呡着快見底的營養快線,半低着頭,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夏冉江跟貓似的啃着魚,不禁笑出聲來——雖說第一眼看到的只是個幻象,但是真正吸引童哲的卻是夏冉江吃東西的樣子。
“還好啊,就班裏同學認識一下,還挺沒意思的……你笑啥?”
“我覺得你吃東西的樣子特別像我爺爺家灰太狼。”
“……什麽?”
“一只短毛貓。特別像,哈哈。”
說着,童哲拿出手機,翻開相冊送到夏冉江面前,看到夏冉江表情有點抽搐,覺得不對勁,趕緊收了回來。一看原來是自己洗澡後對着鏡子自拍,一手摸胸,還擺着S造型,不過還好穿着內褲,只是內褲前面哆啦A夢的腦袋實在滑稽。
“哎呀,錯了錯了,這是我,不是貓。健身後陶醉一下身材,哈哈哈。”
童哲刷的一下臉頰紅了一半,趕緊找到灰太狼的相冊。
“為啥叫灰太狼啊?還以為是狗呢。”
夏冉江捧着童哲的手機,童哲仰起頭盯着夏冉江的動作,擔心要是夏冉江左右滑動,可能又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因為它灰呗。而且跟隔壁家哈士奇學壞了,時不時來個奶裏奶氣的狼嚎。把隔壁家哈士奇吓懵好幾次,都懷疑狗生了。”
“額……我能說我家以前養過一條叫‘灰太狼’的哈士奇麽……”
“不會吧。”童哲有點驚訝,“不過也有道理,你們家取這個名字是沖着灰太狼的二吧。”
“別說還真是二,家裏能咬的動的都給咬壞了,還老不服。”夏冉江突然來了興頭,“之前故意治它,愚人節買了個盒子,就是那種按下去會有小醜從盒子裏跳出來的那種。我家灰太狼費老半天勁胡亂咬了一通,最後盒子外殼都咬壞了,小醜嗖地彈了出來,吓得它一屁股坐地上趴着不敢動,一晚上呆呆地坐在狗窩裏盯着那個盒子,從此以後就再也不敢随便咬東西。不過好像也膽小了很多。”
“哈哈哈,有意思,很有畫面感。”童哲咧開嘴大笑了起來。“我家哈士奇不咬東西,不過有個不好的習慣。別人家的貓聽說經常抓個鴿子老鼠啥的拖回家,再不濟也會偷個鞋回來,它倒好,沒事去公園溜達,每次都叼着花回來。我覺得我們家貓是上輩子投錯胎了。”
“那上輩子肯定是風流鬼,哈哈哈。”
“還有,貓的通病它都有。比如說手賤,經常沒事就跳到窗臺上,把窗臺上所有東西一個個全踢下去,然後還喵喵的讓我撿起來,而且踢完還側躺在窗臺曬太陽。”
“它肯定是覺得今天一天的工作終于完成了,你這貓奴應該上去給它揉個腿。”夏冉江說完,頓了幾秒鐘,有點猶豫地接着說,“學長,有句話不知道能不能說。”
“嗯?”
“我覺得吧……”夏冉江突然憋不住笑,“你剛才撞樹的時候讓我想起一句話。”
“嗯?”
“豬撞樹上,你撞豬上了吧……”
“咳咳……”
童哲正喝着營養快線,一口嗆了出來。
“你看看,還吐奶了,怎麽這麽不小心。”
夏冉江拍着童哲的後背,時不時碰碰有些紅腫的肩膀。
“你才是豬,你他麽就是故意的……”
童哲恨恨地擋開夏冉江的手,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緩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身子。
按照習慣,此刻童哲面對失利的狀況肯定會想方設法反擊,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這種類似條件反射的保護機制并沒有立刻發揮作用。前所未有的矛盾心理出現:因為無力反駁而生氣,但是同時也因為無意反駁而産生莫名的快感。
“算了算了,不跟你扯了。吃完沒?抹幹淨嘴我們回去啊?”童哲催促着。
“你直接回家?”
“我先送你回宿舍吧。”童哲付了錢,拎起書包,跨上單車,“坐上來吧。”
一路上,童哲吹着小口哨,滿面春風地蹬着單車。
“你小子還挺能裝的,開始還以為你是天真無邪的乖寶寶,原來這麽悶騷。”
“誰是乖寶寶啊,那是因為咱倆以前不熟。”
“現在咱倆算是熟了?”
“算……吧?不是你說不打不相識麽?”
“那你得徹底了解我的習慣才算。抓緊了啊!”
“什麽意思?”
夏冉江還沒說完,感覺到單車開始加速,突然碰到一個陡坡,單車幾乎懸空,随後重重地砸在平地上,夏冉江差點從車上跌落下來,屁股狠狠地摔在硬硬的後座上,後背頓時一陣劇烈的麻木感。
“我靠……”
“哈哈哈,這下我覺得咱倆差不多熟了。”
童哲感覺到得勝的暢快感,終于站在了勝利的制高點上。
“哎,前面那些激光燈是幹啥的?”夏冉江指着不遠處。
“哦,那兒啊,每年這個時候學校都會組織個校園歌手大賽,挺沒勁的。都是一幫傻子在那兒鬼哭狼嚎的。”
“我們去看看?反正現在還早。”
“有什麽好看的。”童哲嘴上抗拒,可是車把手還是拐了個彎,徑直加速直沖露天舞臺。
眼前的場面是夏冉江從未見過的。激光燈柱在半空中交織成網,低音炮震得地面都發顫。即便舞臺上的群魔亂舞的确有些煞風景,可是全場歡呼尖叫的陣勢足以讓夏冉江的疲憊感一掃而光。
“哎,這水平,太特麽尴尬。”童哲雙手抱胸,微微嘆氣。“走不走?”
“再看看。”
夏冉江嘴巴微張,不時探頭,可是眼前人頭攢動,還有各種LED标語晃來晃去,很難看清舞臺。
“确定要看?那帶你去個VIP區,跟我來。”
童哲拉着夏冉江,低頭鑽過人群。等夏冉江再次擡頭,發現剛才眼前晃來晃去的标語都已經在身後,眼前的舞臺近在咫尺。
“各位同學,是不是對今晚的神秘環節期待已久?沒錯,要拿走今晚的手機大獎,今年的校園歌手大賽特設了擂臺挑戰環節。比賽規則很簡單,在剛才十位校園歌手選擇的曲目裏,只要你認為自己實力超過他們,就可以立刻報名挑戰。只要你敢上,手機拿回家!再次特別感謝世科通信對本環節的贊助……”
“好的好的……”
童哲接了個電話,轉頭一看,夏冉江沒影了。
“這家夥……”
童哲伸長脖子四下張望,遠遠看見夏冉江又從人群中鑽了出來。
“我覺得你可以上去挑戰一下,正好還可以拿個手機。”童哲拍拍夏冉江肩膀。“不過這種場面,說不定站上去就得尿褲子,哈哈哈。”
“說得好像你敢似的。”夏冉江眉頭抖了抖,斜眼望向舞臺。“你敢上去麽?”
“這有什麽不敢的,小場面。”
童哲語氣明顯開始弱了下來,心裏有些打鼓,生怕夏冉江一個扭頭馬上給他報了名。
可讓童哲萬萬沒想到的是,越擔心什麽越來什麽。
“很高興今天我們迎來第三位挑戰者,童哲,信息工程系大二三班,他要挑戰的曲目是Bruno Mars, 《Grenade》!”
童哲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血壓迅速升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音箱聲音太大。
都來不及弄清原因,童哲在全場的歡呼聲中,兩腿顫抖地上了舞臺。
“那個,我試一下哈,雖然不是特別會唱。”
“有實力的人一般都特別低調,童哲同學,相信你的實力,加油!”
可是沒人知道,童哲這次說的是實話。一張嘴的瞬間就丢了個拍子,十秒鐘都沒追回來,好不容易追了回來,又忘了好幾句歌詞。
“卧槽,唱的什麽玩意兒啊!”
“有沒有一點自知之明?”
“下去。”
全場歡呼聲逐漸平息,随之而來的是噓聲和罵聲。
童哲開始有點生不如死的感覺,這首歌聽了幾百遍,可是輪到自己真唱的時候卻完全找不到節奏。童哲心裏在掙紮,如果現在落荒而逃,自己的英名将毀于一旦。可是,如果賴在舞臺上,自己将會多了個罵名。正當童哲內心無比煎熬時,手裏的話筒被奪了去,轉頭一看,原來是夏冉江。
“一起唱!”
I'd catch a grenade for you
Throw my head on a blade for you
I'd jump in front of a train for you
You know I'd do anything for you
……
有了夏冉江的引導,童哲似乎慢慢找到了感覺。觀衆瞬間忘記了童哲剛才的尴尬表現,還以為這是刻意制造的舞臺效果,也開始應和着旋律。
一曲唱罷,全場歡呼,掌聲、口哨聲此起彼伏。
離開比賽現場,童哲依然騎着單車載着夏冉江,開心地扭來扭去。
“剛才差點被你害死。”
“你不是想上嗎?那就成全你啊。”
“想上?你是說你嗎?”
“我擦,看你平時老是喜歡哼哼,戴着個大耳機裝文藝青年,也想不到你這麽挫。不過這算咱倆扯平了。”
“什麽扯平了?”童哲楞了一下。“哎,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戴耳機,我平時走路啥的不會戴,只有在圖書館看書或者實驗室做實驗會戴。啊?”
“這個……”
“還有啊,你怎麽知道我會唱《grenade》,我可沒告訴過你啊。”
童哲感覺自己腦洞打開,突然想起很多細節。可是不知為何心裏湧起一陣暖意。
“碰巧看到的呗。”
“你碰個什麽巧啊,我喜歡待的地方可不是你們文科生愛去的地方,老實交代!”
“哎哎哎,我宿舍到了。”
夏冉江趕緊跳下車,一溜小跑,又轉身跟童哲告別,颠颠地走進宿舍樓。
“夏冉江。”
夏冉江回頭,童哲還站在那裏,路燈昏黃的光灑在童哲微微仰起的臉頰上,折射出白色的光暈。突然一陣風起,樹影婆娑,幾片樹葉飄落,緩緩地落在童哲面前。童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期待地望着他。
“周六有空麽?一起去逛街?”
“好啊。”
☆、第 7 章
周五一大早,童思睿抱着一摞試題進了教室。
“各位同學,我們周一的詞彙測試結果出來了。我知道這次測試比較難,但是作為英專的學生,大家還是要嚴格要求自己。大家高中時候可能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應付考試,但是上了大學,尤其是進入了專業學習,一定要記住,點點滴滴的積累不是為了考試,而是作為一個英專學生的尊嚴。有些人可能認為,語言學習尤其是英語專業的大學四年是非常容易的,考試臨時抱抱佛腳就能過,稍微努點力甚至能夠到優秀,不像理工科那樣稍不留神有各種挂科的危險。但是請各位注意,我們是語言專業的學生,能力的積累更多的是靠各位在課外的涉獵和實踐。大家的四年大學生活剛剛開始,但是這一周似乎感覺到大家的心态已經松懈了。是的,進入江東大學,順利畢業就意味着有個好前程。但是,希望大家在好前程之外,也能夠發現自己心裏最深處的渴望。有一句話跟大家分享。”
童思睿說完,轉身拿起水筆在白板上用漂亮的手寫體寫下一句話:
“If you should climb the mighty Matterhorn to look out over the kingdoms of the earth, it might be pleasant incident to find strawberries up there. But you don’t climb Matternhorn for strawberries!”
“爬山……王國……草莓……什麽意思?”何嘯宇默默地讀着,轉過頭用手肘戳了戳夏冉江。
“就是鼓勵你多學習,然後就會發現各種意外驚喜。這是馬克吐溫的名言,比較少引用。”夏冉江盯着白板,目不轉睛地回答。
“靠,這你也知道。”
“比較喜歡他的短篇。”
夏冉江微微偏過頭看了看何嘯宇一臉的驚訝,何嘯宇頓時感覺到一股居高臨下的王之蔑視。
“我們還是回到詞彙測試。這次測試雖然比較難,但是還是要表揚兩位同學,他們也是我們這次測試整個一年級兩個及格的同學。而且其中一位,夏冉江同學獲得了滿分。”
“哇……”
全班頓時炸開了鍋。
“另一位同學黎力,剛剛60分,也非常不錯。”童哲雙手搭在講桌上,“其他同學要加把勁了,千萬不要忽略詞彙的學習。”
“尼瑪還讓不讓人活了。”何嘯宇拿到試卷紙,盯着左上角的31分恨恨地說。愣了半會兒,又瞥見夏冉江試卷上大大的100,後面還畫了個笑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明明把歷年真題都要到了啊,怎麽可能?”
“可是當時做題的時候就應該知道了吧,畢竟是詞彙測試,也沒法蒙。”
夏冉江說着,将試卷疊成四折,夾在課本裏。
這回何嘯宇算是徹底服了夏冉江。一路上都跟着夏冉江問東問西。
“你怎麽學的啊,教教我呗。”
“也沒啥,硬背呗。”
“硬背?還以為你有什麽獨門秘訣呢!我怎麽就背不下來,而且還能剛好覆蓋測試範圍。”
“工夫做到家了自然就駕輕就熟了,而且單詞越背越容易,又不是為了考試。”
“那你背單詞是用什麽書?”
“牛津高階啊。”
“……”
何嘯宇一時有些語塞,接過夏冉江遞過來的一本大部頭詞典。磚頭一樣的詞典因為用得太多,已經脫落成好幾份。随便翻一頁打開,裏面果然都畫着各種紅圈。
“我平時閑着無聊就喜歡随便翻翻,翻到哪一頁就看哪一頁,看緣分。”
“……”
“那你明天有空不?陪我去趟書店吧,我也去買一本。”
“明天啊……”夏冉江剛準備答應,突然想起童哲跟他約的周六逛街。“明天不行,有安排。對了,你得有自己喜歡的方法啊,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我這種方式的。你可以嘗試多看小說,比如馬克吐溫的。我有一本全集,可以借你,感覺挺适合你的。”
“可是會不會很慢?”
“那你還是先去圖書館借本詞典試試。”
夏冉江從何嘯宇手裏接回詞典,像是保護一件至寶,抱在胸前。
何嘯宇此刻有點崩潰感。篤信命運的他,終于認識到原來有些事情并不是單純靠努力就能到達至高點的。出生的那一刻起,每個人都有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就像鬥地主,發牌的那一瞬間就知道自己是好牌還是爛牌,雖然有些人還是會把好牌打爛。也是像鬥地主,自己拿到牌掃一眼就能知道自己勝算多少,從而決定是不是要搶地主、加倍或者超級加倍。對他而言,靠着合縱連橫的心理戰術,即使丢出王炸後發現剩下三四五六沒有七也能反敗為勝。
想到這裏,何嘯宇心裏總算平衡了。好歹自己在專業之外還能掌握一門防身技,雖然擺不上臺面,但是至少能自娛自樂。
周六,一縷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直射到夏冉江的額頭。夏冉江睜開雙眼,感覺精神抖擻。
剛下了床,對面的何嘯宇睡眼惺忪地擡起頭趴在欄杆上。
“你幹嘛?這才八點多,再睡會兒啊。”
“今天要出去一趟。”
夏冉江拉開衣櫃,拿出兩三件襯衣對着鏡子比了比,挑了一件白色留下。
“喲,打扮這麽精心,這是去約會啊。”何嘯宇頓時來了精神,抓着欄杆探出上半身。“帶我一個呗。”
“誰沒事一大清早爬起來約會,又不像你青春期荷爾蒙泛濫。”
“我靠,你才荷爾蒙泛濫呢,剛才你的小帳篷都頂的那麽高,哈哈哈。”
“去死。”
“你們能不能安靜點。”
黎力像是在說夢話,有氣無力地翻了個身。
何嘯宇手指放在唇上,眼睛示意夏冉江趕緊走。夏冉江抓起背包,蹑手蹑腳地拉開門,側着身鑽了出去。
已近中秋。陽光已經不像前幾天軍訓時那麽刺眼了。偶爾一陣陣西風吹過,飄下來一兩片枯葉。不知何處的桂花香彌散在整個空氣裏,越來越濃郁,空氣中都透着一股清甜。夏冉江耳朵插着耳機,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邊走邊踢開地上的落葉。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