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起去,不是你指使我去?”
夏冉江背對着何嘯宇,拉開衣櫃找衣服。
“你看你看,嘴裏顯得那麽不願意,你這不是把衣服都快穿好了嗎?還這麽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就讓你去買了個……”
“買軍需品怎麽了?從來不幫人跑腿的。走吧,我也有點餓了,晚上他麽又累又餓,今天還這麽衰,東門整點夜宵去。”
夏冉江沒等何嘯宇說完,一把雨傘丢了過去。
“雨早就停了。快點快點,待會兒熄燈了。”
雨後的校園主幹道上還殘留着水漬。路燈昏黃的燈在地面折射成無數細碎的光點,随着兩人前進的角度不斷變幻着各種造型。空氣中的濕重感并不明顯,取而代之的卻是濃濃的寒意。“一層秋雨一層涼”,更何況是臨近午夜,面頰裸露在寒涼的晚風中,更能感受到長袖格子襯衣下截留的一絲溫暖。
似乎每所大學都有一處小吃一條街。有的雖然不是街,但是小攤小販聚集的地方總能成為最接地氣的商品集散區,而這些商品中最受歡迎的自然是各種食堂或餐館吃不到的小吃。對于江東大學也是如此,宿舍區東門外以前是一片老舊樓房,自從拆掉後還沒有新建計劃,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商機,每天晚上煙火缭繞,分外熱鬧。
這還是夏冉江和何嘯宇第一次這麽晚出來。還沒出校門,遠遠地就能聽到遠處傳來各種鍋碗瓢盆的敲擊聲。熱油下鍋,刺啦一聲騰起一陣煙,空氣中傳來溫暖的香味。
夏冉江本能地咽下口水,加快了步伐。
“我去,這麽多吃的,這真是掉進米缸了。”
何嘯宇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斷在連排攤位邊轉悠,這一分鐘還在盯着一個大叔攤雞蛋餅,下一分鐘就折到對面守着水果奶昔。
“這兒,過來過來。”
何嘯宇聽到夏冉江在不遠處喊他,立刻颠颠地跑過去。
“我們就吃個炒面吧。感覺還挺好吃的,而且價格好像也不貴。”
“行,待會兒吃完還可以帶個香草冰淇淋回去……哎呀,剛好這兒隔壁就是烤羊肉串,咱倆可以坐下慢慢吃。”
不到半小時,兩人就解決了一頓夜宵,心滿意足地往回走。
“你等等……”何嘯宇拍了拍夏冉江肩膀,“我再去買杯奶茶。你就在這兒等等我。”
還沒等夏冉江說話,何嘯宇打了幾個響亮的飽嗝邁着鴨子步走了。他只好站在原地,盯着何嘯宇的背影。
“嘿。”
一個身影跳入夏冉江面前,阻斷了夏冉江的視線。
“夏冉江?”
面前的是一個紮着馬尾的女生,上身套着白色的心形領口小毛衣,衣擺的碎花一直延伸到褲腿。
“是我……你是?”
“這麽快就忘了?剛才還一起不插電唱K的啊。”
“哦,對對對,俞青對吧?”
夏冉江頓時記起來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偷偷歪過頭看看遠處的何嘯宇還在不在。
“嗯。我是通信的俞青。你晚上也出來吃飯啊?”
俞青一直保持着近乎職業的微笑,并不陽光,但是讓人感覺很惬意。
“是啊,跟同學一起的。”
“哦,我也是跟同學一起的。”俞青順着夏冉江的眼神微微回過頭。“那我先走了哦,寝室快熄燈了。”
“嗯,路上小心,我還要等同學回來。”
夏冉江有些心不在焉,擠出一絲微笑。
俞青點了點頭,朝夏冉江微微擺了擺手。剛走起步又回頭:“對了,你唱歌的确不錯,繼續加油!”
夏冉江眨了眨眼算是回應,等俞青轉身,馬上就開始搜尋何嘯宇的蹤跡。
“你個龜兒子,趁我不在就在撩妹。”
這聲音從身後傳來,夏冉江一時有些措手不及。還沒等他回頭,何嘯宇繞過來站在他面前,手裏拎着個塑料袋。
“哪兒跟哪兒啊,晚上我們務虛,教官讓唱歌,剛好女生連也在,就大家一起唱K咯。”
“所以你們男女對唱了?”
“對你妹啊,怎麽那麽常見的事兒你說出來就變得那麽猥瑣呢?你東西買好沒?”夏冉江一腳踢過去,何嘯宇屁股一撅成功躲開。
“操,都撒我□□上了……”
何嘯宇舉起塑料袋努力保持平衡,裏面裝着兩杯奶茶晃蕩着,其中一杯封口有些破損,奶茶有些灑出來。
“這一杯給你了。”
何嘯宇把完好的一杯連帶塑料袋一起遞給夏冉江。
“我不喝這個。肚子都撐死了。”
“那怎麽辦,我也喝不完啊。”
“你給黎力呗。”
“給他?我吃飽了撐的?好像是哦,現在挺飽的。”
何嘯宇若有所思地放下舉起的手。
“反正你也喝不完。”夏冉江張開手臂,晚上吃飽了果然神清氣爽。“哦,對了,我這幾天看他晚上都在做高數題,好像是要轉專業?”
“是啊,他想轉信息工程。本來他就是調劑到我們專業的。不知道為啥這麽想不開。”
“我覺得很正常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雖然轉專業很困難,但是能轉出去也是一種解脫。順其自然比較好。”
“那你為啥想學英語專業?我覺得你要是學新聞傳播多好。憑你這姿色,憑你這語言天賦,學點國際新聞做個主播以後足夠風生水起,到時候別忘了跟你同一寝室的小弟我啊。”
何嘯宇咬着吸管,緊跟在夏冉江身後。
“我倒是覺得自己不太适合做那個。”夏冉江輕快地踮着碎步說。“太辛苦,太累。幹點自己喜歡的事挺好的。”
“你說不适合就不适合啊?現在沒有不累的活法。你這是養在深閨無人知。說不定哪天哪個富婆就看中了你,你這一輩子就發達了。有時候啊,人真的生不由己。就像鬥地主,抓到一手好牌,但是也要有人配合着打才能贏。”
“但也有四個二帶兩個王的時候啊。”
“那是傻逼。”
☆、第 6 章
一天,三天,七天,十天。軍訓就這樣平靜地進行着。每天,主幹道上都是各種喊着口號踢着正步走過的隊伍,唯一有變化的是隊伍的腳步更齊了,口號也更一致了。不知不覺中,軍訓也快接近尾聲。
這些天裏,夏冉江經歷了前幾天的不适應,居然開始喜歡上這種早起晚歸、近乎自虐的訓練。每天太陽下站軍姿、練刺殺,夏冉江都會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個人,此刻站在太陽下的不是自己。這種類似精神分裂的狀态似乎是夏冉江天生就會的求生本能,尤其是面對精神陰影,總是會自我安慰這不是自己。按照他的經驗,痛苦總會過去的,只要經歷的過程自己感受不到就好。等痛苦結束,真實的自己再“歸位”,把痛苦儲存在記憶中,就像自己讀過的書、聽到的故事一樣,重新在大腦裏重新整合,落筆成別人茶餘飯後的消遣材料。
只是,每次休息的時候,夏冉江都會在跟隊友打鬧的時候望向觀衆臺。除了教官和輔導員,偌大的觀衆臺已無他人。一次,兩次,三次,夏冉江似乎都成了習慣,後來漸漸也不看了,視線回退到周圍半徑幾米內。連日的軍訓讓夏冉江身心疲憊,所聽所聞在知覺器官接收信號的一瞬間同時也在消失,觸及不到情緒的最深處。如同一株黑暗中艱難求生的藤蔓,努力向四周未知區域伸展自己的觸手,可是就在觸碰到晨光的剎那遭到利斧的砍伐。疼痛誅心,藤蔓只能将探索的觸手全部收回,團成一團,開始用觸手織就一張隔網再次将自己包裹起來,安安靜靜地睡去。
而童哲也忙着準備新學期的課題研究。這學期,學院領導交給他一些國外院校合作研究的任務,童哲欣喜地接受,走出領導辦公室卻不知道為何有些悵然。辦公室外牆上張貼着學院歷年來學生參加各類國內國際大賽的照片,童哲的照片是最新上牆的,也是獲獎學生中年齡最小的。照片中,自己站在最前面,左右是同系學長和其他院系的學生。童哲駐足在照片前,腦子卻像時間停止了一般沒有發生任何聯想,可是總有一些碎片如子彈擊碎頭蓋骨般擠進大腦。也許這張照片就是前二十年的頂峰了吧。突然,心底一種恐懼如深海中的氣泡緩緩上升。未來兩三年,也許他就會跟其他照片的主人公一樣,做研究,發論文,考托福GRE,出國深造。再遠一點,找到合适的機會或繼續做研究,或移民,不出意外,未來20年的裏程碑都已經挂在眼前這面照片牆上了。童哲此時覺得自己就是上帝,能清晰地判斷牆上這些學長學姐未來的命運,包括自己。不知怎的,童哲一瞬間感覺到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就像流水線批量生産食品一樣,配料、口感、包裝都相同,只是生産日期和保質期的區別。想到這裏,童哲的雙眼又輕蔑地掃過面前的照片,轉身走出學院大樓。
“大王叫我來巡山哪,伊爾呦伊爾伊爾呦……”
第二天一早,童哲被炸裂的手機鈴聲驚醒,立馬條件反射似的意識到是誰——童哲針對每個群組都設置了鈴聲,只對兩個人單獨匹配了自己認為最符合人物個性的歌。童哲睫毛抖了幾下,伸開手臂劃拉半天終于碰到了手機按了拒接。可是過了幾分鐘,同樣的鈴聲再次響起,童哲呼的一聲坐了起來,接通電話開了免提。
“小兔崽子敢不接我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小姑的聲音,聲音裏還殘留着笑聲。
“您這一大早吃□□了準備點火發射還是咋了……”
童哲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請你吃飯。”
“哎呦,麥當勞?肯德基?還是沙縣小吃?”
“好歹我也是大學老師,得講點格調好吧?你趕緊起來呗,跟你媽說你今天跟我吃牛排去了。”
“卧槽,你這是有了大活啊,你牛排是路上撿的然後帶到餐館去現做?”
“別那麽多廢話,請你吃飯這麽費勁。單純的表達一下對晚輩的關懷還馬屁拍到狗腿上了。吃就吃,不吃拉倒。11點我去你家樓下接你。過時不候。”
“你确定是牛排不是豬排雞排……”
童哲一句話還沒說完,那頭就把電話挂了。經過剛才這麽一頓瞎聊,童哲感覺大腦也清醒了很多。剛準備拿起手機看小說,瞥到手機時間顯示已經十點四十多了。趕緊跳下床洗漱換衣。
“小姑,今天怎麽良心發現請我吃牛排?”
童哲打着哈欠,昨晚打游戲打太晚,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童思睿聊着。
“因為我今天高興呗。”
“為什麽高興?”
“待會兒再說。”
車停到了紫峰大廈。兩人乘電梯上樓,來到了一家西餐廳,門口穿着黑色綢面的服務生進進出出。斜角落裏立着一家三腳鋼琴,鋼琴手正優雅地彈奏着《秋色私語》,靠窗邊一排小桌邊稀稀拉拉地坐着幾個老外。
“看樣子你今天是下血本了啊。”
童思睿走到前臺報了訂座號,服務生領着他們在靠近窗邊的餐桌落座。
“這地方不錯啊。”
童哲不由得感慨了一聲。窗外,大半個南京城盡收眼底,眼底下道路交錯,如同棋盤上點綴着各色棋子。秋色盡染,從這個角度俯瞰走過無數遍的街道,夏日茂密的翠色已經被橙黃暗紅淩亂地點綴一番,讓人感覺似乎腳下是另一個山花爛漫的季節。不遠處的玄武湖此時如同一塊泛着綠光的璞玉,湖心幾座小島連成一線,如絲帶一般纏繞着這顆璀璨的玉石。再遠一點就是紫金山。晴空之下,山頂居然暈出一道道淺紫色的彩霞,一直延伸到天際。
“我說什麽來着,今天這頓如何?”
“那還要等吃完才知道。”
童哲撇撇嘴,翻開面前綢布織面的菜單,點了個招牌牛排。
“說吧,幹嘛今天這麽大方。”童哲挑了挑眉毛,“這是有大事求我啊。”
“說沒事求你是假的,不過今天也是姑姑我高興。因為我接了個大活。”
童思睿迫不及待地說。
“你不會又要出國留學吧。”
“哪兒啊。是這樣的,今年年底要搞個大中華區的大學生英語辯論賽,以前學校不是一直不重視這方面的比賽嗎?今年外院向學校領導提議,重啓此類競賽。結果學校領導聽了建議之後覺得這是個機會,既可以提升整體學生素質,又可以從綜合實力上提升學校曝光度。”
“So?”
“So你姑姑我就成了指導老師。”
“切,你們那耍嘴皮子的,就是個組團吵架比賽。還以為你中頭獎了呢!”童哲嘟囔着,“不過看在你這麽舍得花錢的份上,侄兒我就恭喜您啦!”
“可是,為啥你是指導老師?英語系好像很多挺牛逼的教授啊啥的。”
“哎,你總算說到點子上了。為啥那麽多牛逼的教授不選,偏偏就選到我這個教齡兩年的女老師了呢?”
童思睿雙手交叉,深深地陷入沙發裏。
“你被潛規則了?”
“我就當你這句話是在誇我。”童思睿瞪了童哲一眼。“你記不記得我當時上大學的時候,那時不就我是我組團去參加了全國英語辯論賽?當時雖然沒進決賽,但是之後被老師推薦,獲得了出國機會。”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童哲頓時來了興趣。“你們這個比賽挺高端啊。”
“那是,當時不像現在,能參加比賽的都是人中龍鳳,我比賽認識的那幾個,有的創業成了大公司總裁,有的在美國Top 10大學做了教授,有的去了聯合國做翻譯,都牛的很呢。”
“那麽你咧……”童哲半眯着眼。
“我怎麽了?我也挺好的啊。切,別打岔,說正事。當初推薦我的那個老師,現在是我們系主任了。你說巧不巧。”童思睿眼睛眯成一條縫,“不過當時也是因為沒經驗,也沒有老師有能力指導,所以最後離進決賽就差一名。當時我這後悔啊。”
“所以你想把這種後悔繼續發揚下去?”
“切,那叫不甘心。說句實話,雖然當時因緣巧合,結局還是不錯。但是心裏還是有點不甘心。我覺得吧,這事得好好琢磨琢磨怎麽辦,不能讓我的學生重蹈覆轍。我當初就是吃的不熟比賽規則的虧。當然,往事已不可追,可是好歹能讓我的學生給我扳回一局吧。”
“你們啥時候開始?”
“昨天才接到指示呢。我也在想怎麽開始。現在正挑選學生,要兩個。系裏倒是有一些有參賽經驗的,不過還沒确定。”
話說完,服務生将牛排端了上來。熱騰騰的牛排上還滋着油花。童哲剛才還沒覺得怎麽餓,聞到這一陣陣濃烈的香味,不禁咽了咽喉水,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趕緊抄起刀叉按了下去。
“還有啥要說的沒?”
“你跟景老師熟嗎?”
“景文碩?認識啊,教我們信息理論的。”
童思睿嘴角卷起詭異的微笑。
童哲只顧着一手切肉,一手往嘴裏送,絲毫沒有注意到童思睿的表情。可是過了半天,隐約感覺到童思睿的動作近乎停滞,頓感不妙,一擡頭,正撞見童思睿的微笑,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我靠,不幹不幹不幹,你把我當什麽了,我可不做老鸨。果然平白無故請吃飯是有奸情的。”
“什麽老鸨。”童思睿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你這叫中介。”
“哦?”童哲放下刀叉,嘴角陰陰地裂開,“那就看中介費是有多少了。”
“你說。”
童思睿咬了咬牙,不過為了終身大事還是忍了。
“我最近想換個PS。”
“Photoshop啊,這好說。哪個版本的?”
“Playstation。還博士呢,怎麽說你好。”
“這是啥?”
“游戲機。唉,算了,也跟你解釋不清楚,回頭把鏈接給你,拍下來給我。”童哲繼續拿起叉子開始吃牛排。“說吧,你想知道啥。”
“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那可多了去了。”童哲故作玄虛,其實自己也不是特別了解景老師,雖然曾一度直覺懷疑過景老師是不是深櫃,不過到底沒有進一步舉動——一方面對這種小白臉不是特別感興趣,另一方面,對景老師教的課程也不感興趣。可是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小姑居然對他産生了興趣。
“他住學校裏的青年教師公寓,之前是我們系畢業的。”
“這個我知道。”
“耶魯博士。回校不久。”
“這個我也知道。”
“他喜歡踢足球,經常在研究生公寓那邊的足球場踢球。”
“這個我也知道。”
童哲一下詞窮,找不到更多的信息,感覺到莫名的心虛,只能放大招了。
“他本科時候有個女朋友,不過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還有呢?”
童思睿一臉期盼地望着童哲,童哲只能低下頭盯着空空如也的盤子。
“還有很多啊,不過一時也想不起來。回頭我幫你挖一挖。”
“行。”
童思睿絲毫沒有看出童哲心态變化,完全将童哲看成重要突破口。只要不要命,此時不管童哲提出什麽條件她都能答應。只是童哲畢竟心虛,不然真得獅子大開口狠狠地宰一筆。最近買游戲,已經剩不了多少零花錢了。
“哦,對了,上次你手機充電器落我家了,我放包裏給你帶來了。”
童哲說着,伸手去包裏劃拉,半天沒摸到。只好拉開書包,把幾張标滿紅色筆記的材料拿出來放在桌上,終于在書包各層發現了充電器。
“這是啥?”童思睿正喝着飲料,被那一沓紙吸引住了,伸手抽了過來。
“看樣子最近挺用功啊,筆記做的那麽仔細。”
童哲正準備搶過來,可是轉念一想,童思睿應該還不知道這幾張紙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麽,所以也安下心來等着童思睿還給他。
“自然咯,學英語麽,肯定要有好教材,我這是千辛萬苦才找到的教材,肯定要好好學一下。還別說,自從開始研究這些小說,自己都感覺長進不少,氣質也更國際化了。”
童哲靠着沙發,下巴微微擡起,不緊不慢地說。
“不錯啊,我是說這個小說不錯。詞彙、句段啥的挺适合你學習的。誰寫的啊?就是故事背景有點兒老,寫得還是二戰,文筆也比較流暢。”
童思睿一邊浏覽,一邊點頭。紙面的邊邊角角标注着生詞和詞組注解,有些句段下面畫着紅色波浪線,用中文翻譯了一遍,對應的單詞畫了圈圈跟原文對照。
“看得出來,你學的也挺仔細的。不錯不錯。”
“那可不能告訴你。說出來吓死你。”
童哲聽到童思睿第一次對自己的努力贊不絕口,心裏樂開了花。
“切,有毛用,你要是能靠着這些過四級那才厲害。”
童哲沒說話,收好材料,又整整齊齊地放回書包裏。
“你說……大侄子,我到底怎麽樣?”
童思睿白皙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絲嬌羞。
“……什麽怎麽樣?都看你20年了還不就那樣?”
童哲白了一眼,一口咬住吸管,慢慢地唆着芒果奶昔。
“我說正經的。”
童思睿湊過來,撥弄了一下肩頭染成酒紅色的卷發,童哲看得頭皮發麻。
“你說,你們那個景老師,會不會對我有感覺。”
此刻童哲心裏有點崩潰,感覺這個彎轉得太急,突然吸上來一粒冰渣,凍得喉嚨幾乎痙攣。
“好吧,平心而論,除了我之外,姑姑你還是能夠代表咱童家的顏值的。沒有浪費好祖宗傳下來的好基因。不過嘛……”
“嗯?”
“萬一別人不喜歡美女你不就尴尬了。哈哈哈……”
“切,難道還有人喜歡醜女不成。”
童思睿若有所思地托着腮,百無聊賴地用吸管在橙汁裏攪來攪去。
“如果還真的喜歡醜女,那我還真他麽就尴尬了。”
童哲沒說話,心裏暗暗鄙視了一下對面這位異性戀的智商和情商。趁童思睿不注意,眼神偷偷地飄過童思睿肩膀,鎖定對桌的男生。
“從一個男生的角度來看,你覺得女生哪些特質是吸引男生的?”
童哲正看着那個男生有些出神,童思睿一個問題把他拉回到桌上。
“這個麽……”
童哲幹咳了一聲,繼續喝着奶昔,不過心裏卻在思考該怎麽回答,畢竟一直以來從生理上或心理上都沒有觸碰過這個問題,甚至對這個問題有點抗拒——可是如果問的是“你覺得男生哪些特質是吸引男生的”,那麽對桌那個男生就是答案。
“我覺得吧,女生肯定是要溫柔,不要整天大大咧咧的,要扮小鳥,不要整天老鷹捉小雞。另外呢,要會化妝,保持身材。還有,要适當提高一下品味,不要整天聊什麽神經語言學的根本就無法找到共同語言……”
童哲突然有了靈感,一股腦把自己對童思睿這二十年來最深的印象全部倒了出來。
童哲本以為童思睿會一個巴掌拍過來,眼睛一直盯着童思睿的表情變化。可是童思睿卻很認真地聽着。
“好,就按你說的辦。我得回去做個計劃。”說完,童思睿就收拾包。“服務員,結賬!”
“您是現金還是刷卡?”
童思睿在包裏劃拉半天,掏出來三張皺巴巴的代金券。童哲和服務員臉上一頭黑線。
“這個能用吧?”
“能用,能用。”服務員半弓着腰,雙手接過代金券。“您還需要付16元。”
“嗯。不用找了。”童思睿啪的一聲把一張二十的拍在賬單上,捋了捋頭發,踩着高跟鞋昂着頭。“童哲,走。”
“哎……”
童哲被剛才這連貫的動作驚呆了,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這頓飯吃的真值。”
童哲坐在副駕駛上,瞥見童思睿一臉思春的樣子,嘆了口氣,不禁為童思睿的終身大事擔憂起來。
“怎麽着?吃了也吃了,趕緊給我幹活去。”
“我是說優惠券。跟你說話啥時候開始變得這麽費勁?”
“優惠券怎麽了,反正也是同事送的,不能浪費了。”
“所以你這頓飯只花了16?”
“20啊!”童思睿一臉鄙夷地看了童哲一眼。“我昨天才想起有優惠券,今天中午過期。差點你這頓飯就沒了。”
“行行行,算你厲害。”
童哲一時無語,終于明白為什麽今天童思睿這麽大方。
“哎,你們那個啥比賽,有啥好玩的不?”
“比賽嘛,我以前參加過,本身沒啥意思。不過通過這個形式幹翻對手還是挺爽的。而且也算是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之後出國那幾年啊,還真的碰到幾個一起曾經一起參加比賽的,有些還是你小姑我的手下敗将呢。”
一說起比賽,童思睿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像你這樣老是想着幹翻別人能找到男朋友也是見鬼了。”童哲心裏暗暗地想。“你們不得搞個海選,什麽網上投票啥的?”
“搞投票?哪會那麽複雜,直接找幾個種子PK,最後留下兩個不就行了。”童思睿說完,停頓了一會兒。“其實也挺複雜的,系領導,就是剛才跟你說的那個以前推薦我留學的那個,他們家兒子想代表學校參賽。”
“誰啊?”
“叫楊什麽來着,唉,名字到嘴邊就忘了。”
“楊新程?”
“對對對,你認識他?”
“切,那個二貨也能代表咱們學校去比賽?”童哲嘴唇撇成了上弦月。“好歹咱們學校也是百年名校吧,選個代表也不能這麽草率啊。本來我就覺得你夠毀的了,你還找個比你更毀的,這是真的不想翻盤啊。”
“還不知道啊,反正總得走個程序,看看分組效果。大差不差也就讓他上了。反正這種辯論賽也不是一個人能決定的。這次采用的是美國議會式,一所學校兩個人。而且語言能力是一方面,知識面、臨場發揮都很重要。我之前就是吃了知識面的虧,雖然語言能力吊打一群。哎,大部分語言專業的學生就這個毛病,每天就盯着自己一畝三分地精耕細作,一談到專業知識就懵逼。”
“那我豈不是也可以參加。”
童哲扭過身體期待地看着童思睿。
“就你?得了吧。我怕你連辯題都看不懂。你就給我好好準備四級,你們班是不是就剩你一個了?我都聽你們老師跟我說過好幾回了,讓我在家帶帶你。你說你……”
“停停停,唠叨個沒完,還想不想知道景文碩的事了。”
童思睿剛才一幅居高臨下的冷豔狀立刻眉開眼笑,只是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到了家,童哲跟童思睿告了別,進屋第一件事就是連上wifi搜最新款游戲機,然後把鏈接發到童思睿手機上。怕童思睿抵賴,在收貨備注裏寫上“景文碩”三個字,還重重地加了三個感嘆號。
轉眼間,時間已經快到九月底了。經過了拉練和彙報演出,三個星期的軍訓幾乎讓大一學生脫了一層皮,但是脫完皮之後,似乎獲得了新生。最後跟軍訓教官短暫的告別,夏冉江卻并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那麽不舍。教官跟大家抱在一起,夏冉江只是在外圍安靜地站着、看着,仿佛這一切跟他無關,面前上演的離別之情在他眼裏像一場鬧劇。對他來說,無論周圍的同學此刻有多悲傷或有多欣喜,若幹年後他們也只能記得今天的只言片語。自己也一樣,今天的一幕幕跟油彩潑出的畫卷,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起就開始褪色,随着時間的流逝,原先鮮活的筆畫漸漸暗淡下去,最後只剩下髒亂的一塊破布。
“想什麽呢?”
夏冉江靠着背後的鐵絲網坐着,歪戴着帽子擋着下午的陽光。突然感覺一只手搭在肩膀上,面前一個魁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夏冉江正了正帽子,擡頭看了看,原來是教官李林。
“李教官好。”夏冉江平靜的打了聲招呼。看李林想坐下,往旁邊挪了挪。
“幹嘛呢?大家都在開慶祝會,你怎麽一個人呆這兒?陽光浴哪?”
“沒,感覺不太舒服,坐下休息會兒。”
“你這小子。”
李林故意抓亂夏冉江的頭發,呵呵地笑着。
“那個,教官。你們下午就撤了?”夏冉江突然擡頭問了一句。
“是啊,還真有些舍不得呢。我們這也是第一次搞軍訓。明年也畢業了。”
夏冉江沒吱聲。突然想提自行車的事。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不過,還是要祝賀你,終于評了軍訓優秀學員。”
夏冉江微笑着算是回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軍訓結束離國慶長假只有一周多的時間。這一周裏,夏冉江算是正式開始了大學生活。
“我說,我們這課表安排怎麽這麽無聊啊,精讀課、泛讀課、聽力課、口語課,能不能有點新花樣啊。怪不得大家都想轉專業。”
周末,何嘯宇收到班長群發的課表,打印出來貼在寝室門後。周一一早,何嘯宇背着書包,站在門後發呆。
“語言課本來就是這麽些內容啊,這跟轉不轉專業有什麽關系。學紮實了才是真理。”
夏冉江收拾着東西,剛拉上書包拉鏈,又想起來把自己的哆啦A夢挂鏈放進去。
“唉,我說我碰上你是不是倒黴,好好的自行車,我都沒騎幾次,結果被你借去,活生生地走,死翹翹地回。一堆破銅爛鐵我賣都沒人要。”
一路上,何嘯宇不停地抱怨。
“又不能怪我,是賣你自行車的學長太坑爹,自行車質量太差。還有,教官借去直接來了個泰坦尼克號式的迎風飛翔,你這自行車也撐不住啊。”
“媽的他們摔了還罵我自行車是破車,我日他們全家。”
何嘯宇咬着牙恨恨地說。
“所以呀,以後買車一定要買質量好的。教官還好只是摔了下來,這萬一被哪個零部件戳傷了你還得賠醫藥費。”夏冉江一把摟過何嘯宇的肩膀拍了拍。“不過啊,車還是挺重要的,啥時候咱倆一起去買呗。”
何嘯宇白了夏冉江一眼,本來還準備興師問罪,不過一想到那個摔個狗吃屎的教官之前對自己的虐待,心裏覺得損失一輛自行車還是值了。
夏冉江和何嘯宇到得比較早。找了個角落靠後門的座位做好。繼續聊着自行車的問題,不時辨析桌子上刻的各種牢騷和黃段子。其他同學也三三兩兩地進來找座位坐下。
上課鈴響。幾乎是與鈴聲同步,前門推開,進來一位女老師,徑直走向講臺。轉身的同時雙手把教案放在講桌正中間。推了推黑框眼鏡,清了清嗓子。
“各位同學好。我叫童思睿,是各位的班主任,兼任大家的精讀課老師。很高興能跟五湖四海的各位相聚在此。我們這個班有21名學生,其中4名男生,17名女生。今天呢,我們是第一次上課。上課前,想跟大家先認識一下。”
“不就是點名麽,還非得說的那麽冠冕堂皇。”
何嘯宇歪着脖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