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色的面龐露出一絲狡黠。“聽我口令,俯卧撐100個。”
夏冉江楞了一下,雖然在剛才邁出那一步的時候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但是沒想到“姑念初犯”這個借口在軍訓裏并不适用,尤其是面對這幫平日在軍校裏被上級懲罰慣了的教官,此刻終于能逮到機會發洩心裏的不平衡。可是懲罰就是懲罰,由不得半點懷疑和讨價還價,更何況是殺雞儆猴的絕好機會。
“不做?那好,200個。”
夏冉江咬咬牙,退後幾步趴在地上,雙手張開撐起身體。光滑的地面上積了一層薄薄的水漬,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撲入夏冉江的鼻子。軀體與地面平行的瞬間,細碎的劉海發絲略過額頭飄了下來,差點碰到地面。手掌冰涼,小腿緊繃,呼吸急促,感官的沖擊瞬間擊碎了心裏的不甘。
“1,2,3,4,……”
直到最後200個,夏冉江絲毫未顯露出疲勞,肢體起伏幹淨利落,自始至終保持統一的節奏。結束後,夏冉江用力撐起身體,雙腳并攏,手掌貼褲縫,站在教官面前,雙頰通紅,額頭冒着熱氣,太陽穴邊的血管特別明顯。
“小夥子體能不錯啊。叫什麽名字?”
“夏冉江!”
夏冉江此時立馬站直,使出丹田之氣吼出一聲,居然都有些破音,引得周圍偷笑。
“歸隊!”
“再次提醒大家。軍訓需要嚴格遵守紀律,聽從指揮,不該做的不能做,不該說話的時候不要說。這是軍人最基本的素質。今天只是給大家一個警惕,再犯必然重罰。聽明白沒有?”
張教官的聲音震耳欲聾。
“明白!”
“這還差不多。”
李教官看到大家的士氣明顯有所提升,興致也提起來了。
“今天是第一天。大家也看到今天的天氣不怎麽好。但是,我們該訓練的還是要訓練。我們先整隊,休息之後訓練站軍姿。同時,在此給大家下第一道命令。下午結束後,所有男生長頭發的,一律剪成短發,長度不超過1厘米。明天檢查的時候,凡是違規的,就算下刀子,超過1毫米操場跑十圈。”
“媽的,點背。”
折騰完後,何嘯宇拉着夏冉江一路小跑去食堂,似乎還驚魂未定,不過剛才的黑臉已經慢慢恢複正常。
“剛才你怎麽出去了?好像叫的不是你啊?”
“我也打哈欠了,太困。”
這時,黎力從身邊走過,不屑的瞟了一眼。
“媽的,點背還碰到傻逼。”何嘯宇暗暗地罵道。
餐桌上,何嘯宇筷子夾着包子,沉浸在口腹的快感中,剛才的心悸早已抛到九霄雲外,不過看到對面夏冉江的臉色并不好看,夏冉江雙手交叉靠在餐桌邊沿,半天也沒動筷子。
“其實你剛才根本就不用出去的。”何嘯宇嘴裏嚼着包子,一頓一頓地說,“好多人都在打哈欠,第一天本來就不适應,再加上下雨,是個人都受不了。”
“可是總得有個人出去。”
夏冉江終于說話了,此時何嘯宇早已吞下兩個包子。
“軍訓就是這樣,殺一儆百才能立威,否則以後還怎麽管。而且如果大家都不承認,激怒了教官,大家都跑不掉,而且以後就別想過好日子了。軍隊裏最忌諱這種态度。”
“卧槽,你這是救了大家啊,英雄。”
何嘯宇始終沒停下手裏的筷子,突然發現夏冉江說的有道理。
“可是黎力那個傻逼剛才哈欠打得可以塞進籃球了,還他麽裝無辜。”
“管他呢。反正以後注意就是了。”
夏冉江說完了心裏話,頓時感覺一口氣順出來了,這幾天心裏積壓的種種不快也一點點煙消雲散。又聽了何嘯宇一番奉承,開始有了點食欲,趕緊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下午還不知道啥時候結束。還等着剪頭發呢。我算是怕了,跑五圈我都受不了。反正也有一個月沒剪頭發了,順便剪了得了。”
何嘯宇吃完,無聊地拿起筷子撥弄着餐盤裏的殘渣。
夏冉江沒回應,低着頭一直在吃。聽到要剪頭發,心裏卻開始有點不安。過去十年,夏冉江一直留着長發,也只有長發能掩蓋一些事情,這樣才能慢慢淡忘。
陰雨天只持續了一天。第一天算是簡單的熱身。可能是早上的架勢的确唬住了這幫剛進大學的新生,練軍姿時一掃頹廢之氣,一個個按高矮排成幾排,戴着軍帽,清一色離着板寸頭,站得整整齊齊。很快,任務結束,在得到教官準許後大家就解散。可是好景不長,陰雨天一過又是連續的悶熱天氣,而且相比上周,這天氣給人的感覺更難受,秋老虎開始發威了。第二天,已經開始傳出有人中暑送醫院的消息。
度日如年。此時此刻,這個詞是如此的貼切。站軍姿、齊步走、踢正步,平日裏大家在電視上看到的這些訓練似乎很簡單,可是輪到他們自己去做,才知道每個姿勢做到位是如此艱難,更何況是集體步調一致。一天下來,大家都差不多累癱了,只能期待天氣涼快一點,教官心情好一點。每天下午,夏冉江總能看到斜陽下直升機每三架為一組有序飛過,意味着一天的軍訓即将進入尾聲。可是有的人卻滿心期待晚上加時訓練——白天因為有輔導員和校領導巡視,教官都不茍言笑,對大家毫不留情。可是到了晚上卻“原形畢露”,開始跟大家有說有笑,稱兄道弟。說不定時不時還會跟女生排互動一下,好歹還能苦中找點樂子,充實一下掏空的精神。
“稍息,立正!”
第三天,驕陽似火。操場上,各院系的軍訓隊伍都在訓練。
“跟大家通知個事兒,相信大家也比較感興趣。我們軍訓彙報表演特別設計了操槍方陣,每個營都會有。現在,我們需要大家主動報名,即刻開始投入訓練。操槍排訓練雖然辛苦,但是每個學員的軍訓起始績點要高于普通排……”
底下開始有騷動,大家開始交頭接耳。
“現在,請有意參與操槍訓練的同學主動出列!”
話音未落,兩三個壯實的男生似乎早已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從後排擠了出來。
“還有沒有?”
接着又走出來兩三個。
“夏冉江,我們參加吧?”
這聲音不大,但是夏冉江還是能夠聽得很清楚,循着聲音轉過頭望過去,原本心裏對這類形式演出還有點抵觸,可是想到還能有個伴,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剛才喊他的是藝術學院的任旭升,此時正在後面一排中間期待地看着他。這一連中,外院的男生相對較少,其他兩個學院占多數。夏冉江在休息的時候認識了很多其他院系的同學,任旭升就是其中一個。
“走吧!”
任旭升也走了出來,拉了拉夏冉江衣角。
“好。人數現在已滿。你們跟我走。”
“去哪兒啊教官?”
“去取槍。”
此時已接近中午,氣溫陡然增高。但是操槍排的男生們似乎并未感覺酷暑難耐,都在期待能親手摸一摸真槍。
走了大概五分鐘,面前出現一座三層灰白色小樓。教官帶領大家沿着樓梯走上去,停在一間教室門口。
“這裏就是我們的槍支存放教室。”
教官轉過身,大家停住了腳步。但是聽到教官介紹,紛紛踮起腳,伸長脖子往教室裏面看。
“我們以後每天訓練都是從這裏開始,從這裏結束。以後集合完畢,大家統一取槍。一天結束,統一還槍。準時準點,嚴格遵循規定。聽明白沒有?”
“明白!”
“現在每五人輪流進去,排成一隊!”
夏冉江與任旭升一組。雖然夏冉江剛才并不樂意入隊,但是現在受到氣氛感染,心裏也有點小期待。
進了教室,空氣中隐約可以聞到一股機油味,密不透風的教室裏格外悶熱。只見地上整整齊齊排列着百十把半自動□□,如方陣般,槍頭的刺刀閃閃發光,一眼望過去格外壯觀。方陣最後一排槍已經取得差不多了。
“太帥了!”
一個男生不由得感嘆。
夏冉江抓着槍托,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扶着槍口,輕輕地抗在肩上。深褐色的木質槍托已經有些老舊,磨得光亮。黑色金屬槍體和木質槍托的結合處還能看到油漬,機油味混雜着陳年木頭的味道,顯然是剛經過保養。整把槍的重量落在肩上,雖然不沉,但是那種壓迫感很真實。與其他很多同學一樣,這是夏冉江第一次摸到真槍。上一次還是十年前買的玩具。正想着,夏冉江不由得擡起頭,油然生出雄赳赳之氣,嘴角上翹,頗有上陣殺敵的架勢。
“我靠,平時都是打□□,這次玩的可是真槍,哈哈哈!”
前面兩三個男生拿到槍卻不安分,拖着槍把互相拼刺刀,刺刀撞擊時發出輕微的铿锵聲。
操槍方隊的訓練場地有了調整。64個男生被分配在操場靠近看臺的空地訓練。第一天全流程動作操練下來,大家早上的興奮勁已經消耗殆盡,手肘酸疼,肩膀紅腫,腳底也有點酸軟使不上勁。好不容易等到再次看到三架直升機飛過,這一天終于結束了。
到了還槍的時候。操場離教室雖不過500米,可是大家踢着正步從操場回來,感覺像經歷過萬裏長征。早上取槍時候還嬉笑打鬧,現在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經過整頓,個個步伐整齊,塑膠鞋底砸下來落地有聲。只是大家都不說話,要不是有路燈照着,大晚上看到這一幕還真的有點驚悚。
“我先回去了夏冉江,先帶我同學去醫務室看看,他感覺不舒服。”
任旭升肩膀上搭着一個男生的手臂,正扶着他往前走。路燈把男生的臉照的煞白,還挂着幾顆汗珠。
“不要緊吧?可能是中暑了。”
大家逐漸散去,夏冉江被要求跟教官一起清點槍支。結束後,走出教室的一剎那,一陣微風拂過,感覺透心的涼爽,白天的燥熱一掃而光。夏冉江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居然還有一絲惬意。
一個人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不時吹過來的微風帶着微涼。不知何處飄過來的桂花香摻雜着湖水的霧氣彌漫開來,夏冉江一時竟忘了肩膀的酸痛,想着等這段時間熬過去了一定晚上來湖邊散步。
突然,夏冉江覺得小腿發緊,一時竟站不穩。趕緊挪到路邊的空地上坐了下來,用手使勁把腳掌往後掰——這是夏冉江從小就學會的急救方法,專門應對突如其來的小腿抽筋。
“誰在那兒?”
夏冉江此刻正坐在樹下,路燈投射過來的密集陰影剛好蓋住了他的臉。夏冉江咬着牙沒說話,只感覺遠處有人推着單車走近,背後的路燈迎着他,影子不斷變短,直到最後停在他面前。
“同學怎麽了?”
“腿抽筋了……”
夏冉江沒有擡頭,此時小腿還一抽一抽地發疼,感覺額頭上的汗往下滲,眉毛剛好擋住。剛才用力掰腳掌雖然有些緩解,但是一時半會兒還不敢動,萬一再次發作,簡單的處理方式就不管用了。
“夏冉江?”
夏冉江聽到自己的名字,趕緊擡頭,原來是童哲。童哲确認是夏冉江後,慌忙地把單車往樹上一靠,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蹲在夏冉江身邊。
“靠,剪了頭發穿成這樣,我還真認不出來。”
童哲把臉湊過去,仔細瞧了瞧。幾天不見,眼前的男生原本消瘦臉頰陷得更深。也許是樹影遮蔽,皮膚也更黑了。感覺真的像經歷過戰場槍林彈雨僥幸存活的傷兵,此時正一個人默默地舔舐着傷口。
夏冉江腼腆地笑笑,算是回應。
“怎麽了?腿怎麽抽筋了?”
童哲感覺到地上的雜草比較濕,摟住夏冉江肩膀坐直,書包扔在夏冉江身後,示意他往旁邊幹淨的水泥地上挪一挪坐在他書包上。
“不知道……可能是今天訓練比較累……也沒什麽大礙,常有的事。”
夏冉江扭過肩膀,掙脫開童哲的手臂。
“你坐好。”童哲有些命令的口吻說道。雙手已經放在夏冉江的左腿腳踝邊。“是不是這只腳?”
“嗯。”
夏冉江突然感覺有點緊張,本能地縮一下,但是被童哲按住。
“別動。我教你個方法。”
說完,童哲一只手抓住小腿肚中間部位,另一只手頂住腳踝凹陷處開始用力。
“疼……”
夏冉江突然感覺一陣酸麻,可是一瞬間卻覺得剛才難以忍受的抽痛卻消失了。
“忍一會,馬上就好。”
童哲輕聲答道,雙手慢慢地按壓。
此刻,時間仿佛陌生得像另一個世界的概念,心跳聲如同鐘表的秒針滴答。兩人都不說話,夏冉江低着頭,童哲時不時側過臉看看夏冉江,只能看到夏冉江的睫毛和耳朵上方青色的頭皮,手掌似乎還能感覺到小腿上的絨毛和皮膚的溫度。此刻的童哲只感覺到疼痛會傳染,夏冉江小腿的傷痛正借着童哲的雙手傳遞到他的心裏。
“感覺怎樣?”
“好多了。”
“能站起來嗎?”
童哲半彎着腰,再一次摟住夏冉江的肩膀,支撐他站了起來。
“好像不疼了。”
“嗯。不過現在可能還不能走太久。這樣吧,我送你回寝室。你寝室在哪?”
“北苑……學長,我還是自己走回去吧。已經都這麽晚了。”
夏冉江站在單車後面——雖然這麽說,但肩膀的酸痛、小腿的脹痛和腳底的麻木突然一同襲來,什麽叫舉步維艱、寸步難行,夏冉江此刻徹底從心理和生理上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坐上來。”
童哲轉過身抓起倒在地上的單車,推到夏冉江面前,拍了拍後座。
“哦……”
晚上的校園格外安靜,只能聽見車軸摩擦的聲音。旁邊的人工湖在晚風吹拂下波光盈盈,夜景照明的燈光映照在水面淩亂成一塊塊光圈。墨黑的天空與地面的交界處,城市的激光燈還在掃射,遠處不時變幻着各種光彩。頭頂上,上弦月斜在墨黑的空中,月角似乎還頂着兩顆忽明忽暗的星星。星月組成一個開心的笑臉,正俯視着這月夜下緩步前行的兩人。
“你們軍訓三天了吧?”
童哲先打破沉默。剛才推着自行車心裏還一陣得意,有一堆話想問,但是又覺得不妥。
“嗯。”
“跟我們院一起?”
“嗯。”
“累不?”
“嗯……”
夏冉江不斷地回應,突然意識到這麽一個語氣詞通答三個問題似乎有點不禮貌。
“學長,你晚上怎麽這麽晚還沒回家?”
“今晚在讨論我們院新生晚會的策劃。”童哲打了個哈欠。“唉……還真累。”
“那你……怎麽會治腿抽筋?”
夏冉江感覺到腰疼,雙手搭着坐墊,側着頭歪在手背上。
“切,這種小事。我小學就會。”
童哲不屑地瞟了夏冉江一眼,只看見夏冉江正歪着頭看着他。四目相對,童哲趕緊躲開夏冉江的注視。
“我爺爺是中醫,這點推拿的技巧從小耳濡目染就學會了。”
“好厲害,這都會。”
“你更厲害……”
“什麽?”
“沒什麽。”
童哲繼續保持面目冷峻。平日裏就喜歡聽奉承,這也是最大的弱點。但是現在從童哲嘴裏說出,明知道是禮貌因素居多,可還是覺得這月明星稀的夜空中燃放起了世界最精彩的煙花。
“學長,我幫你拿書包吧。”
“好。”
童哲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下來把書包遞了過去。
穿過主幹道和北路,北苑宿舍就到了。童哲扶着夏冉江的手下了車。
“現在感覺好多了,應該沒事了。”
夏冉江微微擡起下巴,笑着對童哲說。此時卻感覺大腦有點不聽使喚,偏頭痛又開始發作。
“嗯,快上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又要早起跑操吧?這幾天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聯系我。”
童哲一手扶着單車的車龍頭,一手輕輕地拍了夏冉江的肩膀。此時童哲強忍住把夏冉江扶上樓的沖動,只因為心裏略過一絲失望和不安——剛才盡管是借着受傷的由頭摟住夏冉江,但是夏冉江明顯感覺不太适應,雖然表面上還是半推半就。也許是自己的舉動被他看穿了?
“嗯,謝謝學長。路上小心。”
夏冉江後退了幾步上了樓梯。
童哲點了點頭,跨上單車消失在夏冉江的視線中。
夏冉江的微笑瞬間被頭痛擊退。用力捶了兩下頭部,低着頭轉身走進宿舍樓。
“你怎麽才回來啊,我們都結束好久了,還準備去找你,還以為你出了意外。”
看到夏冉江推門進來,何嘯宇幾乎是從椅子上蹦了下來。
“你就不能盼着我點好。沒事,跟教官清點槍支,晚了一點。”
夏冉江坐在書桌前,舉起雙手抻了抻脖子。“我去洗澡了。累死我了。這槍可不是随便玩的。”
夏冉江脫下帽子,只感覺頭腦頓時清醒了很多。
“這是什麽?”
夏冉江剛坐下來準備清靜一下,發現書桌上躺着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各種單詞。
“忘了跟你說了,這是找大二學長要的材料。不是說正式開課後會有一個新生測試麽?我打聽了一下,基本上就是測試詞彙量。大二學長說這些內容可能會考到,正好也給你們打印了一份。”
“哦,謝了。”
夏冉江靠着椅背,兩手捏着紙張,一行行掃了一遍,然後折成四折塞在書架上的詞典裏。
“你這就算看了一遍?”
何嘯宇皺着眉頭,有點不可思議。
“嗯,沒啥新單詞。”
“你……不會認真的吧……我這一個多小時就看了半頁不到。”
“挺簡單的。”
“嘚瑟吧你。”何嘯宇有點吃驚,随即改用嘲諷的語氣假笑了一聲。“我問幾個看你知不知道。”
“行。”夏冉江突然來了精神,脫掉外套,只剩下純白色T恤。“那就快問快答。三秒沒答出算我輸,軍訓思想報告我幫你寫。不過我要是贏了,思想報告你寫。”
“一言為定,不許耍賴。”何嘯宇拿起單詞紙,試圖找到難度最高的單詞——雖然大部分他自己都不認識,但是揣摩着總有一個是夏冉江的漏網之魚。
“Blitz。”“閃電戰。”“chameleon。”“變色龍。”“aborigines。”“土著。”……
何嘯宇念出了将近20個單詞,夏冉江除了兩三個猶豫了一下,基本都能在一秒內正确回答。何嘯宇明顯開始慌了,腦門上開始滲出汗珠。
“結束吧。這些都太簡單。”
夏冉江擺擺手,準備換鞋洗澡。
“別別別,這可是關系到榮譽,你這也太打臉了,明顯是裝外挂了,要麽就是你剛才偷看。”何嘯宇極不甘心,一把抓住夏冉江的胳膊。“再來再來!”
“都說好了,這一局我贏了。”夏冉江咧開嘴笑着,“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小夥子要懂得克制啊。”
“不行不行,你得告訴我是怎麽記得那麽多的。”
“看多了自然就記得了。”夏冉江一閃,肩膀成功躲開何嘯宇伸過來的爪子,拖着拖鞋緊着碎步進了衛生間。三兩下脫光了衣服,開了門縫露出半個腦袋。“嘿,記得思想報告,謝了哈。回頭哥哥報答你。”
夏冉江洗完澡,感覺渾身舒爽。擦着頭發往外走。
“剛才你外套口袋勾住個小挂飾,裏面還有一個,看上去挺好玩的,我扔你左邊抽屜了。”何嘯宇指着夏冉江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看來是定情物啊。哈哈。”
“你這什麽跟什麽啊。”
夏冉江拉開抽屜,裏面躺着個哆啦A夢的小公仔,脖子上挂着一條細繩,應該是別在書包上的飾物。公仔藍色的身體上頂着碩大的腦袋,圓圓的眼睛正無辜地盯着夏冉江。
“軍訓大家的衣服啊設備啊都一樣,找個東西做個記號省得跟別人的混在一起。”
“這個方法不錯。我今天在食堂跟隔壁班的劉睿吃飯,衣服差點被他拿去。你是不知道他的衣服髒的啊,跟垃圾堆裏扒拉出來的一樣。幸虧我眼疾手快。明天我就去找個小玩意兒。”
“不用,我這個給你吧。”夏冉江說完,拎起挂繩遞了過去。“這種東西我比較多,平時收藏了一些,沒想到關鍵時候還能派上點用場。反正淘寶淘的,我買一整套,用不了那麽多。”
“那我就不客氣咯。”
“思想報告還是要寫。”
何嘯宇哼了一聲,轉過身兩只手把光腳丫子擡了起來放到桌子上。
“你這是白天閑的晚上還做瑜伽?”
夏冉江爬到床上,側着身,透過蚊帳往下看。
“你是不知道那個教官多變态。就因為站軍姿撓了一下屁股就罰我來回踢正步十分鐘。我的腿都踢廢掉了。”何嘯宇恨恨地說。
“你這都算輕的,我們那邊那麽重的槍都要抗一整天,肩膀都磨破皮了。”
“昨晚我差不多是爬回來的……腳底好大一個泡。我草,這可怎麽辦,這軍訓還沒到一半呢。完了完了完了。”
何嘯宇輕輕地碰了碰腳底,感覺整只腳都差不多麻木了。
“我想到個方法。”何嘯宇突然擡頭。“聽說衛生巾可以做腳墊,此乃軍訓神器。你幫我買一包回來呗。”
“你個變态。我看你跟教官半斤八兩。”夏冉江靠着牆,腿搭在床沿,捧着一本書使勁翻着。
“那你就忍心看着我受苦受難?”
“不忍心,但是你就忍心讓我去超市幹這個?”
“唉……你個死要面子讓我活受罪啊。”
“沒事的,你挑破了,再乖點別犯事,過幾天就好。”夏冉江放下書,身體湊到床擋邊。“你看我的腳,早就打起了泡,現在還有點疼。不過也就這兩天的事。”
“你個皮糙肉厚的,我這細皮嫩肉的哪經得起這種折騰。”
“那你可能就過不了軍訓這道坎咯。”夏冉江躺了下來,伸了伸懶腰。“睡覺吧,明早還要跑操呢。我左抽屜裏有些藥,雲南白藥什麽的,不知道有沒有用,你将就着擦。”
這一夜,也許是軍訓的疲憊感,夏冉江睡得特別踏實。第二天天剛亮,鬧鐘準時響起。夏冉江感覺胳膊酸疼,支撐着身體下了床。洗漱、穿衣服、整理內務,一切都在十分鐘之內完成,急匆匆地下樓集合。
早上跑操結束,何嘯宇遠遠地看到夏冉江,趕緊跑過去。
“你們操槍排訓練場地怎麽這麽遠。”
“是啊。”
“回宿舍不方便吧?”
“也還好,這兩天習慣了。”
“我有自行車。”
聽到“自行車”三個字,夏冉江眼睛一亮,這突然間的面部表情變化全被何嘯宇捕捉到了。
“你哪來的自行車?我怎麽就沒看到你騎。”
“開學時候在學長那邊買的新車。這兩天我們訓練場地離宿舍比較近,還沒騎過呢。處女騎給你了咋樣?”
“切……還處女騎。”夏冉江停頓了幾秒。“說吧,什麽條件?思想報告可是免談的啊。”
“不是思想報告……”何嘯宇湊過來,眼睛裏全是狡黠。“就昨晚的事,給我買包衛生巾。”
“不可能!”
夏冉江扭過頭往前走,何嘯宇緊緊跟了上來。
“你就買一堆東西,裏面夾帶一包不就得了。更何況,你想想,有了自行車,你省了多少時間啊。”
夏冉江停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盯着何嘯宇期盼的眼神。
“錢拿來。”
“給給給。”何嘯宇從兜裏抽出一張一百塞在夏冉江手裏。“兄弟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快看,前面就是超市。去吧比卡丘。”
夏冉江面無表情,眼看着何嘯宇一溜煙跑掉也沒來得及問他去哪裏,只能一頭鑽進超市。
“我得買點啥呢。”
夏冉江在兩個紙品貨架間走來走去,思忖着什麽東西比較大,分量比較足,還能把目标物品掩飾住。不時撞見幾個女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捏捏這個,捏捏那個,等四下無人的時候趕緊掃一眼貨架上各種品牌的衛生護墊。
“就這個吧。”
夏冉江拎着購物籃,裏面已經裝滿大包紙巾和兩三條毛巾,迅速從貨架上抽出一包衛生護墊埋在購物籃最底下。
“你好,一共87塊。”收銀員一件一件地掃完價格,最後拿起衛生巾,面部并未起什麽變化,夏冉江松了一口氣。
“早啊,夏冉江。買東西哪。”
夏冉江頓時緊張起來,感覺一股血往臉頰上湧,只見童哲走了過來。
“嗯,學長好。”夏冉江微笑着看了一眼童哲,雙手趕緊把收銀臺上的東西掃進塑料袋。可能是塑料袋太小,衛生巾還是露出半截亮眼紫藍色包裝在外面,夏冉江抓着往裏面使勁送了送。
“腿好些了麽?”
童哲嚼着口香糖,眼睛掃了一下購物袋,迅速回正到夏冉江的臉。
“現在沒事了……”
“臉怎麽這麽紅?不舒服?”
“哦……剛跑完步,挺熱的……呵呵。”
夏冉江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強行擠出了一絲假笑。
“學長,我先走了,馬上要集合了。”
“嗯,快去吧。”
童哲點點頭,看着夏冉江嗖地抓起塑料袋提手飛奔出去,心裏頓生疑惑。把剛付過錢的瓜子塞進了書包正準備走,轉念一想還是朝裏面的貨架走去,目光如雷達一般在所有商品上掃射,但是看了半天根本就沒看到類似顏色的東西。一排排貨架排查過去,最後一排陳列的紙品吸引住了童哲的注意力。走過去一看,只見一個女生從貨架上把一包紫藍色的紙品拿了下來放進了推車裏。等女生推着推車走近,童哲背對着她,眼角死死地鎖定推車。
“原來如此。”
童哲嘴角上揚,心裏不禁開始盤算着新的計劃。
☆、第 4 章
“剛才一定被看到了。卧槽怎麽辦怎麽辦……”
夏冉江抱着一大袋東西往宿舍狂奔,深深地後悔剛才禁不起誘惑。轉念一想,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在乎童哲有沒有看到。可是又想到何嘯宇肯定在哪個角落暗笑,不禁更加悔恨。
“終于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就來不及集合了。”
何嘯宇正抖着二郎腿。
“為了你的破自行車,老子臉都快丢盡了。”
夏冉江把一袋東西全砸在何嘯宇身上,喘着粗氣一屁股坐下來。
何嘯宇倒是淡定,趕緊扒拉着塑料袋,取出那包衛生巾。
“啧啧啧,小夥子有品味,買這麽騷的顏色,還是大劑量。”
夏冉江沒吱聲,雙手叉在胸前靠着椅背發呆。
“買個東西搞得像把你破處了似的。唉……”
何嘯宇半天撕不開包裝,直接上牙,從裏面抽出一片護墊。
“你說這東西怎麽用的?”
何嘯宇大拇指和中指捏着護墊邊緣,甩到夏冉江鼻子邊。
“拿開拿開,惡心巴拉的。”
“切……我自己研究研究。唉……臭豆腐雖然臭,但是好吃啊,哈哈哈。”
這時,夏冉江手機來了一條信息,趕緊站了起來。
“快快,車鑰匙給我。給你買這麽個破玩意兒害得我差點遲到。”
“嗯,拿去。”
何嘯宇從抽屜裏拿出鑰匙遞了過去。
上午第一節信號與系統專業課。童哲打了幾個大哈欠。照例,童哲坐到第二排靠窗戶的位子。童哲對這個位子一見鐘情,一來可以成功避開老師的視線,二來實在無聊了可以歪過頭看窗外的風景。
今天陽光不錯,童哲被曬得有點迷糊,把書立起來擋在前面。
突然,童哲發現對面教學樓同一層教室裏面一片深綠,童哲想着可能是大一的在上軍訓理論課。借着陽光,童哲發現那間教室靠着窗戶的居然是——夏冉江!
童哲明顯感覺心跳開始加速,都開始有點躁動不安。童哲直起身子,轉過頭望了一眼講臺,接着環視四周。似乎大家都在認真聽課,沒人注意到他。
“我看得見他,估計他也看得見我吧……”
想到這裏,童哲居然有點後怕,不知道剛才趴桌上睡覺的樣子有沒有被夏冉江看見。
童哲依然正襟危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板書,時不時目光閃到窗外。沒錯,就是夏冉江。可是現在他在幹嘛?拍他頭的那個人是誰?好像是他寝室的。媽的找死!
童哲心裏五味陳雜。覺得有必要提示一下夏冉江自己就坐在他對面。忽然心生一計。
“你有鏡子麽?”
童哲拱了拱後面的顧楚楚。
“啥鏡子?”
顧楚楚沒擡頭,繼續在書上做着筆記。
“就你們女人經常随身帶着的,臭美用的那種。”
“哦。”
顧楚楚停了下來,拉開包,手伸進去劃拉半天,掏出來一個小木盒,戳了戳童哲脊梁骨。
“卧槽,癢。”童哲背過手接了過來,“你居然也有鏡子。”
“切。”
顧楚楚沒工夫跟童哲搭話,扶了扶眼鏡盯着板書,接着做筆記。
童哲打開木盒,裏面是一個幾寸長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