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無法逃離的教堂(十)
歐南出局。
林子獄并沒有直接殺死他的肉體, 但随之平安符的損毀,歐南也無法再維持下去, 以這樣一種意外的方式“死去”。他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子獄的面前, 連帶着平安符的碎灰也一并不見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安白秋的環首刀,然而現在它的主人沒了,殺了它主人的人也沒了。它會像其他道具一樣, 關卡結束之後随機被分散到關卡的某個角落,再被某個人給撿起。
林子獄傷得很重,他在地上坐了好一會才伸出手去碰了碰自己身上的刀傷,這一條傷痕從左往後,切得他皮肉翻飛, 幾乎深可見骨。
時間有點久了,被撕開的衣服邊緣已經死死地黏在了傷口上, 林子獄摸索了一下, 找了個合适的位置揪起一塊,猛地一撕将粘連在血肉上的布料拉開。
傷口還得處理,房間裏沒什麽趁手的東西,林子獄在地面上撐了一下将自己送了起來, 他正準備出門看看,結果一開門就見到了花齋。
花齋抱着手,雙眼彎了彎,朝着林子獄身上這道刺眼無比的刀傷上掃了一眼, “傷得挺重?”
“還行,沒死。”林子獄退開半步, 給花齋留出可以走進來的空間。
進門之後,花齋突然趁着林子獄轉身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林子獄整個人扯了回來帶入懷中。花齋的指尖輕輕沿着林子獄的傷口滑下去,他動作很輕,不疼,只是有些不合時宜的暧昧。
林子獄捏住花齋的手。
“疼不疼?”花齋在林子獄耳邊輕聲問道。
林子獄沒問答,疼當然是疼的,只是除了疼之外,林子獄突然有些晃神,想到了點別的東西——當初在現實世界的時候,哪裏會想到有一天自己不僅需要厮殺求生,還能平平靜靜地面對來自肉體的原始疼痛。
“還剩三個人,”花齋反捏住林子獄的手指,“快結束了。”
原本的七個闖關者,淘汰的淘汰,出局的出局,眼下留下的只有林子獄、花齋和萬沉雲三個人,他們之中遲早會決出勝負,然後這個征服了關卡的人可以徹徹底底地回到現實。
“是快結束了,”林子獄重複了一遍,“花齋。”
“嗯?”花齋的手又一次搭上了林子獄,“我幫你處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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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從花齋的掌心傳開,一點點地滲透進林子獄的傷口之內,不消多久就勾出了癢意,正是傷口在愈合的征兆。傷口愈合得過快,癢意也難忍得很。
“你在現實世界的身份是不是真的?”
除了安白秋這樣誕生于關卡的存在之外,每個闖關者都是自現實世界走進來的,不管他們在關卡之中存在感如何,現實世界都有他們一席之地,有他們的過去有他們的根源,對某些人而言還能有未來。
花齋有一個林子獄所熟悉的現實身份,可這個身份沾了太多的謊言,不像是真的。無論真假,進入關卡之後,花齋絕口不提現實中自己的過往,他把一切都斷得幹脆。
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這個空隙,花齋已經仔細地幫着林子獄将身上的傷簡單對付了一下,不至于恢複如初,但也足以免了林子獄多受痛楚。
“你猜。”花齋收回手,眼角帶笑。
林子獄:“……”
就在林子獄以為花齋不會說的時候,花齋卻開了口,一反常态的認真:“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林子獄警覺,“你沒有對現實世界的記憶?”
“差不多。”花齋手在林子獄頸側碰觸了一下,他像是還有話說,不過最後也只是微微笑笑,轉身走出了房門。
·
剩下的三個人中,花齋的态度看起來是打算消極到底,那接下來林子獄就免不了要再一次對上萬沉雲。
林子獄所持有的禁令早已作廢,淘汰掉步黎之後,他也不知道其他可以推測出來的禁令。
而相反,萬沉雲手上有一條禁令,到目前為止他都很收斂,沒有從細節之處暴露禁令的內容。這條未知的禁令,可能對應林子獄,也可能對應花齋,當然範圍也有可能是在這兩人之外,就看萬沉雲打算怎麽用了。
比起一對一生死厮殺,以禁令去淘汰萬沉雲,這是最把穩,也是更可控的方法。
林子獄也不是真的無計可施。
比如,花齋的禁令還沒展露過,以林子獄對花齋的猜測,他所持有的禁令……很可能對應的就是萬沉雲。
林子獄可以以此為基礎做出可進可退的計劃,然後以平穩的步調圍獵萬沉雲。
但他的念頭僅僅停留在此,沒有繼續深入下去。
以對花齋的猜測作為計劃的核心,風險太大,哪怕林子獄還可以留下充足的後路,他也不打算這樣做——即便真的成功讓萬沉雲下場,接下來林子獄還是得面對花齋。
一開始林子獄就明确過了,想要通關,一定不能圖一時方便順着花齋的步調走,也不需要去理解花齋。
另外,林子獄難得地有了些熱血澎湃的感覺,身體疲憊不堪,可神經越發興奮,一種久違的感覺湧了上來。直到此時,林子獄才隐隐約約有了些“影”的實感,好像确實能夠摸到過去的自己,無畏前途,只以手中的刀刃開路,披荊斬棘決不後退。
不管萬沉雲怎麽樣,林子獄已經做好跟萬沉雲正面來的準備了。
這一次,他會主動。
在房內短暫地休息了一會,林子獄背起安白秋的環首刀出了門,開始在教堂之內尋找萬沉雲的身影。
教堂內部空間有限,有心找出一個大活人不難,林子獄沒費多少力氣就翻出了萬沉雲的蹤跡。
萬沉雲有所準備,他之前手被林子獄折斷,便把自己的家當都拿出來布置了許多機關,以此防身。
這一次林子獄完全沒有留手,一路硬怼,以最快的時間破開萬沉雲的防護圈,跳進去揪出來二話不說先朝着他的腹部揍了一拳。
萬沉雲防備不周,被林子獄這一拳打得嘔出酸水來,他吃痛之後反而哼笑一聲,顧不得擦一擦自己嘴邊的汁液,屈膝猛地朝着林子獄頂去!
林子獄後仰避開,順勢抽出了環首刀朝着萬沉雲橫劈過去。
環首刀的重量和長度對林子獄而言都是陌生的,剛拿上不太順手,這一刀也沒真能砍傷萬沉雲。
不過這一下還是使膠着的兩人分開,萬沉雲朝後撤了幾步,拉開安全距離,非常忌憚地盯着林子獄手中的環首刀。
林子獄本身就不好對付了,以前過招時林子獄身上的狠決很重,近身交戰,他習慣于拼着自損的代價刺向對方。
這下環首刀在手則是将他大開大合的氣勢凸顯了出來,讓他有了種從容的鎮定,萬沉雲心中計量走了幾圈,不敢輕易靠近。
林子獄看出萬沉雲的猶豫,輕笑一聲,腳尖一點,提起刀又直直地砍了過去!
氣勢兇猛,他都還沒來到近前,萬沉雲就已經生了些怯意。
此時此刻的林子獄像是将他所有的一切能量都釋放了出來,他放棄了層層謀劃,不再處心積慮地反利用周圍的一切,他只将結果系在了自己手與刀上。
換不換武器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子獄扔下了一切名為謹慎、實為束縛的東西,他只管向前出刀——
萬沉雲被林子獄一刀砍在了左肩上,刀沒能砍得太深,因為萬沉雲用自己的左手擋了一下,他手臂上大概是加了什麽東西做防護,擋這一下也不至于被砍斷。
只不過他的肩膀還是難以避免地受了些傷,這樣一來,萬沉雲的左肩、右手都再難以動彈,他整個人在林子獄面前幾乎就是毫無招架之力。
林子獄收回刀,睥睨了萬沉雲一眼。
萬沉雲還以為林子獄會說點什麽,但林子獄沒有,他只是又舉起了手中的刀。
刀柄上的紅繩、刀刃上新沾的血都刺眼得很。
“……”萬沉雲定定地看着林子獄,“現在我倒是不懷疑你是不是影了。”
影留下來的只有形形色色的傳說,萬沉雲所能窺探到的只有一個決絕的背影——這個人就該是所向披靡,一往無前的。
林子獄沒有接萬沉雲這句話,他臉色一絲未變,都看不出來他是否聽到了萬沉雲的聲音。
環首刀狠厲地落下——
萬沉雲勉強提起左手,在地上一拍!
轟——!
他們所處房間內的地面一下子就斷裂了,速度極快,來勢徹底,頃刻之間就已經不剩一磚一瓦可以供他們容身,地面上的一切都避無可避地下落。
包括萬沉雲自己。
萬沉雲像是已經放棄了掙紮,他的身體被擠得扭曲,伴随着砂石磚塊一起朝下砸去,唯獨一雙眼還死死盯着林子獄。
·
樓層坍塌,一切都朝下陷到了底層,砸得底層成了塊雜亂的廢墟。
萬沉雲艱難地從石塊之中鑽了出來,他雙手無力,爬出來費了不少功夫,還好機關就是他自己布置的,提前留了條活路給自己,否則難說他就作繭自縛,自己把自己給砸死了。
周圍的震動已經停了下來,脫身之後,萬沉雲開始在周圍搜尋起林子獄的身影。在被卷入廢墟之前,萬沉雲一直盯着林子獄,他很确定林子獄并沒有使出什麽別的逃身法子,也跟着一塊落了下來。
可是,饒是他将周圍翻查了一遍,都沒有發現林子獄的身影。
總不能是被砸成碎屑了吧,萬沉雲在心裏無聊地一想。
想歸想,萬沉雲很清楚這不太可能。
萬沉雲的雙手毫無知覺地垂着,每走一步,他身體的幅度都會讓雙手甩動起來,看起來有種不自然的怪異感。
如果林子獄繼續算計他,萬沉雲說不定還能抓到一絲機會反擊,可現在林子獄用的是最原始的暴力,在這方面林子獄足以碾壓萬沉雲。
萬沉雲心底已經有了清晰的念頭,他知道自己必輸無疑。萬沉雲自認從來不是軟弱無能之人,他與虎為謀、蟄伏多年,每一步都走得毫不留情,能抛舍的都抛舍了,結果還是走不到彼岸。
周圍一切響動都能清晰入耳,砂粒摩擦的聲音唰唰傳來,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從地下翻動。
萬沉雲原地立住,他斂起自己的呼吸,閉起雙眼,讓自己的精力更多地集中在聽覺上。
一聲尖銳的穿刺聲突然響起,寒意朝着萬沉雲背後沖撞而來,直指他的後心!
萬沉雲沒立刻避閃,他調整着自己的呼吸頻率,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可他只是等着等着……
直到刀身上所附帶的煞氣已經抵到他的背脊上時,萬沉雲身體才猛地翻轉,堪堪錯開接下來的利刃。非但如此,他在動身的同時用左手朝着刀柄出摸去。
他看起來是想要趁着出刀人收力不住的空隙去鉗制對方,可是,刀柄之後卻什麽都沒有……
剛剛出手,萬沉雲就發覺不對,他想要撤回自己的手,可已經來不及了,局面瞬息萬變,在他手指碰到刀柄的瞬間,一點冰冷的觸感被送進了他的體內。
萬沉雲受過傷,也傷過別人,冷兵器的觸感他不陌生,可從來沒有哪一次的刀刃像此時刺入他體內的刀——收斂到極致近乎無形,可又是不容抗拒的鋒利。
一開始從地下飛出來的環首刀只是一個幌子,在萬沉雲為環首刀分神的同時,林子獄鬼影般地閃了出來,一擊命中。
林子獄拔出刺刀。
萬沉雲餘光瞥到正在收刀的林子獄,這人一臉冷靜,渾身上下一點殺氣都不會漏出來。
确實境界不一樣……萬沉雲心裏念頭一閃,接着又想到了花齋。将這樣一個人拉進關卡,花齋究竟是自信過度,還是另有所圖。
可惜看不到接下來這兩位的勝負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