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窗外淅瀝瀝地下着小雨，天陰沉沉的，氣溫降了。
東方陌站在五十二樓的落地窗邊，看着腳下芸芸衆生，回憶起了很多往事。
小時候，每次母親心情不好就喜歡把他關到地下室，地下室裏陰暗潮濕，時間長了，他越來越讨厭與地下室類似的陰雨綿綿天氣。
後來父親另外有了新家，母親出國治病，他剛轉學到新的城市，一個朋友都不認識，空蕩蕩的別墅裏只有他一個人。每到陰雨天他就脫了外衣和襪子，獨自抱着抱枕蜷縮在沙發上，時間那麽難熬，17歲的少年受夠了孤寂入骨的滋味。
有一天，有人敲了敲門：“東方哥哥，你在家嗎？”
他開了門，門外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羽絨服，頭上戴着頂白色漁夫帽，脖子上挂着一副白色耳機，手上戴着肥嘟嘟的手套，把自己裹得像一個溫暖的包子。長發又潤又黑又直，從兩側一直垂到腰上。清麗的五官，明媚的笑容，露着一口雪白的牙齒。
“東方哥哥，我爸媽不在家，我家的保姆請假了，我家的司機請假了，我家的保險絲燒壞了，物業的維修人員也請假了，一個人呆在家裏我害怕，我餓了。”說着話，她自來熟地鑽進了屋子，“有沒有吃的？”
他抓住姑娘的羽絨服帽子将她拎到門外，關上了門。
随後門鈴又響了。
他拉開門不耐煩地問：“你是誰啊，你幹嘛？”
門外的姑娘淚汪汪地看着他，鼻頭發紅，像只被欺負的小貓咪。她用嗲嗲的聲音說：“我是你萬諾學校的學妹，比你低一個年級，也是你的隔壁鄰居，我叫江曼曼。”
“你多大了？”
聞言，江曼曼立刻變臉，雙手捧着臉笑顏如花：“我16歲，二八年紀，如花似玉。”
江曼曼個子挺高，大概有一米七，應該沒謊報年紀。可這情商是16歲？看架勢才6歲吧。
他強壓着怒火：“我家只有方便面。”
“我最喜歡吃垃圾食品了。”江曼曼歡歡喜喜地擠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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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裏住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好翻臉，東方陌拿出一盒泡面遞給江曼曼。
江曼曼拉着他的胳膊撒嬌：“東方哥哥，你幫我泡嘛。”
“你連泡面都不會泡嗎？”
江曼曼舉起兩個指頭勾了勾：“我會啊，可我怕燙到手啊。”
他給江曼曼泡好泡面，把叉子遞給她：“吃吧。”
江曼曼撅了撅嘴：“東方哥哥，你沒給我加火腿腸。”
他笑了聲：“家裏沒有火腿腸。”
“唉。”江曼曼嘆了口氣，滿滿地嫌棄，“那我勉強吃點吧。”
愛吃不吃，扔下江曼曼，他回到沙發上自己躺着繼續抑郁。
“東方哥哥。”沒多久江曼曼捧着泡面碗跑過來。
“又怎麽了？”
“你幫我吃幾口，我吃不了，我只喜歡吃最後那幾口和喝湯。”江曼曼沒有一點羞恥感。
他沒好氣：“吃不了扔垃圾桶。”
江曼曼微噘嘴唇：“嗯~浪費食物是不對的。”
他接過泡面，惡狠狠地吃着，惡狠狠地嚼，眼睛惡狠狠地看着江曼曼。
對他的惡意江曼曼毫無察覺，她眼睛盯着泡面碗，看他吃得差不多了趕緊說：“好了，剩下的給我吃。”說着把泡面碗拖了過去。
半碗泡面，江曼曼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還咂咂嘴，發出滿足的聲音：“啊~”
“吃完就走。”他躺在沙發上，面對沙發背悶悶地說。
“東方哥哥，你是不是不開心啊？”神經大條的江曼曼也不是完全不懂人心。
“嗯。”他應了聲。
“為什麽不開心。”
跟一個笨蛋說說也無妨：“因為我讨厭陰雨天。”
“那我留下陪你吧。”江曼曼自顧自脫了鞋，盤腿坐在沙發上刷了一會兒手機，嘆了口氣，“啊，你家好無聊。”
說完江曼曼站起身，脫掉了羽絨服，扭了扭腰，打開手機放起了《old town road》，開始了一段行雲流水般的街舞。
他坐起身：“你幹嘛？”
江曼曼厚厚的羽絨服下是一件超短衛衣，露着一截小蠻腰。舞姿挺勁爆，動作幹淨利落：“跳舞啊。”
他扯扯嘴角：“這是我家，要不要我把音響幫你開着？”
意思是你有沒有搞錯，能不能不要在別人家裏跳舞。
“好啊好啊好啊，”江曼曼一邊蹦蹦跳跳，一邊喊，完全聽不出別人的意思，“謝謝東方哥哥。”
他憋着一股子氣打開音響，躺在沙發上繼續睡。
屋裏勁爆的音樂聲震天，江曼曼在寬闊的客廳中間跳得不亦樂乎。他用抱枕擋住耳朵，但聲音仍不停地往他耳朵裏鑽，他像烙餅一樣在沙發上翻來翻去。
“東方哥哥，來啊，我教你跳比心舞。”江曼曼活波得過分，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一口尖尖的小牙齒異常可愛。
不過不得說，江曼曼的舞姿非常帥氣。雖然身形細長，身體裏卻蘊藏着蓬勃的力量，跳起舞來潇灑俊逸。
他心情煩悶，橫豎無事，從抱枕縫裏百無聊賴地偷看少女跳舞。
好不容易等江曼曼跳盡興了，跑過來把他拉起身，将手機塞到他的手裏，理所應當地說：“東方哥哥，幫我錄視頻。”
錄他大爺的，他掐住江曼曼的後脖頸，将她拎到門口推出去，關上了房門。
門鈴又響了，都11點了，沒完了是吧。
他黑着臉再次打開門。
只見江曼曼嘿嘿地笑着，從他身邊鑽進了屋子，抱起羽絨服又跑了出去，嗲嗲地扔下一句：“東方哥哥晚安。”
這次是真的走了。
關上門，他忍不住噗嗤一笑，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了，被人吵了一晚上，陰雨天的夜晚也不是那麽難熬。
又是一個陰雨天，門鈴又響了，就像聖誕老人突然送來的禮物，讓人覺得有些驚喜。
打開門，江曼曼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手裏還拎着一堆炸雞：“東方葛格，你親愛的曼曼美眉知道你自己躺着難受，特意來拯救你了。香辣雞翅奧爾良雞翅雞米花，還有可樂雪碧薯條，不用謝恩，本姑娘就是這麽善良。”
“你爸媽知道你來我家嗎？”他問。
“知道啊，他們說你是鼎輝集團未來的接班人，讓我和你做好朋友。”江曼曼一點心眼兒沒有，把父母的小算盤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他哭笑不得：“你真老實。”
江曼曼催促道：“快吃，吃了幫我把音響打開。”
從此，冷飕飕的陰雨天裏多了江曼曼叽叽喳喳的聲音，而且起不光是陰雨天，江曼曼強勢地侵入了他的生活。作業不會，拿過來讓他教。學了新舞，跑過來讓他幫忙錄視頻。搶他的游戲機，睡他的床，所有東西想用就用，有時候還帶着朋友到他家開party，把他家當成了自己家……
後來這種侵占發展到了學校，每天坐他的車上學放學，出門叫他拎東西……
那個愛笑的，沒臉沒皮的女孩，像一抹耀眼的陽光，穿透鐵塊似的烏雲照進他心裏，将被陰暗籠罩的他拖出了泥潭，也成了他心尖尖上的寶。
沒有告白，沒有你侬我侬，但江曼曼是他的，他也是江曼曼的，兩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在一起不過是最水到渠成的事。他們的關系周圍人心知肚明，就連他的父親也笑着對江曼曼的父親說：“憑兩個孩子的關系，我們兩家同氣連枝，這次的注資計劃絕對錯不了。”
他也沒想到，自己和江曼曼的情誼，會成為父親引誘江家入局的餌。
如今，陰天下雨的時候，身邊已經很久沒有那個香香軟軟暖暖的人兒陪着了。
東方陌抱緊了雙臂。
前兩年他用一個小號加了江曼曼的微信，看她在朋友圈曬給宋遷做的美食、宋遷送她的不值錢的小禮物……
但以前如星星一樣耀眼的江曼曼明顯黯淡了。因為宋遷反對，她不再跳舞。也許是被周圍人的影響，她總是自嘲自己笨。她辛苦地做模特，冬天拍比基尼，夏天拍棉襖，卻仍然因為宋遷對她工作的嫌棄黯然神傷。最後，她幸福地曬出了求婚戒指，并宣布結婚後就會安心做全職太太。
她不會看人就算了，連腦子也壞掉了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