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将心比心
禦書房。
不同于往日的寧靜肅穆，彌漫着沉沉的低壓，墨寶揮揮手把侍立的太監趕了出去，将一旁早就備好的涼茶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遞給了皇帝。
宇文西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拍在桌案上，癱坐在太師椅上閉目良久，睜開眼才見到墨寶端着涼茶候在一旁，舒了口氣，接過來一飲而盡。
他還是太急躁了些……
“看來他們并不滿意孟家的女兒。”喬雨薇淡淡開口，今日早朝之上群臣對立後催的愈發緊了。
“哼，他們在想什麽以為我不知道嗎？”
“上一次赈災之事，孟家聯合其他三家來幫忙的事情恐怕都知道了，朝臣們，包括你的皇叔，都認為孟家是在支持你，若是孟清歌為後……”喬雨薇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說到這裏就說不下去了。
“朕的确需要孟家的幫助，可是……”孟家的女兒實在是……宇文西很不喜歡她。
喬雨薇懂他的意思，試探着問：“其實，你的表妹是個不錯的人選，章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又是你的母家，對你的助力不可小觑，而你表妹，不是有你父皇的承諾嗎？大齊的皇後……”
“不會是她的，章家從來不是我的助力。”
被冷冷打斷，喬雨薇突然明白過來，若是章家真的有心幫宇文西，怎麽可能直到最近才冒出來呢？
“你怎麽知道父皇的承諾？”表妹的事情也只在那年哥哥的生辰上提過一次，他記得自己并沒有告訴過她。
“額……”喬雨薇幹笑，“我也是随口一說，你……你昨天晚上夢到了，然後我就……”
“你偷看朕的夢？”
“我、什麽叫偷看啊，你以為我想看嗎？我以為是我自己在做夢好不好？”
“算了……”宇文西嘆了口氣，警告道，“這件事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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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怎麽處理？”
“朕自有辦法。”
“你确定？如果你真的有辦法的話，那日就可以直接拒絕太後和章穎了。你的理智告訴你，應該立章穎為後，有了先帝的口谕，可以把大臣們的嘴堵得嚴嚴實實的，你還會有章家的支持，甚至章太後都不會來找你的茬了，百利無一害。可是這樣的好事你卻在猶豫，是因為你的情感不允許你這麽做？為什麽呢？因為她曾是你兄長的未婚妻？你喜歡她？”
“啪——”
“你閉嘴！”
一掌拍在書案上，發出巨響，伴随着宇文西的怒吼聲，墨寶從未見過皇帝這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宇文西見此情景，嘆了口氣，命他退下。
墨寶不知道皇帝為何震怒，明明自己沒有說話，為什麽要叫自己閉嘴呢？喬雨薇卻很明白，他這是惱羞成怒了，因為自己說到了他心裏的秘密。
言中某件事情本是很有成就感的，她卻高興不起來，只覺得心裏悶悶的。宇文西喜歡誰又關她何事呢？她只是在擔憂自己這具身體的命運罷了！
“你喜歡她就娶她啊，給她幸福不好嗎？還是你在害怕，怕她不喜歡自己，因為她深深地愛着你的皇兄對不對？”
“……”
見他不說話，喬雨薇無視掉心中怪異的不爽快，接着道：“你有沒有想過，上次她會幫你，其實是想幫你，并不一定是看在你皇兄的面子上，你們也是青梅竹馬啊！有誰規定了一個人一生只能愛一個人呢？”
“哈哈、哈哈哈……”
喬雨薇越說心裏越難受，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突然聽到宇文西的爆笑聲，以為他是被自己說動了，不知道為什麽一點也不高興，反而更難過了。
接着，她聽到宇文西強忍着笑結結巴巴地說。
“朕、朕又不喜歡表妹。”
瞧，笑成這樣還要嘴硬，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什麽德行！
“好好好，你不喜歡她。”
“你什麽意思啊！”這個女人難道不知道她敷衍人的時候很明顯嗎？而且勸自己和表妹在一起什麽的怎麽聽怎麽刺耳，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她解釋，但就是覺得不吐不快。
“表妹和皇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說的沒錯，她生來就應該是大齊的皇後，只是，這個皇帝卻不應該是我……我以前并不喜歡表妹，因為她總是和我搶皇兄，但是有一天當我看到皇兄見到表妹時臉上幸福的笑容，那是我從未見到過的溫柔，我便明白了，原來表妹在皇兄心中這樣重要。”
“如果皇兄沒有害病，他們現在會有多幸福啊。既然現在這個皇帝是我，朕、朕想，至少應該幫皇兄完成心願的。朕并沒有把握給表妹幸福……”
“我想，皇兄一定也是希望表妹能夠忘記他，找一個相愛的人共度一生的。”
“我現在不能為她做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遠離這個給她希望又讓她絕望的皇宮。”
“……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
宇文西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只覺得心中一陣暢快，原來有些事真的是說出來比較好的。現在聽不到喬雨薇的聲音，他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緊張，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緊張些什麽。
他不知道的是，喬雨薇聽到他用“我”來自稱，将他的皇兄的故事，心裏頗有感觸。她突然很嫉妒、真的很嫉妒章穎，這種嫉妒讓她充滿了力量。
“我來幫你勸她吧。”她說。
“什麽？”宇文西沒聽明白。
“我來幫你勸章穎。”
禦花園邊上的春風亭。
美人倚欄杆，眸中映湖水，眉宇間是淡淡的愁緒，好似文人筆下一首詞。
喬雨薇到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的章穎。只可惜她一聽到腳步聲，馬上換上了冷漠的表情，喬雨薇突然覺得有些可憐她。
這深宮中的女子，又有哪個不可憐呢？
她調整好心緒，走到章穎面前。
“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得不說，章穎這個人真的是很嚣張的，好歹對方是皇帝啊，能不能客氣一點呢？若是換了不顧情面的人，早就要翻臉了。
想到這裏，喬雨薇心中一突：這個章穎，莫不是故意的？
“朕、朕想謝謝你，上一次幫朕說服舅舅和孟家一起上朝。”
她之前和宇文西說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這個了。喬雨薇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那日與宇文西争執時說了這個猜想，也沒見他反駁，便知道是真的了。
“不用謝。我說過，這是最後一次幫你了。”章穎不習慣這個表哥這麽一本正經，有些別扭道。
“不幫朕，你為什麽要做皇後呢？幫你父親嗎？”喬雨薇微笑，說得雲淡風輕。
章穎臉色一白，別過臉，沒有直言：“我是章家的女兒。”
“可是你知不知道，沒有人是生來就應該為別人奉獻的？”
“你什麽意思？想離間我們父女嗎？”章穎冷哼。
“朕不是要離間你們，是要你知道，你還有別的選擇的。”喬雨薇頓了下，接着說，“你知道嗎？朕從小在宮中長大，見到多少人骨肉相殘，這個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若是可以的話，朕不希望你牽扯進來，朕相信，這也是皇兄的心願。”
“……”
“你是不是覺得，家族的期望全部壓在你一個人身上？你是不是覺得為了家族，犧牲掉自己的幸福不算什麽呢？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你知不知道……”
“百年前有一位永明太後，”章穎打斷了她的話，“她是當時權傾朝野的丞相的嫡女，入宮為妃，當時高祖比她大了十幾歲。沒過多久，高祖薨，曾祖繼位，她成為了太後，扶持年僅十一歲的曾祖，可以說是曾祖後來的功勳有她一半的功勞。我自認沒有她這麽偉大，但我也不想辜負我的家族。”
喬雨薇沒有想到她會提起永明太後，一時也愣住了。沉默片刻，她才開口：“你怎麽知道永明太後是不是真心的呢？”
“你……”章穎蹙眉，不喜歡他的語氣。
“你有沒有想過，永明太後沒有選擇，你卻有啊。”
章穎愣住了。
“表妹，放手吧。”
不知眼淚是怎麽流出來的，章穎背過身，望着碧綠的湖水，好像看到了某人含笑的目光，微風拂過臉頰，她輕輕閉上眼。
“對不起，我明白了。”
喬雨薇默默退出春風亭，走了幾步回首，望向亭中婀娜的身影，心中一松，好像有什麽東西消失了。
“她……”
“你……”
兩人同時開口，難得的宇文西沒有搶過話頭。
“怎麽了？”她問。
“你好像很了解永明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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