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早早到家的郁寧寧始終心神不寧,甚至沒有胃口吃東西。她坐在卧室的飄窗上,手中捏着一小把谷粒,七寶便不時在她手邊蹭動。
七寶已經熟悉了這個居所的環境,比她這個主人還要自如。
感受到虎口的一陣微癢,她将手翻轉過來,垂下眼,露出一個淺笑。
“來讓媽媽摸一下,小肚子沒有鼓起來嗎?”
女聲嬌柔而輕軟,帶着些許悵然。手心的谷粒傾灑到軟墊上,七寶便撲棱棱地探首去啄,感受到腹部的輕撫,還橫向拱了拱。
郁寧寧輕笑出聲,單手在它毛上蹭動着,頭轉向窗外。
從十九層向外眺望,是一片燈火燦爛,昏黑而幽靜,虛幻而遙遠。
屋裏亮着朦胧的夜燈。郁寧寧細白的雙腿交疊曲起,另一只手臂閑閑地挂在膝上,身邊是一份文件袋。
裏面的東西她已經細細翻看過,的确,如果杜紹舟不拿出來,外行人不會想到,更不會警醒。
手機上有一張她趁天色尚明時拍攝的照片,将文件紙張擺放地有序,更将封面的字拍得清晰。她把照片發給星照。
【這件事到這裏,應該算是過去了。】
對方回複得很快,語氣活泛又滿含訝異,【我去!還能這樣搞?惹不起惹不起。】
郁寧寧覺得,這才叫“少年不識愁滋味”。
她輕嘆一聲,回複道:【我提醒過你的。】
【是哦,不過你也說過去了,他不追究了吧。】
郁寧寧閉了閉眼,不想回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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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紹舟給的文件是他們內部的資料,一份關于律所成員被惡意污蔑中傷的調查報告。據他說,律所已經确定不會再追究責任,這份報告只作存檔備份。
雖然這麽說,她還是想提醒一下星照,然而對方顯然沒當回事,她更在意“不追究”這個點,根本沒有吸取教訓謹慎行事的打算。
是小年輕特有的天真啊。
她把手機放到一邊,在昏黃的燈光下露出幾分悵惘。
交托文件袋時,杜紹舟目光平和,語氣卻極其認真,“寧寧,給你這個是為了讓你放心。我想說,我心裏有你,願意為了你改過,我會向你證明的,無論要用多長時間。”
郁寧寧剛聽了個開頭就覺得頭痛,她無心與杜紹舟再糾纏下去,可他的表态也并不執着,仿佛真打算“讓時間證明”。
讓她沒有拒絕的餘地。
雖然,影響不了她拒絕的決心。
真正讓她一整個下午加夜間都郁郁寡歡的,是上一個要給她塞文件的白缙。
郁寧寧實在沒有想到白缙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只驚喜了一瞬,便覺憂慮更甚。白缙是個很有修養的人,即使能力綽綽有餘,身在信息流爆炸的行業,也做不出出格徇私的事情。
這樣好的人,不該為了她違背原則。
—
不知呆坐了多久,偶然被七寶急躁地叫聲拉回神智,她聽見了客廳裏傳來的門鈴聲。
郁寧寧詫異地看了一眼手機,發現已經是十點半了。
跳下飄窗去開門的路上,她轉道去衛生間帶上掃把。家用的,塑料制,挺輕,如果真遇上事,估計擋不了兩下。
可她又沒有掂菜刀的膽子。
郁寧寧在門前站定,把掃把藏到身後的黑暗中,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門。
一陣濃郁的酒氣撲鼻而來。
走廊的聲控燈未亮,郁寧寧只能透過卧室傳來的微光看清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心下一驚,下意識就想關門,另一只手也探出去摸掃把。那人卻比她更為敏捷,踉跄着近前一步,張臂精準地抱住了她。
一瞬間,郁寧寧身軀僵硬,踮起的右腳跟頓住,一動也不敢動,心砰砰直跳,幾乎脫軌。
她感受到獨屬于白缙的味道,帶着暖懷的溫度和令人心安又沉醉的氣息。
寂寂夜色裏,酒氣并着熱氣透過鼻息噴灑在她頸間,撩撥起陣陣酥癢。男人的手臂有力地圈住她,摟得緊實。
怔愣許久,郁寧寧才出聲,帶着顫音,“……白缙?”
“唔。”白缙含糊地應了聲,微微擡頭,手臂卻絲毫沒有松勁。
“你怎麽了?”郁寧寧小聲說。
白缙卻又是一聲,“唔。”
他的腦袋勾着,動了動臉,直埋進女人頸間,又一陣熱燙的癢意傳來。
郁寧寧不可抑制地顫了下,終于耐不住,在他腰間推了推。
察覺到抗拒的男人依着本性,緩緩松開手。心慌意亂間,她仿佛聽見一聲長嘆。
“啪”地一聲脆響,是郁寧寧按下開關,霎時間光芒大盛,她久坐暗處,被刺得眯起眼,側頭片刻才緩過來。
眼前的白缙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身上仍是白天那套墨綠色西服,腰線貼合得近乎完美,前襟卻帶着明顯的褶皺,仿佛不合形象地翻滾過一樣。
男人眼眶泛紅,雙眸深邃如墨,帶着幾分迷惘與憂郁,唇色在冷白面容的映襯下十分紅潤,吐息間帶着濃重的酒氣,合着那張豐神俊朗、輪廓分明的面容,透出幾分罕見的性感。
他就這麽直直地盯着她,怔愣擡手,緩緩撫上她左頰,指尖輕顫,卻帶着說不出的溫存缱绻。
郁寧寧僵在原地,呼吸都收斂了幾分,怕驚擾什麽似的。
良久,白缙開口,聲音微啞,“我,很擔心你。”
郁寧寧不意他會這般開場,心下一震。
“你一個人,掙一口飯,前狼後虎……”他倏地一頓,偏頭悶嗝一下,喉間愈含糊了幾分,“……唔絆你。”
白缙費力地呼出幾口氣,又重複,“我幫你……我能,幫你。”
那聲微弱,帶着幾分喑啞及委屈。他指尖微動,撫着她的臉,漆眸裏盡顯執拗。
“嗯,行。”郁寧寧壓抑着內心的悸動,勉強應聲,“先進來吧。”
大門還開着,黑洞洞夾雜着晚風挾裹而來,滲着涼意。
頰上的大掌更用上幾分力,熾熱更盛,男人似乎聽不清楚,只是低喃,“我幫你。”
“……好好。”郁寧寧哭笑不得,放棄了跟醉鬼溝通。
她把人往裏拉了拉,先把門關上,又把掃把往角落裏放,玄關處的矮紮也踢到一邊,将客廳的燈光調到适宜的亮度。
白缙已經蹭到裏間,面色帶了些茫然,因夜風被阻斷一時生熱,他微微擰眉,探手去解頸下的紐扣。
“欸!”郁寧寧下意識叫了一聲,雙目圓睜,急急地跑過去按住他的手。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醉眸泛着濕意,直直看她。
“你先坐下。”郁寧寧把人往沙發上一按,把客廳的空調打開,又從冰箱裏拿了一盒酸奶遞給他。
她對于醉酒毫無經驗,估計酸奶頂多是聊勝于無的水平。趁白缙拿冰涼的酸奶盒往面上貼,郁寧寧倉促搜索了一下,接着又犯起了難。
醒酒藥,沒有,蘿蔔芹菜蓮藕更沒有,難不成真給他喝醋?
郁寧寧看向沙發上的醉鬼。他正無意識玩弄着酸奶盒,十指修長,動作卻毫無章法,錯亂而無力。短而黑的碎發遮住了眉眼,使情緒亦隐晦了幾分。
不時有幾聲難受的低吟自他喉管溢出,郁寧寧在旁聽着,只覺他情緒低落,更有些煩躁。
喝了酒的他,不複平素的斯文儒雅,顯得淩亂而頹然,很稀罕,更添幾分別致的真實。
郁寧寧看了一會兒,拿過手機給盛仕打電話,無人接聽;再打給郁寶岩,對方不在服務區。她只得嘆了一聲。
也不知道白缙是跟誰喝的酒,連人都認不清楚,還能摸到她家來。
眼下除了她,沒人來照顧了。
權衡再三,郁寧寧還是放棄了給白缙喂醋的打算。只是找出一條新毛巾沾上溫水,給他擦了手和臉,脫掉他的鞋子,再費力地把那兩條長腿移到沙發上。
三人座的沙發上,他手腳微微縮着,顯得十分可憐。可也只能這樣了。
郁寧寧又找出一條薄毯,打算蓋在他身上。
潔淨皙白的細腕橫在男人胸膛上方,小手往沙發縫裏探過去,想将毯子掖得緊一些。耳側是男人帶着熱氣及酒氣的呼吸聲。
她臉頰紅了紅,動作不禁重了些,一手按在男人腰側。白缙身軀一震,睜眼的同時按上她的背部。
郁寧寧背心一熱,人倏地一軟,落入他懷中。
白缙的眼眸幽深,微潮,帶着莫名的灼熱及不甘,看得郁寧寧一時無措。
“白缙……”她小聲喚,聲音微顫。
“嗯。”男人低低地應了聲,直勾勾地看她,“你是寧寧。”
“……”
郁寧寧沒有說話,不安地動了動,卻被摟得更緊了些。
白缙再次小聲地說:“是寧寧。”語氣溫厚,嗓音微啞,滿富磁性又似乎壓抑着情緒。
郁寧寧被他喚得一陣耳熱,心中有如小鹿亂撞,跳得慌亂錯雜。
“我能幫你啊。”
這一聲,帶着失意的情緒,直戳郁寧寧心肺。
他都醉得神志不清了,還記得要幫她嗎?
疾速的心跳使得大腦更為混沌,郁寧寧迷惘未明,心神恍惚間,竟然沒有察覺到男人的手已經移到她腦後。
腦袋被猝不及防地摁下,雙唇恰恰撞上男人勾頭迎來的唇瓣。
呼吸交纏之際,她徹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