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雙方的合約,對于郁寧寧自身而言實在不保險,畢竟沒有哪份有效協議上帶了她的大名。負責策劃組由高層指派,臨時變動也算不上稀奇。
郁寧寧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即便白缙決定以利益為先,答應更換策劃組也是理所應當,畢竟企業聲譽重于天。
因此白缙的話讓她着實怔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後,她讷讷想要道謝,可腦筋不知怎麽一抽,脫口道:“我……住院時就準備了幾篇軟文,現在根據躍信的情況稍微修改一下,還可以用。能潛移默化地推一下致飛的品牌。”
“嗯?”白缙一時不解,鼻息間發出惑音。
郁寧寧內心生出幾分不必要的局促,她無法控制,“文章已經發出去了。我……我能做好致飛的推廣,不會讓品牌聲譽受損。”
白缙這才明白過來,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嗯,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好。”
郁寧寧稍稍松了口氣。
裏裏外外的重壓,她已經扛了近兩周,固然焦慮不安,可程度都不及在白缙面前這樣惶恐。這一刻,她陡然意識到致飛的項目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麽。
不僅僅是一個商業合作對于新任中層管理的意義,更是她為之心動的人,對她無條件的信任與支持。
走出樓梯間時,兩人間的氛圍變得輕松了不少。郁寧寧還在上班時間,跟白缙打過招呼就分開了,她去行政辦找人蓋過章,再出來時,便有些意外。
灰白調為主的走廊上亮着自然及LED燈輝映襯起的光,燦白通亮,皆映照在白缙挺拔而極具美感的身形上。
他還在原地,神情帶了幾分躊躇,眼部被額前的碎發遮擋,正朝向她,可以想象那雙眸中的柔和與專注。
“在等我嗎?”郁寧寧有些意外。
白缙确認過左右無人,用平板電腦調出一份資料給她看,“這個,應該能幫到你。”
那份文字資料的底部帶着加密水印,排版細密而無序,擠得緊湊,乍一看有些累眼。
然而郁寧寧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她條件反射地按下鎖屏鍵,驚訝道:“你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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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節骨眼上,覺美工作室的內部資料總不會輕輕巧巧就到了她眼前。
白缙摸了摸鼻子,沒有看她的眼睛,輕聲說:“我……朋友說,這樣能幫到你。”
雖然違背了他的行事準則。
可她的辛苦,他看在眼裏,更何況是對方先使詐,這應該算……“非常時期的特殊手段”。
“什麽朋友,能勸得動你這樣做?”
郁寧寧眉心微蹙,烏亮的眼眸裏帶着訝異與無措。這份資料能解她燃眉之急,可依白缙的性子,只怕會良心不安。
白缙動了動唇,說:“這個,不重要。只要能幫到你。”
“……”
郁寧寧猶豫片刻,把平板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輕輕搖頭。發絲掃過額前,細碎垂落,掩住她眸中的情緒。
她的聲音輕軟,卻帶着堅決。
“這東西我沒有看過,你還是收起來吧。”
他的掙紮與局促體現得清清楚楚,她怎麽能安心享用這份資料呢。
盡管那般違拗自身來成全她、保護她的姿态,着實令人心醉神迷。
—
白缙的舉動讓郁寧寧心煩意亂,驚惶憂慮并絲絲酸甜交織,一直到下班時間,她都沒能安定下來。
來電鈴聲響起來,郁寧寧接起電話,“你好,哪位?”
“寧寧,我在你公司樓下。”
沉着的男聲透過聽筒傳來,有些久違的陌生。郁寧寧怔了下,試探地說:“紹舟?”
“嗯。”杜紹舟聲音很低,仿佛沒什麽精神,“我車停得很顯眼,你……可以放心過來。”
郁寧寧與他說了幾句後挂斷,仍有些詫異。杜紹舟那句“放心”指的大概是他曾經在地下車庫的粗魯行徑,可他已經複職這麽久了,為什麽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麽消沉?
大廈位于繁盛商務區,此時正值下班高峰期,街道上人流密集,摩肩接踵,帶着初秋令人難以釋懷的酷熱。
郁寧寧一眼就看到了杜紹舟的車。
“有事嗎?”她走過去,說話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
杜紹舟瘦了些,顴骨下方微凹,雖是慣常的西裝革履扮相,細微處卻疏于打理,目光也帶着些黯然。
他眼神閃了閃,将一個文件袋遞過來。
郁寧寧沒接,下意識地四下張望。周遭來來往往地全是在商務區工作的白領,範圍之廣,幾十人裏也找不出一個相熟面孔。可她還是無法放心。
更何況是在這種節骨眼上,她都拒絕了白缙的資料,更不會輕易接他的。
“……寧寧,這個你應該看一下。”杜紹舟語氣澀然,索性自己将文件袋打開,說:“我早該給你的,只是走流程花了些時間。”
郁寧寧看清了封面,整個人都怔住了。
不遠處,從大廈偏門出來的白缙倏地站住,擋住了盛仕的去路。
“愣什麽,快走啊星奕還等着呢。”盛仕輕推他一下。
白缙下意識錯開一步,卻又不動了,唇線抿得平直,目光微沉。
“怎麽?”盛仕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咦,是寧寧,旁邊的是誰?”
能激得白缙這副表情?
“是杜紹舟。”白缙唇瓣微啓,字咬得略顯粗重,聲音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哦——久聞大名啊。”盛仕幹笑了聲,用無比尴尬的語氣說:“那,我們去打個招呼?”
當然不該去,傻子才會這麽沒眼色。可只一個前男友,怎麽就能把白缙刺激成這樣?
白缙沒應聲,依然直直地盯着那個方向。
他站的位置不遠但角度微妙,在人流中并不突兀。是以他清清楚楚地看着郁寧寧的表情從抗拒到松緩,最後接下杜紹舟手裏的文件袋。
這兩人的工作理應沒有交集。
那文件袋裏會是什麽呢,又一份見不得光的資料嗎?
“師兄,你為什麽阻止我黑覺美的主機?”
白缙語調平緩,聲線沉然,而面無表情,無端端透着幾分寒意。
盛仕納悶地看他,沉吟片刻,說:“大概是因為,你自己本身就很反感這種行為吧。”
“是嗎。”白缙轉過頭來,漆眸無甚溫度,配上周身的文雅氣質,帶着些許冷味。他皺了下眉,說:“但星奕說的也不無道理,覺美手段下作在先,現在寧寧面臨的近乎死局,她需要這份資料。”
“是啊,那你怎麽不去呢。”盛仕搖搖頭,道:“最後還不是星奕看不慣你猶猶豫豫的樣子,自己就上了。”
“結果沒差啊。”白缙視線回轉,恰好看見郁寧寧拿着文件袋走遠。他聲音澀然,“她始終不肯接受我的幫助。”
盛仕這才後知後覺白缙真正糾結的點。
“嗯,這個,寧寧畢竟習慣獨立解決問題,是吧。而且我早就提醒你躍信的事情輪不到我們插手,在致飛的項目上表明立場就可以了,星奕他連編外都不算,丫純粹的利己主義者,根本不知道企業工作是怎麽回事,我原本就不贊同……”
他啰啰嗦嗦說了一大串,想安慰白缙,可擡頭時看見的依然是白缙面無表情的臉。
這人明明半個字沒聽進去,還在他停下話音的下一刻順勢點頭,“嗯,你說得對。”
盛仕:“……那我們能走了嗎?星奕還在餐廳等着。”
白缙又應了聲,“嗯。”
他聲音稍斂,語氣眼神盡顯不愉,半晌後終于收回目光,同盛仕離開。
兩人到了地方,才發現賀星奕定的是一家音樂酒吧,場內燈光打得晃眼,正放着節奏激昂的歐美樂,駐唱歌手連蹦帶跳,聲嘶力竭,氛圍十分熱烈。
他們費盡地穿過人群,找到角落裏的賀星奕,他已經獨自喝了起來,看見兩人了還顧不上招呼,先跟着昂揚的曲調嚎了一嗓子。
“……什麽高興事,樂成這樣?”
盛仕無語地看他一眼,拉着白缙坐下。
“聽我宣布!我那個瓶頸,破了!”賀星奕揮了揮手,揚眉自得,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折磨我半年的瓶頸呢,值得一個不醉不歸!”
盛仕嘆息着搖頭,“今天算你撞上了。”
“什麽?”賀星奕沒聽清楚,一手按下服務鈴,一邊瞥見了白缙的臉色,“咦,怎麽了這是?”
喝過酒的他聲音高亢,更因吵鬧的環境貼近了白缙的耳朵,被他板着臉推開了。
這人一句話也不想說,拿過賀星奕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賀星奕更覺神奇,用詢問的目光看盛仕。
盛仕正要開口,臺上突然響起一陣天崩地裂般地鼓點聲,伴随着場下興奮的尖叫,他一時只覺得颌骨震顫,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等這一陣吵鬧過去,他無力而簡略地說:“女人的事。”
賀星奕秒懂,他激越地一拍白缙,口中傾吐着酒氣,“能有什麽了不起的事,你幫了郁寧寧那麽大的忙,她不感激得投懷送抱?我就不信這麽及時的雪中送炭還拿不下那女人!”
白缙:“……”
在黑客眼裏,沒有技術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是還不夠高明。
但郁寧寧收的是別家的“炭”,承的也是別人的情。
畢竟相識已久,知根知底,如今浪子回頭,接受起來更為坦蕩。
白缙幾乎酸到了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