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從車上下來的男人穿着一身純黑的襯衣西褲,袖口上翻,露出結實的小臂,上擰着鼓脹的青筋。白缙面色沉冷,盯着男人的眼睛無甚溫度。
男人因那聲銳利的急剎聲驚得腿軟,回過神後破口大罵,“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白缙動了動唇,卻沒有出聲,勾拳就上,緊跟着一腳踹及腰腹,動作強勁,帶着迅猛的威勢。
“啊——”
男人翻倒在地,下意識伸臂來擋,行動狼狽。不防間,又被白缙猛踹一腳,原地翻滾半圈。
“白缙,快來看看寧寧啊!”
聽見沈藝卿的驚叫,白缙動作一頓,遲疑間被男人橫掃一腿,往旁跌晃幾步。後者慌張地挪出幾步,喘息着爬起來,踉跄跑遠。
白缙也顧不得追,急忙跑去沈藝卿那裏。
漆黑的樹影下,郁寧寧倒在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只,九分休閑褲纏擰住細長的腿部,頭被沈藝卿抱在懷裏。她眉頭緊皺,雙眼緊緊地閉着,眼皮顫動,人看起來極不舒服。
“寧寧被他打了一拳,打在頭上!”沈藝卿驚慌失措,聲音聽起來有些尖細,“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白缙深邃的眼睛滲着濃重的冷意,他面無表情,動作卻很溫柔,寬厚有力的大掌小心穿過郁寧寧頸後,攬住羸弱的肩膀。
“扶穩她的頭,靠在我身上。”
沈藝卿依言做了,白缙順勢把郁寧寧抱起來,朝車子的方向擡擡下巴。
“會開車嗎?”
“……會!”
男人的冷靜與沉着感染了沈藝卿,她彎腰把包和鞋子都收拾起來,雖然人仍然有些哆嗦,行動卻利落,又小跑着去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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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缙輕柔又緩慢地抱着郁寧寧上了後車座。他盡量将郁寧寧細長的腿擺得舒适些,并攬着她的頭部入懷。
那顆溫熱的小腦袋挨在胸前,發散着輕緩的、孱弱的呼吸,讓他的手一陣顫栗。
“去培安醫院。”白缙穩聲說。
“啊,好。”
車子發動起來,街景在暗夜的濃幕下急速倒退。白缙用幹淨的紙巾壓住郁寧寧大臂上的刀口,按了一會兒,才摸出手機來打電話。
“嗯,很快就到。可能是腦震蕩。”昏暗的車廂裏,他的聲音無端端顯出幾分沉冷,“這邊的事情你不用管,醫院那邊安排好。”
白缙又跟電話裏的人說了幾句,挂斷後,維持着手機平舉的動作怔了很久。
“……白缙?”沈藝卿擔心地叫了聲。
“嗯。”
男人的聲音帶着幾分漠然,然而車頭轉向的一剎,沈藝卿透過昏黃的後視鏡,看清了他溫柔的眼。
白缙緩緩放下手機,探手撫上郁寧寧的臉頰。手下是溫軟滑嫩的觸感,伴着旁側清淺的鼻息,給予他少許慰藉。
“麻煩你,開快點可以嗎。”
—
郁寧寧醒來時,眼前是大片潔淨的白,耀眼的日光從窗子照進來,光勢強盛,室內卻溫度合宜,鼻息間萦繞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微微怔神,思忖片刻,隐隐記得自己被一拳擂上太陽穴,那之後記憶全無。
頭腦有些沉重,身上更是乏軟,左臂又隐隐作痛。郁寧寧下意識的沒有大動作,保持着僵直的姿勢,伸出右手在床頭櫃上摸索。
“要什麽?”溫潤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郁寧寧一頓,艱難地擡了擡頭,白缙一見就大步走了過來。
“別亂動,你輕微腦震蕩,要好好休息。”
男人俊朗的臉轉瞬便出現在視線內,帶着清潤的氣質與深切的關懷。
郁寧寧烏亮的眼眸眨了眨,開口時嗓音微啞,帶着幾分虛弱,“現在,幾點?”
白缙将病床搖起來,又從旁兌了一杯溫水遞到她唇邊,道:“下午一點,你睡了十九個小時了。”
郁寧寧微微啓唇,先嘬了一小口潤唇,點滴清水喚起了喉間的幹渴,她這才咽下兩口。
水杯始終抵在近前,白缙另一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溫柔的聲線裏滿是關切,“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頭暈,惡心?”
“有點暈。”郁寧寧說着,閉了閉眼,唇色泛白。
“嗯,那你先躺一躺。我叫的粥快到了,你吃一點再睡。”
“不睡。”郁寧寧聲音極輕,卻是堅定,“那個人,怎樣了?”
白缙聞言,神色沉了幾分,“已經立案了,那裏雖然地勢偏僻,可為了場館裝滿了監控,那人逃不了。”
郁寧寧深吸一口氣,氣息有些不穩。她記得歹徒兇悍的表情,更記得那把尖銳的匕首,現在想起,即便已經遠離危險,逃脫那片令人絕望的暗夜,她依然驚懼難安。
如果那把匕首刺中的不是胳膊……
她輕咬下唇,問:“那是什麽人?”
白缙說:“還不能下定論。但沈藝卿的兄長猜測,很有可能是豐輝的人蓄意報複。”
豐輝。
她知道那人是沖着沈藝卿來的,也知道豐輝餐飲被打壓至絕境,但她怎麽會想到,真的有人把餐飲企業的垮臺歸咎于公關呢?
郁寧寧面色慘白,卻低笑出聲,目光中隐有譏诮。然而只是一瞬,她便斂容閉目,明麗的面上盡顯病色。
白缙低嘆一聲,擡手将她鬓邊的發絲攏了攏。
“那,藝卿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她很好,只是受了驚吓。”白缙說完,突然俯身傾近了些,潤朗的聲線透出幾分沉着與不悅,“你能不能乖乖地閉上眼,不要再操心旁人的事?”
“只是問問啊。”郁寧寧沖他彎了彎唇,聲音虛弱,卻帶着安撫意味,“我沒事的,躺一躺就好。”
“不要說沒事!”白缙脫口而出,音量陡然擡高,兩人俱是一怔。
白缙更露出訝異神色,似是掙紮片刻,才開口說:“……我,不想聽你說‘沒事’,不想看你逞強,更不想看你不顧自身的安危去幫別人擋刀。”
他的語氣柔和又極其認真,直視着她的眸子帶有灼灼的光。
郁寧寧心下一動,許久沒有出聲。眼睫微微顫動,她呼吸輕緩,恍若溺斃在他深邃的目光裏。
因傷痛而有些麻木的心,跳動頻率逐漸加快。
“我的這番想法,的确自私透頂。但如果受傷的人是你,我寧願……”白缙頓了頓,似要消釋那偏私利己之念帶來的不适感,語含深沉的不安,又道:“別再讓我多擔心,好嗎。”
郁寧寧尚且來不及回答,病房的門被敲響了。
白缙直起身,如常道了聲“請進”。是護士要來查看病人的情況,順便送來剛到的白粥。
兩人對話的功夫,郁寧寧悄悄偏頭,甚至動了動帶傷的左臂,企圖用痛感将心頭那絲绮念壓下去。
可他說的,不願見她替別人受傷,是種“自私”想法,被暗暗收攏、銘記。
—
輕微腦震蕩的症狀始終伴随着郁寧寧,她犯惡心,勉強吃了幾口粥便躺回去。
白缙因父輩的關系,在這家醫院行事方便,因此郁寧寧不需要操心旁的,而公司的事又有沈藝卿幫襯協調,她跟莊茹說了下情況,随後陷入沉睡。
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十點,病房裏沒有旁人,微弱的游戲對戰聲透過虛掩的門縫傳進來。
郁寧寧聽了一會兒,拿過手機回了幾條消息,又發給郁寶岩:【進來。】
下一秒,病房外傳來一聲響動的彈跳,郁寶岩土匪一般破門而入,剎那便沖到床邊,“姐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幫你叫醫生好嗎?哦還有你餓不餓?”
“……沒有,不用,不餓。”郁寧寧忍不住撫住額頭,輕聲說:“你小聲點。”
“哦!好。”郁寶岩在旁坐下來,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護士姐姐說十點半又要打吊瓶,我還想着到時候再叫你。”
“嗯。”郁寧寧低聲應,又問:“白缙呢?”
“白哥回家了,說給你做點吃的帶過來。”郁寶岩說着,挑了挑眉,“他居然還會做飯,我怎麽不知道?”
郁寧寧也不知道。
她沒再出聲。興許是睡得久了,她頭腦脹得厲害,隐有悶痛,還胸悶氣短,和昨天的感受相比,是另一番不舒坦。
郁寶岩不敢多打擾她,簡單說了幾句就安靜下來。
郁寧寧迷迷糊糊地閉着眼,頭腦脹痛得無法安睡,恍惚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額間覆上一只微涼的手。
“她還在睡?”是白缙溫雅的、刻意壓低的聲音,向着旁邊說:“一直睡着?”
“沒有,她……”郁寶岩答道一半,叫了一聲,“姐,起來吃點東西吧。”
郁寧寧清亮的眼眸靜靜睜着,她動了動嘴,沒出聲,只覺得渾身酸軟,似乎更加無力了。
白缙回身看了她幾眼,把病床搖起來,支起小桌子在她身前,将三層高的保溫飯盒打開,一層一層擺出來。
一碗白粥,兩疊小菜。白粥發散着陣陣清香,菜則是素炒的生菜和筍片,清新鮮嫩,很是能勾兩天沒有進食的病號的饞蟲。
白缙的服務體貼到位,在被子表面鋪了一塊棉麻布,又拆出筷子和勺子塞給她。
郁寧寧怔了怔,神情難得的有些呆滞,看上去很可愛。
“這些是……你做的?”
家常的味道與餐館迥然不同,郁寧寧多年來吃遍各式餐館外賣,一眼就認得出。
白缙颔首,“嗯,我做的。嘗嘗看?”
郁寧寧舀起一勺粥喝下去,又嘗過兩口菜,點頭稱贊,“很好吃。”
她從粥裏嘗出淡淡的麻油味道,兩道素菜也清淡爽口,雖是白粥小菜,也能看出掌勺人花費的心思。
“吃得慣就好。”白缙微笑說:“你現在最好吃得清淡些,以後再給你做其他口味的。”
郁寧寧笑了笑,她的食欲漸漸回籠,吃得也慢慢大口起來。
白缙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眼中滿是溫柔。
不知何時,病房裏只餘他和她。
門外,郁小弟蹲在牆角,郁悶地揪頭發。
他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在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