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發完就做賊般地丢開手機,兩手向內收攏,以手背抵上臉頰。
臉有些燙。
郁寧寧第一次發現,發出一個見面請求是這樣令人緊張的事情。明明工作上、私底下都見過那麽多次,可一旦懷着那般心思,便大有不同。
點滴小事就這樣焦灼與局促,原來她,會這樣。
郁寧寧輕輕舔了下有些發幹的唇,視線不經意掃過電視機,發現女主角已經從床上坐起來,捂住臉的動作和自己此刻一模一樣。
像被燙到了似的,郁寧寧倏地松開手,愈加慌亂起來。
這種感覺陌生,又令人驚悸。
那邊不知是在忙什麽,又過了十來分鐘才回複。
【是有什麽事急着見我嗎?】
郁寧寧眨眨眼睛,心下微沉,不确定他的意思。
這是為了拒絕而鋪墊嗎?
郁寧寧抿着唇回道:【沒有急事。】
果然白缙回道:【那就不要亂跑了。】
……行吧。
郁寧寧丢開手機,沒有再回複。
她側了側身子,斜趴在圓厚的沙發扶手上,伸手把七寶揪過來,雙唇微啓,可半晌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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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呢。
就算是對七寶說,也難以啓齒啊。
不過就,被拒絕了。
那以後……不再提?
郁寧寧手下是七寶軟絨的毛發,纖細光潔,透着癢意。她一陣彷徨,隐隐覺得這個思路不對。
彼時在鄰省縣城火車站,跟白缙合用一個平板電腦在看資料的盛仕目瞪口呆,給師弟的操作跪了。
“你是怎麽想的?”盛仕匪夷所思,“幹嘛拒絕她來?”
“三伏天,從市區跑一趟機場,她又沒有車子,何必呢。”白缙眉心微微擰起,溫潤的眸色裏透着幾分困惑,“嗯……她怎麽不說話了?”
盛仕:“……”
為什麽好好的為別人着想的理由能被他說成“有事起奏無事別bb”這種feel呢?
盛仕一把按住平板,恨鐵不成鋼,“那你幹嘛不好好說?”
“我怎麽了,語氣很差嗎?”白缙又看了幾眼屏幕,若有所思,“難道會誤以為,我不願意她來?”
盛仕冷笑一聲,“你覺得呢。”
—
郁寧寧果然聽話得沒有再“亂跑”,問也沒再問一聲,盡管心裏忍不住在惦記。
可眼前盡是生活的茍且,她跟着沈藝卿多跑了幾次會場,還親自上門找玉氏的人談合作,忙得腳不沾地。
為表誠意,經過莊茹許可,躍信還附贈了玉氏幾個零散線上渠道的推廣,誠意十足。
而産品宣傳冊初樣已經定稿,與玉氏敲定之後就會制作樣本。
這天,她踏着末伏的熱浪進入辦公室,意外看到沈藝卿在等她。
兩人的關系已經和諧了不少,甚至有幾分交好的意頭。見她進門,沈藝卿遞過來一杯冒着白氣的咖啡。
“聽說你快回來了,剛叫人去買的冷萃哦。”沈藝卿說:“我們二十分鐘後出發。”
郁寧寧頓時有點窒息,覺得被冷萃撫慰的靈魂又一次遭受打擊。
“外面大概有九個太陽。”郁寧寧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吸了一大口咖啡,一股涼意從喉間直竄心肺,她口腔一麻,難捱地張開口。
沈藝卿被她一本正經的說辭逗得一笑,說:“還好我們是去室內場館,司機也已經在樓下啦。”
聞言,郁寧寧放下心來,朝她做了個抱拳的手勢。
去往會場的路上,沈藝卿突然說:“我問你呀,你最近跟譚總談過嗎?”
郁寧寧搖頭。莊茹回來後,她并不需要向譚東負責,當然能躲就躲。
沈藝卿微微蹙眉,“那就怪了欸。他還能把寶押在誰身上呢?”
郁寧寧偏頭看她,“什麽意思?”
沈藝卿也着意看了她幾眼,像要确定什麽。
近期的合作讓兩人達成了一種神奇的默契,對彼此也有了新的認知,興許是考慮到郁寧寧與譚東相對的立場,她終于開口了。
“譚總最近的态度有些怪異,對展會也關注太過了。”沈藝卿目視前方,說:“我覺得,他是對我不太滿意的。”
郁寧寧一怔,她在莊茹那處也有類似的感受。
“但我的位子畢竟特殊呀,他總歸是用得上的。”沈藝卿聲音放輕了些,似是躊躇,“不然,還有別的選擇嗎?”
當然是有的,而且很多。
創意部員工裏裏外外近百人,總有為譚東所用的,他的選擇從來不止在她們兩人之間。
當然,莊茹也一樣。
郁寧寧沒有多說,可心中更加計較起來。沒有莊茹的支持,她會舉步維艱,眼下的困局,她必須打破。
—
這次由湯總所在的中端汽車企業牽頭舉辦的是品牌汽車展覽會,規模宏大,在北部號召力強勁。
湯總出手闊綽,聲明只要是出錢能拿下的都不算問題。
躍信決意面向中層消費者着重推廣,敲定了周邊省市機場站立式燈箱、地鐵站通道燈箱位及公交車載電視廣告,砸起錢來毫不手軟。
說來,湯總的這種态度也是在那一餐後才轉變的,搞不好,也是受了白缙的影響。
可有必要嗎……
明明是想脫離工作見一面都那麽難的關系。
郁寧寧握筆的手不由緊了緊,她擡眸直視着工作人員的眼睛,用這種方式把注意力強拉回來,跟會場的工作人員繼續交談。
她和沈藝卿分頭行動,将必要的意見傳達出去,也将反饋收集起來。要協調諸多品牌的需求并不是容易的事。
兩人一直呆到場館關閉的時間,彙合時郁寧寧見沈藝卿走路有些跛,應該是被高跟鞋磨了腳。
沈藝卿有點欲哭無淚,“司機已經回去了啊,現在怎麽辦呢。”
郁寧寧嘆息一聲,扶住她,“先出去吧,閉館了。”
場館外是霞光萬道,光輝燦爛,桔紅的光芒傾灑在雙燕型會場建築上,空氣近乎凝滞,無風無痕,唯熱潮陣陣。
這裏離市區有相當的距離,公共交通也難見蹤影,郁寧寧用手機搜索了一下路線,跟沈藝卿商量,“往西走三公裏有個客運站,那邊應該容易打車,或者往北走五公裏有個地鐵站,你說呢?”
沈藝卿撐着郁寧寧的胳膊,掂起腳,“我說,幹脆我赤腳走吧。”
“……地上不幹淨。”郁寧寧無奈地嘆了聲,有點心疼她。
磨腳的痛,懂的人懂。
沈藝卿選了三公裏,于是郁寧寧攙着她開始往西走,沿途,郁寧寧接了個電話。
“下班了嗎?我在你公司附近,一起吃飯怎麽樣?”
白缙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寬和溫潤,郁寧寧陡然一陣心慌,完全把自己被拒絕而後龜縮的事情抛之腦後。
她脫口而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這話說完,聽筒裏一陣詭異的沉默。
已經受過師兄關愛教育的白缙無語凝噎,說:“一起吃飯吧,我把特産拿給你。”
“嗯……”郁寧寧看了看一旁開闊的八車道,說:“今天的話,恐怕你還要等我三個小時。”
幾分鐘後挂斷電話,郁寧寧在微信上給白缙發了個定位,拉沈藝卿在路邊花壇坐下來。
“等着吧。”
然後她打開浏覽器,開始搜索“送男士禮物”。
過往那幾次,順路還不覺得,兩人因合作而親近也不覺得,可在自己心懷绮念的情況下,等着白缙開一個小時車來接她,總歸是有些愧意的。
想到這一層,郁寧寧握着手機發了會兒呆。
自己好像無師自通了某個重要關卡……糾結的點越來越多了。
沈藝卿也在旁看手機,可沒一會兒就躁動起來,不耐地輕踏步子,“我覺得我快被蚊子吸成紙片兒了。”
郁寧寧默默地掏出一支驅蚊水。
沈藝卿趕緊接過來噴開,一邊嘆道:“你這裝備可真齊全呀。”
郁寧寧無聲地笑了下,沒說話。
沈藝卿解決了煩惱,也恢複了些力氣,在附近走走停停,自拍、修圖、發朋友圈。
郁寧寧刷新時看到,順口說:“你怎麽每一條朋友圈都帶定位?”
“這樣顯得完整呀。”沈藝卿道。
等待間,天色漸漸暗下來,路燈亮起,一片暖黃映射。
郁寧寧一動不動地坐着,覺得自己好像超脫世外,五感皆空,連腳腕上的蚊子包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她在緊張。
原來心中牽挂着一個人時,即将見面是這樣的心情。
空置場館外人跡罕至,她的思緒便一再放空,不受阻擾似的,沒有聽到沈藝卿驚疑的聲音。
“寧寧,起來。”沈藝卿回身按住她的手,壓低了的聲音透出幾分緊張。
“什麽?”郁寧寧怔然擡頭,臉色倏地一變,下意識把皮包擋在沈藝卿後腰。
下一秒,尖銳的匕首刺進皮革內,郁寧寧順勢往下一拽,反手把皮包砸向來人的頭部。
“啊!”沈藝卿驚叫一聲。她還當那份懷疑只是自己多心,居然把背朝着那個可疑的男人!
男人顯然是沖着沈藝卿來的,一擊不成,他轉向郁寧寧,揮拳就上,可目标仍是包上紮着的匕首。
那匕首不知被什麽纏住,郁寧寧使足了力氣也拔不出,慌亂之下整個包被奪了過去。她下意識拉着沈藝卿後退一步,見她因腳傷踉跄,便喊:“鞋子脫掉!”
沈藝卿慌忙彎下腰去,男人卻再次近前,将郁寧寧那只裝滿雜物的沉重皮包當成了兇器。郁寧寧橫臂去擋,被匕首劃破了大臂,咬牙使力推了男人一把,致使皮包脫手。
男人頓了頓,神色變得兇狠,手握成拳,狠狠捶向郁寧寧的太陽穴。
郁寧寧只覺得眼前一黑,毫無防備地摔倒在地,一陣暈眩。
“寧寧!”沈藝卿又是一聲驚叫,反手将高跟鞋砸了出去,歪打正着擊中了男人的左眼。
男人捂着眼睛,無意識後退幾步,退到路邊又跌在車道上,緊接着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尖銳,驚心。
銀灰色SUV堪堪停在男人身前半米,車身微震,塵土激蕩。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每一個在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