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七月的夜風溫熱,帶着蒸騰般的濕潮,熾盛炙人。
時過七點,夜幕漸深,人的面容在明暗不一的華燈月影下顯得影影綽綽。
郁寧寧清楚地看着白缙和風度站在一起,相談甚歡,風度還拍了拍白缙的肩,後者笑得灑脫。
“希望那群臭蟲抱團腐爛,永遠見不得光。”
她驀地想起星照這句話。
白缙她知道了,風度又是什麽樣的人?
一個溫和、正直的高級軟件工程師,和一個嗜好令人發指的游戲主播,為什麽會認識?
兩只白皙的手交纏起來,糾結握緊。
郁寧寧垂頭盯着膝蓋,目光一片茫然。
她無法理解自己的想法,更無法釋懷。星照對風度的評價像是一句咒語,一遍遍在她腦中回響,讓她低落、失意,幾乎無法克制消極無望的念頭。
風度那種人,會和什麽樣的人交朋友?
萬一,她其實,并不“認識”白缙呢?
—
回到店裏時,周蓉葉和郁寶岩仍在熱火朝天地聊天。鍋裏的湯已經咕嘟着大泡幾乎沉底,桌上也只剩下幾片菜葉子。
郁寧寧叫人結了賬,再回頭的時候聽見郁寶岩清晰地喊了一聲“葉子媽”。
周蓉葉一臉慈愛地摸摸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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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寧寧:“……”
那兩人沒有走的意思,郁寧寧也只好坐下。她心頭總有一口郁氣堵着,盡管表面已經恢複平靜。不再多猶豫,她用微博給星照發私信。
【我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一個跟風度走得很近的人,你應該有印象,網名叫沉舟。】
她用“我有個朋友”這種老套的句式,把自己的事情粗略講了一遍,着重介紹了杜紹舟的職業,還提起了郁寶岩進拘留所的事。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這些人的力量比你這樣一個學生大得多,萬事以自保為先,知道嗎。】
星照:【這些信息很珍貴,太謝謝你了Rena,我會小心的,放心啦!】
郁寧寧嘴唇勾起,心下沉重卻載着些許安定,目光透着涼意。
仿佛是了結了什麽,又仿佛另一段绮思情至的起始音。
她在向過往道別,可鳴音陣陣,似悲嚎,直擊入心中新啓的那絲暗縫。
回到家時已經九點。關上門,滿室漆黑孤寂,是她已經習慣的情境。
郁寧寧打開廊燈,踢開高跟鞋,赤着腳走到鳥籠那裏,躬下身。
“七寶。”她柔聲叫着玄鳳的名字,修長蔥透的手指伸出去,“七寶,來。”
七寶站在籠子上,爪子牢牢地摳着籠條,不安地動了動腦袋。
“七寶,來呀。”她聲音襦軟,愈發清甜,指尖顫了顫,“到媽媽這裏來,上來呀。”
它卻只是盯着郁寧寧,眼睛咕嚕嚕地轉,冠羽柔順地貼着燦黃色的腦袋,輕輕“啾”了一聲。
郁寧寧露出一抹笑,也不再堅持,收回手,就那樣與它對視着。
她想,溫善與柔軟的一顆心,總會透過純真的眼睛傳遞出來。
看着它澄澈的眼眸,仿佛就能說服自己,舊主人同它一樣,純良,無害。
難道,她會又一次看錯人嗎?
郁寧寧倏地伸手,點上七寶面上的紅斑。它驚得一撲騰,郁寧寧卻早有準備,輕輕揉了揉。小玄鳳就這樣僵住,半晌沒有動彈。
“還真是很舒服呀。”郁寧寧輕笑一聲,聲色甜軟,說:“那你乖乖的哦。”
—
被捏了臉,又或許是已經适應了環境,七寶對郁寧寧總算沒有那麽戒備了。雖然還不到上手的程度,它已經放松也自在了很多,經常咕咕啪啪地拍出響動聲。
郁寧寧覺得自己對噪音的容忍度高了很多,甚至習慣于把“啾啾啾”當成背景音。
她在星照的介紹下買了一個微信小號,加上風度好友,把他的朋友圈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風度除了發一些直播平臺的消息,還會轉發科技新聞,至于帶主觀情感的動态則表現得樂觀謙遜,雖然穿衣風格嘻哈了點,總體還是個正能量有上進心的好主播。
沒有看到關于白缙的蛛絲馬跡。
不像杜紹舟,和風度的合照就那麽明明白白地挂着。
郁寧寧戳了戳七寶的腮紅,感受着指尖的溫軟觸感,似舒似嘆地長出一口氣。
沒有任何發現,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可她心頭依然猶疑,難安。
七寶來到郁寧寧身邊十天後,她接到白缙的電話,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給玄鳳剪羽。
“最好還是找人去剪,新手不熟練,恐怕會影響美觀。”白缙輕笑一聲,聲音清潤朗質,帶着撩人的意味,“那樣,主人和寵物的心情恐怕都不會好。對了,你和它相處得怎麽樣了?”
“還在,大眼瞪小眼階段。”郁寧寧靠着窗接聽手機,目光微閃,“剪羽就先不去了,我沒有時間。”
“這樣嗎?不然我帶它出去?”白缙又道:“到那邊之後其實很快的,我都找好……”
“不用了。”郁寧寧打斷他,聲音淡然,帶着幾分疏離,“我真的很忙,不好意思,以後再說吧。”
她說完,不等對面反應,直接挂斷了電話。
高層的窗外是湛藍的碧空和曜目的熾白,腳下一片微如塵粒的車水馬龍,遠遠望去,顯得遙遠又靜谧。
郁寧寧靠坐在飄窗上,默默地想,她沒有敷衍白缙,反而用了一種直白生硬的态度,這樣是不對的。
不知轉圜,未免有失方寸。
可她無法控制。
在白缙面前,她已經縮不回殼裏,摸不到佯裝無事的面具。
距離看見他和風度,有一周了。無論做什麽,她都提不起精神來,笑容裏總帶着僵硬,安閑後總藏着沉痛,仿佛有什麽在時刻撕扯着心髒,讓她痛,讓她不得安生。
可是為什麽呢?
背後的答案讓她倉皇又心驚。
門鈴聲響起。
郁寧寧拉開門,猝不及防地看見白缙抱着一只大箱子,目光熱切又誠懇。
“我給七寶準備了站架和樂園,今天剛到。”白缙說着,唇角微抿,隐有歉意,“抱歉我突然上門來。只是我想……提前說明的話,你是不會同意的。”
郁寧寧喉頭微哽,微微搖頭,卻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側開了身子讓他進去。
白缙于是在七寶身邊蹲下身來,拆開紙箱,按照說明開始組裝。
郁寧寧默默看了一會兒,去廚房給他泡了杯茶。
半小時後,站架成型。這一套站架十分完整,有爬梯、秋千、吊環和矮房,地上還鋪了幾塊模拟森林的沙盤,使那一小塊區域看起來有些夢幻。
“這個站杆是磨砂的,方便七寶磨爪。”
白缙站起身,拍了拍手,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又彎下腰摸了摸七寶的腮紅。
“這就算安家了,嗯?小家夥。”
他的聲音溫潤柔和,眉眼笑意儒雅,帶着幾分寵溺。
俊朗如他,含笑逗鳥的畫面,着實令人賞心悅目。
郁寧寧站在五米外看着他,眼神帶着幾分柔和,輕聲說:“它倒是認你,這才剛讓我碰呢。”
“那,一定是你太忙了,一忙起來,對旁事就會有點兇。”白缙直起身來,勾唇調侃道:“這種小寶貝是很有靈性的,能辨別你的情緒。”
郁寧寧一頓,心仿佛在霎時漏跳一拍。
直直地看着他,她目光中有紛雜混亂的情緒,半晌才說:“謝謝你。”
“嗯,久違了。”白缙下颚微擡,眼中帶着幾分深意,正色道:“久違了的疏遠,現在再加一條客套。我可以問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郁寧寧薄唇微抿,不作聲。
白缙等了許久,見她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索性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這個人呢,你可能了解得不是很透徹。”白缙說:“我可是,很執着的。如果有件事情,讓我抓心撓肝地睡不安穩,那麽我必定要知道真相。”
“抓心撓肝,睡不安穩?”郁寧寧用怪異的眼神看他,輕聲問:“什麽時候的事?”
“估計會在今晚發生,為了拯救我的頭發,最好是在天黑之前解決問題。”白缙略微後仰,倚靠在沙發背上,手也攀上扶手,看似坐得懶散随和,言語卻有幾分不容置喙的固執,“所以,你說呢?”
郁寧寧無話可說,她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把杯子往茶幾上一放,動作稀松平常,可無端端就放出了幾分逆反意味。
——我說什麽?我不說。
白缙看了她一會兒,緩緩露出一抹笑,語氣帶了幾分妥協,“哦,那好吧,是我說得不夠清楚。”
郁寧寧挺了挺腰板,坐直了,等着下文。
“知道嗎?第一次在西餐廳遇到你時,我沒料到你是這樣的硬骨頭,油鹽不進,還溜得飛快。”
“這叫什麽比喻。”郁寧寧不滿地插話。
白缙卻不管她,繼續說:“後來,甚至到合作落定很久後,我還是這麽覺得。”
“你說,我好不容易獲得準許,走近你、了解你,怎麽能莫名其妙被判出局呢?”
“興許你沒有察覺到,但是我呀,是絕不接受被人拒絕的。”
末尾的語氣詞被他放得很輕,帶着酥軟勾人的磁性。
白缙說得慢條斯理,眼神卻直直盯着郁寧寧,執拗,堅決,寸步不讓。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會說,逗七寶的時候我腦補了“萌萌站起來”,笑死。
感謝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