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把玄鳳放到籠子上站着,白缙坐到沙發上,郁寧寧端了一杯冰咖啡給他。
“這麽熱的天,你就去跑這事了?”
她說話時,目光還不時瞟開,幾乎離不開玄鳳。
“對,就是為了接它。”白缙說着,笑道:“你看它的腮紅是不是更亮眼了,被你看得害羞了吧。”
小鹦鹉兩爪扒着籠子,在往裏側抖動羽毛,不時還小心翼翼地瞧一眼他們。
郁寧寧笑笑,說:“它這樣不會逃掉嗎?”
“剪過羽,飛不起來的。”白缙說:“這樣省得拴它,也不用籠養,關在籠子裏不容易親人。給它相對的自由空間,多陪陪它,這種小家夥上手之後會很貼心。”
他的聲音略有些啞,沉然中顯出幾分異樣的磁性,如數家珍,“最好不要用腳鏈,它的腳骨很脆,籠子的話只是暫時用着,等有時間,換個架子。以後熟悉了環境,你想帶出去遛都可以。”
郁寧寧認真地聽着,說:“這麽熟練,你自己也養了一只?”
“沒有。”白缙含笑說:“這對我來說,還只是理想呢。”
郁寧寧偏頭看他,雙目圓睜,水潤的眸子清透明亮,将疑問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來。
“欸,你應該想到的。”白缙輕笑一聲,眉目溫雅和順,“工作太忙了,想養六只起步,沒那個時間啊。”
“你想要這麽多鳥嗎?”郁寧寧匪夷所思地問。
“不止,還想種很多花。”
種花,逗鳥。
郁寧寧頓時想到他們都在超長待機英年早禿的行業,一個輕松的假期有如天賜,而她自己原本的周末計劃就是挺屍48小時,堅決不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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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白缙在這方面的追求未免太過“高遠”了點。
“種花逗鳥,再加一條坐搖椅?”郁寧寧笑了出來,眼神明澈靈動,“你的理想還真是一步到位。”
白缙反有些自得地笑開了。
郁寧寧端起咖啡喝了幾口,笑說:“也不錯,我就先養着這只,等以後……”
在遙遠的以後,也許可以搭個伴,過那種悠然的,安閑的,令人神往的老年生活。
她倏地頓住,剎那間,心跳急速而劇烈。
“嗯?”聽她收住話音,白缙看過來。
那雙眼眸深邃得惑人心智,極美。
“以後……再和你交流經驗……”郁寧寧把話補充完,聲音越壓越低,心虛似的,大半張臉埋進咖啡杯裏,看不清表情。
“好啊。”
白缙露出一抹溫柔又歡欣的笑。
—
家裏有了玄鳳在,郁寧寧的挺屍計劃自然泡了湯。
她上網查了關于養鳥的資料,又下訂單買了不少給玄鳳的吃食、玩具,連白缙提過的站架也研究了一下。但苦于不是熟練工,紮一只站架的時間成本太高了。
郁寧寧按照網上的教程,一連三天都抽出一小時來跟玄鳳相處,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成功地做到了——讓玄鳳看見她不再吓得後撤。
社畜的精力是有限的,多餘的時間是沒有的。
偶爾加班加到頭昏腦漲,回家還要聽玄鳳“啾啾啾”地撲騰時,郁寧寧都懷疑自己是因為高調曬了雙休日而被白缙報複了。
還說什麽送她“理想生活”,這只鳥是奉命來吵死她的吧!?
随着豐輝餐飲事件的熱度上升,本就不甚穩定的創意部更加動蕩。
“半個組長”沈藝卿出師未捷先遇浪頭,曾經背靠豐輝餐飲挺直的腰板又彎了回去,說話時一句三頓,又柔又嬌,以“親和”的态度掩飾內心的無措。
而莊茹不知是出于何種考慮,開始調動各策劃組之間的人手,總體編制變化不大,勢力卻是一番新的權衡。
郁寧寧這裏被調走了五人,其中還包括鄧瑩。
這天午後,郁寧寧站在茶水間裏,背靠冰箱,手裏端着一杯咖啡出神。
不多時,鄧瑩推門進來,道:“可真稀罕,我和你見面也要偷偷的啊。”
“只不過是這邊人少而已。”郁寧寧一笑,把手裏的杯子遞給她,“調到D組感覺怎麽樣?”
“這個問題你還要問我?自己組裏變成什麽樣了心裏沒數嗎?”鄧瑩笑得俏皮,“調動的或者沒動的,都跟游魂一樣。”
郁寧寧也笑,看着她明快的得色,心中生出幾分失落。
曾經和鄧瑩很談得來,相比其他同事,關系已經是難得的親近了。
在這次震動中,她暗暗留心,因鄧瑩的調動而産生幾分猜測。周蓉葉那邊也給了個隐晦的訊息,這次人員調動的背後有諸多推手。
也許,D組只是在A、C兩組的對壘中隐匿低調,其背後的勢力到如今才顯露鋒芒……也說不定。
她們各自擇木栖息,該是分道揚镳的時候了。
—
郁寧寧和鄧瑩聊了些閑話才出去。此時午休時間剛過,走廊上很安靜,旁側電梯間裏的腳步聲更為清晰。
兩個女人轉過廊角,堪堪與穿着寬大T恤、頭戴鴨舌帽的大男孩對上。
看清了是她們,郁寶岩笑着打招呼,“郁姐,鄧姐,你們在這裏啊。”
“你怎麽會過來?”郁寧寧神色平靜,對他眼裏那種“稱呼正确”的邀功般的興奮勁視若無睹。
“來送材料。”郁寶岩說:“白哥說跟你商量過了的,你再确定一下?”
“嗯。”郁寧寧簡短地應。
三人行到格子間附近,鄧瑩說:“我過去一趟,先走了。”
“好。”郁寧寧點點頭,看着鄧瑩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她微微蹙眉。
總覺得鄧瑩看郁寶岩的眼神怪異。
“姐?”郁寶岩小聲叫。
郁寧寧回過神來,說:“你以後不要來這裏。”
“哦,好嘛。”郁寶岩在人後立即現形,臉一皺一皺的十足委屈,聲音也低了幾分,“可你都好久沒接我電話了。”
“有事?”郁寧寧目不斜視,繼續往自己的辦公室走。
“沒,我這不是想關心你一下……”
“碰見事再把人打一頓?”
她在辦公室門前掏鑰匙開門,一邊涼涼地說。
可這種譏诮的語氣分明就是消氣的信號,郁寶岩立即順杆爬,幾乎當場脫帽敬禮,指天誓日地說:“姐你信我這一次!我用錢包的名義發誓,再也不會魯莽沖動!”
——再也不會連累他姐要面對他爸。
郁寧寧輕嗤一聲,沒接話。
她回到辦公室就進入工作狀态,也不問郁寶岩一個搞開發的怎麽會出來跑腿,專注把資料看了一遍,又當場作出補充放進去。
正事辦完了,郁寶岩卻不走,賴着要等郁寧寧吃飯。
原本她還是有機會拒絕的,可臨下班時周蓉葉突然來了一趟創意部,和郁寶岩兩人一拍即合,一起等郁寧寧下班。
說起來,周蓉葉對郁寧寧家裏的情況也有幾分了解,也見過郁寶岩很多次,故而經常勸他們姐弟親近。
她這邊發散着母性光輝,苦口婆心地勸,郁寶岩就愈發表現得狗腿子,時間一長,就好像郁寧寧對郁寶岩擺臉色是窮兇極惡。
以至于後來,只要這兩人湊到一起,郁寧寧都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
郁寧寧被押着去了附近的一家牛肉火鍋店,這是郁寶岩提議的。
周蓉葉一聽就嘆,“你說這種國民好弟弟上哪兒找,吃飯永遠依着你的喜好來。”
郁寧寧麻木道:“是嗎,他自己就很喜歡吃牛肉。”
其實這兩位已經算她十足親密的親人和朋友了,但總有些事她不想提,比如為什麽又對寶岩擺冷臉——與其讓周蓉葉知道杜紹舟那事,還不如聽她喋喋不休的母愛教育。
吃飯時,郁寶岩坐在對面,不時替兩位女士添茶跑腿,周到妥帖,眼神無辜。
郁寧寧看着就鬧心。
周蓉葉長相親和,為人熱心,碰見郁寶岩這種明朗陽光上進又忠犬的好弟弟,随時随地都能母愛泛濫,爹不疼娘不愛的郁寧寧都要靠邊站。
她關心郁寶岩的學業、工作,聽說他的實習評價後一疊聲的贊嘆,眼神慈愛到恨不得把他摟回家。郁寶岩也知道這是她姐非常信賴的前輩,對人知無不言,親熱得幾乎叫媽。
郁寧寧悶頭吃牛肉,塞飽了自己就刷手機,一聲不吭。
微博上有不少小天使給她留言,有羨慕按摩儀的,有笑話中年養生的,用詞俏皮又可愛。郁寧寧嘴角噙着愉悅的淺笑,回複了幾條,想了想,又把剛剛郁寶岩發朋友圈炫耀的牛肉發了上去。
很快,星照發來私信,【Rena,看我的微博了嗎。】
郁寧寧沒回複,直接切過去看。說的是她查到風度的職業是游戲主播,在一個非常火熱的平臺,粉絲數不算特別多,但收入應該也很可觀了。
微博寫得簡短又客觀,私信裏的星照就不那麽理智了。
【他跟小學雞粉絲糾纏不清,當事人還說他們是你情我願誰也管不着。[呵呵]】
【有些情,至純,至傻!她們可能覺得睡到偶像已經是三生有幸了吧,洗腦洗得徹徹底底。】
【無法想像風度這樣的人在三次會是什麽樣子,我希望是徹頭徹尾的盧瑟,跟那群臭蟲抱團腐爛,永遠見不得光。】
星照緩緩打出的這段話,将內心的悲哀訴得清清楚楚,也讓郁寧寧的心一點點沉了下來。
如果,她沒有發現杜紹舟的真面目。
如果,她答應杜紹舟的要求。
恐怕她熬不住那般毀天滅地的打擊。
飯桌上,周蓉葉正說起要郁寧寧相親的事情。郁寧寧給了郁寶岩一個警告的眼神,自己找了個借口走出去。
她想透透氣。
推開店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她在路邊的一塊石墩上坐下,積聚了整個白日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上身。
火鍋店位于一個大型商場的一樓,旁邊就是商場側門。
隔着兩道玻璃門,被垂落的透明簾幕掃蕩遮蔽、偶爾露出面龐的兩個人,看起來有些面熟。
一個氣質清貴,眉眼溫潤;一個穿着很朋克風,一手夾着煙,滿眼玩世不恭。
白缙和風度——風格迥異,看似毫無交集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