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48
沈棠也對于在這地方能遇見韓銘感到有些奇怪,發覺四下确實沒能見到狗仔的時候, 她的目光看了看旁邊的謝曜靈。
謝曜靈想起上次在學校裏的時候, 這人那還來得及說出的委托內容,加之這次在白石村的附近又遇見了他, 也許她和這人真幾分雇傭方面的緣分也說不定。
她率先邁步往屋裏走,邊走邊問道:
“韓先生怎麽也在這裏?”
言語裏頗帶了些巧合下的打探意味。
韓銘看了看後面的沈棠,發覺她也有相同的意思, 頓時失笑道:“這是我的老家。”
沈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雖說之前在《荒野明星》的節目組裏, 她和韓銘還一塊兒行動過, 但她确實沒對這人有過更深入的了解。
僅止于小花在節目開拍前給她科普的那些內容, 無非是名姓、年紀、所在公司,以及一些衆人皆知的作品和喜好之類的。
畢竟又不是和她來自同一個家鄉,誰會特意提那麽一句呢?
謝曜靈聽了他的話, 略偏了偏腦袋,沒再繼續往下接茬, 沈棠只得繼續充作兩人的發言代表:
“我還以為就韓老師的名氣來說, 最近應該忙的腳不沾地, 竟然還能跑回老家躲懶?”
玩笑般的語氣, 既恭維了韓銘的人氣, 又有心想問出他出現在這兒的原因。
韓銘卻只是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溫文爾雅地笑道:“趁着這綜藝推遲的時間,休息一陣兒。”
這倒也十分正常。
沈棠沒多想,視線在屋內走了幾圈,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屋子裏的簡單擺設。
并沒有符合他如今人氣的排場,簡樸到幾乎要令人詫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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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是竹編的家具作品,乍一看有幾分符合他性子的簡單在裏頭,卻也只有桌椅、茶具之類的,論裝飾品,也許客廳那面牆上挂着的蓑帽能擔上這名頭。
“這是家裏老人留下的房子,我平時也不怎麽回來住,所以也就沒太收拾,讓你們見笑了。”注意到她的目光,韓銘開口解釋了一句。
沈棠點了點頭,挂上了個虛僞且禮貌的笑容:“哪裏,在大城市裏住久了,偶爾來這樣的地方住一下,也挺有意思的。”
韓銘聽見她的客套話,只是微笑,沒多說什麽。
幾句話的功夫裏,三人已經來到了客廳的小桌前,屋外的光透不進來,只有頭頂懸下的那根栓起來的大燈泡帶來唯一的光。
熱氣騰騰的開水燒開之後,冒出的熱氣是這屋裏唯一的煙火味兒。
沈棠的衣兜裏,紙人羞羞悄悄地探出腦袋來,偷偷順着她的衣兜落在地上,半點聲響都沒發出,偷偷鑽進地磚的縫隙裏,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沈棠忙着跟韓銘找話題聊天,不至于讓室內陷入無言的尴尬,并未注意到這點動靜。
倒是韓銘話到一半,仿佛察覺到了什麽,語氣不易發覺地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接上了。
他的犀利目光透過那雙眼鏡,被模糊成了溫柔,朝沈棠看了過來:
“沈老師大概不記得,很久以前我們就見過。”
沈棠被他驟轉的話題弄得稍愣了愣,視線下意識地定格在他的面龐上,在腦海中仔細搜索了一番,卻一片空白。
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将那雙純黑色,眼睫彎彎、十分有特點的眼睛眨得更水潤了點,沈棠慢了半拍才開口問道:“是嗎?”
但是她對這人真的沒有印象。
韓銘笑了一下,端起自己面前的這杯冒着熱氣的茶,視線垂落,不知盯着那澄澈的茶湯思索到什麽,随口答道:“但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是你某次為品牌站臺的時候,我恰好從旁邊經過。”
沈棠點了點頭,那點兒尴尬才慢慢散去,既然韓銘當時只是以路人的身份經過,自己沒留下任何印象也是正常的。
韓銘說完,将自己杯底的茶一飲而盡,視線被往下拉的眼皮子擋住,沒人能看清他眼底回放的鏡頭:
視野皆是有些朦胧的。
那時他剛好醒來,對這世界還一無所知,渾渾噩噩地走到人多的地方,想要問點什麽事情,但是周圍人全對他避如蛇蠍,以至于他滿心的茫然。
因為舉辦活動,那天的大型購物中心裏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被擠着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覺走到了最前方——
恰一擡頭。
他就看見了這張記憶中的臉龐。
再後來,排除掉《荒野明星》節目上的合作,其實他還在沈棠的跟前出現過許多次,只是都沒上前去打過招呼,而沈棠也似是根本不認識他那般,只是從他的身邊走過。
韓銘覺得有點疑惑,不知到底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這世界出了問題。
謝曜靈擡手用指尖挨了挨茶杯,被那透了熱的滾燙茶杯杯壁溫度給蟄回,于是又放下手,相當耐得住性子地聽沈棠和韓銘的對話。
“冒昧的問一下,沈老師的家鄉是哪兒的?”
既然是漫無目的地瞎聊,韓銘這問題便也不顯得太突兀,倒是沈棠聽見了,掰着指頭算了算:
“應該随我父親,他是龍城的本地人。”
其實不論是沈父,還是母親趙樂清,都跟這個小縣城離着千八百公裏,所以這次沈棠跟着謝曜靈來到白石村所在處,也抱了幾分出門旅游的心态。
雖說從感情進展方面來看,沈棠和自己對象好像還沒正兒八經地去度過一次蜜月,若是将這兩次去的地方劃分在旅游範圍內——
沈棠自己都覺得磕碜。
謝曜靈聽見她的回答,心中禁不住一動,但面上卻沒體現出什麽來。
韓銘聽罷,給自己倒茶的動作稍微停了停,看向沈棠的目光讓她覺得有幾分難懂,但很快地,他開口問出的問題讓沈棠無暇計較之前的視線:
“雖然這樣問很抱歉,但我出于個人的原因,還是想了解一下……”
他停了停,眉目裏出現幾分不好意思的情緒。
沈棠目光裏出現了幾分茫然,但還是示意他直說。
下一刻,韓銘的聲音再次于室內響起,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禮的調子:
“請問沈老師有喜歡的人了嗎?”
沈棠聽見這話的第一反應是疑惑,明明自己在圈內的朋友們都一致認為韓銘這人很有風度,也很懂圈裏的規矩。
不論是他們倆目前的關系來說,還是單純以大家同處這個圈的現實而言,其實對象問題都是敏感話題。
何況。
他們倆一男一女,對方這麽問,難免有讓人多想的嫌疑。
沈棠先是疑惑完了,才覺得不太妥當,只略扯了扯自己的唇角,狀似用玩笑般的語氣說道:“韓老師,你這麽問不好吧?”
韓銘露出個如夢初醒的表情,端起茶杯做出賠罪的架勢,連連給她道歉。
……
半個小時後。
沈棠和謝曜靈從韓銘歇腳的地方離開,往外走沒兩步,沈棠剛想拉着謝曜靈吐槽剛才韓銘那個突兀又令人尴尬的問題,卻聽見身旁傳來一句: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沈棠:“???”
謝曜靈閉眼瞎話的功力半分沒退,相當淡定地說道:“上次在節目裏,韓先生拜托過我一件事,我想具體了解一下。”
沈棠瞬間就聯想到了雲想容,而後就是下意識地露出個‘我懂’的表情,挨到謝曜靈耳邊小聲說道:
“那你量力而行啊。”
太違背良心的單子,咱就不接了,就算上次節目裏有點交情,但還是能将它劃分到一面之緣的範圍內。
謝曜靈不置可否,轉身往剛才剛關上的小屋門走去,擡手敲了敲。
韓銘很快去而複返,拉開了門,見到門外站着的人,半點驚訝都沒有,只淡然地笑道:“謝小姐還有什麽事情嗎?”
謝曜靈略揚了揚腦袋,白布遮擋的眼眸位置恰好能夠将韓銘的模樣收入眼中,哪怕其實她并看不見。
空氣安靜了好幾秒,韓銘聽見她慢慢地問道:“韓先生的家鄉在這筍縣哪兒呢?”
旁邊那個已經沒落了,再沒任何人在的白石村,也屬于這個縣城的管轄範圍內。
韓銘唇角露出了個慣有的笑容,被那好看的眼鏡修飾成了斯文,謝曜靈聽見他模仿着自己的語氣,不緊不慢地回敬了一句:
“上次我拜托謝小姐幫忙的時候,您不是已經婉拒了我嗎?”
兩人各自伫立許久。
韓銘笑着說道:“謝小姐要是沒別的事情的話——”
謝曜靈順着那臺階一下:“打擾了。”
說罷她轉身朝沈棠的方向而去,在她們倆的身後,韓銘卻沒急着再次将門關上,眼鏡下的視線,注視着她們倆一并離去的背影。
許久後,小屋的木門發出輕輕的‘吱呀’聲響。
彼時沈棠已經和謝曜靈走出去兩條街,快要回到玄學大會官方指定的落住酒店了,她單手攬着謝曜靈的肩膀,做出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嬉皮笑臉地湊過去:
“怎麽樣,感覺到你對象這無窮的魅力了嗎?”
謝曜靈:“……”
沈棠收斂了自己嬉皮笑臉的狀态,換成了嚴肅的面龐,繼續演道:“請謝曜靈同志放棄無謂的抵抗,今晚乖乖地歸順。”
謝曜靈:“醒醒。”
沈棠笑着去撓她的腰肢,剛才跟韓銘的對話已經被抛到了腦後,現下只有逗謝曜靈這一個樂趣。
謝曜靈也任着她鬧,只不過腦子裏卻将之前聽見的沈棠和韓銘的每一句話都複現了出來,只稍稍有些遺憾自己這次的視野開的并不及時,一定讓她漏掉了許多的細節。
而且……
從她倒回去問出的那句話,和對方的回答來看,韓銘一定對白石村的事情知道些什麽。
只不過因為自己上次拒絕了幫忙的提議,被人家記住了。
希望關系不會太大。
謝曜靈失算一着,心底也沒多少後悔和惱怒的成分在裏頭,只是暗自決定對這次的事情更上心些。
雖然她個人對大會的名次并不在意,但謝家那邊的顏面還是要顧及的。
她心下有了決定,跟沈棠回了住宿的地方。
……
紅蓮酒店這個農家的小客棧,雖然被沈棠吐槽地方小,但裏頭的房間數量卻着實令人驚詫,不僅安置完了八大世家所有的成員,甚至塞完那些零散的小朋友之後,依然是綽綽有餘的樣子。
沈棠看着床對面就是洗浴一體的衛生間,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原地咋舌:
“我好久沒住過這麽小的酒店房間了。”
床寬沒有兩米也就罷了,以這酒店裝修設計的簇擁程度,指不定晚上睡覺時候,連隔壁房間人的磨牙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在做什麽?”
謝曜靈察覺到她在牆邊久久不動,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沈棠耳朵在牆上逡巡許久,做出一副在使勁探聽牆角的模樣,一邊斜睨謝曜靈:“哎我記得進門的時候,隔壁也進了三四個你們家的後輩,怎麽半點動靜都沒有?全睡了?”
她還打算從別人那裏幫謝曜靈偷聽點有用的消息呢。
謝曜靈:“……因為有隔音的符箓,還有一些其他的結界。”
沈棠就算把自己的靈敏聽力放大一千倍,也休想聽見隔壁蚊子的嗡聲。
聽見她的回答,沈棠‘啊’了一聲,百無聊賴地往床上一躺,觑着床腳那頭牆上開的小窗戶,有氣無力地說道:“在這麽個地方待着,我還不如睡一覺。”
謝曜靈在床邊,一個靠牆突出一圈的小桌邊坐下,沒接沈棠的話茬,室內一時間極為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沈棠居然真在這樣落針可聞的環境裏睡着了。
……
她是被一陣奇怪的笛子聲吵醒的。
沈棠迷迷瞪瞪的時候,扯過身下的厚被子,努力想要抓回自己腦海裏被趕跑的瞌睡蟲,嘴裏嘟囔道:“老謝,說好的隔音呢……”
身旁沒有任何動靜。
只有那高高低低的樂聲繼續響,偶爾飄得有些刺耳,時不時地又低到了地底裏。
沈棠被驚擾半晌,終于沒了睡意,腦子裏稍稍清明些許,她睜開眼睛找了一圈,發現謝曜靈已經不在房裏了。
小紙人羞羞從她的兜裏溜到了她的枕頭邊,又蹦又跳地引起她的注意力,想跟她玩耍,沈棠用食指點了點它的小腦袋瓜,低聲問道:
“你主人偷跑到哪兒去了?”
羞羞歪了下腦袋,咿咿呀呀地指了指門外,讓沈棠在讀了四五遍相同動作之後,才艱難地辨別出:哦,被人喊出去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開口問道:“你幫我去窗口看看,誰在外頭吹笛子,難聽死了。”
這演奏簡直要命。
羞羞茫然地歪了下自己的腦袋:什麽笛子?哪來的笛子?外頭不是很安靜嗎?
但是它和沈棠的語言難以相通,一時間也無法正确向沈棠傳達這麽複雜的意思,只能遂了她的意,往窗口的方向跑去,拽着收放窗簾布的那個珠鏈子往上爬。
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她這一睡,都到了晚上的七八點鐘,也不知道晚上究竟還能不能睡着。
沈棠漫無目的地想着,見到羞羞跳上窗口,回過頭對她攤了攤手,也許是在對她說自己沒看到人。
沈棠只能無奈地對它一招手:“行吧,那你再回來跟我看——”個新聞。
後面的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道濃黑從窗口掠過,那道雪白的紙人頓時不見蹤影。
沈棠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口。
那笛聲依然在高高低低地走着音,從窗口外時不時傳入,然而這狹小的房間內卻格外的安靜。
沈棠甚至能聽見自己鬓角滲出汗珠的聲音。
什麽玩意兒?
是人是鬼?
外頭的笛聲又是怎麽回事?
許多的疑惑從她腦海裏冒出來,讓沈棠呆坐在床鋪上,好半晌都沒敢輕易地動彈。
外面的那陣笛音仿佛想就此吹到天荒地老,一點要放過她耳朵的意思都沒有,仍然在響着,沈棠被驚吓許久,恐懼仿佛被麻痹了一般。
除了心跳在不争氣地加速,其他方面似乎問題不大。
沈棠鼓了鼓自己的勇氣,有了去查看窗口的勇氣,往床尾的方向挪了挪,直到與那小窗口外的景色對上。
雖然天光已經滅了,但是這窗口對的方向是後頭某條小巷子,店鋪都已經關門了,只留下牌匾兩側挂着的小燈,在黑暗裏照亮小片的地方。
一個人也沒有。
但那笛聲分明更近了。
近的……像是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沈棠被自己的想象給吓了一跳,正在這時,一個人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裏。
她略顯愕然地與巷道裏那人的目光對上。
隐約覺得這副場景有些眼熟,好像許久之前,自己也曾處在這樣的位置,和那人隔了這麽遠的距離對視。
她皺了皺眉頭,将那個靜靜站着的,單手插兜的男人名字喊出:
“……韓銘。”
……
與此同時。
筍縣內。
謝曜靈和幾個謝家的小輩站在某條街上,聽着他們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這裏太陽下山得也太快了,感覺像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白天還不覺得什麽,晚上才發現這裏太邪門了,你們發現了沒,這筍城裏一個人都沒有。”
“說是一個人都沒有也太恐怖了,應該是外頭沒有人。”
從下午六點開始,幾乎每個來到這裏的玄學界成員,都能敏銳地察覺到周遭氣息的變化,光是氣溫變冷也許還在正常的範圍內,但是——
這鎮上的人從六點以後就再不出門,實在是奇怪。
“我問過酒店的老板娘,她說外地人來了無所謂,但是本地人習慣在晚上六點之後就待在屋裏睡覺,說是好早以前的習慣了。”
也正因為如此,哪怕有外地人恰好路過這裏,一見着夜晚街上半個人影都沒有,肯定也不會想着要出門。
況且也只會将這認為是當地的作息習慣,并不會想太多。
畢竟,這裏也沒有什麽異常。
“二十年以前養成的習慣。”謝曜靈冷不防開口提醒道。
此刻那些後輩都是被她召集而來,互相通一下白天裏的消息,說完了那座奇怪的将村子掩蓋的山之後,又就着目前的線索瞎聊。
聽見她突然發聲,各個都愣了一下,雖不知道她是哪兒來的消息,但都很信服,将這個點記了下來。
謝曜靈又慢慢地說道:“今天是十五,若是真能發現什麽異常,今晚是個好時候——”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還沒來得及落下,她的心中卻是一抖。
是她留在沈棠那兒的小紙人出了事。
謝曜靈握着手杖的動作一緊,對他們飛快地說道:“你們兩人一組,分頭去附近屋內找找情況,最遲晚上九點前,回到酒店彙合。”
“是。”剩下的謝家人脆聲應道。
謝曜靈方吩咐完,就轉身往酒店的方向而去,不多時,邁步進了廳內,恰趕上有人在自給自足地用晚餐,見着她還不忘擡手打個招呼:
“謝小姐,晚飯吃過了嗎?”
是白天見過的那個裘然。
謝曜靈步伐一頓,沒回答他的這句話,轉而對他抛出了另一個問題:“白天和我在一塊兒的另一個人,你見到了嗎?”
那個男生愣了一下,回憶道:“沒呢,我在這坐了十來分鐘,除了陳家、吳家、王家帶人出去過一趟之外,沒看到有人單獨走下來。”
謝曜靈對他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就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去。
瞧見她健步如飛的背影,那人手裏拿着饅頭,筷子上夾着的下飯榨菜都掉了一根,嘆了一句:“真厲害啊……”
不愧是大家族的人,就算視力有礙,也還能練得跟常人一樣。
裘然感慨了好一會兒,又低頭去看自己桌上小本本裏臨摹出的圖樣,與此同時,還不忘拿出手機搜索一下這地方的航拍圖,半晌後漸漸坐直了身子:
“咦?這圖案有點像是——”
他三兩下将饅頭塞進自己的嘴裏,反手從椅子後頭摸到自己背包,伸手進去掏了許久,才總算捏出了一本古籍。
頁面翻動,被他停在了某一頁上,他定睛看了許久,連嘴裏的咀嚼動作都放慢了許多。
另一邊。
已經上了樓的謝曜靈心底湧出一陣難以言喻的慌亂,仿佛什麽東西即将從她的心底被剝離出去,她眉頭緊蹙,想要快步走到自己被安排到的那間房內。
這裏魚龍混雜,哪怕她因為這暫時的事情走開,也記得在室內布下了陣法,更是給沈棠留了個能擋一次災的小紙人。
尋常人也沒有那個在她的地盤上造次的膽量。
不管怎麽說,沈棠在這短短時間內出事的概率特別低——
她的心神頭一次這樣定不下來,又來不及給自己開視野,竟然被走廊上落地放置的消防栓絆了一下,若不是及時擡手撐住了牆壁,差點要整個人摔出去。
“喲,小謝這着急忙慌的,是打算上哪兒去啊?”
在她的身後,王夭夭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裏頭含着略有些嬉笑的意味,似乎對謝曜靈這樣不太淡定的模樣感到有些好奇。
王夭夭其實年紀并不大,只是在王家的輩分奇高。
而且原本王、謝兩家的關系也不至于如此糟糕,在更早些年的時候,王夭夭還跟謝家分家的一個小男生談過戀愛。
後來不知什麽原因,某次委托當中,那個謝家的小輩兒折了,王夭夭給他報仇之後,回到了王家,之後就潛心鑽研一些古法當中記載的邪術。
近十年來,許多以目前的警力無法破解的懸案當中,相當一部分當中都能看到王家人的影子,更确切說,是有王夭夭這個人的影子。
因為她從未犯到謝曜靈的手上過,所以她們倆最多交集的一次,除了以前的玄學大會,就是上次王樂瑤的案子了。
謝曜靈不打算搭理她的言語,握着手杖就繼續往前走,然而身後那人卻不緊不慢地走近,慢慢地說道:
“有些事情,等你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因為這一句話,謝曜靈驀地回過頭去,側臉勾出淩厲的輪廓。
王夭夭見到她受自己話語的影響,已經達到了目的,頓時笑得更歡了些。
直到謝曜靈發覺她什麽都不打算往外倒,沒了耐心,繼續往房間的方向走去,摸出房卡、刷卡開門的動作一氣呵成。
但是室內卻已經沒了那團火紅的顏色。
門窗打開,對流的空氣從窗外鑽進來,夜晚的冷風涼飕飕地刮了她一臉。
王夭夭在那條走廊上不疾不徐地踱步過來,甚至嘴裏還哼起了歌兒,從她身後觑見房中空無一人的景象,笑着問了一句:
“怎麽?寶貝兒丢了?”
謝曜靈不發一言,只從衣兜裏摸出一根草杆捏在右手的五指間,手指動作複雜地單手在上頭套出一個又一個結來,即便讓人當場見到了,腦子裏也無法如實複制下那畫面來。
只看一眼就會忘卻。
不知那動作裏包含了什麽樣的遺忘法則,以至于這永遠只能成她一個人才會的技能。
“結繩占蔔……哪怕放在千年前,也鮮有人會,何況是如今的玄學界。”王夭夭語氣裏帶了幾分喟嘆的情緒,目光裏帶了幾分豔羨地看完了謝曜靈手中的動作。
連續打了四五個繩結之後,那草杆從謝曜靈的手中脫落,掉到了地上,自動燃燒了起來,草灰聚作一道卦象。
片刻之後,那卦象被風吹散,原地什麽都沒剩了。
王夭夭單肩依在門上,慢慢地拍着自己的手心,贊了一句:“如今尚且還留着這樣的本事,真不知道——”
“千百年前,你會有何等叱咤風雲的本領。”
千百年前……?
謝曜靈怔了一下,一邊記下剛才占蔔到的沈棠所在的位置,一邊禁不住小幅度地側了下腦袋。
王夭夭見到她眉眼上纏住的那根暗銀色,又像是純白色的布條,眯了眯眼睛,才慢慢地開口說道:
“明鏡臺,玄學界流傳下來的四寶之一,傳說在清時,一位道學前輩參悟道法,恰逢一條黑蛇-精渡劫成功,元氣耗費許多,便想吃掉前輩彌補損耗,卻被前輩重傷,取走黑蛇雙目,後煉成這件寶物。”
“傳說它能定人魂,辨別世間清濁之氣,你覺得呢,小謝?”
謝曜靈神情未變,朝她的方向走了兩步,在王夭夭以為她要說出什麽話讓自己驚詫的時候,對方薄唇輕啓,吐出二字:
“讓讓。”
她急着出門去找沈棠,沒有多少時間在這裏聽傳說中的神話故事。
這回愣一下的人輪到了王夭夭,她已經在謝曜靈剛才的兩個字當中,跟着往旁邊挪了挪,給對方留出了離開的空間。
等到反應過來之後,那抹雪白的衣角已經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處。
王夭夭不禁失笑,不多時,低聲道:“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
過一會兒,她又自嘲地笑了笑,心道自己操心的還真是多。
那些跟她已經沒有關系了——
因為她就快要完成了。
……
謝曜靈是在那家包子店的門口找到沈棠的。
準确點來說,那包子店裏不只有沈棠一個人,還有白天裏見到的那個老板娘。
包子鋪的門是開着的,沈棠有些茫然地站在門口,見到那老板娘抱着自己的孩子,眼中不斷地湧出眼淚來。
“救救孩子……”
她情不自禁地開口說道,聲音裏滿是聲嘶力竭後的沙啞低沉。
沈棠好像剛才魂游了一遭,現下臉上只寫着簡單的幾句話:“我是誰?”、“我在哪兒?”
仿佛完全沒有看見自己視線範圍裏那個打開的店鋪內,抱着自己孩子的中年老板娘,也沒聽見她所說的話。
這一幕怪異極了。
可是謝曜靈已經察覺不到那麽多,只快步上前,将那道溫暖的火焰重新擁進懷抱裏,連手中的龍骨手杖都忘了握緊。
于是那根造型奇異的,雪白的杖節就那麽孤零零地盤桓在她們倆的周圍,從底端開始往上,瑩瑩的光芒在夜中照出丁點能見的範圍。
乍然落進了謝曜靈的懷抱中,沈棠被那暖意所擁,回過魂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後知後覺地喊了一聲:
“老謝。”
謝曜靈先是‘嗯’了一下,之後才回道:“我在。”
沈棠聽見她的回答,周身緊繃的狀态放松下來,擡手環住謝曜靈的腰肢,将自己在她懷中抵得更緊,開口說道:“我剛才好像夢游了。”
謝曜靈趁着抱住她的這點時間裏,感知到了她身上并沒有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禁不住地松了一口氣,語氣總算能恢複以往的淡然:
“你怎麽知道是夢游?”
沈棠輕輕拍了下她的背部,對她小聲地說道:“我跟你講,我睡到一半,夢到了韓銘,他站在酒店樓下跟我招手。”
謝曜靈适時接道:“那你過去了嗎?”
說話的時候,她飛快地在自己的衣兜裏摸出一張對折的紙來,以沈棠的背部為平面,三兩下折出又一個紙人,然後将手湊到自己的唇邊,悄無聲息地咬了一下。
鮮血低落在紙上的時刻,開着門,在店內的那個老板娘慢慢地轉過頭來。
世界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
和謝曜靈擁抱着的沈棠也許是在琢磨自己要怎麽找話題形容,所以沒察覺到陡然寂靜下來的氣氛。
滴滴答答。
謝曜靈手裏的小紙人接收到她賦予的力量,從她掌心裏有了魂魄,慢慢地站起身來,小腦袋左右轉了轉,恰好将開門的包子鋪內的場景收入眼中——
那老板娘已經在兩人溫存的時間內,慢慢地完成了改頭換面的過程。
此刻的她哪裏還有白天裏那副溫柔,幸福,又關注客人們喜好的模樣?
甚至此時的她已經不算是人了。
若說白天裏歲月拿着的是把雕刻刀,那麽到了晚上,這張臉上大約是被電鑽摧殘過的模樣:
雙眼是空洞的黑色,不知像是被誰挖掉了兩顆眼珠子。
臉上是一片焦黑的皮膚,像是枯碳那般,頭發發灰,亂糟糟的落在她的耳邊。
此刻她正直勾勾地用那空洞的雙眸看向謝曜靈的手心。
好像她傷口裏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什麽瓊漿玉露那般誘人。
沈棠還未察覺到身後發生的恐怖變異場景,下巴靠着謝曜靈的肩膀,出口的語氣有點惆悵:“我先說好啊,夢裏的事情不算是真的,你可不能算我精神出-軌啊。”
“那韓銘對我招了招手,我就往窗邊走過去了,明明很小的窗子,等我走過去之後,就被不知道什麽人拉扯大了一樣,然後我腦袋一抽,往下一跳——”
“好奇怪地跟着韓銘一起走,走到白天我們看過的那座山前面。”
“然後他走到其中一座墳前,對我擺了擺手,跟我說夫妻死後應該同穴,邀請我跟他睡一個墳!”
謝曜靈的注意力不敢從那老板娘的身上分開,也不想沈棠被吓到,順着她的意思問了一句:“嗯,之後呢?”
沈棠:“之後我就吓跑了啊,你說他這人是不是——”
話到一半,她脖子有點癢,稍動了動,回頭的時候餘光瞥到店裏的那一幕,立刻頭皮發麻地抱緊了謝曜靈,大聲喊道:
“我靠!僵屍啊?!”
謝曜靈愣了一下,竟然依舊很淡定地回了她一字:
“嗯。”
沈棠一臉崩潰的拉住她的手,多年來恐怖片熏陶出的本能促使她作勢拔腿就跑:“嗯什麽嗯?!跑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晚上吃錯東西了,所以更新都沒寫成,改天找機會補上。
以後有事請假,一定會記得挂文案,只要我還有一口氣。
請大家以後固定時間沒看到更新,記得看一看文案,謝謝啦。
再就是,這文寫到現在數據也不算好,積極性也沒了,之後的日萬可能會不定期,但是最少六千啦,就是這樣,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