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0
謝曜靈的話讓整個房間的人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林可兒已經扒拉着床杆,做出一副仿佛此生與它相依為命的模樣, 身子作勢微微向後躲, 好像這樣就能夠免受這恐怖畫面的襲擊。
陳楷原本在謝曜靈反問一聲的時候,就打算駁斥回去, 讓她這個局外人別幹擾他們的游戲進程,又或者是對小女孩兒多點同情心。
然而見到夕陽西下裏門前站着的那位,确認這效果不是節目組能打造出來之後, 他陷入了無邊的沉默。
薄薄的汗水仿佛毛毛蟲爬過樹枝, 在他的背後無聲無息地滲出來, 悄然打濕了整個背部。
現在已經不是同不同情心的問題了, 而是那女孩兒……
還算是人嗎?
杜筱半側着身子, 是謝曜靈變化站姿之後,直面沖擊的第一人,與那女孩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對上時,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動也無法動一下。
宿舍內的所有人, 除了韓銘, 生平都從未見過這麽反科學的畫面。
韓銘坐在自己的床鋪上, 臉上笑意消散, 盯着謝曜靈蒙着白綢的臉龐思考道:
難道她平時都是裝瞎?
念頭剛一冒出來, 又被他自己給掐滅了。
按照謝曜靈這副性格, 若是真有殘-疾,輕微的也許能裝成全然無礙,現下既然到了人人見之都會予她一分同情的地步, 這眼疾應當是真的。
只也許……她會些偏門的術法,所以能讓自己暫時地視物吧。
謝曜靈裝作沒感覺到宿舍裏陡然一沉的氣氛,她輕飄飄地又放出了一句話:“沈小姐,我只是感覺到她身上陰氣太重才有這推斷,你幫我确認一下,她影子還在麽?”
好像上一句話裏反問陳楷的篤定,不過是衆人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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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
球球你可別問我了!我們跟那小孩兒确認過一次眼神,難道還不夠恐怖的嗎!
她正在找回自己聲音的時候,謝曜靈恰在這時遞來了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那動作不輕不重,卻傳遞來了一股令她沉靜的力量。
将她快要飄出去的靈魂都給拉扯回了地面。
沈棠猶豫着吞吐出一句:“嗯……不在。”
那小女孩兒許是生平沒見過這場面,頭回被一群人當動物園的猴子參觀,竟然也不知道要在門口走還是留,只是眼神裏的怨恨在随着時間的走動遞增。
這一次,她出口的聲音裏帶了深深的怨氣,出口的語調裏偏偏又是懇求,只聽她輕聲細語喃喃道:
“求你們放我進去,好嗎?”
說話間,她的視線在室內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好像要記住都是怎麽樣的人将她這個求救者拒之門外。
那截然相反的語氣和情緒,平白聽的人一身雞皮疙瘩。
沈棠聲線顫抖着,但總算也代表被掐了脖子的衆人發了聲:
“……不太好吧,這位同學,我觀你氣色不佳,個子很矮,一看就缺鈣缺鐵,建議你多曬曬太陽。”
面前的女孩兒:“……”
背後的全宿舍:“……”
這鬼從沒見過跟她這麽說話的,好像一時間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套路來回,而身後宿舍裏的其他明星也是頭回聽見這麽說鬼話的,半晌都沒人憋出一個字來。
只有謝曜靈在旁邊不着痕跡地彎了彎唇。
那女孩兒身份非常人,不被允許則進不了這個房間,只能怨恨地站在門口,眼睜睜地看着沈棠将門在自己的面前阖上。
敲門聲沒再響起了。
但直到近半分鐘後,才有人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幹巴巴地問道:“……她走了嗎?”
沈棠看了一眼謝曜靈,見到她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為了不讓衆人生出恐慌,她只能裝作沒聽見這個問題。
又有人自欺欺人地笑道:“節目組還挺逗,整這麽一出來吓我們。”
然而這話音落下,卻沒有半個人搭腔。
衆人所眼見的,就是血淋淋的事實。
這是導演組能安排出來的內容嗎?所有人都對答案心知肚明。
杜筱的表情在猙獰和平靜中來回切換,極度的恐懼過後,自然會激發極度的怒意,各種情緒不受控制地冒出,像是一鍋煮沸到即将冒出的熱水。
她開口的聲音有些尖利:“這學校有問題!還不趕緊出去嗎?我不參加這個節目了!”
這聲音提醒着室內的各位明星,自己不過是來賺錢的人罷了,沒必要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小縣城裏丢了命。
說話間,杜筱已經抖着手掏出了手機,好幾次的解鎖圖案都劃錯了,讓她急又氣得恨不能把手機扔掉。
她準備給導演打電話,說自己願意付違約金,只要讓自己現在退出《荒野明星》的第三季,不論是什麽——
電話接通了。
杜筱心中暗自松了氣,剛想再提氣一連串說出自己已經打好的腹稿,那邊卻傳來一個細細弱弱的聲音:
“喂?”
杜筱愣了一下,覺得這聲音有點兒耳熟,卻想不起是節目組哪個女工作人員的了。
她開口說出自己的回答:“導——”
才剛冒出一個字,手機聽筒裏就冒出‘滋啦滋啦’的輕微電流聲。
緊跟着那頭響起了一句:
“……你可不可以讓我回宿舍呀?”
那聲音輕而高,調子裏有一點控制不住的聲嘶力竭,卻又吊詭出一丁點的笑意,滿懷着戲弄般的惡意。
“啪!”一聲,手機被杜筱扔到了對面的牆上,發出了不堪承受的破碎聲。
她原地蹲下,雙手五指從前額發間一路往後順去,好像在整理自己崩潰的情緒。
樂尋這時候才敢緩聲問一句:“怎麽了,杜姐?”
對方的那個動作,讓其他跟着拿出手機的人都頓住了,一時間那動作倒不像是求救,好像各個都從自己兜裏摸出了一個手-雷。
杜筱的聲音從指縫裏傳出:
“……接電話的,是剛才門外的那個家夥。”
……
此時此刻。
《荒野明星》的節目組一陣兵荒馬亂。
伴随着時不時響起的通知聲:“十一號黑屏了!”
“三號鏡頭也是!”
“五號鏡頭也黑屏了!”
導演雙手叉腰,有些焦頭爛額地去問他們:“怎麽回事?布好之前的設備不是檢查過,沒問題的嗎?”
為什麽現在居然大批量,一個接一個地壞掉了?
壞了一個兩個,或許還能說是偶然,但現在居然所有的鏡頭都沒了消息,就讓他一邊不解,一邊忍不住發慌:
他想起了之前兩季的時候,也有人出過這樣的問題。
但那個時候僅僅是個別人遇了髒東西,像這樣集體倒黴的,還是頭一遭。
然而糟糕的事情并不僅止于此,旁邊負責聯系裏面藝人的人員助理滿頭汗地跑過來,對他說道:
“對不起,導演,歐姐剛給裏面的所有人打電話了,但是手機都沒接通。”
完了。
那導演心想,自己的導演事業難道僅止于此了?
他摸着腦袋,焦灼地來回踱着步子,聽見旁邊不知是誰弱弱地提議了一句:
“要不,報警吧?”
……
聽見杜筱的話,剩下的人一動也不敢動,低頭看着手機上滿格的信號,卻誰也不敢再趟一次雷,生怕自己也從電話裏聽見什麽令人發毛的內容。
室內的氣氛凝滞得像膠水,将每個人裹着黏在原地,連動作都做不出大幅度的。
謝曜靈又一次發話了:“這學校裏的氣場發生了一點變化,現在又是周五應該所有人離校的下午,為了諸位的安全着想,趁着天還沒黑,離開這裏是最好的。”
她的提議瞬間給無措的人們定下了主心骨。
但總還是有三三兩兩個驚恐到極致的人,以為縮在這裏就能躲過一切:“說的好有道理,可是那東西就在門外,我們怎麽走得出去?”
謝曜靈不再說話了,并不是回不上,而是對在現實面前抱有僥幸心理的,她并不打算去勸說。
她本來也不是什麽熱心腸的人,在場的所有人裏,只有沈棠的安危,才是她記挂在心的。
沈棠卻接上了那人的話:“為什麽她昨天沒有出現,卻在今天出現了?會不會因為昨天是周四,還有人留宿,今天晚上是周五,學校規定了所有人都必須離開學校呢?”
下午的詢問,也許只是那女生的惡作劇,又或者真是迫于規則的限制,她才無法進來。
但是到了周五的晚上,誰又能保證這個宿舍,還是安全區呢?
沒有人能回答沈棠的問題,但是大家都隐約在心裏得出了結論。
韓銘頭一個發話,溫和地笑道:“我跟你們走。”
樂尋也迫不及待地接了話頭:“我也是。”
在這裏當反派行,但是讓她為了個奇怪的節目丢了命,那是萬萬不行的。
陳楷這會兒才把事實消化完,左右看了看,雖是默不作聲,卻也已經做了決定:那謝瞎子雖然令人摸不透深淺,先不論她的淡定是真的還是裝的,起碼她面對那玩意兒的時候面不改色。
所以,暫且跟了她的意見,也算是還有一線生機。
杜筱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睛裏已經泛起些許的狠厲,跺了一下腳,續道:“這都白日見鬼了,還能怎麽着?”
當然是走啊!
難不成她堂堂杜筱,還要吊死在一個節目上?
幾個有主意的都發了話,令那些暗自決定留守的人心中不禁生出動搖,膽子最大的、還有男生們都已經決定離開,包括沈棠和謝曜靈。
假如選擇留下來,在這個室內待着,若是真遇上了什麽事情,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孰優孰劣,一想便知。
最後所有人都決定,緊跟謝曜靈和沈棠的步伐,自力更生地往學校外沖鴨!
沈棠和謝曜靈打了頭陣,陳楷和韓銘兩個男生斷後,剩下的女星們挨挨碰碰地擠在一起,各個手裏拿了根拆下來防身的床杆,硬着頭皮走出了那個集體宿舍。
門外的光線已經暗下去許多,再過半個小時,天就要黑了。
那個之前敢于大白天敲門的小女孩兒已經不見了蹤影。
所有人這兩天逛下來,已經對這個小小的中學裏各種路線銘記于心,皆是默不作聲地朝着最近的樓梯走去。
謝曜靈和沈棠最先下去,然而樓梯才匆匆走到一半,就聽見身後傳來尖叫聲——
“啊!誰推我!”
“啊——”
腳下的樓梯竟然在還未天黑的時候,就驟然變成了斜坡,讓所有手拿武器的人瞬間像是簇擁在一起的雞鴨,被從籠子裏傾倒而出。
謝曜靈聽見腦後的風聲,心裏已經暗道不好。
手中的那根龍骨手杖光芒大盛,讓所有眼見着就要撲到前頭人身上,或是用手裏空心鐵杆子戳到同伴的人,瞬間感覺到身上一輕。
一場即将發生的大型踩踏事故,就這樣被無聲息地化解了。
沈棠腳下變滑的時候,就已經下意識地放開了謝曜靈,她們倆距離前方的平臺只有三四個臺階的距離。
這時候她恰好足下一踏,兩步并一步幅度很大的跨了下去,與此同時先落地的那腳踮起旋轉,飛快地回過身想要攔一攔謝曜靈。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承受住兩人的重量,被對方壓着砸到牆上的準備。
又或者是沒接到人。
沒想到謝曜靈在那斜坡上站的很穩,手裏杖節發出來的光像是護盾一樣将剩下的人一個個裹圓,淡白色的光在所有人身上若隐若現,在他們冬瓜一樣淩亂滾下來的時候,将他們護得十分周全,竟然連一點磕碰都沒有。
于是那尖叫到一半的聲音在許久之後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啊?哎?咦?”
樂桐桐懵懵地從地上爬起來,感覺自己胳膊腿兒哪都不疼,明明是從那個斜坡上一路撞着滑下來的。
在她的身旁,韓銘臉色複雜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看着謝曜靈手裏的那根杖節,心想自己這回總算沒找錯人,是個有真本事的。
但是這個有真本事的,卻早早地拒絕了他的委托。
就在他們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那光已經消散了,閉眼等摔的人哪個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倒是陳楷用一副震驚的表情看着謝曜靈,好像看到了從天上下凡的仙人。
心中刷屏而過一句話:
我靠,她到底怎麽做到的?這怕不是個神仙吧?!
謝曜靈本也看不見那些人各-色的表情,如履平地一樣從最後的斜坡上下來,徑自走回沈棠的旁邊。
沈棠收回了自己準備擁抱一樣的動作,掩飾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謝曜靈察覺到她丁點變化的情緒,有些不解地回頭面向她:“嗯?”
沈棠迅速收拾好自己試圖美救美失敗的心思,平靜地回道:“走吧,前面都是這種斜坡了,要不滑下去?”
接下來,學校樓梯扶手邊出現了一行抱着圓溜金屬扶手,仿佛腿腳不便一樣小心翼翼往下滑的隊伍。
三樓、二樓,他們已經下了四段樓梯。
眼見着只要再這樣過了一樓,他們就能撒丫子飛奔到校門口的時候,最後一節樓梯的盡頭處,不知被誰忽然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桌椅,在樓梯下堵得嚴嚴實實。
沈棠‘啊’了一聲,第一反應竟然是:她就知道沒這麽容易跑出去。
韓銘感受過那桌椅的厲害,眉頭一皺,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陳楷第一個摸上扶手欄杆,仍然想當下滑的先鋒,只抱怨了一句:“這裏什麽時候多出來的桌椅?”
以前經過的時候他可是從來沒看見的。
但是這一次,不需要謝曜靈提醒,剩下的人都停住了排隊跟着滑樓梯的動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們不敢随随便便地下去,只能将目光投向謝曜靈。
不知不覺中,他們都習慣了去聽這個全場唯一有本事的、最有希望帶着他們逃出去的人。
一個白色的小紙人自告奮勇地從謝曜靈的衣兜裏探出腦袋,給她呈現出前方樓梯盡頭的視野,讓謝曜靈毫無阻礙地看到那邊随意擺放的桌椅。
此情此景,那桌椅像是傳送帶盡頭張開的血盆大口,等着獵物一個接一個地落進自己的嘴裏,又像是明晃晃告訴他們:此路不通。
陳楷察覺到不對,手雖還按在樓梯扶手上,卻沒急着下去,反而是去問謝曜靈:
“那些桌椅怎麽回事?”
謝曜靈不緊不慢地說道:“那些東西長了手腳,能把人拖走,至于後面是什麽下場,我就不清楚了。”
她也沒說自己是怎麽知道的,卻也沒人去追究,只是聽了她的話之後,所有人都覺得後頸上竄過一道細微的電流。
再看那桌椅時,已經有了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恰在衆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從謝曜靈的衣兜、袖子裏,好多小紙人跳出來,像是被抖落下來的碎屑,各個摩拳擦掌地朝這樓梯盡頭的桌椅沖了過去。
正在二樓拐角處,等着他們回頭的校服女鬼見了這一幕,只無聲凝視着謝曜靈的方向。
眼中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憤恨。
樓下。
只聽見一陣乒呤乓啷的聲響,那些假裝成普通桌椅的東西就都伸出了手腳,跟謝曜靈的小紙人打了起來,揮舞着黑紅色指甲顏色的四肢,或撈或錘地試圖将這些紙人全部消滅掉。
沈棠見到那些手腳上的顏色,只覺得刺眼又詭異。
聽着前方時不時傳來的刺耳的紙人被撕爛的聲音,她擡手将自己兜裏躍躍欲試着、也想跳下去和小夥伴們并肩作戰的羞羞腦袋給摁回去,生怕它跟着有去無回。
身邊則是不停的傳來倒吸冷氣的‘嘶’聲。
好像大家夥都在替小紙人們無聲打氣,恨不能它們以一當十,将這些桌椅都給錘到角落裏。
前方的戰鬥初時還沒什麽變化,等到小紙人和桌椅打久了,中間才自然地被清理出來一條窄道,是能容一人走過的區域。
但是大家都有點惴惴,沒人敢在這時候上前去。
謝曜靈淡淡地撇過腦袋,話裏有幾分催促的意思:“再不抓緊時間,天就要黑了。”
天黑之後,再出來什麽牛鬼蛇神,可就沒這麽好對付了。
陳楷一咬牙,開口道:“還是我先來。”
說罷,他目視前方,盡量不去看那些揮舞着長條的手腳和小紙人纏鬥的詭異桌椅,只盯着那條過道,在心中飛快地衡量着自己沖過去的速度。
很快地,他就快要滑到樓梯的盡頭,恰在此時,他迅速地朝中間的過道沖去,三步并作兩步地往外跨。
剩下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想從他的動作裏吸取到經驗教訓,以便自己等會兒往下沖的時候能夠不被那些奇怪的桌椅抓住。
正當時——
陳楷在即将邁出去的時候,腳邊恰好有一副桌椅搞定了一個紙人,伸長了手臂朝他的腳腕處撈去。
樓梯上的所有人都是一陣提心吊膽,甚至有人要脫口喊出一句小心。
謝曜靈手中的杖節又一次節節亮起,從她的掌心裏飛出,擊中那只伸出的手,只一下就讓那只蒼白的手失去了力氣,軟綿綿地垂落了下去。
陳楷逃出生天,驚魂未定地回頭看着剩下的夥伴,腳下差點一軟。
有的桌椅見到他繞到自己的後面,不再和小紙人繼續糾纏,伸出長腿站起去追他,陳楷甚至沒來得及等同伴,就拔腿開始了第二輪狂奔,這一次的方向赫然是學校門口。
桌椅妖怪被分流了稍許,原地留出的空位又大了點,這一次,韓銘扶了下眼鏡,看了謝曜靈一眼,也沖了下去。
等到這唯二的兩個男生跑了之後,剩下的女明星各個面面相觑。
既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過了這攔路的桌椅,也不知道自己過了之後再被追趕,還能不能跑掉。
樂桐桐腿一軟,坐在了地上,聲音裏已經帶了些崩潰的濃重哭腔:“……我不走了,我就在這裏,你們誰愛走誰走吧。”
她的情緒已經因為這短短時間內的連續逃命給引崩了。
俗話說,一鼓作氣,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宿舍裏遭受的那個驚吓是一回,樓梯突然變滑梯是一遭,現在又遇到這長腳的詭異桌椅,她的害怕已經到達了臨界點,無論如何都不肯再感受一次恐懼。
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地想道:
幹脆就在這裏呆着吧,後面沒再有人來了,這樓梯這麽滑,那些長了手腳的桌椅也爬不上來,她就在這裏等着節目組來救她好了。
先跑出去的韓銘和陳楷,肯定會讓節目組來救她的!
杜筱膽量不同尋常,此刻正蹲在那兒緊自己的鞋帶,聽到樂桐桐的話,她起身,毫不客氣地開口道:“行啊,那你就留在這裏吧。”
話音剛落,她抓住了扶手,動作迅速地朝樓梯下滑去,順利跨過戰區,頭也不回地朝着學校門口的方向跑去,背影消失在了衆人眼中。
剩下的桌椅也許是怕自己一個人都留不住,竟然沒有分出任何一個去追她,就這樣任她離開,轉而對剩下的人虎視眈眈。
樂尋觑準時機,緊跟着杜筱的腳步,也離開了這裏。
一個又一個,原地只最後只剩下了四個人,沈棠、謝曜靈、林可兒和樂桐桐。
小紙人已經沒剩幾個了,地上盡是白紙的碎片。
這意味着,越往後留,跑出去的幾率越低。
樂桐桐神情裏已經是筋疲力盡的崩潰,抱着膝蓋坐在牆角,一言不發。
沈棠不知該怎麽勸說這人,有些不忍心看到一起錄節目的同伴落在這個詭異的地方,只能以身作則道:“那……現在我來吧。”
雖然不相信自己,但是她還是挺相信謝曜靈的。
在她視線投來的一剎那,謝曜靈對她無聲點了點頭。
林可兒的膽量也洩去不少,但是或許之前見到那小女孩兒的印象仍然留在她的心中,令她只要還在這學校裏就不得安寧,雖然也是膽小者當中的一員,她還是猶豫着拉了拉樂桐桐:
“桐桐,就這一步了,我們馬上就要到學校門口了,還是再——”
堅持堅持吧。
話音還沒落下,她的手就被用力地揮開。
樂桐桐滿臉的煩躁和崩潰,大聲對她吼道:“我說我不走了你沒聽清楚嗎!不要拉……”最後一個‘我’字還沒說出,因為力氣失控,她竟然将林可兒直接從樓梯的中央推了下去!
謝曜靈所有的心神都在沈棠的身上,此刻的沈棠恰好快要到桌椅擁蹙的邊緣,她手中杖節光芒大盛,已經懸在了攔路桌椅的上方,随時準備替沈棠沖擊出一條路來。
林可兒從身旁猝不及防落下的時候,謝曜靈慢了一拍擡手去拉她,卻只碰到了她衣服的邊角,撈了個空。
與此同時,沈棠從樓梯的扶手邊沖向中央,剛往前走了兩步,被推下來的林可兒的尖叫聲在她腦後響起,弄得她步伐下意識一頓。
等反應過來要沖出去再回頭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部分桌椅被謝曜靈攔住,剩下的部分蜂擁而上,朝沈棠和林可兒兩個人抓去,逮住這唯二的兩個獵物死死不放。
就在這時候,桌椅前方、走廊出去的那片學校空地上,忽然出現一聲巨響——
樂桐桐還沒從自己把同伴推下去的驚吓裏回過神來,目光不由一擡,朝那發出巨響的地方看去,血泊當中,一個穿着校服的身影稍微動了動。
她瞳孔驟縮,緊盯着那個身影,忘了挪開視線。
就在她的前方,謝曜靈的怒意一沉,從樓梯這裏直直地朝沈棠和林可兒被拖拉的方向沖去,那些桌椅逮住了獵物,不知怎麽的,竟然又像中了什麽邪術一樣,倏然增出了許多,幾乎堵滿了整個樓道。
謝曜靈就這麽走到了那桌椅所在的地方,竟然也沒有一只手腳敢來抓她。
龍骨杖節感應到她的心情,光芒盛放到幾乎令人無法直視的地步,謝曜靈腳踩着不知哪張桌子的腳,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想将沈棠從其間拉上來。
冷不防腳下卻像是踩進了泥沼,整個世界都随着她們一并沉了下去。
原地。
看着那些桌椅将謝曜靈、沈棠還有林可兒拖到旁邊樓梯後的陰影裏,樂桐桐害怕地牙齒都在發抖,只小聲地說道: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真的不是……”
她來來回回念叨着那些話,好像這樣就能洗脫自己之前手誤的罪名。
自從那些桌椅消失之後,她看見前方那個跌落在地面的人仿若蠕動了許久,而後竟然從地上慢吞吞地、艱難地爬了起來。
白色的上衣校服已經被自己的血打濕,下擺處滴滴答答地落着血液,于那身影的腳下凝成了一團黑紅色的血泊。
那人慢慢地轉過身來,對樂桐桐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是怎樣恐怖的一張臉,因為遭受了大力的沖擊,摔得幾乎看不清五官的形狀,血肉模糊、甚至紮進了碎石的臉上,沒了眼皮遮擋的一顆眼珠子左右轉了轉。
嘴皮子裂開的弧度,幾乎要到耳朵那裏。
她搖搖晃晃地、一步步地朝樂桐桐走了過來。
在她身後的天空處,最後一抹光也追随着夕陽的腳步,往地平線下沉去,暮色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黑暗逐漸籠罩這世間。
樂桐桐情不自禁地往後退,直到背靠那冰冷的牆角,整個人恐懼到睜大了眼睛,指甲反手抓撓在瓷磚牆壁上,因為恐懼,力氣大得讓她那些嶄新又漂亮的美甲不堪重負地從中開始斷裂。
朝她走來的那人恍若未聞,竟然愉快地哼起了歌,曲調中隐約能辨出這就是之前的放學鈴聲,那首《感恩的心》。
樓梯在她的面前變回了階梯狀,任她一步步拾級而上。
她愉快地走到了自己的獵物前,細細軟軟的聲音有些尖利地響起,帶了點無盡的笑意:
“放學了。”
她輕聲說道。
……
月光冷清清地照着樟縣一中,從極高的地方俯瞰下去,能看到學校周圍都被四面八方攏來的迷霧所籠罩。
整所學校此刻好似被世界孤立的一座島,這裏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走不進來。
有一個戴着鬥篷的人坐在樓頂上,輕輕搖晃着自己露在臺面外的雙腿,愉快地哼着這學校裏的歌聲,裏面是愉悅的笑意:
“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做我自己……”
唱到最後,她仿佛能夠看到謝曜靈未來的下場,想象很好地取悅到了她,以至于歌聲裏的感恩意味,竟也帶了三分的情意。
“沙、沙”的拖動聲從身後傳來。
她聽見動靜,單手撐着身側的臺面,回身去看背後。
一個步伐緩慢的,走路動作看上去如同将破碎的骨頭架子拼接在一塊兒的身影朝她走來,上身的校服上還往下流淌着滴滴答答的血。
就連伸出去的,看着像是骨折一樣的,弧度奇怪的手臂上都帶了血痕。
那只手上還倒拖着一個人的腳腕。
被她拖着的人已然是昏迷過去的模樣。
見到她走近,戴着兜帽的人笑了一聲,對她慢慢說道:“嗯?你把人帶來了嗎?”
“不過,你抓錯啦。”
聽見她的聲音,那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兒有些洩氣地松了手,任由這人躺在天臺上,又想回去再給對方抓別的人來,卻想起其他的獵物全都跑掉了。
那些不肯給她開宿舍門的人,都跑掉了。
想到這裏,她臉上的眼珠子又轉了轉,身側的手指緊張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角,像是犯錯的學生面對着教導主任的模樣。
戴兜帽的那人從臺子上一躍而下,走上前來,仿佛對她一身血污渾然未覺,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緩聲安撫道:
“不過沒關系,我把人抓住了。”
小女孩兒感覺到頭頂的那點溫暖,一時間不知想起了什麽,眼中的怨恨、惡毒盡皆退散,竟生出些茫然的儒慕來。
見到她的模樣,那個在兜帽下僅露出半張姣好容顏的人笑了笑,又不知想到了什麽,臉龐下的血管裏驀地有個小圓點鼓起,沿着她的臉龐一路往上滑去。
……
沈棠覺得自己可能真被這學校給吓着了,竟然在夢裏聽見了那首十分奇葩的《感恩的心》,旋律甚至還在耳邊久久不散。
她有些費勁地睜開眼皮,想喊一聲‘小花’,問問對方自己接下來有什麽檔期安排。
對了,她好像要錄個節目來着……
沈棠睜開眼睛,正對上好幾雙圍過來的眼睛,吓得她即刻往後一靠,背撞在了堅硬的椅子背上,痛得她‘嘶’地倒吸一口涼氣。
右手臂有些發酸,讓她意識到自己剛才是枕在手臂上,趴在桌上睡着的。
不對!
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剛才緊盯着她的幾個人就散開了些許,各個虎頭虎腦,指着教室裏牆上的喇叭說道:
“別睡啦,要上課了,班主任馬上就來了,你被抓到就完了。”
沈棠:“……???”
大學畢業好多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見到這個有些老舊的教室裏,牆上貼着各種有上句、沒下句的“勵志”名人名言。
周圍還有人陸陸續續地背着書包,穿着白色上衣、藍色下褲的校服走進來,坐在座位上,或是戳前面的人要作業,或是催着別人交作業。
有人大喊一聲:“班主任來啦!”
她下意識地正襟危坐,連看家本領的幼兒園坐姿都擺了出來,腦子裏忽然打了個突——
不對啊,她剛才不是正在節目裏準備絕地大逃亡嗎?
那詭異的桌椅呢?
老謝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留言說吓到的快來我懷裏!
霸王票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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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流木扔了1個地雷!嗚哇帶你去浪漫的土耳其!
感謝creator扔了1個地雷!感恩!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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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染青。扔了1個地雷!咦?你這個名字有點意思!
感謝絕扔了1個地雷!絕對很愛你!
感謝神射手扔了1個地雷!射中了嗎!
感謝三圈扔了1個地雷!嗚嗚!抱你上床滾三圈!
感謝什麽冬梅?扔了1個地雷!我滴兒!
感謝州官要點燈扔了1個地雷!
感謝州官要點燈扔了1個地雷!
感謝州官要點燈扔了1個地雷!每天都有來打卡的燈燈!太感動了吧!
感謝橋舟啊扔了1個地雷!這!好大的船!
感謝攀爬。扔了1個地雷!麽麽麽!捧你臉猛親!
感謝君子一諾扔了1個地雷!不許養肥我!叉腰!
感謝落花盈我衣扔了1個地雷!我愛的人~
感謝凡四扔了1個地雷!愛你一萬年!
感謝ddd1234ddd扔了1個地雷!滴滴滴,你的小可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