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27
哪怕謝曜靈的表情相當具有欺騙性,愣是半點沒表現出來吃醋的意思, 但是沈棠仿佛能看見她內心洶湧而過的“媳婦可以不抱, 紙人必須燒死”的彈幕。
沈棠将手裏的小紙人偷偷地揣進兜裏,清了清嗓子, 仿佛非常能理解暗戀者的情緒,擡手意思意思地拍了下謝曜靈的肩膀,仿佛蜻蜓點水。
或者說, 比起拍, 那動作更像是幫她拂去肩膀上的灰。
“老謝, 其實我也相當想你。”尤其是昨天晚上洗澡的時候, 沈棠對謝曜靈的思念之情簡直達到了巅峰。
當那條靈異的項鏈出現在她的淋浴噴頭上時, 她唯一能坐的就是——
無視它。
既然那東西時刻晃蕩在她的視線範圍內,仿佛膠水精似的恨不能将她的眼珠子粘下來,全身上下“求求你快發揮拾金昧下的精神”氣息都快要漫出項鏈, 直接扒拉到她身上來。
沈棠好似用盡一輩子的毅力,才勉強抵抗住那條古怪項鏈的勾引——
大早上醒來甚至覺得自己像是錯過了唐僧肉的妖怪那般。
內心充滿了錯過長生不老的惋惜。
沈棠硬是被自己的這種情緒給吓跑了瞌睡, 沒等開機的時候就早早拉着小花來到劇組, 借着人多的陽氣驅散昨晚經歷驚悚事件的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 剛才謝曜靈出現之前, 她還特意在雲想容的身上瞄了一眼:
那條吓了她一晚上的鵝卵石項鏈, 正完完好好地挂在雲想容的脖子上, 仿佛從來沒有被摘下過。
唯有沈棠相當清楚,除非這世界上有第二條一模一樣的項鏈,否則昨晚偷偷進到她房間的, 就是這玩意。
想到這裏,她又仔仔細細地用視線打量過謝曜靈的臉——
明明還是冷冽地讓人仿佛含了口冰水在嘴裏,又像是被西伯利亞北風迎面洗禮,但這次不知怎麽回事,沈棠居然活生生從這張臉上看出了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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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感。
比起沈棠波濤洶湧的內心活動,謝曜靈倒是對她的尿性有一定了解,聽了她近似喟嘆的語氣,眉頭不着痕跡地皺了下,好似淡黃宣紙邊角被人捏出的細微紋路:
“在劇組遇上什麽了?”
知沈棠者,謝曜靈也。
沈棠幾乎想蹦起來在她的額頭上手動摁個贊,看了看周圍的工作人員,又發現被打發出去的小花距離這邊有一段距離,沈棠腳下鞋底往前蹭了蹭。
幾乎要貼上謝曜靈的臉。
她側了下腦袋,說話間的氣息清清淺淺在謝曜靈耳畔撩過,好像有只柔軟的手在耳垂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
“老謝,我發現你的眼睛有毒。”
謝曜靈:“……”
作為一個把眼睛給出去,還要反被吐槽的神棍,她現在不是很想說話。
沈棠見她不信,表情無比認真,握起她的手朝自己的眼角摸來:“真的,以前都不會這樣,但是昨天看到了雲想容脖子上的項鏈之後,我懷疑你的眼睛想偷偷跟她跑路。”
謝曜靈冷不防被她抓了手,一時間全身的感官細胞好像都朝那只手奔去,既能察覺到沈棠掌心的溫度,又能觸到她眼角那片柔嫩的皮膚。
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仿佛被分成了兩半——
一半被那掌心的溫度捏着,另一半被眼角的柔軟包圍。
謝曜靈遲鈍了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有功夫順着沈棠話裏的內容去思考。
手中動作不經意地一縮,因為沈棠沒用多少力氣,所以她才能夠輕易地收回。
只是,那抽離的姿态,怎麽看怎麽有點兵荒馬亂的味道。
“不要亂說。”謝曜靈才剛接下這個單子,對具體的訊息還不太了解,只能用這麽一句搪塞沈棠。
然而她在心中已經産生了些許疑惑:
是她的眼睛對那奇怪的項鏈有吸引力?
還是……
有什麽東西在觊-觎她的寶貝呢?
想到這裏,謝曜靈腳下步伐挪了挪,側身瞥向雲想容所在的位置,在她獨特的“視線範圍”內,能看到種種顏色混雜的人性半透明氣狀物簇擁在一塊兒。
那是她睜眼時所能看到的,屬于每個人的氣。
成年人的色彩往往很駁雜,像一幅幅印象派的油畫,在一定的區域內由多種顏色摻雜塗抹形成,僅能勉強辨別出大略的色塊。
在一堆灰綠、黃藍中,有一團灰黑格外引人矚目。
在那團顏色裏,隐約能找到中央有團淡藍色魂火在躍動,旁邊卻趴着一小團看不太清形狀的黑影,像是窺伺在旁的猛獸,守着自己即将出洞的獵物。
那黑影不知已經蹲守多久,身上的顏色就像是染色技術極差的布料,一點點侵染到周圍,乍一看去,整團氣都快要被那黑色吞沒。
甚至就在謝曜靈觀望的這點時間裏,那黑影意識到她的視線,朝她的方向裂開一道縫,似是龇牙咧嘴的示威。
然後從那蜷縮的影子裏,生出了一只爪子,蹂-躏路邊野花一樣,朝着中央那團魂火伸去——
現實世界裏,雲想容拿着手裏的早餐面包,看着謝曜靈和沈棠站在一塊兒的場景,聞着面包散發出來的香味,忽然生出一陣反胃。
明明是她能接受的紅豆味,現在卻堵得慌,甚至多聞兩口都覺得頭暈。
她将這歸結為自己的心慌:
畢竟,昨晚發生的事情可是在她刻意的引導下發生的,如今謝曜靈是被她請來幫自己解決疑惑的存在,若是沈棠和謝曜靈的關系不一般……
自己可就糟了。
思至此,雲想容沒什麽精神地将面包往助理小慧的懷裏一丢,有氣無力地擡手撫了撫額頭,問道:“下一場什麽時候?”
小慧接過面包時,有一瞬間的茫然,明明是雲想容慣常能接受的紅豆味,為什麽又沒了胃口。
不過很快她就想起來之前經紀人的囑咐,說雲想容的口味經常變化,讓她依着對方的心情來。
所以小慧也沒所想,将面包放到一旁,湊到雲想容的身邊和和氣氣地說下一幕開拍的時間,完了還不忘補上:“雲姐,那你有沒有別的想吃的?”
雲想容拿起劇本翻了翻,對她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沒有,不吃了。”
幹這行的,因為作息時間不規律,腸胃多半都不大好,身為助理就只能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藝人在生活方面得到最好的照顧,要是雲想容因為早餐不合胃口的緣故,一會兒腸胃毛病犯了,那她的飯碗就在摔碎的邊緣岌岌可危。
小慧想了想,從旁邊招手叫來一個助理,讓他去影視城外挑點新鮮的早餐送來,不管是什麽味道的都打包上。
早上剛起,吃點熱乎的填補肚子,應該好過簡單的面包。
她如此想道。
盡管謝曜靈不知道那邊發生的事情,但是這半點不妨礙她通過觀察對方靈魂散發的氣,知道雲想容的身體狀态受到黑影那個動作的影響。
謝曜靈被那東西所挑釁,半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還相當自如地收回了視線,轉而去看沈棠。
耀耀紅色如朝陽,灼熱的力量能夠很好地覆蓋掉視野裏之前的那團污垢。
沈棠不知道謝曜靈那一回頭收集到的信息量,見她蒙着布還狀若可視的樣子,忍不住在她白綢前揮了揮手,笑道:
“看什麽呢?”
謝曜靈:“洗洗眼睛。”
沈棠的目光順着她之前面向的方向滑去,而後乍然收了回來——
還有話比一個瞎子誇你長得美更好聽的呢?
沈棠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下巴,唇角漏出點兒笑意,故作謙虛道:“老謝,你這樣我就很不好意思了,不過,我允許你多看一小時。”
不管裝瞎還是真瞎,起碼這一刻的謝曜靈,瞎得正得她心。
謝曜靈本來誇的也不是她的皮囊,聽見她如此自戀的話語,嘴角小幅度地抽了一下,竟然刻意動了動腦袋,朝向別處,回道:“不用了。”
沈棠見她如此言不由衷,一時間居然有了想逗她的沖動,于是又往她的跟前湊了湊,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神神秘秘地問道:
“重嗎?”
謝曜靈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只将臉龐調轉回來,微揚的下颌沖着沈棠的方向。
爾後,沈棠伸手點了點她的肩膀,繼續道:”我是說,你背上兩噸的偶像包袱,重不重?”
不知道是不是像沈棠之前所說的,她确實有些惦記擁有一身浩然正氣,神鬼不侵的謝曜靈,今天見面的這幾分鐘裏,對謝曜靈動手動腳的次數比前幾日加起來都要多。
謝曜靈肩膀處被她的指尖點到,身體不自在地僵硬了些許,卻也沒退開,只是破天荒地有跟沈棠進行這種無聊對話的沖動,竟然順勢接了一句:
“還行,不勞惦記。”
沈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樂不可支地看着她,眼眸裏含着幾分戲谑的意味。
這一幕恰好讓遠處的小花看見,越發猜不透沈棠和謝曜靈的關系,只認為沈棠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若是旁人對上謝曜靈那張石頭般的臉,別說是跟她開玩笑了,便是笑到一半遇上她,嘴角也會不自覺的僵硬,哪來這樣從容自若的氛圍?
小花琢磨出幾分不明覺厲,在心底又誇了一下自己的藝人——
棠棠真是有魅力。
連謝總親戚那樣的性格,都能跟她成為朋友。
……
“哎,你還沒說你怎麽忽然來劇組了呢?”沈棠用指尖悄悄在兜裏撥弄着小紙人的三角片小手,不忘擡頭又問謝曜靈一句。
謝曜靈雲淡風輕地撇出二字:“公事。”
好像事情到了她那裏,永遠只有兩種回答,要麽是私事,要麽是公事。
沈棠也已經習慣了她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性格,聽見她的話,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
“那行,你去忙吧,正好我下一場時間也要到了。”
謝曜靈點了點頭。
兩人便像是大路上相遇的老朋友,閑談兩句就各自散了,期間也就只有兩下玩鬧的動作,看不出別的端倪。
謝曜靈甫一走回雲想容那邊,正想多觀察一下她的靈魂狀态,就聽見一旁傳來道不太客氣的調笑聲:
“喲,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瞧我這遇上了哪尊佛啊?這不是謝家的曜靈姐嗎?算算也有四五年沒見了吧。”
那是個青年男人的聲音,因着剛換完聲的緣故,嗓音聽起來有些低沉,含了點鼻音在裏面。
謝曜靈适時地挪了下腦袋,憑借那人銀白色的氣,回想起了這人的身份——
同屬于世家,南方吳家最年輕的小兒子,吳東望。
吳東望原本只是出來替吳家接個單子,聽完雇主的要求之後,不情不願的犧牲了懶覺時間,大早上地往這邊趕,沒成想倒碰上了謝曜靈這麽個意料之外的人。
因為近幾年都沒有在世家大會上露臉的緣故,謝曜靈這個“別人家孩子”的優秀典範,着實讓不少同代的人一聽見就覺得糟透了心。
那種想挑戰她,将她從神壇上拉下來的願望沒得到滿足,只能憋在心裏的發悶感,造就了吳東望一見到她,就發表了以上那番陰陽怪氣的言論。
不知道的真以為他們有什麽過節。
發現謝曜靈聽見他的話沒有什麽反應,吳東望還往前踱了兩步,臉上挂着三分真三分僞的笑意,又順嘴多問了一句:
“曜靈姐怎麽也來劇組?接生意啊?”
他到現在還以為在這裏遇上謝曜靈只是單純的巧合。
但是謝曜靈身為更早過來的人,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就反應了過來——
雲想容壞了規矩。
一事不問二神。
說不定今天來的,不止吳家和謝家。
謝曜靈依然沒搭理吳東望的話,反而是轉向雲想容的那邊,彼時雲想容已經去後臺換衣服化妝了,原地只留了個她的助理在。
那助理雖然不知道他們倆的來歷,只将他們當作是雲想容請來的朋友,所以這時候還能相當熱情地給他們遞水。
只在心裏嘀咕着謝曜靈和吳東望的穿着。
謝曜靈的銀白色唐裝,勝雪白衣的超然氣質搭上出她古井無波的神情,無端端就塑出點讓人不願接近的冷淡來。
至于旁邊的吳東望——
小慧見過有排場的二代,奢靡的、沉穩的、低調普通的,印象中都有那類型的存在,但吳東望和他們都不太一樣。
寶藍色的長袍褂子上繡着吉祥的紋路,那流淌着暗光的布料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手中握着一串沉色佛珠,身上卻找不到一個小慧能認出來的名牌,唯有那傲然而立的姿态讓她捕捉到一點熟悉。
小慧在腦子裏搜尋了一下,思考的同時,目光下意識地關注已經在鏡頭裏的雲想容,靈光從腦海裏驟然閃過!
對了,是時代感!
比起當代那些美酒、跑車在手,日常愛好是泡吧和逛會所的奢二代,還有那些沉迷事業無法自拔,周身氣度卻着實不凡的正經二代們來說,吳東望更像是從歷史上的深門大宅裏走出的人物。
像是官窯裏燒出的白瓷,讓現代人看了只有一個感覺:
真好看,真貴,适合放在博物館。
想到這裏,小慧覺得有點兒奇怪,越發看不透來人從事的行業,只能暗自猜測,可能是哪些注重傳統文化繼承的當代大家族裏培養出來的人吧。
這個想法已經是她腦洞的極限了。
謝曜靈徑自接了礦泉水,拿在手裏沒有半點要喝的意思,吳東望平時在家喝的最多的是茶,對礦泉水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愛好,甚至都沒接,只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用。
三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沉默。
吳東望看過雲想容的照片,對她的身份也有一定的了解,現下見她要去拍戲,正好觀察她所在的環境,只餘光還忍不住地瞥謝曜靈,心想:
她怎麽還不走?難道她并不是來接生意的?
聽說謝曜靈近幾年已經很少替謝家在民間出面的,更多的時候都以公職人員的身份出現。
恰在此時,旁邊遞來一道禮貌的聲音:
“請問,雲想容,雲小姐,是在這個劇組嗎?”
吳東望彼時正占着雲想容休息時的那張椅子,雙手背在腦後,百無聊賴地用目光掃過劇組裏的布置,聽見這道聲音,他一時間覺得有幾分耳熟,轉頭看去——
一個背着黑色書包,戴着黑色邊框眼鏡,手裏卻拿着老舊羅盤的男生,正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一邊的謝曜靈。
然後他迅速地張口喊道:“吳哥,曜靈姐?”
語氣裏有些疑惑,同樣意外于在這裏見到他們倆。
謝曜靈對他輕點了點頭,當作是答複。
吳東望聯系了一下他剛才問的問題,這會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即從躺椅上一躍而起,眼中露出兇光,觑向在一旁的小慧,毫不客氣地問道:
“雲想容竟然同時請了三家的人?她是想挑釁誰?”
一個戲子而已,就敢破壞他們世家的規矩,簡直是笑話。
小慧被他突然發作的模樣驚了一下,雖然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雲想容在這之前也沒有支會過她一聲,但她還是習慣性地給自家藝人打了掩護:
“很抱歉,我不太了解雲姐的私事,她現在暫時在忙,一會兒等她有時間了,我再讓她給你們答複,好嗎?”
說是這麽說,小慧聽到他話裏的那個‘請’字,內心裏滿是困惑,不知道雲想容這麽個脾氣的人,怎麽還能給自己找來如此一撥爺。
奈何這回答拿去在新聞發布會上講還行,對着吳東望,可就是找錯了人。
吳東望當即冷哼一聲,撥弄着手裏的佛珠,神色陰晴不定地回道:
“向來只有別人等你吳爺的道理,既然她這個當事人都不着急,我就更不急了。”
說完,他撥着佛珠的動作頓了頓,從從容容地一整領子,朝劇組外去了。
要不是最近吳家在龍城這邊的支脈出了些問題,他也不會代替家族來這邊一趟,眼下既然給錢的那位雇主不着急,他這就先回家處理了家務再來。
盡管小慧不知道吳東望真正的身份,但是這半點也不妨礙她正确連接上雲想容的腦洞,試圖替她挽回這些人。
畢竟,要是雲想容知道自己不過是拍一幕戲的功夫,助理連她的一根救命稻草都沒握住,回來等待小慧的就只剩公司裏的最後一頓飯——
鐵板炒鱿魚。
小慧很努力地在挽回:“這位先生……”
吳東望卻全然不吃這套,徑自拂袖而去,留下原地那個剛來的陳實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從頭到尾無動于衷的謝曜靈,試探地喊了聲:
“曜靈姐?”
似乎想知道她的打算,才好決定自己下一步的動作。
謝曜靈有通靈的本事,不過是來這裏和雲想容見過一面的時間,就已經把事情猜測得七七八八。
她不想幫雲想容解決這個事情。
原本她還在思考要怎麽委婉的拒絕,又要怎麽和謝家那頭交代,這會兒見到對方主動送來“同時請了世家子弟來做事”的把柄,她也就順着意思往下提了一句:
“麻煩轉告雲小姐一聲,讓她先想好究竟要請誰過來,再來答複我。”
說罷,她就這樣從雲想容所在的休息區,朝沈棠所在的那邊而去。
小慧之前聽了那個介紹人對謝曜靈的稱呼,知道她的名字,聞言忍不住再一次出聲挽留:“謝小姐……”
謝曜靈假裝耳朵也忽然不好使,愣是充耳不聞地離開了。
留下原地那個新來的陳實,對上小慧懇求裏帶了些期盼的目光,他幹巴巴地露出個笑容。
小慧:“這位先——”
陳實立刻将自己的羅盤收了起來,還不忘從背包裏掏出自己的大學學生證:“哎呀真的不好意思,我剛才想起來今天有一節專業課,我得先趕回去上課了,再見。”
說完他即刻轉身,離開的身形能與兔子賽跑,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小慧:“……”
她在思考自己的這頓鐵板鱿魚裏到底加不加孜然。
……
沈棠今天有一幕和雲想容對上的戲份。
但那着實太過簡單,是阿碧和其他剛進宮的秀女去禦花園裏參加皇後舉辦的花宴,正巧碰見莊琬,其中一個女生喜形于色,太過興奮沒看路,不小心撞上莊琬,差點丢了命的事情。
當時阿碧在旁邊求情,卻只得了莊琬一句簡簡單單的話:
“這伶牙俐齒的,你在勸我改主意?”
随後,她慢條斯理地把弄着小指的護甲,随意至極地吐露一句:
“你算什麽東西?”
僅僅還是嫔位的莊琬,就給阿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是在日後讓阿碧在往上爬的過程中,始終記得莊琬曾對她是何等的不屑。
這直接奠定了兩人日後争鬥的節奏。
在開拍之前,因為是和雲想容這個主角對上的戲,蔣導還特意将沈棠喊過去給她講戲,不論是在她的神态,還是在她的言語上,都在提點她等下該怎麽演。
“氣勢最重要,但是你不能太過張揚,要含而不露。”蔣致信說着說着,順手拿過旁邊場記擱在桌上的一杯水,是倒滿了水還沒喝過的一個塑料杯子。
“她對你而言還不存在競争力,你被冒犯了,雖然心裏有怒意,但不能太張揚的表現出來,會掉身價,懂嗎?”
沈棠看了看他手裏小幅度晃了晃,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的水杯,相當理解地點了點頭。
蔣導只着重說了這麽兩句,見沈棠的模樣能輕易地将那種目中無人的不屑诠釋出來,知道她不用力過度就能夠拿下這一幕,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過去準備了。
“三、二、一——”
這一幕戲開始了。
小花捧着腦袋津津有味地看沈棠含一身王霸之氣,占據整個熒幕四方,冷不防旁邊卻坐來一人,她用餘光随意瞥去,下一刻差點把自己眼珠子給瞪下來。
她着急忙慌地從自己的小板凳上起身,甚至還對謝曜靈彎了彎腰:
“謝小姐,您這是忙完了嗎?”
她注意到之前謝曜靈和幾個陌生的人在雲想容那邊的場景了。
身為景海娛樂的內部人員之一,比起外人,她對謝曜靈的身份還是多少知道一點的,也相當明白公司大樓裏的一些風水設計是出自她的手。
再結合另外兩人手裏的東西和裝扮,小花多多少少也能猜測出:
雲想容遇上麻煩了。
但是只要沒和沈棠扯上關系,她就假裝并不知道這件事。
謝曜靈不置可否,只對她淺淺道一聲:“坐,我只是來看看她拍戲。”
這話說的——
好像她還能看見似的。
小花遵循着“領導說的瞎話也是金句”的真理,默認地點了點頭,沒着急着坐下,反倒是很貼心地指了指旁邊的桌子,問了她一句:
“謝小姐,棠棠剛才叫了一份奶茶外賣,還多點了杯熱紅茶,您要不要試一試?”
謝曜靈心頭稍動,點了點頭:
“好。”
不多時,一杯溫熱送到了她的跟前。
謝曜靈将手杖橫放在膝上,接過那杯已經插好吸管的紅茶。
明明是用來配奶茶所用的紅茶,比起那些遠遠就能聞到沁人茶香的茶餅所沖泡出的味道要遜色許多,謝曜靈卻覺出幾分甘甜。
是恰到好處的心意。
她看着沈棠那團躍動的耀眼紅色,感覺眉目都被那火光映得熱乎許多。
在她的正前方,沈棠和雲想容的戲份正面對上——
沈棠原本的感覺相當自然且流暢,但和雲想容正面接戲的時候,卻感覺出稍許的不對勁,依然是老毛病發作。
她原本要連着阿碧一起斥責的話頓時就消散在了嗓子眼裏。
自從目光漫不經心地瞥向雲想容脖頸之處,她的眼睛就中了邪似的,再次盯向那塊深藍色的鵝卵石,目光拔都拔不回來。
以至于鏡頭裏安靜了好幾秒,她的臺詞都沒飄出來。
乍一看就像是忘詞……
蔣導一口氣冒了上來,語氣敗壞地重重喊了一聲:“卡!”
他對沈棠今天的狀态感到一點謎,之前那一幕和皇後長長的對話都中規中矩的過了,怎麽現下這一幕統共就兩句話,她還能忘詞?
雲想容聽見導演的聲音,從戲裏走出,擡手收了收自己的衣領,像是不經意地擋住了那項鏈,隔絕了沈棠的目光。
沈棠這才從那中-邪似的狀态裏驚醒,而後往場外一瞧,見到蔣導不太好的臉色,心裏跟着一緊——
完蛋。
在演砸的懵逼裏,此時的場外,蔣導還對她揮了揮手,壓下自己的脾氣,只說了一句:
“沈棠,我給你三分鐘,你再找找我剛跟你說的感覺。”
沈棠面上點頭,心中卻十分明白,要是下次跟雲想容對戲的時候還發生這種問題,那等待自己的,就是蔣導暴風雨般劈頭蓋臉砸來的訓斥。
以前拍戲的時候,就有很多女演員被蔣導的暴脾氣直接罵哭,這兩年他還是因為教家裏孩子教的身心俱疲,火爆脾氣下降許多。
卻也僅僅是可一不可二的程度。
沈棠擡手撫額,慢吞吞地朝小花的地方走去,打眼就見到謝曜靈雙手捧着外賣的奶茶杯,在一本正經喝紅茶的樣子。
怎麽說呢,感覺像是見到一個人正兒八經穿着西裝,卻在喝草莓奶昔的即視感。
沈棠扯了扯嘴角,在小花想給她遞茶的時候,只搖了搖頭,拿起劇本,表面上好像在認真研究之前的那一幕,心裏卻在思索怎麽解決那項鏈對自己的影響。
想着想着,她的視線就禁不住地往旁邊飄。
謝曜靈的話恰到好處地想起:
“有事?”
沈棠單手托腮,點了點頭,因為蔣導給的時間并不多,她也沒空賣關子,只用抱怨一樣的語氣對謝曜靈說道:
“你能不能管管這眼睛了?”
語氣活像是在跟家長抱怨對方不帶孩子。
聯系到她倆如今的關系——
謝曜靈喉嚨稍稍動了下。
神情裏仍是那般正經:“你閉一下眼睛。”
沈棠本來沒這麽聽話,奈何蔣導的脾氣不等人,她只能一邊照做,一邊問謝曜靈“你要幹嘛?”
謝曜靈擡起手,被紅茶浸熱的手心準确無語地覆上了沈棠的眼眸。
不知是之前握着的茶太熱,還是沈棠本身的溫度太涼,眼皮上陡然增加的溫度以及視線裏驟然被遮去的光,讓沈棠下意識地動了動眼睛。
兩排睫毛在謝曜靈的手心裏掃了掃。
謝曜靈彈跳一樣地收回了手,道出一句:“好了。”
沈棠再一睜眼,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的視野裏沒有任何東西發生改變:
“你們大師現在開個光都這麽快的嗎?”
謝曜靈:“……”
她懶得跟沈棠練嘴皮子。
沈棠想了想,還從小花那兒拿了眼藥水,裝模作樣的滴了一下,成功将剛才的親昵行為,演繹成自己用眼過度,朋友幫着讓她休息了一下的場景。
這才朝蔣導那邊重新走去。
走到一半,為了試驗謝神棍的“手藝”效果,她還特意往雲想容那邊又撇了一眼。
我盯——
沈棠的目光和雲想容的項鏈對上了。
給我收——
沈棠從容地轉了轉自己的眼珠子,仿佛之前只是随便看了看別人的首飾,現下再簡單不過地抽了回來。
她在心裏對這效果滿意地點了點頭。
“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接不住主角的戲了……”沈棠美滋滋地小聲哼出一句,走到蔣導的旁邊,禮禮貌貌地柔聲道:
“蔣導,我可以了。”
蔣致信早把她滴眼藥水的一幕納入視野中,尋思着之前沈棠大約是眼睛一時不舒服,才沒接上詞,叮囑了一句:
“這次好好發揮,回去了多注意休息。”
說話間,他還想起來沈棠前一天沒有戲份時,跟着在劇組從早待到晚的事情,聯想到沈棠今天早早起來的故事,頓覺她的‘眼部疲勞’十分合理。
沈棠乖巧地應了,轉身朝布景內走去。
三十分鐘之後——
一條過的沈棠懷揣着明媚的心情,完成了今天上午的拍攝,盡管有些累,卻不妨礙她此時明媚的心情。
連妝都沒來得及卸下,她颠颠地走到謝曜靈的前頭,俯身喊了她一聲:
“老謝。”
謝曜靈坐在板凳上,揚了揚腦袋,應了聲:“恩。”
沈棠高興之餘也忘了形,見她對自己如此有求必應的模樣,竟然下意識地忽略了她平時對人那副千裏之外的模樣,伸手捧住謝曜靈的臉。
沈棠自己覺得這動作像是父親對兒子,哪怕是深愛,那也是父愛。
但對于謝曜靈而言,她印象中幾乎從來沒跟人有過如此親密的行動,尤其是沈棠這種……
好像之前從她肩膀上接紙人的動作。
有那麽一點點的捧着寶物的意味在裏頭。
随後——
“你怎麽這麽好用!”沈棠的下一句話蹦了出來。
甚至說着說着都想在謝曜靈臉上吧唧來一口。
謝曜靈被她口中的“好用”兩個字雷了一下。
緊接着,思緒順勢一飄。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回答沈棠——
其實,我在別的方面,還有更好用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沈棠:我把你當兒子,你卻想日我????
謝曜靈:……
今天中場休息一下,票子明天一并感謝!
求多留言多收藏嘛QAQ作者這麽勤奮卻這麽涼涼,你們良心都不痛的嗎????(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