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女的我二話不說直接搶回家去,唉……”這樣貌,這身段,這手藝,這人品,哪樣不出挑的。
他還是覺得陶泓瞎了眼。
查小星雖然不着四六,但工作還勤奮,吃完飯就出門了。臨走前塞給他一把錢,“去去去,別老在家裏呆着,給我滾到外面逛去,給我挑人多的地方走,拿眼睛好好看看別人是怎麽泡妞的。中午就在外面吃,挑氣氛好的餐廳,上次的意大利菜都吃哪兒去了?好好去聽聽別人怎麽哄女孩子的。你什麽都好,就是太不解風情。”
說着又有些咬牙切齒要翻老賬,邵硯青沒給他機會,直接把他給踢出門去。他在查小星家呆不慣,就巴掌點大的地方,連陽臺都小得可憐。查小星賺的第一筆錢就夠買這樣的房子,後來錢賺得多了也沒挪窩,用他的話說是有‘革命感情’。他當時聽着還有些吃驚,沒料到小星還蠻長情。結果冬川在邊上掼來一句:“人家精明着呢,把姑娘們往這兒一帶,一個比一個溜得快。他連分手臺詞都不用攢,多省心。”
邵硯青對于朋友們的私人事務并不上心,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總有想保留和隐藏的。于他來說是親情,于冬川來說是愛情,而查小星的濫情,他們都不想了解太多。
出門後也不知道往哪兒去。他雖然是原住民卻在鬧市深居簡出,而這些年來城市發展太快,許多記憶中的道路與地标性建築早已經消失,或是面目全非。他步行到自己的母校,周邊蓋起的商業樓與綜合體将校園包圍,曾經周邊的小商鋪小食店尋不到蹤影。擦肩而過的學生們也不像他念書時那樣拘謹而沉默,敞着的校服裏面穿着各色私服,騎着大功率電摩或是線條簡潔的自行車呼嘯而過,不間斷地招朋引伴。
邵硯青皺起了眉頭。
傳達室的老頭伸出頭來罵了兩句小兔崽子,看到他時卻是愣了一愣,面露遲疑,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麽。他低下頭,雙手兜在口袋裏,仍是像來時那樣慢悠悠地踱着步離開。
老頭的棋友拉他:“哎,看什麽呢?”
“挺面熟的。很像,應該是。”
“誰啊?”
“以前的一個學生,闖了禍被開除了。”
“哎喲,那他的犯事的不小吧,現在的小孩真要不得。哎哎不說了不說了,老王你剛才走的這一步……”
中午的時候查小星給他電話,提醒他不要忘記吃午飯。他含糊地應了,随便進了一間連鎖餐飲店。店面不小,但空間安排得很緊湊,桌與桌之間的距離很近。這時是用餐高峰期,幾乎座無虛席。
他坐靠近通道的單人座,隔壁的雙人座是一對情侶,十分地膩歪。他點完菜後去取茶水與水果,回來的時候兩個人仍然捧着菜單讨論着吃什麽。
“寶貝兒,吃豆腐吧,對皮膚好。這肉看着太油膩了,再來個茄子,一個山藥羹。”男的很貼心地建議,“拍黃瓜也不錯。”
“我想吃魚,這麻辣魚看着不錯。”女的左看右看,決定了,“再加個麻辣魚和糖醋排骨,兩瓶王小吉。”
“寶貝兒,會不會太多呀。多了吃不完很浪費的,要支持國家搞光盤行動嘛。”
“就豆腐茄子怎麽吃得飽?”
“不是有無限量的水果和爆米花嘛,”眼見女伴撅起嘴,男的也沒繼續堅持,“那就都點小份的吧,我去倒點茶水。”
“有飲料呢。”
“飲料裏添加劑太多了,我從來不喝。茶水不比它們好啊。”
“那就不要飲料了,我也喝茶水吧。”
……
等他們點完,店家也要休市了吧。邵硯青這麽想着,目不斜視地路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菜很快就上齊了,而那對‘壁人’也下好了單,繼續膩歪在一起說悄悄話,時不時發出‘吃吃’的笑聲。
邵硯青離得近,就算不願意也被迫聽了許多他們的私房話,對他仍處于受損期的幼小愛情萌芽造成了以噸為單位的重擊傷害。倘若不是用餐習慣良好,他早就摔筷子走人了。
隔壁上好了菜,終于肯騰出嘴巴吃東西了。不過仍然聒噪,一會兒要剔魚骨一會兒要挑蒜末,哼哼唧唧個沒完。邵硯青費力忍耐着,每口飯菜都嚼得十分仔細,否則實在不易消化。然而……
“親愛的,今天算是我們認識一百天的紀念日呢,你記不記得呀?想好送我什麽禮物了沒有呀?”
“當然記得啊,所以我們今天出來吃大餐嘛。”
“就吃這個算完啦?我們等會兒去逛商場吧,然後再看場電影,好不好?”
“吃完都幾點了,要睡午覺的啦。最近也沒上映什麽好看的片子,有的就是打打殺殺的,太吵了。”
女人悻悻地說道:“那總不能一樣禮物也沒有嘛,你看過節商場都還有送花的呢。要不你買束玫瑰給我,就要十一朵。”
“可附近哪裏有花店啊,剛才走過來一路都沒有呢。”男的安撫她,“要不明天我去早市給你買,好不好?”
“不行,過了今天就沒有紀念意義了。一定要今天買,”女人拿出手機,“我搜搜附近,應該有花店的。”
他分了隙視線過去,看到女方滿臉失望。
“怎麽都沒有?真沒有啊。”
“我就說嘛,這附近我就沒記得有花店呢。”
飯菜吃得差不多了,邵硯青抽紙巾抹了抹嘴巴,雙手交握靠在桌沿,扭過頭面帶笑容地說道:“你們要找花店是吧?”
男的愣了一下,女的卻是堆起笑容,連聲音都甜了幾分:“是呀,帥哥,你知道這附近哪兒有花店嗎?”
他端着許久不用的客套微笑,聲音無比動聽:“剛才從那邊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間花店,名字好像是七月玫瑰。門面不小,很容易找到。”費了小一分鐘指明路線,并強調真的不遠後,他又補充了一句:“那兒的花很漂亮。”
倒是不是他刻意記下,而是曾經看到查小星光顧過,回來就抱怨說現在賣花的個個逼格高,就一束植物XX器還這樣那樣插出花樣,完了還給取名字,然後賣出比進價高出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價錢。“小青,你說說吧,拿錢買這種花裏胡哨的東西有什麽用?還不如吃頓涮羊肉實在!是不是呀?對不對呀?”可說歸說,再有要哄女朋友的時候,查小星仍是屁癫癫地去訂花。
邵硯青一點也不同情他,他也一點不想了解為什麽一束花要賣那麽貴。存在即合理到現在仍是個被廣泛使用的、用于解釋一些違反自然現象或社會定律事物的詞條。不過經過這次,他可以把這類花店劃入正常理解範圍了。
因為總有些傻X需要受到教訓,而這樣的教訓必須讓他終身難忘。
邵硯青在那對情侶熱烈的目光中走出店門,滿臉的陰郁,心中怨氣不散:“這種人都有女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其實有個童鞋說對了,小青是逃跑了……
小青再悶也是有情緒的,何況被人秀恩愛。
報社起來,還是很心機的。
下一章小陶就要把卡吃回去了~~~~~~~
以下話唠時間:
另外我真的不太理解有些姑娘。男人不是不可以窮,但是摳到某種程度,真的要仔細考慮一下了。不要以賺錢不易或是他是節儉慣了的理由來說,個人是覺得這樣的人多少有點心理疾病。不克扣自己也克扣別人。
或許還有姑娘說,他确實什麽都沒有,但是他對我好啊!但是有想過嗎?他所能給的就是‘好’,哪一天他連‘好’也不給了,你還有啥?這樣說或許有些片面,但是老問題過來,面包與愛情,你選擇哪個?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可如果有客觀限制的話,真正又該怎麽選?
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來,如果不合适,應該及時止損。倘若真的是愛到骨子裏了,任憑別人怎麽說也是無用。
莫泊桑的‘修軟墊椅的女人’,那樣的女人,我不忍評價。
吃飯時遇見恩愛狗,小青的內心是這樣的……
作者的節操很多,一路掉來還有剩呢~~~~
☆、吃好人卡嗎?
陶泓終于打通了邵硯青的電話,只不過電話那頭的人聲音不對。
查小星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裏,雙腳攏在一塊兒左搓右揉地蹭下襪子,拿腳趾頭夾着一甩,抛得老遠。
“美女呀,找小青是吧。不巧啊,他在洗澡。……呃,這樣啊,那等會兒我和他說,讓他回去一趟。”查小星轉了轉眼珠子,聲情并茂地說道:“這兩天多虧他在這兒幫我,不然我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呢。要說小青這人品真是好得沒話說,又吃苦耐勞。就前天晚上睡沙發凍成狗,今天還甩着大鼻涕幫我幹活……”
邵硯青在狹小的浴室裏憋着勁洗澡。查小星在生活上完全就是糙漢子,就算偶爾做個衛生大掃除,也是糊弄過去的。習慣了自家整潔幹淨的環境,這裏膩乎乎的皂臺和生了鏽的衛浴制品讓他渾身都不舒服。好不容易洗好澡出來就聽到這狗東西在大放厥詞,頓時火起上前就奪了手機,攥着毛巾作勢要抽人。
查小星抱着腦袋從這個沙發跳到另一個沙發上去,嘻嘻笑着做口型,“給你說好話加分呢,不識好歹。”
邵硯青瞪他一眼,正要繼續通話卻發現通訊不知什麽時候被切斷了。是對方主動切斷的還是剛才自己不小心碰斷的不得而知,他猶豫了兩秒,回拔過去。
占線。
再拔,已經關機。
查小星這時抄着雙手,懶洋洋地說道:“說是水管爆了,淹得家裏不要不要的。”邵硯青臉色微變,抓了外套就往外走。查小星攔他,“你別急着過去啊,人家一動嘴巴你就屁癫癫地過去,上趕着倒貼不值錢的。等一等,晚一點去。”
邵硯青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說:“我家被水淹了。”查小星用看賠錢貨的目光掃射他,“你不是說她這人特別負責任,做事有交代嗎?人家先關了水閘,現在叫了修理工上門,打電話給你交代一聲。”
他沒有遲疑地轉身,查小星搖搖頭,邁着小碎步攆上去:“我開車不比你跑步快啊,等等我啊!”他這些年做生意應酬多,雖然也重視運動但仍是有了小小的肚腩,而邵硯青卻是腿長腳快,眨眼間就拉開了距離。查小星恨得牙癢癢,捏着嗓子惡心他,“小青慢點兒!跑那麽快,當心扯到了蛋!”
好說歹說還是把人拉上了車,然并卵,到了半路堵車,趴在路上足足十分鐘沒掃地窩。邵硯青這下連臭臉也懶得擺,直接拉開車門就走人,十分無情冷酷。
他到家的時候修理工正和陶泓扯皮,大約是聽出她不是本地人,有心多要些人工費。邵硯青一言不發地上前,捋起袖子開始收拾殘局。修理工開始以為他是來搶生意的,後來知道他是房東便說:“你這水管用久老化了,最好是要都換掉,免得今天爆一處明天爆一處。這麽貴的房子,水電沒搞好就可惜了。”
“管道沒有問題,接口松了而已。”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旁邊有毛巾遞來,他飛快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低頭接過,“謝謝。”
修理工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他不耐煩了,“這是我家,我比你更清楚水管有沒有問題。這裏的水電都是我自己弄的,不需要額外的檢修。”
修理工變臉了,嚷道:“既然都是你自己弄水電,那還叫我來幹嘛?”見邵硯青面色不善,又有些怵,可仍不甘心地要占嘴上便宜,于是将矛頭對準陶泓,“我說你這個人,既然做不了主還打電話叫修理,浪費別人時間。好心好意給你們忠告,以為我是訛錢的。人和人之間都沒有信任了,真是算我倒楣。”
陶泓眨眨眼,心想這師傅的遣詞用句倒是很跟得上時代,也不想與他多糾纏,取了錢遞過去,好聲好氣地說道:“是我不了解情況,現在看來也确實沒什麽大問題。勞您跑一趟,不好意思。”
“五十不夠,得一百。”修理工口沫橫飛,“你看看耽擱我半天時間。”
陶泓挑了挑眉,還未開口邵硯青就攔在她前面。他個子高,這麽一攔倒是将她嚴嚴實實地罩在身後。
“水閘是她關的,漏水的接口是我處理的。你做什麽磨蹭了半天?”
“檢查啊,檢查不要時間啊。”修理工的聲音小了一些,但仍在争辯,“檢查個輪胎破沒破都要人工費呢。”
“三十。”
陶泓看不到他的表情,約摸是挺吓人的,因為修理工最後臉色難看地接受了這個價格,拿錢走人。
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便有些冷場,還是陶泓先開口,“抱歉,我不太清楚行情。給你添麻煩了。”他這次倒沒避諱她的目光,聲音也很平靜,“這有什麽麻煩的。”頓了頓又說:“你手機關機了。”
“剛才手滑掉地上,開不了機。”她聳聳肩,無奈自嘲,“我簡直是手機殺手。”
他伸出手,“給我看看。”
屏幕貼的鋼化膜裂了,邊緣有兩處不大不小的磕碰傷。他拆下電池擺弄了幾下,再照樣裝了回去,重新啓動,“可以了。”
剛開機就收到短信,是推銷近郊樓盤的廣告,價格低得令人發指。陶泓習慣性地用最小面積乘以均價,再折算自己的存款夠不夠付個首付。
她看得這樣專注,他不可能視而不見,“你要買房子?”
“沒,就随便看看。”
他卻是不放心,說:“那裏離市區很遠,交通很不方便,而且也還沒有成形的社區配套,做什麽事都不方便。”
“可就是這樣的房子,我也還買不起。”她笑道,“還是要租房的。”
他終于問道:“你不會搬走吧?”
她确實動過另外租房的念頭,但這時不知為何有了猶豫。或許是因為他毫不避諱的目光,與那晚記憶中他滿是失落的雙眸重合,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也或許是因為那份連自己都無法說清的五味雜陳。
她說:“不會。”停頓了一下,問道:“你還要去朋友那邊幫忙嗎?”
他耳朵有些燒,搖了搖頭,心裏卻是清楚她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小伎倆。突然鬼使神差地拉住她,心跳如擂,“我是不是連一點機會也沒有?”聰明的人不會在短時間內摔在同一個坑裏,他并不傻,只是不死心。
她沉默許久後,說道:“如果我只是抱着嘗試的心态,那對你太不公平。”
他的呼吸停滞了兩秒,固執地不肯松手,“這種事哪有公平可言,不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說道:“我願意。”
查小星從車陣裏脫身時已經是傍晚,他将車停在商業樓的地下車場裏再步行過來。熟門熟路地摸到程家,一推門進去就看到邵硯青握着佳人小手,表白得那叫一個蕩氣回腸。
他險些熱淚盈眶,在有了‘咱家養的好豬終于學會拱白菜了’的感慨之餘也後悔自己來得太不是時候,這花好月好的美景良辰愣是被自己給電燈泡了。不過這厮裝死的技能滿點,在邵硯青眼刀飙過來之前速度擡頭四十五度斜角望天裝作什麽也沒看到,還不忘吹聲小口哨。不過大約是心虛得厲害,小口哨飄乎得只剩‘噓噓’的破音。
在場的人都沒有揭穿他。
為了裝死到底,他甚至還留下來吃了晚飯,又在客廳灌了幾泡功夫茶才走。臨走前不忘沖邵硯青擠眉弄眼,“這算是勾搭上了,好好表現啊。這二十三年的童——”話沒說完又像只烤鴨一樣挂在人胳膊上,擡手就給扔出門去。
她聽到樓下動靜便往下看去,只看到他關門回身。他其實是有些孩子氣。其實這個年紀也正好是初入社會的頭兩年,還完全未脫去青春稚氣。她單手支颌,星眸半掩。回憶舊日時光,她也是在和他現在差不多的年紀陷入情網,無法自拔。積澱四年以為能修成正果,哪知一朝便物是人非。
其實是有預感的。
哪怕是在熱戀正酣的時候,季修白也從未掩飾過他的野心,這算是他的坦誠。就像他曾經在夜幕的曠野中與自己耳語時所說的:“有時你花一輩子也未必了解一個人,倘若他有心掩飾。你永遠只會是他戲中的一角,被掌控被支配。而你懵懂不知,只曉得他千好萬好。”——他太懂人心,也深知人性。
他是個多有魅力的人,有深不見底的秘密。而她不過初出茅廬,最苦惱的不過家庭事務。兩相比對之下不由心懷惴惴,不敢測探。
戀愛初期心緒游移不定,他只消施點欲擒故縱的手段就能将她玩弄股掌間。但是他卻是鄭重其事地說,以結婚為目的。
對于花花公子來說,這是個随口就能抛出的輕佻承諾。對于他卻不是,他的每樣承諾都具有份量,不容質疑,不容否定。
他們見過彼此的至親,都得到了美好的祝福。
他确實有心與她白頭到老,這對他來說是件重要的事,卻并不緊急。緊急的是他的野心,是他對全盤操控的完全主導欲。所以他決定先用兩年的時間成全自己,爾後再用這輩子剩餘的時間成全她的幸福。
“不過一個頭銜而已,只有我看在眼裏的,才是有份量。”他面帶溫柔微笑,“她也有情人。我們不過各取所需,無關感情。”說罷給了她一個比平常稍用力些的擁抱。她那時已經懵然,只覺得這樣的場景似乎很熟悉,像是曾經經歷過。
當晚在半夢半醒間便記起來,小時候家裏養過一只鹦鹉,天天在籠子裏撲愣撲愣地飛不暢快。于是支了小凳取下籠子,開了門把它攏在手心裏,親它的腦袋,說我就放你出去一會兒,你飛痛快了再回來。
可後來怎麽等,它都沒有回來。
她對季修白的信任也是在殘酷的現實中被消磨殆盡。
然而她并不是那只渴望自由的鳥,因為她從來都是自由的。只要不将身心悉數交付,她永遠不會畫地為牢。
作者有話要說: 快到年底非常地忙碌,碼字的時間非常少。
其實要說陶泓對小青一點感覺沒有,那肯定是假的。首先小青的外表是妥妥過着的,另外有一把好手藝也是超級加分項。只是陶泓之前對小青的定位是‘好人’+房東,突然發現定位錯誤了……
然而,她是有心動的。她是比較外向的人,小青也和她之前所認識的男人有很大不同,基本上這種性格就這麽一個。如果只是嘗試着交往,對于這種宅男來說有些不道德。所以,她很猶豫。
但是小青願意啊,所以陶泓就把好人卡收回去吃掉了。
小青的內心是這樣的:
☆、吃小排骨嗎?
不知是不是思慮過重以致夜半驚夢,第二天起來精神就有些不好,人也提不起勁。洗漱好後眼皮又有些重,她搓着手背上的水珠,考慮着要不要再去睡個回籠覺。
手機傳來一條銀行短信,她看完後連睡覺的心思也沒有了,揀了套衣服穿上,又打點了一下證件和銀~行卡,準備出門。
然而門板掀開便看見邵硯青立在眼前,大約他是準備敲門,右手舉在耳邊與眼齊平,懸在空中要落不落。再仔細看,手指卻是都彎起來做招呼狀,活脫脫一只招財貓的形狀。大約是沒料到她會突然打開門,他也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嘴巴微微張開,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樣。
她先笑了場,前一秒的糟糕心情也消了大半。他尴尬地收了手,說道:“我怕你睡過頭,要遲到了。”
“不會遲到的。”她說,“昨天辦的離職手續。”見他詫異的模樣,便揀了重點和他說,“和我打架的那倆女的,其中一個認識老板娘表妹的小姑子。”大概是打聽到她的工作單位,再七拐八彎的找了過來。不是當事人卻比當事人更激動,估計是相當要好的閨蜜吧。
他有些失望,小聲嘀咕道:“哦,我還想送你去上班呢。”送女友去上班應該是必修的一門課,他剛剛開始學習,有實踐機會的都不想錯過。
陶泓抿嘴笑,“有機會的。”又說道:“我等會兒要去趟銀行,稍後去看場電影怎麽樣?”
他當然樂意奉陪。
于是有相當充裕的時間來享受早餐。
花生漿打得極細,香醇柔滑沒有半點顆粒。紅棗饅頭不過嬰兒拳頭大小,掰開來裏面還羼了一小團豆沙。奶酪蛋卷煎得恰到好處,新鮮嫩黃的顏色。旁邊,白蘿蔔切成極薄的片,紗一樣地疊堆成垛,層次間能看到幾點淡綠色的泡椒碎末。
仍舊和往常一樣,面對面地坐着。他的視線由杯沿揚起,悄悄望向她。看她掰開饅頭先咬下那團豆沙,看她用筷尖戳起蛋卷,吃到蘿蔔片裏卷着的泡椒末時縮着舌頭倒抽氣。
每個動作、表情,甚至是皺眉的模樣,無一處不好。
情人眼裏出西施,指的就是這個。但她确實是。邵硯青這麽想着,嘴角無意識地勾起。幾秒後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這時便慌措地移開視線。然而心髒停頓了一息,又更劇烈地跳動起來。于是呼吸不穩,指尖下的桌布已然發皺。
陶泓安靜用餐,一如平常淡定自若。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忍得有多厲害,只能垂下眼皮不去看他要笑不笑的癡漢臉,避免自己堅持不下去突然笑場。
其實即使她笑場他也不會介意,只是會尴尬。這個男人不同于絕大多數,他十分安靜內斂,在某些方面甚至有些害羞,輕易不表達意見。長期離群索居的人應該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但是他卻并不排斥,雖然他也沒有主動融入。
陶泓去銀行辦業務,櫃臺人員看過她的卡片後十分客氣地請她進VIP室,邵硯青在VIP室外的等候區等她。因為涉及大金額變動,需要繁瑣的授權與審核,耗時甚久。
等她辦好手續出來時已過正午。午後暖陽透過落地玻璃窗披在他身上,他正在這片燦爛中朝她微笑,她心底最後那點陰郁也随之一掃而空。
“等了很久吧。”她彎腰在他面前桌上的糖果盤裏掂了兩顆糖果,問他:“要草莓的還是哈密瓜。”
他站起身時雙手兜在口袋裏,袋底的糖紙沙沙作響,于是舔舔唇,說:“草莓。”
兩個人都不想吃午飯,于是就去看電影。工作日的下午,電影院連阿貓阿狗都逮不到三兩只。他們挑了懷舊電影專場的鐵達尼號,放映廳裏稀稀落落地坐了幾個人。上次看電影時是三人行,中間隔了陶隐的位置。彼時關系未明,他不敢擅越雷池。這次倒是能大大方方地挨着座,分享着一個桶裏的爆米花。
他靜不下心來,雙眼盯着大屏幕可大腦卻是放空的。經典的片尾曲響起,頭頂上的燈光也亮了。陶泓問他:“你喜歡看什麽片?”他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都可以。”她換了個問法:“除了上次以外,你去電影院看過什麽片?”他努力地回憶了一下,老實回答道:“冰河世紀。”
這真是……看不出來。
邵硯青見她要笑不笑的模樣,後知後覺地補充道:“不是我想看,是被人拖去湊搭子的。”話說完驚覺不對,下一秒背後就有冷汗滲了出來。
果然,陶泓彎了彎眼睛,笑得頗為不懷好意,“湊搭子?是聯誼嗎?”其實想想也知道,他多半是被人拖去湊數的。這年頭就連小學生都知道出了校門雙雙對對,到他這個年齡完全沒有戀愛經驗的用奇葩來形容一點不為過。
“冬川不肯去,小星就帶我去了。”
“我懂,社會主義一塊磚,哪有需要往哪兒搬。”她笑道,“我也幹過這事,不過當時是為了蹭免費的自助餐。不過結局不太好就是了。”
“怎麽不好?”
“喜歡的沒看上,看上的不喜歡。話說得不對頭,三言不搭倆語的就吵了起來。所以後面她們再有缺人,我也不去補這空。”
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竟也一路走了回來。站在舊街的一側,陶泓指着對面的矮樓說道,“那裏有個賣花生漿的老婆婆,做的茶葉蛋可香。”說到這個難免提到丌冬川,問起了近況。
邵硯青說:“還在恢複中,”這時想起時茴當時指責自己的話,又輕聲補了一句:“他也該受點教訓,學個乖。”
別人的感情問題不便細問,她正想換個話題,眼前忽然有人影閃來,她驚叫一聲,反射性地往後一退。邵硯青下意識地将她攬在懷裏,半側身掩住,濃眉擰起。
鄭北亭在這裏徘徊許久。
陶泓那句‘看到你的臉就想起自己是怎麽被打的’讓他聽得心肝哇涼哇涼的,後來連打電話的勇氣也提不起。認識這些年他早摸清了她的脾氣與底線,一旦越界就連朋友也沒得做了。原本是想等過些日子再試探聯系,至少當面道歉,但一聽說她被鬧得連工作也辭了,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打了許多電話她也沒接,就眼巴巴地找來。可敲了很久沒人應門,他正打算走,沒料到在這裏遇見。可是,現在是什麽情況?
鄭北亭的眼神在看到他們的親密姿态後漸漸地冷下來,臉上卻還挂着笑:“陶泓。你跟他……怎麽回事呢這是?”
剛才那一退扭到了腳,她蹙了蹙眉頭,還未開口就聽到他說:“沒怎麽,就是在一起了。”鄭北亭的眉毛幾乎彈到天上去,“你們?開什麽玩笑!”
“今天不是愚人節,我也不喜歡拿這種事開玩笑。”陶泓輕聲說道:“老鄭,他現在是我的男朋友。”
鄭北亭張了張嘴。他想說,這太荒謬了。他又想笑,這太好笑了。他并不是沒有覺察到對方的小心思,但他一直認為陶泓不會對那樣的人上心,而現在事實卻是給了他一巴掌。她當面承認,并沒有給他留面子。這才多久呢?這幾個月的時間就勾搭上了!原本心裏帶着的愧疚已經被沖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是被背叛的憤怒。他忽地冷笑出聲,拿手指虛點了陶泓一下,“你行啊,真行。”
陶泓緊握住邵硯青攥緊的拳頭,偏過臉仍是輕聲細語,“你不用這樣說話。我是什麽樣的人,有多少的本事,你很清楚。”她迎向他的目光,“我也清楚你的。”
鄭北亭咬了咬牙,點頭,“好,好得很。”他退了一步,看向邵硯青,“我祝你們能百年好合啊。”
邵硯青松開拳頭與她手指交握,心裏已經軟得不像話了,這時亦從善如流地應道:“謝謝,我們一定會家庭幸福,兒孫滿堂。”
鄭北亭被氣了個仰倒,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陶泓知道這些年的交情算是完了,心裏确實有些惋惜,但是友情已經變了味,再不及時整理恐怕會變成毒。
她輕嘆了口氣,“走吧。”
這麽一折騰,時間和胃口都去了大半。她原本說晚上蒸個蛋羹就好,但被他兩眼一盯,又改了主意。
怕她等得太久,他只做了酸甜小排和湯。小排上灑了層炒香的芝麻,再拌入切碎的蜜山楂,即酥脆又軟糯。而湯卻是極清淡,菠菜粉絲熱熱鬧鬧地攏在小暖鍋裏,雪白碧綠的一團。滿足口腹之欲是人生首要大事,而享受與滿足相比又是提升。陶泓突發其想,問道:“你有這樣的手藝,不考慮開私房菜館?”
他用筷尖挑起一挂白雪粉絲,說:“賣錢的,燒不好。”又看着她笑,“你想吃的話,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有。”
這也是情話,實在并且随時能兌現的那種,比起那些華而不實的諾言更加動聽。
作者有話要說: 話唠:
上次去吃飯的時候,在個菜館裏吃到的山楂蜜排骨,委實是好吃。
前些年有流行過一陣子陳皮排骨,後來就是話梅排骨,萬變不離宗,酸甜口味的真是受歡迎,包括廣東的菠蘿排骨和咕咾肉之類的,開胃,解膩,好吃。
小排吃起來其實沒什麽肉,切得小塊,入味,越嚼越香。山楂切碎,在排骨快起鍋裏進去,稍拌拌,吃的時候會粘在排骨上面,這是軟糯糯的,排骨是酸甜酥脆的,咬在嘴裏咯吱咯吱。有時小排帶了軟骨,費勁嚼,很爽的感覺。
菠菜粉絲湯,十來年前買過一本王安憶的長恨歌,并習慣那種寫法,匆匆看過一遍,倒只記得嚴師母的暖鍋和王琦瑤招待她的一桌子菜。菠菜粉絲湯味道略嫌寡淡,但色彩悅人,和小排倒是好搭配。
看過很多書,有些忘記了,有些的細節卻記得一清二楚。記憶有時是很固執又挑剔的,它真正知道你在乎什麽,有時甚至是漫不經心的一瞥,卻長長久久地記得。
寫這篇文的時候,經常會想起看過的書裏有關食物片斷,不管寫得簡略也好優美也罷,從汪曾祺的鹹鴨蛋到張愛玲的紅苋菜。只要看到這樣的文字,就會讓我感覺到饑餓,然後去吃點東西,什麽都好。吃完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