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的熱情。陶泓只慶幸婚宴結束得早,很多人已經提前離開包括她絕大部分的同事。
邵硯青将她慢慢帶離沖突區,這時兩個被吓愣的同事也跟了過來。大約是還未從圍觀的氛圍中脫出,以致于說話都不太流利。陶泓自己都一頭霧水,怎麽和人去解釋這場風波的來由?好好的喝頓喜酒挺高興的事,哪裏冒出倆棒槌把她捶了一通。還小三搶男友,她要真幹了這被打死也不冤,但她現在就是只單身狗啊!
衆目睽睽下圍毆單身狗,這世界是怎麽了?
也不知是誰報的警,最後幾個人都被警車嗚哩嗚哩地拉去派出所。派出所可不似酒店,酒店燈光講究金碧輝煌兼帶柔光修飾五官。到了派出所,那藍白相間的牆漆一襯,那雪白锃亮的燈泡一照,什麽妖光都散得一幹二淨。
這麽一看是真慘啊。
就算見多識廣的警察蜀黍都忍不住搖頭,說:“你們這群姑娘啊,是在想什麽?女孩子學人打架,還打得這麽狠。白白淨淨的不好嗎?還專門打臉,啧啧啧,下手真狠。”也是真看不下去,取了藥箱讓她們清理。
邵硯青拿藥棉替她清理傷口——她雖然盡力躲避了,手臂還是被對方的指甲劃了一道,好在不深。他動作很輕柔,非常地仔細小心。湊得近些了,呼吸的氣流拂過臉頰,隐隐地發熱。
她有些心煩意亂,便調整了一下角度。視線由他的肩膀上揚,落在不遠處的女人身上。這時腦子裏有了個模糊的印象。随着回憶,這個印象慢慢地清晰具體。
她想起來了。
特麽的她不就是鄭北亭那個腳踏兩條船的女友麽!
“別動。”邵硯青按住她的手,“坐着。”
陶泓按下脾氣,可到底怒火中燒,克制不住地微顫。他一定是感覺到了,翻過手掌托住她的手臂輕輕握住。
她漸漸地冷靜下來。
過了不久,鄭北亭來了。他大約是從某個正式場合趕來,穿得人五人六。他一來就被人纏住,抱着他哭得梨花帶雨。他心不在焉的哄了幾句,惹得另外一個不滿,“曉露都是因為你才成這樣的,你就這麽敷衍。”
“小丁,別說了……”
鄭北亭已經是極不耐煩了,連敷衍的話都懶得給一句。來之前只知道是和人起了沖突,具體為什麽事倒是不清楚,不過念着舊情打了幾個電話找朋友幫忙,也算是仁至義盡。
“就這麽走了?”小丁抓着他的衣服,怒氣沖沖地指向另外一邊,“她把我們打成這樣,醫藥費不要啊,賠禮道歉不要啊!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要是撂在前幾分鐘,陶泓聽這話肯定炸了,但這個時候反而平靜。她看着鄭北亭漫不經心的掃來一眼,爾後便凍住了表情、張口結舌的模樣。
陶泓聳聳肩,“要錢沒有。要道歉……”她上身往前探了探,拽得掉渣的表情,“你腦子還清醒吧。誰先動的手,我還沒和警察叔叔說叨說叨呢。”
要說起陶泓這撩事的能耐真不比陶隐讨人嫌的本事來得差,就這麽兩句話就惹得對方跳腳,也不管還在派出所,又要沖過來打人。在場的專業制暴人士這麽多,怎麽可能讓她得逞,沒兩下就把人給架開了,亦不忘警告,“這裏可是派出所,再鬧騰就铐起來!”
鄭北亭漲紅了臉,這時也不顧風度了,轉身厲聲問道:“你們瘋了嗎?她是我的朋友!”曉露的聲音無比尖利,“你的朋友?誰會把朋友的相片偷偷放在皮夾裏?鄭北亭你騙誰!”說完又哭了起來,“我一直忍着不說,我不說呀!我當不知道還不行嗎?可你還是要分手……你憑什麽甩了我!”
“鄭北亭你簡直瞎了眼!曉露哪裏比不上她了?”
“閉嘴,你算個什麽東西。”鄭北亭已經黑了臉,哪裏還有好聲氣,連帶對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也不客氣了,“我們為什麽分手的,你心裏比我清楚。”
“我不清楚!你就是嘴裏吃着眼裏看着心裏還惦記着!你就是趁機甩了我給她騰位子!”
“渣男賤女,都不是好東西!”
三言兩語又吵了起來,這下真是亂成一鍋粥。鄭北亭陷在兩個女人的糾纏中寸步難移,只能眼睜睜看着邵硯青帶着陶泓脫身離去。陶泓離去前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麽冰冷,而他卻連分辯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或許,再也沒有機會。
人生就是這樣,或許早上還歡歡喜喜的出門,晚上就凄慘落魄地回來。
陶泓到家時已經疲倦至極。邵硯青送她回房間,看她精神萎頓的樣子不免擔心。陶泓這時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應付,但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想起身倒杯水喝,可腳剛觸到地板肚腹內就有一股酸脹之氣往上沖。她捂着嘴沖進洗手間,吐了個天翻地覆。
這下人是徹底地被掏空了,她攤在床上,夜涼如水卻連蓋被子的力氣也沒有。聽到輕輕的叩門聲,她含含糊糊地應了聲。
過了一會兒,門推開來。
有溫暖的香氣襲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她舔了舔嘴唇。可實在是疲倦,仍是半閉着眼。只能朦胧地看到他的身影,被桔色的夜燈襯得愈發高大,像一座沉默的山。
夜半三更,他突然來着實是不妥的。可她現在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何況她是信任他的。
邵硯青将夜燈扭亮一些,看清她的模樣後像是松了口氣。她口渴得厲害,啞着嗓子說的道:“給我杯水。”停了兩秒又補充道,“要熱的。”
他拿了水過來,輕聲說道:“你剛剛吐過,先漱個口。”勢弱的人都比較聽話,她乖乖照辦。熱水在嘴裏滾過一遍,牙龈被刺激得發麻。
她難受地皺眉。
邵硯青帶了吃的來。熬得微稠的粥油帶着淡淡的甜味,恰到好處的溫度熨暖了空蕩蕩的胃。起初是他用勺子喂,到後來她自己喝。碗見了底,身體也終于有了暖意。這時卻是懶得動彈了,連客套的話也不想說,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覺。
次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她貪戀地在床上翻來覆去不願意起來。溫暖的陽光灑在露臺鐵藝小桌的玻璃花瓶上,折射出鑽石狀的光棱……
作者有話要說: 為毛沒看到留言?是JJ抽了還是別的什麽?能舉個手讓我看一下麽?
粥油是個好東西,胃口不好的時候不想吃飯的時候就喝它了,以前也有人用它泡米粉給小嬰兒吃。梁實秋的雅舍談吃有提到小時候生病家人都會煮粥給他喝,他母親用的是薄铫兒熬粥,熬出來米粒完整卻十分黏軟,他很愛喝。薄铫兒這東西後來還有在核桃酪裏提到過一次,是給他的祖母做杏仁茶時用。一碗簡單的食物,有時要很費勁費力才能處理好原料,比如剝核桃,去苦皮,刮棗泥,搗米漿。細碎繁瑣,不是給家人做的,未必盡心盡力。
所以,有人守在竈邊給你熬一碗粥,或是深夜的時候等你回來,給煮上一碗面,真不算浪漫。只是于人間煙火中的凡塵俗愛,也有它的深沉寄望。
鄭北亭基本是廢掉了,不過他倒是助攻了一次。
小青很正式地接手照顧病人了。
這個世界,對單身狗太苛刻了。
應該關愛才是。
OS:明明是只單身狗,為什麽說我是小三,缺大德的!
☆、吃煮白菜嗎?
邵硯青在天井清理水缸,這是件有年頭的老物件。原來裏面養了只老龜,老爺子走後隔年漲洪水。那時商業街還未開發,內澇得厲害,水缸不知怎麽地翻倒,老龜也沒了蹤影。他找很久沒有找到,後來老街開發舊宅修繕,或許它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終于清理幹淨,他站起來抻了抻手臂,轉身便看到她。也不知在門廊處站了多久,米色堆領羊毛衫,搭一條粉色的披肩,長發只是随意地挽起,有絲絲咎咎的碎發散落,柔軟地垂在肩上。
她或許不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卻是僅有的能讓他心動的。她的美是明豔而活潑的,而她的喜怒哀樂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将他的情緒也感染。無論是虛弱也好,生病也好,即使萎頓到一言不發,眉眼間卻仍透着絲倔強,不願意放松。
現在的她卻是溫婉恬靜,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眼神平和而從容。
她不知站在那裏看了他多久。他忽地想到這個,心髒突地一跳,節奏便全亂了。他讷讷地說:“早。”
陶泓看了看正當午的太陽,誠實地應道:“不早了。”見他面色發窘,驚覺自己最近真是越來越向陶隐靠攏,趕緊補救道:“昨天真是謝謝你了。”
“沒什麽。”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臂上,“傷口怎麽樣?覺得癢嗎?”
“不會。”
他遲疑片刻,說:“你的包放在客廳,手機響了很多次,我怕有什麽急事就替你接了兩通。”
一通是公司行政來電,今天不是休息日,過了點沒見着人自然要打電話來詢問。他便替她請了假。另一通來自鄭北亭,聽到接電話的是他,聲音就有些僵硬。他沒有和對方解釋什麽,說實在也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公司那邊請了假就好,但鄭北亭那裏卻是要回複的。她回拔過去,只響了一聲便被急急接起,“陶泓。”
“嗯。老鄭。”
她的聲音這樣平靜,鄭北亭反而不知說什麽好。他難得地嗫嚅了一下,說道:“對不起啊,都是我惹出的破事。……你還好吧?”等了幾秒沒有聽到回話,又解釋道:“我不知道曉露是什麽腦子,滿嘴胡說八道……”
說起這個鄭北亭那個郁悶。他承認自己有私心,剛知道陶泓現在單身又動了心思。和曉露在一塊倒也不是不認真,只是相處越久越覺得淺薄虛榮。他不在乎花錢,但一邊花他的錢一邊在外面勾搭,這種事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在陶泓告訴他之前他已經有聽到一些風言風語了,只是按着不發作,等到後面找了機會抓了個正着。
本着好聚好散的想法,他還給了她一些好處。可哪裏想到她仍然不死心,甚至還遷怒到陶泓身上。一想到昨天晚上那場面,他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陶泓,你說句話,你這樣不聲不吭地,我心裏別扭。”他是真的難受了,“昨天說傷着了,傷到哪兒了?我早上本想去看你,又怕你在休息。”
“事情發生也發生了,”她終于開口,“而且這事也不能全怪你。”
鄭北亭松了口氣,“那等會我找你去,到醫院檢查一下我才放心。”
“就是小小劃了一道,沒什麽事,也處理過了。”她頓了頓,說:“你也別過來,這段時間我們暫時別見面了。”
鄭北亭呆住了,他想自己是不是幻聽了,沒道理她剛才還說不全怪他,下一刻就說再不見面了。那頭陶泓的聲音仍是那樣輕柔,帶着些許慵懶的軟調:“老鄭,你知道我這人其實很小心眼。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這陣子不想看到你的臉。”
“……”
“因為只要一看到你的臉,我就會想起自己是怎麽挨打的。”
那頭久久無言,她切斷通話。
陶泓打這通電話沒有避着人,邵硯青是從頭聽到尾的。等到她最後那句話說出來,他險些失笑。陶隐說過他這個姐姐,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似地,但其實心眼可小了,特別記仇。他當時還以為陶隐是埋汰她,現在看來倒是沒半點虛假。
不過她的小心眼用得真是恰到好處。他抿嘴想笑,忽地聽到她叫他。走過去,看她在櫥櫃裏摸來摸去。
“找不到面條了。”她笑得略尴尬。
他原本就給她準備了面食,只等她開口。
陶泓本不想麻煩他,不過見他取了面出來又被分散了注意力,“現在還有這種扁面賣麽?”他應道:“有的。我們這兒叫圈圈面。”說是面,其實是壓制的面片。一指的寬度,像膠帶一樣盤卷起來,最外層裹了圈紅紙。吃時候拿剪刀絞成段,面片很薄極易熟,也很好入味。
面片熟了撈起瀝瀝,放進用黃芽菜芯和幹貝蒸出的湯底裏。顏色清亮,湯面清爽,連一滴油也不見。小菜是酥炸花生小魚幹,頂上再添一絨墨綠的烤苔菜,鮮鹹香脆。
陶泓把面帶湯吃了個幹淨,然後鄭重其事地拍了空碗發微博:能吃到用(僞)開水白菜下的面片湯,灑家這輩子值了!
沙發:開水白菜!面片湯!好奢侈!
板凳:開水煮白菜好吃嗎?
地板:碗裏的東西呢?餓死鬼不能先拍個全屍嗎?!
窗戶:吃個東西也發,真無聊。
天花板:如果深夜報社的都像PO主這麽有良心,警察就不會那麽忙了。
煙囪:你煮的?
……
陶泓的微博開了很久,平常多是轉發抽獎。後來有一次轉了個熱門話題與人舌戰,有了些關注度。後來偶爾也會發發游記,寫寫段子,上傳一些自己拍的照片,漸漸地也有了不少粉絲。當然,陶隐是知道這個微博的,她還強迫他與自己互粉,雖然陶隐的微博用得極少,看着和僵屍粉無異。
陶泓翻看回複越看越樂,拉着邵硯青一起圍觀,又問他有沒有微博,可以互粉。邵硯青想了想,說:“有的。”還是查小星幫他注冊的,他幾乎沒用過,連密碼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她看到他的微博名字時簡直是秒呆:我愛廚房。
邵硯青見她憋紅了臉,也知她忍笑忍得厲害。當時注冊的時候查小星問他取個什麽名,他說随便吧,可看查小星取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名字,他才出言幹涉。正好當時電視上在播我愛廚房,他就點了這個名字。
現在改……已經來不及了。
陶泓刷完微博後又要加他微信號,她這人聯想特別豐富,微博取名我愛廚房,八成微信昵稱字就是太太樂或是金龍魚。
可出乎意料的,邵硯青的微信昵稱一如他的人那樣寡淡:邵。自注冊後也只有一條轉發的心靈雞湯,再沒有別的內容了。
陶泓惋惜道:“你其實這麽會做菜,拍些成品上傳,很快就會火的。”他詫異道:“還有喜歡看別人家吃什麽的嗎?”
二次元與三次元的社交圈同樣貧乏的人無法理解,把鏡頭對準自己或是別人家餐桌的人是抱着什麽樣心态。
“這個叫分享,分享也是提升幸福的一部分。”她笑道:“不過對于那些做黑暗料理的人來說,只能是提升負能量了。”
邵硯青不太理解什麽是黑暗料理,不過能聽出那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很不願意承認自己和她之間存在溝通上的障礙,更不願意承認自己和她之間有代溝。這些差距不是他想努力就能立刻趕上的,這個認識讓他有些沮喪。
陶泓沒有覺察到他的情緒低落,倒是提醒他:“你手機響。”他接起,聽着聽着便皺眉頭,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她。下午本是想在家裏陪她,但前兩周已經和人約了時間不好改,只能快去快回。
她不知他內心糾結。這個宅男靠着大把房産收租衣食不愁,十天半個月難得主動出門,她還挺擔心他把自己關出自閉症。
從心理健康的角度出發,她非常鼓勵他出去走走,哪怕是去收個租。
作者有話要說: 圈圈面,可能有些地域感。
是壓薄的面片,像大大口香糖那樣的卷起來一餅。吃的時候用剪刀絞碎,很易焖得熟爛,一般來說是給嬰兒的初期輔食或是腸胃不好的人吃的。
現在很少很少很少見了,小的時候都是放在那種曬茶或曬中藥的竹制大盤上(一下想不起來該怎麽說),由個老奶奶守着賣。現在老城區拆得差不多,也看不到老太太們搬着竹椅在街邊曬太陽,叨嗑聊天了。
幹貝是好東西,炖蛋也好當湯的配料提味也好。早年吃宴席,有碗海蚌湯,取蚌尖加大個幹貝和白蘿蔔球炖的。很鮮很鮮。後來再吃席的時候,出産的都是那種流水線的湯,端上來就有股蒸籠味。
時間緊張,人過得匆忙,食物便被怠慢了。
要好好吃飯嘛~
下章預告:告白中的單身狗。
短期內再不想見到這個人了,一見到他就想起自己是怎麽挨揍的~QAQ
☆、吃紅豆沙嗎?
農場的人來送蛋肉蔬果,她照例簽收了。農場的人見她模樣單薄,便幫忙搬進了廚房。
她和對方閑談兩句,知道邵硯青居然在農場也有股份。對方也是農場老員工,熟知歷史:“剛開始做生意沒啥經驗,東西好不知道怎麽推廣,好好的菜都爛地裏了。第一年還是小虧,第二年大虧,第三年就撐不下去了。那個時候小哥剛訂我們的菜沒幾個月,聽說了就要去看看,看完了說就這麽倒了太可惜然後就入了股。那錢來得及時啊,撐過最艱難的那年。後來經營上軌道了,慢慢就有起色,到現在還有了些名氣。”說着把大白菜往上堆了堆,“人吶,有時候可能就差那麽一點兒火候,給幫個忙,推一把,把坎過去了,這路也就順當了。”
把農場的人送走,陶泓轉去廚房把生鮮分類。農場的菜蔬非常新鮮,包裝得十分整潔幹淨。把需要冷藏的放進冰箱,剩下像洋蔥或是土豆之類的另外放置。在翻冰箱裏的發現隔層裏有兩袋紅豆沙,仔細看保質期臨近,索性拿出來煮甜湯。
和邵硯青比起來,她的廚藝只能算是戰五渣。紅豆沙煮得稀了就調進藕粉,覺得內容不夠豐富,就把過年時剩的年糕切幾片扔進去。煮開後調小火慢慢地熬,她也算是蠻有耐心的,但成品看起來并不賞心悅目。
邵硯青趕回來的時候,她正好從鍋子裏舀一勺子湯嘗味道,試了試似乎還行,于是招呼他一起。
濃稠的藕粉紅豆湯冒着熱氣,用勺子拔一拔,露出一塊兩塊煮得軟化卻仍不失糯韌的年糕片。這算是他第一次吃她做的東西,有些懶散的心情、漫不經心的處理、突發其想的取材。其實稍挑剔一些來說,煮得太過已經有了隐隐的焦味,而糖又下得太多,甜得膩人。
吃的時候也不易,因為藕粉稠芡不易冷卻,要用勺子慢慢地攪動。沒留神勺子戳住沉在湯底的年糕片上,便拖着它慢慢轉圈。一圈又一圈,像極了他現在甜蜜多情的心思。
他終于開口說道:“昨晚我不是路過,是特意去接你的。”
她仿佛是漫不經心,木質小勺仍在碗裏一圈一圈地劃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他:“你等了多久?”
三小時又十七分鐘。然而他右手的食指與拇指扣着左手拇指撚弄,輕聲說道:“有三個多小時。”
她這時擡起眼,不知是不是偏着光線的緣故,瞳仁的顏色變深,幽幽暗暗地看不明晰,“接送不是房東的義務。……邵硯青,你這是在追我嗎?”
她從未用這樣的口吻叫他的名字,他呼吸一滞,連心髒都停跳兩拍。這時舌頭有些僵,只能重重地點頭。原諒他沒有告白的經驗,本想找個合适的切入點結果卻被人搶先點炮,打了個措手不及。他曾經絞盡腦汁地設想過各種各樣的場景與可能的對白,在腦中演練過了無數遍。然而紙上談兵終歸是無用,這才起個頭呢,他就被将住了。
“你比我小三歲。”她托着下巴,眉頭微蹙輕輕地嘆息,“比陶隐還小呢。”
他險些沖口而出,急急剎住才沒說漏嘴。然而在她的注視下越覺得窘迫,原本打好的腹稿都爛在了肚子裏沒了出路。恐怕是要一敗塗地了,索性豁了出去,“我是認真的。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直到現在。”說到這裏不免有些羞赧,幹脆把自己抖了個幹淨,“其實那時候也不是騰不出房子,可我就想讓你住到這裏。”
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倒是真沒瞧出他有這樣的心眼。不過要換成別人,她或許還覺得對方有幾分邪念,可撂到邵硯青身上就沒這感覺。算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麽?
“你願意留下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他這時不知道自己正在無意識地微笑着,“所有的一切都能和你一起分享,不止是現在,将來也是。”哪怕不碰面,不說話,只要在這個半封閉的空間裏,他與她一同分享着陽光雨露,分享着空間與空氣,甚至是分享着相似的情景感觸。細嫩的幼芽以驚人的速度在生長着,從初見時的懵懂驚豔,到相處時的細節點滴。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分分秒秒,從未停止。
“這是我的想法,從來都沒變過。”他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唇,說道:“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這種即含蓄又熱烈的表白應該言是她生平僅見,而面前這個男人——不,準确的說應該是個大男孩,已經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太利索。倘若處理不好,大約會成為他一生的陰影。
這個壓力大。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一些,“我這個人其實挺糟糕的,要能耐沒能耐,要擔當沒擔當。說埋汰點,就是一個繡花枕頭稻草芯。所以,你能有這樣心意,我真挺感動……”
邵硯青的臉白了。
他雖然宅,但好歹家裏的網費沒斷過,也知道上網看看新聞瞄兩眼八卦。十動然拒這名詞他還是知道的,感動歸感動,哪怕是十分的感動,然後該拒絕還是會拒絕。接着按照國際慣例發好人卡了,發完好人卡就沒他什麽事了。他的目光凝在碗裏的年糕身上,耳朵嗡嗡地響啥也聽不見了。眼前像拉跑馬燈似地嘩嘩地飄過長長的條幅,上面全是宋體特大號字的‘你是好人’、‘發放好人卡’、‘發卡完畢’、‘卡拿好請慢走’、‘不走拉黑面壁’……
陶泓不知道邵硯青的大腦正在經歷怎樣的格式化進程,只覺得他對着那碗紅豆沙發了太久的呆。叫他,他也沒有反應。她往前探了探,伸手要晃他的眼睛,指尖卻是觸到他額前的發。他的劉海有些長了,尾梢帶着自然卷。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麽心态,拿手指卷了卷,又揉了兩下,“嘿。”
漫長的反射弧回線,他終于收回神智,此時臉上已經顯出了幾分黯淡。她揉着他的頭發,玫瑰手乳的淡淡香味飄來,令他忍不住擡眼去看她。
她手勢微頓,對着這雙黑黝黝的眼眸愣怔了一瞬。她緩緩收回手,輕笑道:“你這樣看着我,我自覺罪大惡極。”
他立刻就垂下眼,一邊慢慢地收拾着七零八落的心思,一邊說:“這事不能勉強,我知道。”頓了一頓,又有些緊張地問道:“你不會因為這樣就想搬出去吧。”
陶泓沒有回答他。早先陶隐說‘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這麽好,百分百是在追求她’的時候她還嗤之以鼻,以‘房東真是個好人’來解釋。現在看來,她确實和陶隐說的一樣神經粗壯。
可是,誰會像他這樣去追求別人呢?哪怕到昨天之前,他也沒有任何的明示暗示,甚至連模棱兩可的隐喻也沒說過一句。她沒感覺到不妥,又怎麽會自作多情?
只能說這男人真能藏心事啊!
他久等不到回答,滿心的懊惱,但并沒有後悔。他可以努力做好所有的事,唯獨年齡的差距是最無可奈何。
猶能聽到她低低的嘆息聲,伴随着玫瑰手乳的香味漸漸淡去。
他獨坐在桌邊,白瓷碗碗身的熱度由他交錯着的掌紋間密密地滲入他的身體。就着碗沿喝了一大口,仍是有些燙,甜甜膩膩帶着一絲焦味。他吃得很慢,直到連碗底也搜刮幹淨。爾後将餐具仔細清洗,擦拭,放進烘幹機。
他靠在流理臺旁側,在單調的機器運轉聲中慢慢地梳理着思緒。機器停止運轉的時候他已經上樓洗漱,冰冷的水一遍又一遍地撲在臉上,連領口也打濕了。
他擡起頭來,鏡子裏的人眉目深遂,眼底卻是一片茫然之色。
陶泓回房後也沒有立即睡下。她的心情很亂,坐立不安。
她确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相比起那種暧昧不清的含糊,或是插科打诨的裝瘋賣傻,用坦率的态度來處理這樣的事才是最好的。她剛在鄭北亭身上收獲了慘痛的教訓,不希望在短時間內再經歷第二次。
況且他們才認識多久?三個月?四個月?這樣短的時間裏能積澱出多少的感情來?而且邵硯青那樣的宅男,說不好還沒談過戀愛,很容易把好感錯當成喜歡,認定這就是愛情。他或許盲目可她不能糊塗,腦熱心軟時的沖動只會導致不可收拾的後果,而她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
但是……
陶泓抱着抱枕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心浮氣躁之餘拿起手機想找人傾訴,或是發發動态,可腦子裏像是被人潑了一桶白油漆,黏糊糊的一片空白。這時門板被輕叩了兩下,她停下腳步,遲疑着要不要去應門。
“小星那邊有點事找我過去,太晚就不回來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一如平常,語調稍低了些,“晚安。”
在她猶豫的間隙他已經下樓,步履匆匆。她轉去露臺,看到他出門的背影,只是他扶着門邁出一步,忽地轉過身來。他穿着黑色的運動服,幾乎與夜色溶為一體,卻也因此襯得他眉目清晰。他沖她笑了笑,仿佛又和她道了聲晚安,這才轉身出去。
她有了片刻的恍神。
退回房間,赤足坐在床邊出神了許久。未攏緊的落地簾被風吹動,層層疊疊地撩蕩開來,偶爾拂過足踝,冰涼涼地……
作者有話要說: 單身狗告白,慣例被發卡。
然而很快這卡就要被某人自己吞下去了。
其實我曾經很迷惑,以前就算是校園戀愛,也不是天雷地火一勾就動的,多少有個交往和了解的過程,然後才能繼續進一步關系。現在倒是啥都變得很快了,抱着結婚為目的的相親不在此列(咱這兒有個地方,年輕人都在外地打工或是做生意,一年回家一趟就是過年,然後就那十來天吧,安排車輪戰的相親,基本上今天見面後天訂婚,一周內搞掂終身大事。)
第一眼的好感之後,總有個相處的過程,慢慢的了解深入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合适我而我也合适他的。當然這是抱着有戀愛傾向這鋪墊的,如果開始只是以朋友的心态交往,突然畫風一變,感覺就像哔了動物園。
嗯,這算是陶泓第一次做東西給小青吃麽?
對了,上章有提到那個小扁面,不是放竹盤上曬,而是放在上面擺賣的。
表面蛋腚,內流成海的小青:
☆、吃小飯館嗎?
查小星的心情十分複雜。距離上次邵硯青深夜來找他還是老爺子彌留,深秋的季節,還下着大雨。他身上都被雨打得濕透,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一眼看去卻是讓人十分難受。
好在他還知道來找他們。
可現在是為什麽?
他擰了把熱毛巾往邵硯青臉上揉了兩下,問道:“平常九點鐘就上床睡覺的,怎麽今天這麽晚還到處蹦跶?”
邵硯青耷拉着腦袋,雙手抱着馬克杯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起初是有些難以啓齒,這樣的私隐不足外道,而他又是真的無措。
查小星聽到一半就急了,“你哪不好了?不吸不抽不賭不PIAO,人正條順又有錢,渾身上下都是閃光點。長得那麽漂亮,一點眼光也沒有。”
邵硯青不樂意聽,“她才不是這樣的。”
查小星翻白眼,決定不再繼續這種會引起争論的話題。他問道:“你就這麽把她一個人丢着,自己跑出來啦!她要是不聲不響收拾東西跑了,你去哪兒找人?”
“她做事一向有交代。我不在家的時候,她肯定會關照好門戶。”
查小星轉了轉眼珠子,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你就這麽怕人跑了,寧可自己外宿也不回去啊。當房東當到這份上,丢人。”
邵硯青脫了外套,卷成一個小饅頭往沙發上掼,“我就睡這裏,給我條毯子就好。”查小星雙手叉腰作圓規狀,捏着嗓子問他:“青哥,您打算住多久啊?”不等他回答就氣勢洶洶地撲過來,“你明天就給我滾蛋,回家去。追女孩子被拒絕了就連家也不回了,以為你不回家她就能長長久久地住着了?你大腦養鯨魚了是吧。”
邵硯青往沙發上一躺,閉上眼睛權當聽不見。查小星氣得直笑,“小青啊,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你這努力了大半天,怎麽就連邊都沒挨着?”邊說邊拿腳丫子拱他,“你四不四傻!四不四傻!不四傻!四傻!傻!”
邵硯青被他拱得火起,一骨碌爬起來拍開他的腳丫子,這個時候是真的上火了:“我這不就是沒撈到還栽水裏去了!好笑啊!”
查小星點了這個炮仗再沒敢繼續,摸着鼻子回房間睡覺了。第二天起來,喝着香噴噴的八寶粥,看着昨晚還堆在牆角現在卻在陽臺飄舞着的幹淨衣衫,他不由嘆道:“小青,你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