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少吃宵夜,但如果要吃的話燒烤和街邊攤的小炒是上佳選擇。要麽就健康飲食,要不健康就随着自己喜歡來——這個原則她貫徹得很徹底。
邵硯青先取了雞蛋和面粉,又拿了些蔬菜配料。本以為他是要攤雞蛋餅,可到最後上桌的卻是碗面疙瘩湯。
裏面有紅蘿蔔、木耳、香菇和蛋皮,面上撒了切碎的芹菜末。面疙瘩也和平常見的不同,是細長的條狀,像一條條小魚躲在碗底。
“勺兒尾。”他伸手在面湯上勻了把炒過的芝麻,“嘗嘗看。”
“是因為用勺子尾部拔它下鍋,所以叫這個名字。”她剛才就見他把調好的面糊放在扁平盤子上,反拿着長柄勺子,一下一下地把面糊拔下鍋。
“是。”他也給自己加了把芝麻,“我小時候很喜歡吃這個,一定要放很多配料,吃到撐着走不動才滿足。”
碗不大配料又切得細,擠擠挨挨地抱在一起看起來很熱鬧。清淡的湯汁帶着蔬菜特有的鮮甜,極好入口。
回到房間後才發現竟然沒有将大衣還給他,不過這時他應該也回房休息。她脫下大衣準備挂起來抻一抻,沒留意口袋裏掉了個東西出來。是一本用去大半的便箋,上面塗鴉淩亂,只能大致分辨出‘餐廳’‘門票’‘點心’的字眼,頁下角畫了只露出半個腦袋的兔斯基,揮着一支四葉草
她笑了笑,将便箋原樣放回。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
天光微霁,站在露臺上呼吸着新鮮空氣,五髒六腑間的濁氣被驅逐得一幹二淨。等到七點過她便下樓,這個時候邵硯青應該起來了。
樓下空無一人,廚房裏靜悄悄地。只在暖水壺下壓了張紙條,大意是他有急事出去一趟要過幾天才回來,外賣單子放在客廳的随手籃裏雲雲。能看出留言時很匆忙,紙是從信封上撕下來的,字跡也有些飄忽。
他不是早上才走的,那就是淩晨的時候。是什麽事急得讓他等不及天亮?陶泓将紙條揉成一團,莫名有些不安。
大廚不在家自然沒得開夥,早餐随便啃面包喝牛奶糊弄一下,中午随便叫了頓外賣吃,結果吃完沒多久就開始跑廁所。她開始反省自己的腸胃這陣子是不是被邵硯青養得嬌貴了,以後還怎麽吃海鮮燒烤搭冰啤啊。
自我反省完後她拔了通電話給邵硯青打算問問他家裏有沒有藥箱,可響了很久卻沒有人接,然後就是忙音。陶泓沒有繼續打,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出門買藥去了。
吃完藥人就有些迷糊,睡一半醒來又周身發冷。她知道自己這是感冒了,又不得不從被窩裏爬起來,再次把自己裹成熊,半死不活地出去買藥。這次學乖了,常用藥都買了一些,因為達到滿額店家還送了個小藥箱給她。
陶泓拎着一箱藥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周圍人來人往,突然之間心底就湧起一股孤獨感。但這種莫名的小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加快了回程的腳步。
吃完藥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渾身無力。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內裏亦是饑腸辘辘。她這時深刻地意識到掌握好烹饪技能是一項多麽重要的生存指标,以及有一位好手藝好脾氣的同住人的幾率真是比中百萬大獎還要低。
她抱着暖水袋下樓,因為虛弱而佝偻着身子就像個老妪。到廚房先燒了水,打開冰箱看看還有剩什麽材料。可冰箱一打開,她就愣了。
裏面并排放着了兩個覆着保鮮膜的盤子,裏面是切好的各種色蔬菜還有肉絲,邊上是幾袋荞麥面和調味汁。
= =
好人啊,走的時候不忘留下幹糧,還是切好塊的。要不是自己偷懶連冰箱也不開去叫了外賣,她今天完全可以躲過這一劫的。
她一邊罵自己是豬,一邊拿材料下鍋煮。熱乎的面下肚逼出一身的汗,她将湯全都喝光,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回到房間時正好接到邵硯青打來的電話,他的語氣仍是淡淡的,但聽得出來他很疲憊。陶泓不好意思說自己病成狗,又不好打聽人家去做什麽,只能幹巴巴地感謝人家出門前還幫自己把食材準備好。
邵硯青靠着牆半閉着眼睛,滿臉的疲倦。聽她有些磕巴地說着自己打開冰箱時那種驚喜與感動,還是忍不住彎起嘴角。
“我可能還要兩天才能回去,家裏東西不夠的話你可以打電話讓人送。”他把農莊的電話告訴她,又請求道:“可以幫我喂一下魚嗎?”
“當然可以,沒有問題。”她渾身都不自在,“別這麽客氣,這捎帶手的事。”
“謝謝。”
這麽客氣,做朋友都很有壓力啊。陶泓有些無奈,沒話找話地問了句:“還有什麽事我能幫上忙的,盡管說。”
這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過。他淩晨出發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近千公裏的路程風雨不斷,又險些經歷生離死別。這時已經是一身邋塌,筋疲力盡。他靠在牆上支撐着自己,聽着她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心頭漸漸有了暖意,這是一整天以來最好的慰藉。
陶泓聽他久久沒有回複,正要試探地哼一聲就聽到那頭傳來女孩焦躁而尖銳的聲音,爾後就是一陣哭泣。她不由地手一抖,指尖劃過屏幕切斷了通話。
和女孩子有關系啊。她想,難怪這麽着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勺兒尾是取諧音,大約各地都有不同的變種。有次晚上看爹媽做過,據說他們年輕的時候上夜班嘴饞,就地取材做的,沒配料就放白糖做甜的,有配料就扔點蘿蔔白菜,算是粗糙版的面片湯。
本來是晚上更的,怕太晚了就先放上來。
長假第六天,憂桑。
猶豫的陶子:
要不要當沒看到?要不要說?
☆、吃童子雞嗎?
邵硯青此時尚不知陶泓已經想歪。他撐起身體站直,有些冷漠地看着面前低泣的女孩,“他還在做手術,能安靜點嗎?”
女孩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最後只剩不自覺的哽咽。邵硯青抹了把臉,有些厭倦地在長椅上坐下。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沒有摸到慣常放的東西,不由有些煩躁。看了眼身邊仍埋頭抽泣的人後,他起身走了出去。幾分鐘後他回來,遞給女孩一罐溫咖啡。
“時茴,你要是下決心和他斷了,就不要來這裏。”他開始拆口香糖的包裝紙,“你這樣又算什麽?等他醒了看到你,再去半條命。”
時茴握着咖啡罐的手都有發抖,她緊抿着雙唇一言不發,眼睛卻是死死盯着急救室的方向。
邵硯青将糖紙夾在指縫間一點一點地拉平,聲音冷淡,“你說冬川不放過你,你又什麽時候放過他。”
時茴緊咬下唇,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他怎麽對我的,你不是不知道。相比較起來,是誰更過份?”
他沒有看她,仍是專注于碾平那張薄薄的鋁薄糖紙,“我認識的是冬川。”
時茴有些神經質地笑了一聲,擡手遮住眼睛,“冬川是你的兄弟。不管對錯,哪怕他作奸犯科你也會站在他那邊。我一直以為查小星是你們當中最沒原則的一個,沒想到你比他更可怕,你沒有底限。”
邵硯青将糖紙折疊成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很快又拆開來。仍舊是看也不看她,只問:“你走不走。”
時茴不說話。
邵硯青也沒趕她,只是将手裏的紙三角疊了又拆,拆了又疊,直到它變成皺巴巴的一團。
天微微亮的時候搶救才結束。聽到丌冬川脫離危險,時茴又忍不住低泣。邵硯青雙眼布滿血絲,直直地站着像尊雕像。一直到人推出來的時候,他的身體才有一絲微顫。可是他沒有上前,時茴比他快了好幾步。
他看到時茴緊握着冬川的手,進而将臉埋進手掌哭泣。冬川昏迷着,應該是無意識的可,是分明能看見手指彎曲。
他定在原地不動。恍惚間天地旋轉,仿佛四季景色在身邊流淌,春花燦爛秋色金黃,夏花繁盛冬雨蒼翠。幾十年的光陰一晃而過,歲月毫不留情。
忽然間就有些難過。
他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回去見她。
在回程的車上他睡死過去。直到司機叫醒他時,他只覺得頭疼欲裂。放在口袋裏的手機早已經耗光了電,機身卻仍殘留着溫度。
門口的壁燈已經亮了起來,淡黃色的溫暖光線籠在霧氣濃厚的夜色中。
他掏出鑰匙開門。可不知是不是精神不濟的關系一直沒對準鑰匙孔,鑰匙串發出丁丁當當的聲響。
陶泓這時正好在前廳,聽到動靜就跑出來開門,見他回來沒掩住臉上的喜色。他拿鑰匙的手還懸在半空中,凝固了似的。可眼裏卻漸漸亮起了神采,臉上也有了笑容。
他說:“我回來了。”
陶泓去廚房倒水。剛才邵硯青的臉色實在不好看,身上又是寒氣逼人。猶豫了一下,她往杯子裏添了勺糖。
端出去的時候卻沒看到人,再仔細一瞅,人已經倒在客廳長椅上了。她心裏一驚,放下水就過去看情況。好在人只是睡着了,并沒有臉紅發熱。這時候叫醒他不太可能,她上樓拿了被子給他蓋上。再一想,索性把自己房間的取暖器也抱到客廳。
她小心地不發出聲響。
邵硯青生得高,這時縮着腿躺在長椅上其實不會睡得舒服,可他現在卻睡得很沉,看得出來他這兩天精力透支得厲害。
陶泓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他的臉,其實是很柔和的線條,甚至可以說有點秀氣。頭發比初見時長了許多,額前散散地落下幾绺,這時看着有些孩子氣。也不知是因為到家後的放松還是他夢見了什麽,這時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她心裏莫名地有些觸動,卻不知道來由。
陶泓把白糖水倒進保溫杯放在他方便取用的地方,又留了兩盞夜燈,最後檢查好電源插線才上樓休息。
這一夜邵硯青睡得特別踏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中午。陽光從開大的門廳跳進來,烘在身上暖洋洋的。他舒了個懶腰,本打算再緩上幾分鐘起身。但聽到廚房方向傳來聲響,他愣了兩秒,随即起身。
廚房裏,陶泓正在揀菜。見邵硯青來也沒有局促,只是抱歉地笑:“我業務不熟練,浪費了不少。”
他的聲音與心情一樣歡快,“并沒有。”順手翻看農莊昨天送來的鮮菜,居然還附贈了一只洗剝幹淨的童子雞,于是挽起袖子,“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
陶泓也覺得自己有些礙手礙腳,可又覺得人家剛睡好一覺又忙活三餐,心裏過意不去,“不如我們去外面吃,我請客。”
他搖頭,“今天就得把這雞辦了,再放着就不能吃了。”
他這話說得很自然,陶泓卻是想歪了有些忍俊不禁,他側過頭看她,問道:“怎麽了?”那臉純潔得讓人不忍直視,和自己的猥瑣思想一對比,她簡直要縮到牆角去。
邵硯青沒留意到她的不自在,這時的他正滿懷興奮。将食材簡單處理了一下,他便上樓洗漱。等到他一身清爽的下樓時,小朵的香菇已經泡發,搖搖晃晃地飄在水面。
今日天氣極好,他站在料理臺前沐浴陽光,連動作都比平常輕快了幾分,甚至還不自覺地哼起了歌兒。
陶泓今天也沒窩在自己的房間,而是在天井裏揀了塊地方看書。邵硯青歌聲傳不到她這裏來,但是總有若有若無的香味飄來。開始還坐得住,越到後面那味道就越勾人。
她實在忍不住拆了筒薯片,配奶茶解饞。邵硯青聊着電話踱到天井的時候,她正眯着眼睛從薯片筒裏往外勾薯片渣子。
這麽一打照面,陶泓便有些覺得尴尬。人家明明正在做很好吃很有營養的東西,你卻在這邊吃垃圾食品。她更不好意思說:你煮的東西太香了,我拿點薯片下個飯。
邵硯青通完電話,目光在她手上轉了一圈,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地笑。她接下來愣是沒敢動喝剩的半杯奶茶。
傍晚的時候炖雞出鍋。
其實嚴格來說算是蒸雞,用寬口壇子隔水蒸炖。只放了雞、香菇和花雕酒。酒精在蒸炖的過程中揮發,啓蓋時只餘濃香撲鼻。湯水鮮甜,香菇肥厚,雞肉極嫩滑,只消用筷子輕輕一搛就簌簌滑落一大片。
這樣的湯淡口喝最好,兩個人誰也沒去動一邊的鹽罐。除了炖雞外只有一道青菜,而米飯焖得極軟,是再溫柔不過的鋪墊。
邵硯青平常話很少,但今天他心情太好連她也被感染了。閑談間他問起家裏多出的小藥箱,這才知道她生病。
陶泓覺得自己完全是咎由自取,有意轉移話題,就問道:“你那位朋友怎麽樣了?”邵硯青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低頭用筷尖撕開雞肉,說道:“已經沒事了。”
她見他似乎不太喜歡談論這個話題,便不再繼續。但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說道:“我不太明白。”
“嗯?”
“如果女孩子嘴巴上說恨,可還是一直跑來看他,這算不算口是心非?”
陶泓愣住了。不過好歹她是寫過情感專欄的,很快就投入了角色,“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凡事都有原因的。”她頓了頓,有些遲疑地問道:“你說的‘他’,是……”
“我的朋友。”他說,“你見過他的。”
她恍然,“就是我問過你的那個?叫……”
“丌冬川。”
應該是和感情有關的事,而且是傷筋動骨的那種。陶泓想起那張令人驚豔的臉,倒也能理解那個‘嘴巴上說恨可還是一直跑來看他’的女孩子,那樣的男人确實有本事讓人對他又愛又恨。
“你說的是他女朋友?”
“未婚妻。”
“啊!”
“這兩個人,青梅竹馬過成這樣……”他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來形容這對災情侶,最後随便給按了個标簽,“簡直是亂七八糟。”
陶泓聽得出他的語氣有多麽痛心疾首,也頗有感觸地腹诽:有那樣的顏還過得亂七八糟,丌冬川也是很拼了。
期間邵硯青接了一通電話,他沒避着人接了。查小星前天出發去日本,收到丌冬川出事的消息就要往加趕,結果碰到暴雨取消航班,他再着急也只能幹瞪眼。
“我就知道他們肯定要出一回事,可大可小,沒想到這次居然玩命!”查小星仰天長嘆,“他們還是別在一起了,這麽折騰着我在邊上看了都折壽。”
“別胡說。人都好好的。”邵硯青說,“你別急着回來,不是陪人出去過生日嗎?”
“還過個屁生日,分了!” 查小星最近和一個嫩模打得火熱,這次也是陪她去日本過生日兼購物。知道丌冬川出事他立刻就要回來,嫩模還沒買個痛快哪會高興,又是撒嬌又是發脾氣。查小星軟硬不吃,直接把人丢在酒店自己回來了,“給她訂了機票,多住一天酒店她自己付錢。”
“人生地不熟,萬一有什麽事?”
查小星冷笑,說:“什麽人生地不熟啊。她一講日語我就聽出來了,那小碟兒沒少看。保不齊在那兒還能找到事業第二春順便攀上人生最高峰呢!”
陶泓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只覺得邵硯青抿嘴笑的樣子很是賞心悅目,像是蜻蜓在水上輕點後蕩起的一圈圈漣漪。即為美色所動便有些心不在焉,連手機響了也不知道。還是邵硯青提醒,她才回過神來,更難得他還會調侃一句:“今晚我們的業務一樣多啊。”
邵硯青不知道的是,給陶泓打電話的人這會子正站在他家巷子口,一門心思地要找人看星星看月亮順便聊聊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嚴格來說,這道菜是用炖的。
家裏煮雞一般是做湯,最常用香菇來炖。把幹香菇泡發了炖。幹香菇有鮮香菇無可比拟的香味,大約就是舌尖上的中國所說的,時光凝聚的味道。
有些東西,必須是幹貨才有的特殊風味。比如鮑魚,蛏幹這類的海貨,還有蝦米或開洋,幹貝或墨魚幹之類的。
講究些用礦泉水把幹香菇泡開來,然後微瀝瀝,和雞塊一起放進去炖,加酒(黃酒類的)。蒸過後酒精已經散去大半了,但香味還是在的。因為沒有別的輔料或是調料,味道很清淡很清淡。不同地區會加比如姜蔥或是花椒辣椒進去吧,也有扔枸杞或是火腿的。
有這主菜的話,只要再加個青菜足夠兩個人吃了。雞不要太大,小點,嫩些。
插個題外話,夏天的時候我會搞點葡萄酒喝,入秋冬的時候就換花雕,切片陳皮進去熱一熱,整個人都暖和着。要麽就一杯的熱牛奶裏摻點百利甜,睡完起來胖三兩。
你們呢?
陶泓:我除了豎拇指外還能豎什麽?食指!再來一份!
☆、吃鹵貨好麽?
陶泓并不想向鄭北亭解釋什麽。
只是人家風塵仆仆地回來,家還沒回就趕來給她送手信,這麽拒絕有些說不過去。但是舍下還沒吃幾口的雞湯雞肉讓她非常難過,在鄭北亭提議他們去星巴克坐一會兒的時候這份難過更是升到了頂點。
鄭北亭也算有心,買的手信是她喜歡吃的家鄉特産。不知是不是有心回避,他絕口不提季修白,只是談自己這次去又簽了幾份單子回來。末了,他說:“時間太緊,沒能去夏島逛逛,有點可惜。”
陶泓很自然地接道:“以後有的是機會,我當導游。”見鄭北亭笑得暢快,她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把聖誕節晚上見到的告訴他。但這種事捂着沒好處,時間長了不一定出什麽事。她揀了個空檔把話遞了出去,其實也就簡單幾句概括了。末了她看對方的表情,卻是沒看出幾分難過或是憤怒來。
是她多管閑事了。
哪怕鄭北亭很快就說自己會處理好這事,接話接得滴水不漏。她還是從對方的神情态度中覺察出不妥,往細了一想,心便有些涼。
鄭北亭送她回去。
不過幾步的路而已,他堅持要送到門口。陶泓揣着心事,面上便有些恹恹地。她生得漂亮,是那種活潑明媚的美。濃眉明眸輪廓分明,因此喜怒易見。
“你看你,幹嘛耷拉個臉?是我被劈腿了,我還沒怎麽着呢。”鄭北亭笑得輕松,心裏的興奮卻是不足外道的。
陶泓笑不出來。
“你租的地方倒是不錯,一起住的人可靠不可靠?”
“人很好。住得也舒服。”
“租期什麽時候到?我有房子很快能騰出來了,給你留着。”
“簽了長租。”
“大不了給違約金呗。我出。”
“老鄭。”
“啊,怎麽?”
拒絕的話在嘴邊打了個圈又咽了回去,最後只是敷衍道:“這兒挺好,我很喜歡。”
“這是天氣還沒熱起來,等天熱了這兒蚊蟲肯定多。還有梅雨天,潮得連地板都能擰出水來。”
陶泓不欲與他分辨,正要從口袋掏鑰匙的時候門卻從裏面打開了。她心髒突地一跳,第一反應居然是‘不知他聽了多久的牆根’。很快又覺得自己小人之心,這世上又不是沒有湊巧的事。
邵硯青神色淡淡地立在門邊,清俊的像雨後的一叢竹。他的五官并不似丌冬川那般濃彩驚豔,而是像水墨般地洇染渲漫。連帶着細微的神情變化,一點一點地滲到你的心裏。
同是男人,鄭北亭立刻有了警覺。
“外面冷,進來聊吧。”話是對着陶泓說的。是了,從他一出來就沒正眼看過在場的另一個男人。
不待陶泓開口鄭北亭就婉言謝絕,“謝謝。不過這個點她得休息了。”又對陶泓說,“改天我叫上老顧,咱們仨再聚聚。”
陶泓這時已有了倦意,只是說:“湊時間吧。”
鄭北亭知道她這是不耐煩了,便識趣地告辭。等走到巷口時回頭,只看到她進門的側影,還有那個男人虛攬着她的手臂。
他眉頭緊蹙,緊了緊大衣,轉身離開。
餐桌上的東西已經收了起來,桌面收得幹淨整潔。陶泓的心情越發糟糕,和邵硯青打了招呼後便回房。
鄭北亭存着什麽心思她是知道的。多年的朋友了,這點了解還是有的。正是因為這份了解才覺得心涼。且不管他和女友之間是怎麽相處的,單憑他今晚的反應也知道這人在感情上并不牢靠。哪怕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來看,見異思遷也不是個好品質。
時移事易,哪有永遠不變的人和事。陶泓這麽想着,心下惋惜卻沒有多少遺憾。坦白說開十有八九是會失去這個朋友,可如果就這麽沉默着或許結果更糟。
越想越是心煩意亂,她了無睡意地打開電腦刷論壇又順便開了郵箱。前陣子投出的應聘簡歷陸續收到回複,都是公式化的函件都是統一地‘感謝厚愛但很遺憾……’。她原本沒抱什麽希望,也就沒太在意。本以為今天也是一無所獲,卻沒料到否極泰來,竟收到通知她前去面試的函件回複。
這間公司她有了解過,成立不過幾年在本地也只是小有名氣。就實力規模來說與她先前就職的公司簡直是天上地下,但現在她不過是求一份工而已,哪有資格挑三揀四。
面試的時間定在下午,她提早半小時到,熟悉一下環境。公司在商業樓裏租了幾間辦公室打通,面積不算大但布局合理,看着并不局促。
面試的過程非常順利。小公司沒有太多繁瑣流程,并且原來的行政助理很快就要離職,所以人事主管讓她明天就來上班。
早八點晚六點,中午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公司小所以崗位配備不齊全,行政助理差不多是身兼數職的。工作內容并不複雜但零碎事務較多,一天八小時的上班時間也排得滿滿當當的。公司裏員工偏年輕化,老板也不過三十歲出頭,正是拼事業的年紀天天在外面跑業務忙得不亦樂乎。
中午和同事一起午餐,八卦的時候聊到老板的婚期定在春節後,商量着要怎麽湊份子送禮物。陶泓是新進員工,這樣的話題自然插不上嘴,只等着到時間湊份子錢。
單位離家不算近,公車加步行要四五十分鐘。陶泓到家門口時一般都能聽到新聞聯播的開場音樂,今天也不例外。
自打她上班後邵硯青也調整了晚餐的時間,陶泓有些過意不去。他的生活十分規律,現在因為她的緣故而改變了,她多少會有心理負擔。
人太好了,對身邊的人也是種壓力。
陶泓接受了他的好意,同時也有意識地分擔一些。比如回家的時候順手帶點鹵味小菜,邵硯青倒也賞臉吃了一些,然後隔天他就開始煮鹵水,接下來幾天整個房子都泡在花椒大料八角茴香的香味裏。
桌上的鹵味也漸漸多了起來,陶泓知道他這是較上勁了:有這麽個廚房小能手在家裏她還敢打包外食回來,這不是明擺着打人臉麽。後來就學乖了,再不會打包熟食回來而是趁着午休去超市買些品質上佳的食材或是調味料。
投桃報李,邵硯青的回應更加熱烈而直接,每天換着花樣變菜單。兩個人吃飯能豐盛到哪裏去?但在他手上就能翻出百般的花樣,今天香港燒味明天泰國咖喱後天新加坡肉骨茶。發展到現在,每每到吃飯的時候她就有被投食的感覺。
偶有一次和陶隐聊到這個話題,她總結說是人太清閑了,二十來歲的人過得和退休老幹部似地,天天閉門不出地在家裏養花養草琢磨着今天吃什麽喝什麽。說到後面卻是羨慕,“能偏安一隅也蠻好,至少是過着自己想過的日子。”
陶隐在那頭不屑地笑,說你裝什麽傻。陶泓被他數落得莫名奇妙,說我怎麽裝傻了。陶隐這回冷笑了,說:“你活這麽大了,見過有不求回報的付出嗎?爸媽例外。就算是我對你好,也多是有目的的。”他倒是半點不掩飾,“房租便宜也就算了,包餐也不新鮮,但包餐包到這份上的,你就沒覺得不正常?中國好房東,你還真當自己有這麽好運氣吶。”
陶泓對于弟弟的明諷暗喻很是不屑,特別他說起邵硯青時的口吻讓她聽了極不舒服,“心理陰暗的人看誰都是有別人目的的,你付出都要回報不代表別人也是。”
陶隐拔了拔手邊的小風車,懶洋洋地說道:“就算是個姑娘對你好成這樣,也是不正常的。何況是個男人。”
“你這意思是我不值得別人對我好咯。”陶泓打小就長得好,一路過來鮮花掌聲不少。習慣了優待就覺得是常态,有時壓根沒放心上。不是傲慢自大,而是習以為常了。
“你看你看,和我鑽牛角尖了吧。”陶隐逗她,“好也分很多種,正常範圍的和不正常的。就你反應的來看,要房東是個姑娘十有八九是LES。房東是個男人,那他百分百在追求你。”
“開什麽玩笑,他比你還小兩歲呢。”
“那你就争氣點,別搞到最後讓我叫一個小我兩歲的男人姐夫。”
“……你就不能說點靠譜的嗎?”
“我很正經地在警告你。”
“……”
“你向來招桃花,還大多是爛桃花。”陶隐漫不經心地拿筆塗鴉,說話也沒了把門的,“偶爾有朵看着不錯的,結果是夾竹桃。”
陶泓沉默了片刻,說:“被毒過一次也學個乖。算是漲經驗值吧。”
陶隐這會兒也沒諷刺她的心思了。他素來是嘴硬且不輕易認錯的,放軟口氣基本就是退讓了,“要對人沒這意思就挑開了說,最多再找地方搬出去就是了。你老這麽稀裏糊塗地,別被人扮豬吃老虎了。”
陶泓知道弟弟說得有道理,但仍下意識地為邵硯青辯解:“他不是那種人。”
“陶泓,你不是真想讓我叫他姐夫吧?”
“……滾!”
作者有話要說: 開假第一天,忙瘋。
回來時下大雨,堵車堵成狗。
更晚了。
那啥明天也是晚上更。
然後今天沒什麽菜,就幾碟鹵水。嗯,我喜歡吃鹵貨啊,像是面筋啊,筍啊,豆幹啊,海帶啊特別好吃,葷的話喜歡豬尾巴和豬舌。鴨肝鹵也很好吃,還有羅漢肉什麽的,切一切可以泡面裏吃。鹵鱿魚也是不錯的,還有鴨胗鴨心之類的,中國人民真是熱愛吃啊!邊角料什麽的加工一下就成了美味了。記得之前看過一個海外貼,說有個哥們去肘子國留學,饞鹵貨饞得不行,于是找肉店買豬耳朵買一大盆,特別便宜,回家鹵了吃得淚流滿面,後來連着幾次去買 ,店主就問他:你養了幾只狗啊。= =,他:?據說肘子國的豬耳朵用來喂狗。(喂!浪費的肘子國人!)其中可信度不可考,畢竟狗糧也不算貴吧。但說明一個問題,咱們真是熱衷于利用邊角料制造美味的吃貨帝國子民。
買過一本汪曾祺老先生的四方食事,老先生散文寫得很好,寫吃的也很有味道。字裏行間,能看到一個童心未泯的小老頭兒,倔着脖子和你說:哎,這個就好吃就好吃!又寫楊梅:極大極甜,顏色黑紫,正如熾炭。用鮮綠的樹葉襯着,炎炎熠熠,數十步外,攝人眼目。(= =,我跑去榨了杯火龍果汁喝喝。口水了。)
上一章的香菇炖雞,老先生的書裏有個比較相似的,就是雲南的汽鍋雞,也是利用蒸的方式做出來的,只是用的雞很講究,是骟了的母雞(武定壯雞),對,是母雞不是公雞。問題是公雞有東西可以骟,母雞骟哪裏?老先生不得其解,我想大約和做絕育差不多。- -,不過割的地方不一樣。哇哈哈哈……
南與北,不同的食材與不同的氣候,不同的地理環境和不同的生活習慣飲食習慣,同樣的菜有不同的味道,也帶着不同的回憶。有游子回家鄉,想要尋找記憶裏的場景、夢裏的童年,很多時候就是從自己熟悉的味道開始的。
居然說我會喜歡上小弟弟,切!趕緊吃兩塊面包壓個驚。
☆、吃焖肉面嗎?
邵硯青很快就注意到陶泓的态度變化。
其實她并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但他是個多敏感的人。打小就察顏觀色小心翼翼地和母親在他人屋檐下讨生活,哪怕後來獨立了,這份洞察力卻沒有退化半點。
他心不在焉地擦着碗盤,思忖着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做得露骨,或是說話不注意了。查小星建議他直接和人攤牌,別白當了勞工卻沒得到半點好處。保不齊別人揣着明白裝糊塗,可勁地占便宜。他當下就反駁說:她不是那種人。查小星只是笑他太單純,說小青,這社會太複雜了,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特別這種長得漂亮的,恃美行兇的多了去了。把你吃幹抹淨了還能倒打一耙說你不夠體貼不夠溫暖,哪有那麽多深層次的感情原因啊。就把你當口香糖,嘗點甜頭再去去口氣,嚼完了一呸,管你粘在誰的腳底呢。你就倆優點:人好,錢多。就這兩樣,這兩樣就足夠人惦記的了!
他把最後一只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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